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永远是错的吗?”我在心中细细玩味着这句话。
“这么说来,真人怀抱着行使暴力的冲动?”雁子噘起嘴。
“或许是基于正义感,或许是纯粹的厌恶,总之,真人无法原谅〇〇先生的行径,想好好惩戒他一番。如何,这样的推论挺合理吧?真人担心自己失控闯下大祸,所以躲在房里不敢外出。”
“失控闯下大祸?”
“真人无法原谅屋主,想将他痛打一顿:心中的理性却告诉自己不能使用暴力。那是一种善与恶的对决,或者该说是理性与野性的对决,就如同巴龙之舞。”远藤二郎一脸兴奋。
“巴龙之舞?你指的是峇里岛的传统舞蹈?”我想起离婚前曾和妻子到吝里岛旅行,行程中包含观赏巴龙之舞表演。
“没错,代表善念的巴龙与代表恶念的魔女兰达,在每个人的心中对决,永远没有分出高下的一天。”
“真人便如同跳着巴龙之舞。”
“把自己关在房里后,野蛮情绪与理性常识不断在他内心冲撞。”远藤二郎说完,自顾自地感叹:“我当时看见的巨大猴子,原来象征着‘暴力’。”
“什么巨大猴子?这又是哪一桩?”雁子问。
“我看见真人的心中,有一群人在和全身长满眼珠的互猴交战。那景象或许是真人内心的巴龙之舞。”
“哎哟,二郎真君,你能看穿他人的内心?”雁子诧异地扬起一眉。“照你这么说,真人编造故事的动机,在于有着使用暴力的欲望?所以‘猴子的故事’中,〇〇先生才会陈尸在屋里?”
“可能性很高,这就像做了一个实现愿望的梦。”远藤二郎回答。
“真人在压抑心中的冲动?”
“既然要编故事,怎么不挑个快乐点的结局?例如众人皆大欢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也对。”
蓦地,荣格的一句名言掠过我的脑海。“原来如此。将个人的疾病或烦恼化为全人类的普遍问题,是一种相当有效的治疗方式。”
“你在讲哪国语言?为何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荣格在伦敦开课时提过:‘不要把精神上的痛苦当成个人的失败,而应当成整个时代的全体人类共同承受的烦恼,这是相当重要的观念。’”
“五十岚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穿了,就是把个人的失败转嫁到全人类身上。只要想着‘这并非我一个人的责任,而是相当普遍的问题’,就会感到舒坦些。把问题扯大,有助于减轻个人的内心压力。”
“你的意思是,真人故意把自身的暴力欲望加油添醋,编织出一个庞大的故事,好获得内心的慰借?”
“啊,这跟恶魔附身有异曲同工之妙!”远藤二郎语带兴奋。
我霎时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怎会突然提及“恶魔附身”这种古怪的字眼。
“某位神父提过,有些人想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更大的问题上,才会在无意识之间幻想遭恶魔附身。”
“但下错单造成市场混乱,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人若要搞大问题,怎么不干脆闹个天翻地覆?何况,这可称不上是全人类共通的问题。”雁子插口。
“也对……”远藤二郎登时失去自信。
“或许真人的故事还没完。”我说。
“还没完?”
“股票下错单事件发生后,有人因此获利,而这份利益能拯救某个人脱离苦海,或许才是故事的真正结局。如此一来,真人的暴力行为就有正面意义。若是这么推想,就合理得多。”
“噢……是这样吗?”雁子不置可否,似乎并不十分认同。
霎时,我们三人陷入沉默。
我们在陌生人的屋子里,一来一往讨论得浑然忘我,此刻突然恢复冷静。我们环顾屋内,视线像探照灯般移动,有时互相交错。
凌乱却无人的屋子、地板上的血迹……这一切代表什么,其实相当明显。
“真人……”我、远藤二郎及雁子不约而同地开口。
“真人三天前来过这里?”
“真人上门痛打〇〇先生?”
“真人在这里行使了暴力?”
远藤二郎在酒馆里曾提及,真人从别墅消失,不知去向。莫非他终于采取行动?他的失踪,是否意味着他将惩罚罪恶的念头化成现实?
“就算如此,真人跑哪去了?”雁子发出疑惑时,远藤二郎也脱口道:“〇〇先生跑哪去了?”
此时,大门外传来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