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以后,两人并排地躺着,身体都微微带着汗,通子的身子始终颤抖着,即使已经结束了,她也还在发抖,偶尔还会疫挛似的抽搐一下。
“啊,脚……”加纳通子终于说了一句话,“拜托,别压着我的脚,不然,我就会抖个不停。”她似乎很难受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两人就又陷人了沉默。
“好丢脸。”加纳通子小声地说道。
吉敷竹史笑了笑。他很想说,我现在可以确定,你身边确实没有男人了。
“有点儿冷……”通子又说道。身体的颤抖总算是渐渐平息了。
“要拿毛毯吗?……是放在那个壁橱里吧?”吉敷竹史问道。
通子点了点头:“喂……我好像站不起来了,拜托你了。”
“通子!……”吉敷竹史说,“我有个请求……”
“嗯?什么事?”通子羞红着脸,小声问道。
“那些热带鱼,可以送给我吗?”
“啊?……”加纳通子稍稍皱了皱眉,然后轻轻地笑出声来,“竹史,你是在开玩笑吧?”
“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是要带回东京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吉敷竹史说着,站了起来。
加纳通子像是放心了一样,一直眺望着天花板。吉敷竹史慢慢地走回来,把毛毯轻轻地盖在了通子身上,然后自己再次躺下,左臂伸到通子的脑袋下面,给她当枕头。
“通子,我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感觉很幸福,不再有什么奢望了。直到前天,我都还从未想过,能真的和你再次相遇,可今天就和你意外重逢,甚至还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躺在一起,这简直就像在做梦。所以,我已经满足了。
“就像我无法轻易辞掉警视厅的刑警工作,转而来这个小镇当巡警一样,你已经在这里,建立起了自己的事业,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放弃一切跟我走。不过,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我想在离开之前,做一件事。”
“什么事?”加纳通子问道,转过头,面对着吉敷竹史。
“对你来说,三十年前的那位麻衣子小姐,是绝对不能玷污的偶像,对吗?”
“曾经是。”沉默了一会儿,通子这样应道。
“曾经?……”吉敷竹史讶异地望着身边这个女人。
“嗯,因为那时的我,才上小学二年级啊。对小孩子来说,那么美丽的人,当然就是偶像了。不过,现在有些不同了。她存在在我记忆的深处,就像羽衣传说中的天女一样,是故事中的人物。”
“那么,假如……”吉敷竹史慎重地选择着词句。这时,窗外传来大桥旋转时,微弱的信号铃声。
“假如那位麻衣子小姐,是你父亲的情人,当时,她想正式加入你父亲的户籍,并且想继承他的财产,你会有什么想法?”
“啊?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那母亲怎么办?”
“当然会被赶出去了。你母亲和麻衣子小姐,当时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每天都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怎么会!……身为情妇的麻衣子小姐,怎么可能会提出那样的要求?是仗着父亲的宠爱吗?……但是,父亲对待麻衣子小姐,是意外地冷淡啊。”
“当时你还是个孩子,很难理解这些事吧。而且,你父亲肯定会刻意隐瞒着你的。”
“可是,麻衣子小姐不可能做出那样的要求啊。她还背负着自己父亲的欠款呢。”
“当然可以,只要生下你父亲的孩子。”
“啊?……你说什么?孩子,难道……”
“对,就是你。”
“麻衣子小姐是我的母亲?!……”
“你有很多地方,都与麻衣子小姐很相像吧?性格方面,还有艺术天赋之类……”吉敷竹史忽然面带微笑说。
大为震惊的加纳通子,顿时沉默了下来。
“你母亲没有孩子吧?……按照以前的说法,生不出小孩儿的女人是很丢人的。”
“但麻衣子小姐她,身体很虚弱啊……”
“那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做的掩饰吧。为了在你家赖着不走而演的戏。只要一直卧病在床,就不会被轻易地赶走了,站在麻衣子小姐的立场来看,这样,也可以尽可能地,躲开你母亲。”
“不过……”
“不过你母亲,还是不顾一切地,实行了撵走麻衣子小姐的策略。那就是给麻衣子小姐安排婚事。”
“啊!……”加纳通子面朝昏暗的天花板,双目圆睁。窗外的太阳正一点点地倾斜。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男人,想把卧病在床的女人,娶回家里的,男方家也会拼命反对吧。麻衣子小姐肯定也算到了这一点,然而,对麻衣子小姐来说,非常不幸的是,她太美了,因此,出现了一个不计较她有结核病、一心想娶她为妻的男人。这是她的失算了。
“想必,她一定把你的父亲,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过——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想象——你的父亲,却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绝望的麻衣子小姐,恐怕一个人谋划了各种对策,可每条路都走不通,于是她在婚礼当天早上自杀了。”
“为什么要选在婚礼的早上?”
“因为那样,会引起最大的骚动。那天附近的邻居,都会集中到你家,她想在这样的早上,揭露所有的秘密,这样,也能给你母亲带来最大的伤害。”
“揭露所有的秘密?怎么做到?”
“用书信吧,也就是遗书。在遗书里,简单地阐述加纳通子你,就是她与你父亲所生的小孩,以及由于你母亲强迫她结婚,她只好选择了死亡。这么一来,只要邻居们看到了这份遗书,你的双亲就会名誉扫地。这是麻衣子小姐以生命为赌注的最后复仇。”
“竹史……不,等一下。不对!……你忘了吗?现场并没有遗书啊!……”加纳通子满脸紧张地说。
“你才该好好想想。麻衣子小姐的书法,写得很好吧?……平时也经常写字。这样的一个人,自绝性命的时候,竟然连一份遗书,都没有留下,这难道不奇怪吗?”
加纳通子顿时无言以对。但她仍然不明白吉敷竹史的想法。
“那么,也就是说……遗书被藏起来了?”
“对。”
“被谁藏的?”
“你母亲吧。她是第一个发现麻衣子小姐死亡的人。”
“不过,当时邻居竹内夫人,只比母亲晚一步到现场,母亲她没有藏的时间啊。”
“不,有只用一秒,就能藏好的方法。”
“藏在哪儿?……母亲死后,住在附近的女人们,帮忙脱下母亲身上的衣服,给她擦身,没有发现什么类似遗书的东西。麻衣子小姐的房间也是,每个角落都打扫过了,哪里都没有书信。”
“不,还有没被搜査过的地方。那就是你母亲的胃。”
“你说什么?!……”
“你母亲的尸体,没被解剖吧?”
“可……你是说,母亲发现遗书后,马上塞进嘴里吞掉了?”
“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吉敷竹史笑着说。
“可遗书是放在信封里的啊……”
“应该没有放在信封里。因为第一发现者,很有可能是邻居,为了能让他人快速读完遗书的内容,她肯定就在一张纸上,非常简洁地写了几句。如果放进信封,发现人可能会因为有所顾虑而不打开。”
“……”加纳通子一言不发,愣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吉敷竹史。
“可也,正因为如此,你母亲在听到走廊里,传来邻居的脚步声时,就立即把遗书塞进了嘴里……”
“怎么会?……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然而,麻衣子小姐也有其高明之处,她连这种情况也预想到了。为此,她在墨汁里下了剧毒。所以,你母亲在吞掉遗书后,痛苦了一整天,最后死去了。”
加纳通子瞪大了双眼:“骗人!我不相信!……”
“真是一次巧妙的复仇,可以说是万全之策,万一书信被吞掉,无法向世人揭露真相,那么你的母亲或父亲,就肯定会痛苦致死。从发作的表现来判断,她用的恐怕是批霜这类的剧毒。砒霜会造成胃部剧痛,诱发呕吐等消化器官的陣碍,皮肤上还会出现白斑。”
“太过分了!……骗人,这怎么可能……”加纳通子披头散发,死死地揪着吉敷竹史,又踢又打。
“这就是发生在你幼年时代,并几乎困扰你一生的,一连串谜团的全部解释了。”
“竹史……不,这些都只不过是你的想象!……你一丁点儿证据都没有!……”
“那你看看这个吧,通子。”
吉敷竹史直起上半身,指着房间角落里的水箱。通子也抬起头,望向那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
“我刚才拆开毛笔,和墨砚一起放进了水槽。”
水槽中的三条鱼,全都翻着白肚,漂浮在水面上。
“现在至少知道,毒物不是氰化钾,因为氰化钾三十年后会氧化,从而失去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