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吉敷竹史来到了龙卧亭。只听他在玄关问道:“有人在吗?”
小雪听到父亲的声音,马上就飞奔出去,接着通子女士也走出去,我则跟在她身后。然后,我看到有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玄关。
“嗨。”他跟自己的老婆打招呼。
“很远吧?”通子女士问他,然后转身看着我,向他介绍说,“这位是石冈先生。”
我行礼跟他打招呼,他笑着伸出手,跟我握手。
“我是吉敷竹史。内人承蒙您照顾,谢谢您。”
他很有礼貌地向我致谢,一点都没有当警官的架子,让人觉得是个温和有礼、谦逊的人。
“大家都回去了。”小雪向自己的父亲抱怨。
“这样啊,爸爸来晚了。”吉敷安抚着她。
“这位是育子女士。”
看到育子女士走出来,小雪赶紧把她介绍给父亲认识。
“您好,我是吉敷,承蒙您照顾了。”他也向育子致谢。
“请进!请进!进来喝杯茶。”育子女士邀他进屋喝茶,但是他婉拒了。
“不,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我想先去那里……”
于是我和通子、小雪一起走到外面。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走过去吗?我有些事想请教石冈先生。”
大家都赞同吉敷的建议。我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去,他回答说知道,因为已经事先调查过了。不过他说,待会儿问案时,最好只有他一个人进去,所以他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在外面等他。
小雪与父亲久别重逢,显得很高兴,一直黏着她爸爸,紧紧抱着他。吉敷始终都是笑脸以对,那副慈父模样,实在看不出他是重案组的警官。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吉敷看着我说。
“你是第一次来吗?”我问。
“是的,是第一次。”他回答。
“你打算去哪里?”
我问他,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大濑家。”
他看事物的观点跟田中他们截然不同,如果当时他能代替那些县警来查案的话,事情一定能够真相大白,我觉得他真的很不一样。
“那位真理子小姐的遗体,是在大岐岛神社停车场的水泥地下面发现的吗?”
这时,我们已经走在覆满了白雪的田园小径上。
“是的,”我回答,“这是个无解的谜题。”
吉敷点头表示同意。
雪原的风吹得他那乌黑的头发轻轻飘扬,因寒风而稍微皱着眉头的双眸、高挺的鼻子,都让人觉得他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
“县警局同事拜访过大濑家吗?”吉敷问。
“没有,我想他们应该还没拜访大濑家。津山署的警官今天才把骨灰送回大濑家。”我如实回答。
吉敷点点头,对我说:“那么,我比他们抢先一步啰。”
我看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忧郁,所以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对我说:“没事,只是觉得应该要先去大濑家慰问一下才对。”
站在大濑家的立场,县警局或警视厅对他们来说,确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代表警方。吉敷才刚到这里,就知道要先去拜访大濑家,但县警局的人却没有这么做。
“待会儿还要去命案现场大岐岛神社查看吗?”我问他。
“好。”他点点头。
“你打算如何去大岐岛神社?”
“租车。”
“这样啊,开车的话很快就到了。不过走有积雪的路毕竟还是很危险的。”
“我已经习惯走雪道了,而且还是开越野车,没问题。”吉敷说。
“吉敷先生,不需要挖洞,也不用挖地道,就可以将尸体埋藏在停车场厚厚的水泥地下,你认为有这种方法吗?”我问他。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吉敷马上回答。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请教过御手洗了。”我说。
“是吗?那他怎么说?”
看来他也很感兴趣。于是,我就将御手洗对我说的话全部告诉他,也告诉了他关于断肢接合的事。听完以后,吉敷不发一语地,径直往前走,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不久,就看到了大濑的家,但吉敷好像没看到。
“像针一样的两个尖头金属物?还有两三米长的绳子……”他一直自言自语着,一直都低着头。然后,他突然抬起头说:“原来是这样!”
“你想到什么了吗?”
“竹史,那不是大濑小姐的家吗?”通子叫他,但是吉敷好像。没听到。他一直背对着我们想事情,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开口说话。
“你说什么?啊,是吗?已经到了。那我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请你们在这里等我。”吉敷看着我说,然后迈开大步上了石阶,进到屋内。
“吉敷先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事情。”我目送他进去,然后转身对通子说,她也点头表示同意。
“你说得没错。他每次只要一想事情,就听不见别人在说些什么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御手洗也是这样的毛病。好像大家在沉思时,都会变成那样吧?不,不能说每个人都一样,只有聪明才智不同凡人的人才会有那种反应吧?
两个尖头金属物和绳子,我也不禁开始沉思。可是,就算有那些工具,应该也没有方法可以将那么大的人埋在厚水泥地下。我马上就放弃了。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放弃,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个缺点。但就算想改掉这个坏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吉敷和御手洗都有追根究底的精神,所以他们才能成大事。
我眺望着大濑家,从外观来看那就是一户典型的农家,稻草铺成的屋顶,前方有个小庭院,部分庭院砌了石墙。因为还有积雪,无法窥得全貌。在庭院角落好像有块田地,旁边有间储物室。
“通子女士,未来有何打算?”我转过身问道。
“我想回家,跟外子住在一起。孩子也该上学了。”
啊,她也要走啊?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这么一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觉得很孤独,那我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我想打电话给里美,如果她也想回去的话,我就跟她一起回横滨吧!
我跟小雪聊了聊学业方面的事,才聊没多久,吉敷就走出来了。真的如他所说,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如何?”通子问他。
“两位老人家好像有点失神痴呆,关于大濑小姐在大岐岛神社工作的事,他们好像不是很清楚。石冈先生,现在可以进入菊川住的冲津宫查看吗?”
“我想应该可以,因为森孝老爷把玄关的玻璃门弄坏了,无法上锁,应该进得去。”
“那么,我们现在马上过去。为什么真理子小姐的尸体会出现在水泥地的裂洞中,这个谜题一定要解开才行。”说完,吉敷又继续往前走。
关于真理子的这个谜确实是个大谜题。这个事件就是由大大小小的谜所组成的,我想说它是谜题的综合体也不为过。
回到龙卧亭门前,吉敷钻进停在路旁、租来的车子里,然后我们就朝大岐岛山进发。
“这个事件的谜题太多了……”我转身看着吉敷,开始交谈,“你应该已经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了吧?”
“是的,通子都告诉我了。”吉敷说。
“石冈先生。”他的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嗯。”
“那个人是说要有尖头金属物和两三米长的绳子吗?”
“是的。”
“在菊川家没有找到这些东西吗?”
我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不,没有找到。不对,等一下……有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从座位上跳起来。
“怎么了?”
“是角!”我大喊道。
我指的是祭神献纳仪式时会用到的铁角。我记得好像是日照或二子山曾经说过,祭神献纳仪式时,菊川会戴上乌纱帽,帽子左右两端则装着闪闪发光的铁角。二子山曾说,这可能是日本特有的宗教信仰,主祭才需要戴那种东西。所谓的尖头金属物,会不会是铁角呢?
“我听说菊川主持祭神献纳仪式时,头上会戴着铁角。”然后我对吉敷进行了大致的说明。
吉敷双眼注视着前方,频频点头:“嗯,举行祭神献纳仪式时,也就是大濑小姐消失的那一天,就是去年的十月十五日。”
“是的。啊!”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怎么了?”
“绳子,确实有一条两三米长的绳子。那时候,就是用那条绳子绑住警察,让警察到裂洞里查看现场的。是二子山先生发现那条绳子的。”
我说得非常激动,吉敷一直点头。
“那么,谜题就解开丁。”他说。
“谜题解开了?怎么解开的?”
“我想大部分的疑问应该都明朗化了,但还不是全部。”
听吉敷这么说,我忍不住又接话。
“我们看到了森孝的亡灵,他就站在因地震而被震出的净化槽旁,那个净化槽就在龙卧亭下面。这个谜题也解开了吗?”
“在净化槽边?出现森孝的亡灵?你确定那个人就是森孝?”
吉敷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转头注视前方。
“我绝对没看错。因为我看过森孝的照片,那张脸就是森孝的脸。”我的语气非常肯定。
“你跟他交谈了吗?”
“没有。不过,他没有双臂。”
“没有双臂。嗯。真理子小姐的遗体也一样没有双臂。”
“是的,没有双臂。”
“怎么会这样呢?……啊,难道是那样……没错!没错!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没有手臂!”吉敷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森孝老爷的身体还有肉附着吗?应该不是白骨吧?”
“有。脸孔也完好无缺,所以我才能认出他就是森孝。”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那个人就是森孝?”
“百分之百确定,跟你打赌也不怕。他是个很奇特的人,我们都看过他的照片,一定没错。”
“会不会是跟他长得很像的人……不,不可能,因为他没有双臂。”
“是的,他没有双手。”
“那么,这个谜题也不可解。为什么森孝的亡灵会出现呢?”
吉敷问我,然后他也不等我回答,又接着说,“可是,森孝失踪的时候是在明治年间,在犬房杀死阿胤夫人的那个晚上。”
“没错,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不只是森孝,连芳雄的尸体也失踪了,芳雄也没有双臂。”
“没错,芳雄也没有双臂。这一点会让大家产生疑惑吧?不过我知道芳雄的双臂是被森孝砍断的。”
“是的。可是,那个跟这件事有关吗?”
“森孝和芳雄之所以没有双臂的原因是不一样的,请不要混为一谈。”吉敷说。
“是……”虽然口头应是,但我实在搞不懂吉敷到底想说什么。
“森孝的亡灵为何会出现,这件事不可解。可是,我知道他们之所以会消失无踪的理由。我是指森孝老爷和芳雄先生。”
“什么?你想到答案了?为什么他们会失踪……”
“这都要谢谢你那位叫御手洗的朋友。当时不是有个叫滨吉的人吗?他是森孝犬房的另一位长工。”
“是的。”
“他不是樵夫吗?”
“啊,好像是。”
“嗯。”吉敷满意得直点头。
“还有,菊川本来也是一名樵夫吧?”
“好像是,听说他以前是樵夫。”
“这不就结了,真相已经大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等到了现场我再告诉你。可以直接上去吗?”吉敷转动着方向盘问我。
“可以。”我回答。
车子沿着大鸟居缓缓而上,来到了大岐岛神社的停车场。吉敷将车子停在冲津宫前,然后看着房子说了句:“不能进去吗?”
于是我也跟着看过去,只见玄关处已经铺了木板,用钉子钉着,看来是进不去了。
“看来只好放弃了!”
说完,吉敷就下车,关上车门,走到裂洞现场。我也跟了过去。
“好茂密的杉树林啊!”他环顾广场四周,然后说了这句话。
“是啊,这里的杉木全是神木。”我说。
回头一看,通子和小雪也跟过来了。
“这里的气氛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嗯。”
“树倾斜得很严重嘛!”
“因为地震的关系。”我解释着。
于是,我们来到了裂洞旁。吉敷站在裂洞边,看着下面。
“原来如此,这就是裂洞吗?以这个裂洞为界,对面是一块往下倾斜的上弦月形斜坡地,所以对面的地面高度应该比这里低。而且,对面的斜坡现在全部往下滑移。”
“是的。”
“生长在斜坡的杉树,因为下面的泥土松开,所以往下倾斜。你看,其中有棵杉树是朝我们这边倾倒的,这个裂洞就是那棵朝我们这边倾倒的树造成的。果真跟我想的一样。”
“什么,那棵树?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杉树的形状非常独特。你一看就知道了,是不是很像一根巨大的电线杆?看起来就像是根笔直的圆棍,壮硕的圆柱光秃秃的,只有最上面才有树枝和树叶。”
“是啊!”
“因为下面较小的枝干都被林业人员砍掉了,所以它就变成一根圆柱,整个树干找不到任何可以踩脚的地方,因此根本不能爬,连猴子也不能。”
“嗯。”
“就算是熟练的爬树高手,也会觉得难度很高。不过,如果有专用器具,那又另当别论了。”
“专用器具?”
“是的。就是你说的两个尖头金属物品和两三米长的绳子。”
听他那么说,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一语点到了我从未想到过的盲点。
“要找到实物才能下定论,因为我们现在无法进他家里搜查,所以也只是猜测罢了。我曾经从远处看到过一种在杉树林里常会看到的景象。有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鞋子,在鞋子的左右内侧都镶有类似尖针的金属物。还有一种在腰部左右两侧固定绳子的腰带,将绳子绕在杉树的树干上,利用腰带的左右两侧来固定绳子。”
我大为吃惊,听得入了神。
“将鞋子的两个尖头金属物刺在树干上面,然后爬树。这时候,就将绕在树干上的绳子另一边往上移,接着身体往后倒,靠在绳子上面,这样就能往上面移动,然后再抬起双脚,用鞋子的尖头金属刺更上方的树干。脚伸出去刺树干时,身体会靠近树干,那一瞬间绳子就会变松,再将另一边的绳子往上移,然后再将身体往后倒,靠在绳子上面,再往上爬,然后再一次抬起双脚,用鞋子的突起物刺树干,当身体靠近树干的那一瞬间,再将另一边的绳子往上移,然后身体再往后倒,靠在绳子上,再抬起双脚用鞋子的突起金属物刺树干……
“我这样说,你应该懂了吧?林业工作者就是靠这个方法攀爬杉树的。如果熟练的话,动作非常迅速,像那么大的一棵树,一下子就能爬到最顶端。这种高度的话,所需时间更短。”
“啊,怎么可能……”我愕然了。
“就算下小雨,也不会妨碍这项工作的进行。下雨也是个会让人搞迷糊的因素之一,大家都认为,平常攀爬难度高的树木,遇到下雨被淋湿时,会变得更滑脚,根本就爬不上去。但是对于刚刚我说的那个方法来说,除非因台风引发倾盆大雨无法攀爬外,下点小雨根本毫无影响。”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菊川将真理子小姐的遗体藏在这棵杉树上面了?”
吉敷对我点点头。
“从这个情况看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疑惑之处。你那位聪明的朋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我真的大感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并不是要反驳他,但还是忍不住这么说道。
“可是,菊川怎么可能一个人将大濑真理子藏在上面……”
吉敷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就算只有一个人,人的躯体也是非常庞大而且沉重的,所以我想他应该是背着死者爬树的。”
“背着?”
“是的,用绳子绑着。因为将尸体藏在最高处的话,上面树叶繁密,人站在下面根本看不到顶端的情况,所以他会选择隐密性最高的树,然后爬上去藏尸体。他选中的就是这棵树,如果动作熟练的话,只要十几秒就能爬到树的最上面。但是因为他还背着尸体,所以可能没办法那么迅速。”
我无言以对。
“当他爬到有树枝的地方,就解下绳子,爬到树枝上面,再顺着树枝往上爬,等爬到最上面时,就用铁丝缠绕树干,固定真理子的身体,所有作业只要十五分钟就可以完成。然后他再赶紧爬下来,冲回神殿,继续敲打太鼓。”
“原来如此啊!”
“杉树顶端是个盲点,一般人通常不会抬头去看那么高的地方,而且这附近的杉树都是神木。但是,却发生了一件让菊川意想不到的事,那就是地震。斜坡的地层朝下方滑移,树木倒塌,因为剧烈震动的关系,尸体被抛离了铁丝,摔落到外面。因为这棵树倒塌倾斜的关系,尸体没有落在树根的位置,而是刚好掉进了这个裂洞里,才会让大家以为尸体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啊……被埋在地底下的尸体……”
“不对,尸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我懂了!尸体不是藏在地底下,是藏在高空中!县警和津山署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不,如果马上来现场察看的话,他们应该会想到。他们有很多挖掘尸体的经验。但是他们并没有马上赶来,因为雪崩,姬新线和一般道路无法通车。还有,等他们抵达现场时,尸体已经不在了,他们只能听目击者的阐述,当然就相信尸体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了。”
“原来如此。当时好不容易请来了一位警官,但他却掉到洞里扭伤了脚,所以只好由我们来处理尸体……”
“事情就是这样,情况完全改观了。当时死者的衣服如何处理的?”
“这个嘛,将真理子小姐洗干净后,帮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啊,这样的话,就无法再查下去了。”吉敷说。
“对了!我懂了,那么死者之所以没有双臂,是因为……”
我还没说完,吉敷就抢着说:“没错,身体穿过铁丝掉落的时候,双臂可能被铁丝勾住了。因为尸体已经木乃伊化,重力导致关节部分破碎,双臂就从肩头被整齐地切断了。”
“那么,现在她的双臂……”
“可能就埋在树干附近的雪地下面吧?但也有可能还在树上。”
我久久无法言语。
“原来是这样啊……”我开始兴奋起来,喃喃自语着。
“那么,菊川是有计划地杀害真理子小姐了……”
“不,我想他应该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吉敷摇摇头。
“我认为是突发行事,所以菊川才会走这步险棋。如果他计划谋杀的话,应该会设计得更天衣无缝。我想应该是死者惹恼了他,他才会杀人,因此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死者藏在这棵树上。对菊川来说,他有爬树的技术,也有那样的道具。”
“嗯,我懂了。那场祭神献纳仪式内容,全是菊川从他以前做过的工作内容中想出来再安排的。因为神道对于各神社所进行的仪式内容并不会予以干涉,全由各神社的神主自行安排。”
当我说完时,我才真的恍然大悟。到此为止,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我觉得好累。
“这么说来,明治年代那场悲剧发生的晚上,森孝老爷之所以会失踪也是因为……”
吉敷点点头。
“是的,我是那么想的。滨吉应该也做了同样的事,如果是以砍杉、保育杉树为生的人,一定会这么做。他们将尸体藏在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森孝老爷的遗体和芳雄的遗体一定也是以同样的方法被藏在了杉树最顶端。”
我再次哑口无言。
“藏在杉树的上面……”
“是的。”
“这么说来,这一百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
吉敷将双手交叉于胸前,抬头看着天空,然后对我说:“不敢相信吧?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片森林很少有人会来吧?”
“对……”
我真的大受惊吓,不禁将双手交握于胸前。关森孝的遗体一直都在这附近的高空中吗?
经过一番思考后,我又发现了另一个谜题的答案。这么说来,那晚为什么我们会看到森孝幽灵,答案不也就出来了?
“那么,那晚森孝幽灵也是因同样情况而出现的?”
吉敷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我刚刚也想到了那件事。百年以来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关森孝遗体,跟大濑小姐的情况一样,因为前几天的地震而从杉树顶端跌落在地……”
“有这个可能吗?”
“森孝的亡灵不是也没有双臂吗?”
“是的。”
“两者情况很类似,如果真是那样,真相大概就能厘清了。你看到森孝亡灵时,这附近下着大雪吧?”
“是的,积雪超过两米高。”
“如果是这样的话,因为积雪够厚,形成气垫状态,双臂断裂而落下的遗体才能够毫发无伤地被埋在雪地里。后来的情况该如何解释呢?当时积雪并没有完全融化,遗体就跟融雪一起滑落斜坡,掉在净化槽附近。又因为某种原因遗体矗立在了净化槽旁,随着雪渐渐融化,遗体就被发现了……这样也是有可能的。”
我真的被吓坏了,完全发不出声音,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还是有无法解开的谜题。在这里找到的真理子小姐遗体已经木乃伊化了吧?”
“是的,她的男友看了也大受打击,真是可怜。她的脸就像老旧的皮,全变黑了。”
“才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变成了那样,但已经死了百年以上的森孝遗体却还能清楚地辨认长相。这又该做何解释呢?”
“你说得没错。”
“啊,我想起来了!”
吉敷弹了弹手指,发出啪的一声。
“森孝不是自然死亡!对不对?”
“是的……好像是那样。”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他不是被毒杀的吗?”
听吉敷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啊,没错!他是被毒死的,他的原配每天都喂他吃毒药!”
“那个毒药是不是砒霜?”
“是的,是砒霜,大家都这么说。”
“那么谜题就解开了。砒霜是剧毒,同时也是强效防腐剂,在江户时代,大家都用砒霜制作标本。所以,森孝服用了那么久的砒霜,就算他死了,也会跟标本一样,时间再久也不会腐坏。”
我又被吓得哑口无言。
“所以森孝的遗体……那天看到的并不是森孝的亡灵,而是被标本化、真实的关森孝了?”
“有这个可能。”吉敷说。
“我的天啊……”
我仰天无言,这真是个世纪奇闻。想不到那样的异象,可以被如此清楚地推理出来。
“吉敷先生,我真的吓坏了,胆子都快被吓破了。那么,那个森孝的亡灵就是标本了?可是,为什么第二天又找不到标本了呢?”
吉敷转身看着我,笑着说:“为何会消失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说不定是……”
“说不定是什么?”
“会不会是森孝魔王带走的?”
这个冲击更大。也许吉敷是在跟我开玩笑,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是魔王带走了森孝的遗体标本吗?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为什么他要那么做昵?
“吉敷先生,你对森孝魔王有何看法?”
吉敷笑出了声:“我不知道。”
“那个,竹史。”一直保持沉默的通子女士开口了。
“什么事?”
“露舟的事怎么样了?刚刚你问了吗?”
“嗯,我问过了。当我一说出早佐古这个姓时,大濑老先生和他的太太马上点头说,听说过这个姓。”吉敷这样回答。
“真的?那么他们是认识早佐古家的人了?”通子女士问。
但是吉敷却摇头否认。
“不,无法确定。因为他们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有痴呆现象。我问他们问题,他们好像也听不懂,只是拼命点头,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说的话。我真的无法做出正确判断。石冈先生,关于这个问题,你那位朋友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我还没问过他,他还不知道森孝魔王这件事。”
“这样啊!”
吉敷抬头看着杉树,双手交抱胸前。
“那么,我能做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太阳马上要下山了,我还有公事要办,你们要回天桥立吗?”他问通子。
“嗯,如果可以的话,想从津山坐因美线到鸟取,你也可以陪我们去吧?”
只见吉敷缓缓点头。
“石冈先生,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冈山,从津山坐津山线。真理子小姐的事已经解决了,至于森孝魔王的事,看来会是个无法解开的谜题。”
“那么,你跟我们一起到津山吧!嗯,森孝魔王啊……有时候也是会有无解的谜题哟。”吉敷将车子转向,语气有点着急。
“传说中的魔王会出现在真实世界里吗?”我问他。
“也许真有这种事。不过,也许一切事情都到此结束了吧?至少对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回到龙卧亭,告知育子我要回横滨后,她难过地哭了。她说,这次真的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每次有事情发生时,她就会显得很孤独,这次连棹女士也不在了,日照先生也死了。她难过地说,志同道合的朋友全都死了,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也许是由于自己在年轻时做过的错事所得的报应吧!我赶紧安慰她说没有这回事。
我打电话给里美,她说她现在在仓敷,等事情处理完毕,会陪我一起回横滨。我告诉她,你妈妈现在很寂寞,问她能不能回来看她一下。她说在横滨有事,不能回去探望自己的母亲。不过她说会打电话给她妈妈。
我还告诉她,吉敷警官现在正在龙卧亭。她大叫一声,然后说:“讨厌,我走得太早了!如果再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里美的个性中确实有滥情的地方。不过,她马上又说:“可是,能和御手洗先生通电话,也是很棒的事。”
“是啊,因为吉敷先生已经有太太了。”
听我这么说,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过多久,她又抛出这么一句话,“我要再打电话给御手洗先生!”
御手洗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吗?一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随后我对里美说,等到了津山再联络,就挂了电话。
快走到玄关时,突然想到要打个电话给黑住。我向育子女士要了黑住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很高兴能够认识他,并顺便跟他告别。他听到这消息,赶紧说要过来送我。我拒绝了他,因为我要搭吉敷警官的便车,而且吉敷先生好像有急事要办,马上就要出发了。
他听我这么说,沉默了一会儿,语带遗憾地对我说:“谢谢石冈先生这么照顾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很快能再见面。”我也回了同样的话。能够认识他,是这次旅行的最大收获。
丢下伤心的育子一个人待在龙卧亭,让我觉得非常不舍,我真的舍不得离开贝繁村。我告诉育子,如果有机会的话,会再来这里玩。育子则恳切地对我说:“石冈先生,你一定要再来玩。”
我叫她也一起去横滨,她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因为贝繁车站并没有租车行,所以车子好像是在津山车站前借的。这样一来,就不能从贝繁车站坐火车。如果走陆路的话,现在还是得走雪道,可能会花较长的时间,吉敷显得很着急。
不过,路况竟出奇的顺畅,完全没有塞车,我们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就到了津山车站。通往鸟取的列车好像就快进站了,吉敷已经查过时刻表,一切都安排就绪。他还了车,急忙进入站内,一家人迅速通过剪票口。我搭乘的前往冈山的列车要一个小时后才会进站,等车的这段时间里,我打算到站前的咖啡店坐坐,并打电话给里美。于是我站在剪票口的另一侧,跟吉敷一家人道别。
不停地互相行礼后,他们终于渐行渐远。当我对着小雪挥手时,小雪突然丢下双亲,朝我跑过来,然后将身体靠在没有乘务员的剪票口门边,叫了我一声。
“石冈先生!”
“什么事?”我吓到了,赶紧走过去。我低头看着娇小的小雪,她也一直看着我。
“石冈先生,我告诉你哦。”她将头探出来,语气显得很着急。
我抬起头看着小雪身后,只见吉敷和通子都站在那里等她,列车就快进站了,要赶快去月台才行。
“怎么了?”我的语气充满惊讶。
“我觉得森孝魔王很奇怪。”她压低声音说。
“咦?哪里奇怪?”
“我一直都没问你,但我觉得很奇怪,装在盔甲里的日照先生的脚是右脚吧?”
“什么?啊,没错,是右脚。”我回想当时的情形,回答她。
“那么,魔王的义肢应该是装在左脚吧?”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没错,魔王的义肢是左脚。”
“可是,那个魔王的义肢,是装在右边哦。”
有这回事?我大受打击,整个人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在我听吉敷解释案情时,就已经受了很多惊吓了,结果他女儿刚刚的那些话,给我的冲击更大。好像一根棍子敲在头上,我只觉眼前一片空白。
“那么,石冈先生我走了,再见!”
她大声跟我道再见,然后跑回父母身边。我则一直呆站在剪票口。
她提醒了我被忽视的重点。接着我开始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再发生重大事件,如此重大的打击让我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