“我仔细想了想。在丢失木牍这件事情上,你的判断有可能走入了误区,误区里往往有雷区,触到雷区,葬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紧紧跟随你的人!你怎么能绝对地肯定,木牍是福田正雄拿走的呢?尽管他有多次的盗取动机和过程,但证据在哪里?你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木牍是被别人盗走的,而非福田正雄,他在几次失败后,或许早已经放弃了这个打算,他是动机不纯,不管他手段有多么卑鄙,但他爱他的亲人,他的妹妹,他的外甥,同样,你也深爱着杏子,但正是你,让嫂夫人直到现在,还背负着和死亡一样强大的痛苦!”
那华一席话,让多年来一直孤军作战的毕众生猛然醒悟,此刻,他虽然有些目噔口呆,但死灭了多年的希望之火,在他心里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开始重新反思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判断,努力回想过去被他疏忽了的围绕木牍的一些细节,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知道木牍的藏身之处,当然,当初他给福田正雄当面说过,木牍藏于福田中村教授的棺柩之中,其实那是在欺骗他,就是欺骗了他,那也是善意的,他知道福田正雄虽然表面上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但内心非常惧怕和尊重父亲,再说,他对妹妹杏子疼爱有加,掘了祖坟,等于毁了妹妹。
当年隐藏木牍之时,一对儿女尚小,他们对大人之间私下里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更别说父亲的木牍藏在哪里了,木牍长什么样子,儿女见都没有见过。
夫人杏子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丈夫,万无一失的是,杏子根本就不知道木牍具体藏在什么地方,因为他藏木牍的哪一天,杏子带着两个孩子看电影去了,几个小时后才高高兴兴地回来,而福田正雄当时还在遥远的法国,他从福田正雄遗留在旅行袋里的船票日期上,就能计算得出来。
哪会是谁?除了家人之外的第三者吗?不可能,福田中村教授的独立寓所非常安全,不管是从外面窥视还是非法闯入,小楼的隐私空间,不会给第三者提供角度援助,即使你进来也看不见我,而我却能提防到你。
一切似乎都做得天衣无缝,剩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家人或者意外闯入者,在无意之间发现了它,这种概率微乎其微,比中彩金还难。
毕众生想到这里,凝神静思冥想,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几乎不敢再往下去推测,母亲当年对他的忠告,又一次应验了,绝世的木牍,害死父亲的木牍,是什么让你如同魔咒一般。左右着人的命运?难道我带走你。是犯了某种忌讳吗?你如此的令一家人不得安宁,难道你是想回老家吗?
我毕众生是想带你回家的,但你却不辞而别,跟着他人私奔了,给我留下了无尽的苦难和诅咒,女儿!儿子!儿子,女儿!还有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我的爱人!
毕众生站起来,茫茫然独自走出了房子,竟无视远道而来的那华的存在,那华一直在安静地坐着,他没有去惊扰毕先生。
人,只有在经历巨大的内心孤独之时,才能真正地看清自己是谁!
大约一个小时后,毕先生像换了一个人似地,面带喜色,回到了那华面前,他带来了那半截木牍的拓片。
“那先生,怠慢你了,请见谅,我刚才仔细地反思了一下,觉得你说的这种可能合情合理,我已向杏子道了歉,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的消极情绪让她压力很大,给我时间,我会去赎罪,让杏子尽快地快乐起来,对不起,我没把老家来客的消息告诉她,是为了让你能尽快看到她舒心的笑脸。”
“毕兄性情中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凡事想开,难事放下,这样想就对了嘛,呵呵!拓片我收下了,我代表我的导师和同事们谢谢你!”
看见毕先生换了心情,那华也轻松了许多,寻找半块木牍虽然是他的重任,但木牍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比木牍本身更有研究价值。
“那先生,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暂且留下来,如果我那半截木牍没有被大舅子福田正雄拿走,那它就有新的线索,你知道,一个人的思路往往会走极端,我想让你帮我把丢失的木牍找回来。”
“这个没有问题。也是我此行的目的,这些是我带给你的家乡的照片和我们的考察项目照片,还有,这是我们的那半块木牍的拓片和一封信,姬先生让我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里,哦,对了,这封信是姬先生写给你的私密信件,他是你的周原乡党,你以后再看吧,我不知道其中内容,但我琢磨,你看了这封信后,就不会有什么疑问了。”
毕先生会意,点了点头,捧着家乡的照片,只扫视了一眼,眼睛就已经湿润了,他转过身抹去泪水,肩膀开始抽搐。
这种哭泣是无声的,但却足以使那华脚下的木地板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