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六月的一天,下着小雨,让人觉得好像要步入梅雨季节了。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美枝子,打电话确认过我有时间后,就突然跑到我家来了,时间是星期日的傍晚。
和往常一样,她又带来一个装着两块水果麻饼的小纸盒子。她每次过来找我聊天,总会在站前的蛋糕店,买些点心带过来一起吃。
我沏了红茶,两个人一起聊了会儿电影的话题,又说了一些男人的八卦。美枝子以前总是喜欢东拉西扯,今天的样子,却有些奇怪。她是个超级能说的女人,每次聊天,基本就听她一个人说话了,说到高兴的地方,她还会笑得前仰后合,总是搞出很大的动静。
然而,今天的她不太一样,好像没什么精神。
“出什么事了吗?”我不由自主地问,“你今天没什么精神啊。”
“嗯……”美枝子略微橛起小巧丰满的嘴唇,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虽然看着没什么精神,但那双总像受到惊吓一样,圆睁的大眼睛,却一点儿都没变。
“你看出来了?”她用撒娇一般的声音说。
“当然能看出来。”我回答。
“我是心情不好,不过,你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啊。”
我吃了一惊,虽然自己完全没有留意,但我现在的样子,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尽管这样,我也没打算,向这个口风不严的女人,倾诉我目前遇到的麻烦,因为一旦跟她说了,电话游戏的事情,也要瞒不住了。
“我没事。只是身体有点儿不舒服而已。”我回答。这是个不甚髙明的理由,不过美枝子的心思,好像都被自己的烦恼占据住了,无暇深究我的事情。
“能听我说说吗?”美枝子说。
“嗨!……”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其实吧……”她稍微停了一下,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不过,她马上又接着说下去了,“其实吧,是我哥哥出事了。”
一听这话,不知为何,我觉得很吃惊,或者说,是本能地感到一种恐惧,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哥哥,美枝子哥哥的电话号码——这些意义不明的话语,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不去。美枝子以前说过,她要给她哥哥打电话,结果却打到一个奇怪男人那里去了。我问了她哥哥的号码,但实际是想给那个奇怪男人打电话,然后,我就听到了电话里的尖叫。难道说……
我屏住呼吸等着下文,没有回应她的话。
“我哥的老婆失踪了。”
“混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的心跳明显加快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喉咙干涩,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努力装出平静的语气,其实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上上周的事。”美枝子看着地下,一边拨弄着地毯,一边对我说。
“上上周?”
“上上周的星期五。五月二十四日晚上的事。”
“果然如此!……”我心里说,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美枝子的话,还是对我打击不小。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美枝子的嫂子发出来的吗?我一下子有点头晕目眩,几乎要倒在地毯上了。我立刻用右手撑地,稳定住身体。
“我哥那个老婆真是很过分的女人呢!”美枝子接着说,她好像压根就没注意到我的异常反应,“简直无可救药!……她天天跟我哥哥吵架,我哥就骂她‘给我滚’、‘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他们每天都吵,左邻右舍都知道。”
这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关注的是这个女人,现在在哪儿,是生是死;还有,美枝子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另外,为什么美枝子的情绪如此低落。
“那你哥的老婆是死了吗?”我战战兢兢地问她。
“不知道。反正她离开了家,一直就没有回来。现在下落不明。”
“那也不一定死了呀。”
“但是,她一失踪,我哥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了。因为邻居听到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哥哥就说过‘要杀了你’这种话。”
“怎么会这样?……你嫂子不就是离家出走了吗?你哥哥怎么就成犯罪嫌疑人了呢?”
“但是她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现金、存折、戒指、手表什么的,全都给偷走了,所以,肯定是被抢劫了。”
“还有这样的事?……”我吃了一惊,“但你哥哥应该跟这件事没关系吧。”
“可警察说,他老婆失踪这件事很可疑。”
“可疑?……”
“因为虽然家里被抢,人应该不会失踪呀。”
“那倒是,那倒也是……”
“家里被抢,人应该还在。就算是被杀了,尸体也应该在呀。但是什么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这样啊……”我犹豫了片刻。
“而且,强盗也不会那么做,应该不会把尸体弄走,藏起来吧。所以,我哥哥的嫌疑最大,人家怀疑我各个,把自己的老婆杀了,然后把尸体藏起来,或者给埋了。”
“你哥就这样凭空被怀疑了?”
“这倒不是。我哥那天喝了点儿酒,就在朋友家过夜,第二天早晨才回家。一回家,就发现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老婆也不见了,他立刻就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就找邻居调査情况,他们都说我哥两口子总吵架。于是我哥就被怀疑了。但是,我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美枝子忽然一脸忿忿地说道,“怎么可能嘛!……我哥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
“那你嫂子会不会只是离家出走了?”
“应该不是。因为还在地毯上,发现了一点儿血迹。血型和她的一样。所以,她多半已经死了。她那种泼妇,才不会有其他男人喜欢呢,她离家出走,也没地方可去。而且,她本来还和邻居太太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所以,怎么看也不像是离家出走。另外,我哥倒是很受女性欢迎的类型,所以,他的处境很不利。无论他怎么为自己辩解,警察都不相信。我妈都哭了,现在我家一片愁云惨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哥哥他们两口子有孩子吗?”
“没有。”
“你哥哥在第二天,大概几点回家的?”
“二十五日吗?”
“对呀。”
“他说九点左右,上午九点左右。”
九点?!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美枝子的哥哥,就是清白的。我打电话听到女人尖叫,是在二十四日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我记每很清楚。我是一边看着表,一边拨号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就是十一点三十八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觉得,这个时间是最佳时机。所以,如果那时美枝子的哥哥,确实在其他地方的话,那么,他就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你哥是住在髙田马场吗?”
“对!……”美枝子狠狠地点了点头。
“公寓吗?”
“对!……”
果然如此。不过,和我想象的情景,还有些许不同之处。我本来以为,没人会发现那个女人的尸体,然后,尸体就人不知鬼不觉地,慢慢腐烂掉了。
“你哥哥姓什么?”
“姓须贺野呀。”美枝子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回答。
“哦,对了!……可不是嘛,你们是兄妹啊。”
我惊觉自己问了一个多么奇怪的问题。果然还是被吓糊涂了,这种疏忽,让我犯了重大错误。
“你哥的电话是多少?”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二二〇)一〇九二……怎么了?”美枝子说。
果然如此!这本来是我预料之中的事,但我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这都是什么事啊!原来那天晚上,我阴差阳错打到美枝子哥哥家里去了。
不过,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我的脑子很混乱,什么都想不清楚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才行,要不然,以我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又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感受到美枝子的视线,我忽然抬起头。她好像有所觉察到,眼睛―眨不眨地注视着我。我慌乱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美枝子低声说,好像要试图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啊?……没……没有这回事啊。”我拼命否认。
“不对,你是知道的。对吧?……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怎么会知道啊。你想太多了。你说,为什么我会知道?……我又能知道些什么呢?”我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那你为什么问我哥的电话?”美枝子反问道。
“什么‘为什么’啊?就是随便问问……”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你撒谎!……”美枝子歇斯底里地说,“你根本就不是随便问的。”
我实在无法回答,所以,干脆就保持沉默。
“你说话呀!……”美枝子突然哭起来。她一边哭喊,一边双手死死抓住我的左臂。
“你说话呀!……啊?求求你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都行!……现在,我什么线索都不想放过。不管多小的事都行。这样下去的话,我哥说不定就要被判死刑了!……可他明明是无辜的啊!”
她说得没错,这些话确实强烈地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某个部分。我心软了。
我开始考虑,是否要告诉美枝子那件事,还有我的秘密,我想,如果只是向她透露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也需要很大的决心,我不能马上就作出决定。我非常矛盾。内心深处总觉得我不应该拒绝她。
“你想太多了。”但我最后还是这么告诉美枝子。我想,即使告诉警察,我偶然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我的话也不能成为判定美枝子哥哥无罪的决定性证据。不,应该说,是我心中默默期待,我知道的那些,不能成为关键证据。
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那个女人,不会对自己的丈夫说出“我把钱都给你,你别杀我”这种话呀。
实在太难办了,我真想哭一场。我讨厌作为证人,在法庭之类的麻烦地方抛头露面。只要一想到,大家可能都会知道电话游戏的事情,我就脸上发烧、脊背发冷。我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可如果先把这个放在一边,我其实很想接救那个无辜的人。我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考量美枝子哥哥无辜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后,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他是清白的。
其中一个理由是,我听到那个女人的尖叫,和她说的话,感觉她当时面对的,不会是她的丈夫。
而且,美枝子的哥哥当晚夜宿朋友家,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才回家。那位朋友肯定能证明这一点的。而我打电话听到尖叫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八分,还不到二十四日的零点。
另外,那天晚上,我曾接到过美枝子哥哥给她打来的电话,她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很诚实,而且谈吐成熟,礼数周全。我都奇怪,他和他妹妹怎么完全不像。这种人应该不会去杀人的。
我是一个电话接线员,善于从声音和说话方式,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和人品。那个人的声音,不像是坏人的声音。
我长叹一声。我确实想去作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逮捕,甚至被处以死刑。我就是这种性格。要是可以不让别人知道,是我作的证,要是可以匿名投诉就好了。这个念头不知在我的脑海里,转了多少遍。
我抬起头看着美枝子。她已经松开了我的手臂,脸扭向一侧,沉默不语。她的两颊有明显的泪痕,显然哭过了。我一直觉得,美枝子是个举止轻浮、没心没肺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有如此烦恼的时候。真可怜啊。
“要是我说的话,你能保证不跟任何人说……”等我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美枝子沾满泪水的脸,立刻转向我这边。我想退缩也不行了。
“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定要保密啊!”我又说了一遍。
美枝子激烈地点点头:“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绝对不说!”她几乎是喊出来的。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大滴大滴的泪珠涌出眼眶,滑落脸颊。
“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就是我打电话打到你哥家去了,在电话里,听到了女人的尖叫,我估计可能是你哥的老婆。我听到她喊‘把钱都给你,别杀我’。所以,你哥哥应该是清白的。”
美枝子歪着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她不懂也是可以理解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但是,如果告诉美枝子,我一听说她打错电话,当晚就迫不及待地,也去拨那个电话,她肯定会觉得,我真是太下流了,所以,我不能仔细解释给她听。一想到她会怎么看我,我就觉得手指尖都开始发烧。
一直以来,我们俩分享过无数关于男人的劲爆话题,所以,一旦说开了头,我也就没太多顾忌了。但是,美枝子只说过一遍,她拨错的号码,我就努力记在心里,而且,当晚就偷偷摸摸地打过去了,还有比这个更让人羞愧的事吗?所以,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口,是最令我纠结的,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下定决心。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都红透了。
美枝子一贯善于察言观色,她看到我这种进退两难的状态,开始巧妙地鼓励我继续说下去,甚至说,她最近也经常看色情杂志什么的。我渐渐卸下心防,不知不觉间,也把自己的事和盘托出了。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我红着脸,头都不敢抬。
“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美枝子为我打气。听了她的话,我也稍微振作了一点儿。
美枝子沉吟了一会儿,说:“你说的可以证明我哥无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担心。我不是说,让你去跟警察说明情况。但是你的证词,确实能证明我哥哥的清白。你刚才说的是几点来着?……几点打电话听到女人尖叫的?”
“二十四日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我说,随口问她,“怎么了?”
“那时候,我哥正和朋友在店里喝酒呢。那时我哥已经在店里待了三十分钟了。我哥是十一点左右,和朋友约在店里见面的。他的朋友和店里的人,应该都能证明,他那时在店里。二十四日星期五那天,我哥哥一下班就回家了。但他和他老婆,前一天吵架还没和好,他老婆心情很差,所以,他一回家,两人好像又吵起来了,邻居们都听到了。然后,他一气之下离开家,把朋友约出来喝酒。一直喝到两点左右,我哥说,他就是不想回家,所以就住在朋友家了,那个朋友现在还是单身。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哥不用上班。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他的朋友陪他回家了,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回去的话,肯定又要吵架。他们回去之后,就发现人不见了,他老婆失踪了。屋里乱七八糟,钱被偷走了,地毯上还有血迹,于是两人就报警了。”
“哦,是这个样子啊!”
“所以说,从二十四日夜里十一点左右,一直到二十五日上午,都有人可以证明,我哥哥不是单独一人,再往后就有警察一直陪着了。你看,我哥是清白的吧。”美枝子的声音欢快起来。
“你听到我哥哥的老婆声音的时候,是二十四日十一点三十八分,对吧?那时我哥已经和朋友,在店里喝酒了。这么一来,我哥不就有不在场证明了吗?……他当时根本就不在案发现场。”
我沉默不语。我总觉得,要是不经意间,附和了她的话,她就要对我,提出一些麻烦的要求了。
“然后,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他都和朋友们在一起,再往后就一直和警察在一起了。你看,我哥是清白的吧?”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这又能怎样呢?即使我承认了这一点,也不能怎么样。
“所以,你要是出来作证的话,我哥就有救了……”美枝子小声嘟囔着。
“不行!我可不干!”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只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嗯,我能理解。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美枝子突然说道,“就说你和我哥以前就认识,然后你为了找我,就给我哥那里打电话,这样说怎么样?……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不要!……这样不好吧。到时候,人家有可能会误会,我是你哥的恋人,不是吗?警察一定会怀疑这一点的。我可没信心,在警察面前冷静地说谎。而且,要是警察问我你哥有什么特征,我也说不出来呀,这就马上露馅了。”
“这个好办,我可以告诉你。”
“不行!绝对不行!……我最不会演戏了,一定很快就会穿帮的。而且我胆小,又容易怯场,肯定不行的。”
“也对,看来这条路是不行了……”美枝子很失望,不再说话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更加觉得她很可怜,更加觉得对不起她。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我的确很想救这个无辜的人,但也确实不想抛头露面。要是我的名字被公之于众的话,我在公司就干不下去了。而且,这里也不能继续住了,必须得搬家才行。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把我听到的情况,告诉给警察叔叔呢?也许这样做比较自私,但也比闭口不语强一些。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牺牲了。
要不然打个电话吧,给警察打个匿名电话。我连那种电话都打过了,给警察打个电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还是不行。我之前也想过这个方法。但是,又想起电影里,发生诱拐事件的时候,犯人一给警察打电话,警察就可以逆向追踪到犯人所在的区域。不过,要是我三言两语,把要说的事情说完,然后马上挂断电话,或许就没问题了……
不行,还是很危险。对方要是用各种手段,阻止我挂电话的话,我可没信心说完就直接挂断。而且,这么做的话,就显得我是犯人一样,说不定那边还会进行录音追踪……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很后悔告诉美枝子这件事了。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现。对了,可以写信吧?写匿名信?
我正想着,旁边的美枝子也抬起头来,我嘟囔了一句:“要是写信呢?”
“对了,就是写信!……匿名信!”美枝子大声说,“写信的话,对方肯定不会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对吧?不用直接找警察说明,就在信上,简明扼要地把该说的写上不就行了吗?……写信和面谈不一样,就算对方是警察,也不用怕了……对吧?”
“嗯,也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犹豫。
“写信举报吧。这样就没问题了。你就写我在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给家住马场的须贺野民男打过电话……啊,我哥叫民男。你就写:‘我给须贺野民男打电话找他有事,但却听到了-个女人的声音,估计是他太太。’你听见什么来着?……‘救命,有人要杀我’之类的是吧,反正你就把你听到的,详细写出来好了,就是这样,详细写出来就行了。”
我还是很犹豫,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照她说的做了。一个无辜的人,却遭到警察的怀疑,而这世上能还他清白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只要你肯帮忙,要什么报酬都行,真的什么都行!”美枝子又一次拽住我的袖子。
“报酬什么的就算了……”我勉勉强强地开了口。没办法,只好答应她了。
“真的吗?!……那越快越好,现在你马上就写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总比你一个人写好吧?”美枝子可能是怕我变卦,所以,急切地催促我赶紧行动。
不过,我也觉得这样更好。反正要做,不如及早动手比较好,既是为了帮助美枝子的哥哥洗刷罪名,也是为了帮我自己,了却一桩心事。
不过,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要是我写打电话,找须贺野先生有事恐怕不行,警察应该会把,可能给你哥打电话的朋友,都排査一遍吧。”我说。
“也是……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这样的话,你不是更可以安心了吗?因为警察根本不会査到你头上。他们怎么査我哥的朋友圈,都不会找到那个二十四日晚上,打电话的人……对吧?”
“对呀,你说的倒也没错……”我沉吟道。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美枝子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她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想找信纸。
“可是,如果警察查了一遍,发现你哥哥的朋友里面,没人给他打过电话的话,他们就不会相信我信里写的事了吧。他们会觉得,我的信没有可信度,而是有人为了救你哥,凭空捏造的。”
“是啊,是有这个可能……”美枝子也认真思考起来,忽然又提议道,“啊……对了,那你说,你是电话推销员怎么样?”美枝子提议。
“不是常有这种事吗,推销员打电话来,问你想不想成为单间公寓的户主什么的。要是选举期间,还会有人打电话,游说你给某人投票。确实有类似的电话吧?……所以你就说,你是搞电话推销或者电话宣传的。”
“会有人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打电话推销商品吗?”我说,总觉得这么做不妥。
“选举期间的话,参选人的支持者们,都会玩儿命拉票的,晚上也会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我以前在选举事务所打过工,所以知道这些。”
“但是,现在不是选举期呀。”
“哦!……”听了我的话,美枝子不满地撅起嘴。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赶紧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美枝子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要是我再提出反对意见的话,她估计就该说,那我们还是直接找警察说个清楚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田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写信之外,大概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本来就是因为我做了违背常理的事情,才会使自己陷入这种境地,而我现在的处境,又无法和别人说明。先不说男人会不会做这种事,这个世上,会有哪个女人,因为想尝试电话做爱,而去拨打恶作剧电话呢。
“这里不是有信纸吗?……”美枝子说道。说着,把我夹在书架上书本之间的信纸,一下子抽了出来。
她的眼睛还真尖。信纸旁边就是我的日记本。在美枝子的手伸向那个方向的一瞬间,我吓了一跳。
“用这个信纸没关系吧,警察不会知道,是在这附近买的吧。”我谨慎地确认。
信纸本身没有任何特征,上面没有图案,只画着竖格格,是到处都能买到的样式,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没关系的。”美枝子鼓励我说。
她一边说,一边翻开信纸的首页,然后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只史努比图案的签字笔递给我。
“怎么写?”我拿着笔问她。
“无所谓,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我不知道怎么写,你教我吧。”
“那首先写拜启,致调査须贺野民男之妻,须贺野良江失踪事件的诸位刑警,我是……”
“你先等会儿。那个……你说须贺野民男之妻须贺野良江……为什么我非要连他家女主人的名字都知道呢?”
“啊,对了,是挺奇怪的。”
“是很奇怪。因为你哥哥和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对啊,你说得没错。”美枝子沉吟道。
“可你是电话推销员啊,电话簿上不是都写着名字吗?”
“那上面只写着丈夫的名字吧?”我说。
“这样啊……那就别写名字了,只写电话号码吧。”
“这样可以啦!……”我点了点头。
“日期要先写上。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那天,我拨打了(二二〇)一〇九二这个电话,当时是晚上十一点……”
“稍、稍等一下,这张纸怎么办?”
“撕了吧。”
美枝子说着,一把撕下我写错的那张信纸,使劲揉成一团。
“还要写拜启吗?”
“写呀。”
我紧张地握着笔,一边暗暗提醒自己,要注意与平日笔迹有所区别,一边按照美枝子的指示,一笔一画地写着。
“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我听到了须贺野太太的声音,我听见她说了如下的内容。”
“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等一下,不一定是你哥哥的老婆吧?……我只听见女人的声音。”
“但是,除了她之外,不会有其他女人,那个时间还待在我哥家。”
“也是,那我就不写一个女人的声音了……”
“不用写了,不用写了,就写须贺野太太就行了,反正也没有其他人了。”
美枝子无论如何,也要证明他哥哥的清白。我虽然稍微有点儿抵触情绪,但又觉得她说得没错,不会有其他女人了,所以,还是照着她说的写了。
“……因此,我在这里证明,须贺野民男的清白。这么写就可以了吧?”
“嗯……等一下。”我又一次叫停,“我应该不知道那个时间,你哥哥正和朋友在店里喝酒吧。”
“没事,你就说你看报纸知道的。”
“啊?都登出来了?”
“登出来了。不过篇幅特别小。”
“哪个报纸?”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看了绝大部分报纸,却仍然没找到,任何关于这起事件的报道。
“S报。”美枝子说了一个我没读过的报纸。
“嗯,那我就这么写了。”
“写吧写吧。”听了我的话,美枝子又立刻附和。
这封信写得非常艰难,不过,最终还是写完了。美枝子说想喝茶,我也想喝,于是,我走到料理台那里沏茶。
我们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吃美枝子带来的点心。
“明天,你找个地方用快递给寄出去吧,寄到警察局。其实,我想让你现在就去寄,但是这样,警察从邮戳,就能马上知道,是从这一带寄出去的,对吧?……所以,你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寄吧。给,这是寄快递的钱。”
美枝子说着,拿出五百日元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