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六,我去参加母亲会时,她们的表情,果然很奇怪。大家似乎正谈得兴高采烈,我一进来,突然都沉默不语了。
没有看见大道寺靖子,大概又发烧了吧。
连我坐的椅子,都没有准备,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一把,仿佛在暗示我回去吧。我只好到隔壁教室,搬了把空椅子来。
讨论开始了,今天的议题是值班制,每周决定一个负责人。但从头至尾,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一次也没有征询我的意见。
我想,我受到了众人的联合抵制。肯定是因为昨天的棒棒糖事件。昨天在庭院一角,看着我的那位母亲,那天也在场。她肯定把那件事告诉了大家。
希望女儿里美,不要像我这么倒霉。
我想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之后,我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很僵,甚至都没有睡在一起,两人之间,几乎不说话。游泳学校也不能去了。心情总是无法平静,常常出现歇斯底里的症状。如果有什么事刺激了我,我肯定会哇的一声大叫,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的。
完全是对梅毒的神经过敏,害怕吃东西。如果大道寺靖子的丈夫,说的是事实,他实际上,并没有和那种危险的妓女睡过,那只能认为,病毒是通过食物进入体内的。
每次当我准备做饭时,我都会洗菜洗得手生疼。我知道,这样维生素C就会流失,可我只能如此。
也许是神经过敏的原因吧,我一直有轻微的头痛,全身又懒又乏。每天都懒得动,也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问题。即使看喜剧,也无法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快乐起来。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神情僬悴。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自从她来到我家,告诉我丈夫那些事后,我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了。以往一切都在平和中,有条不亲地进行着。女儿进入了名校,也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丈夫的工作也很顺利。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把我的一切都打乱了,还突然……
我带着无法忍受的心情,回到家中。里美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画画。女儿也是受害者,她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就在那时,门口的电话响了起来。身心俱疲的我,强打起精神。缓慢地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你好,井口家。”
“啊,是井口吗?”―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有些惊慌。
“是的,是我。”我对对方稍带异样的表现,感到有些可疑。
“我是荻洼的N医院。”男人喘着气说,似乎刚剧烈咳嗽过。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朦胧。
“啊,您好! ……”我抑制住剧烈的心跳,终于开口说道。
“太太,你感染了梅毒,是阳性,所以……”
“什么?……”我顿觉天旋地转,双膝打战,一屁股坐在了走廊上。好像什么东西倒下似的,发出“咚”的一声。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句话毫无意义地,不停地在我的脑中打转,我只是觉得,这一定是梦,一定是一场噩梦。
“所以,太太,请你注意,不要传染给别人。唾液或者分泌物等,都会把病毒,传染给别人的。请特别注意你的丈夫、孩子以及朋友。后天,我再和你联系,关于下一步的治疗。”
等我清醒过来时,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听筒里不断传来“嘟嘟”声。可是我始终紧握听简,呆呆地坐在走廊上。
最近,身体状况不佳。一直头疼,全身懒乏无力。这个……那么,这个……都是因为梅毒吗?……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游泳学校的游泳池。那时还是被大道寺靖子传染了。
多么可恶的女人啊!……终于,还是传染给了我!……
“丈夫呢?里美呢?……他们平安无事吗?……”
但我现在只能考虑这些。瞬间什么都无法思考。体内充满了愤怒、懊悔和绝望。一切都结束了。我要死了。没法再活下去了。不久,我会发狂,头痛得像割裂了一样,大叫着发狂而亡。
接着——我至今都无法理解,怎么会这样,我站了起来,从门旁的小窗户,向外窥视。只见大道寺靖子牵着儿子的手,站在混凝土墙前,仿佛在确认自己获得了胜利。
我勃然大怒,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我走向厨房,使劲打开水槽下的门,一把抓起插在门栏里,切生鱼片用的刀。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当我清酲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穿过房前的道路,跑到呆呆伫立在那儿的大道寺靖子的面前。
我感觉自己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尖叫,而是大喊了一声。我完全疯了,拿起刀,拼了命地向大道寺靖子刺去。
大道寺靖子本能地闪身躲避,镇定自若的神情,让人讨厌。她丝毫不觉得恐怖,那副模样,又让我怒火中烧。
我第二次拿刀,想刺出去时,握刀的右手腕,不知被谁抓住了,上身被人从背后反剪。
“混蛋,放开我! ……”我大叫道,奋力想去咬那个抓住我右手腕的手。
可是,我的下巴被悲惨地向上顶着,手腕被拧得痛苦不堪。我终于把刀扔了出去,地上传来“咣当”一声请脆的金属声。
刹那间,我“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不知为何,痛苦完全消失了。
过了片刻,才知道被人打了一巴掌。慢慢地、慢慢地,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大概是那个痛,让我逐渐冷静了下。
“太太,你怎么了?请冷静一下! ……”头顶传来一个男人严厉的声音。抬头一看,是邻居家的主人。
我做了件无可挽回的事。我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被人看见我行凶杀人,会不会把警察给叫来了呀?
我开始抽泣,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思维彻底亲乱。眼见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干柏油路上,一块块黑斑,逐渐扩散开来,仿佛象征着我的耻辱。
脚上感觉嘶嘶啦啦的疼,这才发觉,自己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环顾四周,大道寺靖子不见了,只有切生鱼片用的刀,掉在地上。那上面还没有沾上血。可我不认为这是好事。我死死地盯着刀,邻居家的主人,赶忙把它拾了起来。
“怎么了?……方便的话,到我家来坐坐吧。我夫人也在家。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
“不!不! 不!……”我立刻摇摇头。现在已经连女人都讨厌看见了。
“对不起,我失礼了。已经没关系了,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那要不要联系你丈夫?”
“不……不……不用了。实在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扶着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脚步沉重地,光着脚,向家走去,这才发现里美站在我眼前。
“妈妈! ……”里美叫着抱住了我。
我紧紧地抱着她,也许是因为太过害怕吧,女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内心对她充满了歉疚。
“对不起,里美。”
回头一看,只见邻居家的主人,正犹豫不决是否应该把刀还给我。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个躬,径直走进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