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真好,气氛真压抑。
这两个“真”基本可以概括欧光慈的全部感受。他走进别墅时,看见正面墙壁上有一幅放大了的女童照片,他伤心地想,这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像个骄傲的公主。的确,太可爱了!他不由自主想起女童死去时紧攥着子弹壳的那只小手,僵硬得如同鸡爪子似的手。他的心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已经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来自远方的凶手在这里杀了人,被女孩子看见,于是丧心病狂地将女童扼死后带走了。这样便出现了两个城市的同时错位。来路上,解手后他给小郝打电话,让他了解一下自己的地盘里有没有失踪人员,目的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至于为什么选择这里下手,他估计凶手在这里很可能有同党。
欧光慈的目光从壁上收回来把身子埋进松软的沙发里。可能老陆向那两个男人吹嘘了什么。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十分特别。敬畏中夹杂着强烈的渴望与焦灼。欧光慈请他们坐下谈一谈情况,于是两个人在欧光慈的正面坐下了。
欧光此有两个目的:一是进一步落实老陆他们采录的那些询问内容的细节部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他认为自己的那个假想无形中绕开了一种可能,即:会不会是凶手与这家人有私怨而进行报复。老陆他们笔录中事主否认这一点。欧光慈必须证实这一点真的不存在,否则的话,自己的假想便存有致命的缺陷。
还好,整个陈述听下来,基本可排除因私报复这一点,欧光慈踏实了一些。事主两兄弟已经有些神经质了,开口就像泄水闸坏了似地停不住,直到外边传来狗叫。
欧光慈拦住他们的话头站起来:“最后再问一遍,你们听到的猎枪声,真的是从西南方向传来的么?”
两个男人确认枪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欧光慈朝他们点点头,便快步走出了别墅。
来了两条警犬,土黄土黄的,属于苏格兰牧羊犬的改良品种。老陆正在比比划划地向训犬员介绍情况。欧光慈走上去和二人握过手,而后比画着说:“咱们走一个大写的‘Y’字,从脚下出发,沿着这一溜灌木丛向前,插到林的边缘时分开。西南方向一组,另一组往西北方向去。老陆,我的估计是这样,但凡凶手杀了人,一般是不会把尸体就地处理的,他们会移尸,西北方向的山形和林子适于处理尸体——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老陆和两个训犬员用力点头。然后便循着这条路线追了下去。警察们呈扇形分布开来,大马和小美跟着欧光慈。欧光慈让两个伙伴注意灌木丛这一线,他认为小女孩一般不会跑很远,这一带应该是最有可能遭难的地方。
范小美朝身后望望,小声道:“怎么可能,这里距离她家那栋别墅也就100多米,那么做凶手也太大胆了。”
大马道:“掐死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还不是一抬手的事情。”
小美死倔死倔的还是不同意,他认为队长说的不对:“越是不懂事的孩子越是没数儿。走着走着就走到林子里去了。你们两别忘了那颗子弹壳,那显然是在凶手开枪的地方捡的,那个地方不会离别墅很近。”
欧光慈叫了声“此话有理”,便快步沿着认定的那个方向走了下去。老陆介绍说,这一带山林里不时有打猎的,所以人们对沉闷的枪声基本上习惯了。三个人仔细观察着所有痕迹,但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过去两周多了,找线索是很难的事情。但是还好,狗很快就在远处叫了起来。
“队长神算!”大马直起身子。因为狗吠声不是来自枪响的西南方向,而是西北,“队长,狗肯定发现尸体了。”
三个人快步朝狗叫的方向跑,范小美边跑边咦咦的感叹,她发现队长的本事确实不是吹出来的。赶得满头大汗,他们看见了那条疯叫的狗。训犬员拼命拉着拴狗的皮绳子,余下的几个警察已拉开了架势。欧光慈走上去,看见了一块新土。猜得不错的话,尸体应该在土层之下。此处倒掉了一棵大树,大树的根部因重力的作用,翻出一个非人为的土坑。凶手顺便把死人扔进去埋掉,的确是件省心省力的买卖。欧光慈认真观察了一阵现场环境,告诉大家可以刨土了。线索无疑已被凶手认真除掉,找也是白找。他让大马留下刨尸体,自己领着范小美往西南方向找过来。他觉得人如果真的是在西南方向打死的,移尸这一路应该有线索可循。
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件几乎让人晕过去的东西让范小美捡到了。鞋——一只见过的高跟鞋!
欧光慈突然有些腿软,扶着大树慢慢地坐下了。这一刻的情形真应了那句被说俗了的老话:大脑便成了一片空白。犹如眩目的白光骤然亮起,照亮四周的同时也把人的眼睛耀花了。他完全无法把两次见到的这只鞋放在思维的秤盘上称。
太突然了简直!太他妈的突然了!
林地间有些枯叶,枯叶下是生了些疏草的冰冷的土地。范小美眼尖,嗷地就看见了草棵子里那只几乎和枯草一个颜色的鞋,她抓起鞋的同时,也想起了这鞋的“出处”。于是一声尖叫后,那只鞋落回到草棵子里。
两个人就那么僵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同时伸长脖子看那只鞋。
“队长,”范小美的声音有些发颤,“难道许、许巧巧……”她扭头往刨尸体的方向看。
欧光慈的思维渐渐活跃起来,也扭头往那个方向看。他明白范小美的意思,但是说实话,即便他脑海中若干次出现汪童这个名字,却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许巧巧三个字,更不要说被害了。怎么搞的……不应该呀,许巧巧死了?不,感觉上哪儿出了问题。他觉得整个推论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冲击。
“这鞋不一定只有许巧巧有资格穿吧?”他把鞋拿到手里看看,“你应该知道,小美。这一带都是些花钱如流水的富人。”
“可这也太巧了!”范小美大叫着。
欧光慈把鞋装进塑料袋里,让小美提着,示意他继续往前寻找。他没有再说话,面无表情。只有那飞转的大脑停不住,他在设法给这只鞋做一个最合理的定位——许巧巧、汪童、卢小舟……他的思维停在最后这个已经开始淡忘的名字上——似乎记得有过这样一个情况,汪童的车里下来的不是许巧巧,而是卢小舟……对,这是小郝寻找子弹壳时亲眼所见。
他靠在树上给小郝打手机,小郝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他说失踪人口的反馈还没有回来,问欧光慈这边情况如何。欧光慈一说到那只鞋,小郝便嗷地一声叫起来。
欧光慈让他别激动:“小郝,鞋的确是那种鞋。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你现在需要落实一下相关的人——许巧巧这个人。怎么落实你自己想办法。前提是不要惊动谁,就这样。”他关了手机。
范小美道:“队长,难道你觉得埋在土里的不是许巧巧?”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地活着。”欧光慈说了句空话,抬脚朝前找下去。
功夫到了事情就成了,他俩与老陆汇集到一个点上。这里,看见了血斑——落在叶子上的、土地上的,还有几星溅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老陆的一个手下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像根桩子。老陆指指部下,对欧光慈和范小美说:“可以确认了,枪就是从他站的那个位置打过来的,死者站在咱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上被击毙。血和地上的一些残痕证明了这一点。欧队长你分析得对,凶手把死者背走了。那边情况如何?”
欧光慈道:“找到了,正在挖。”
“哦,埋了?”
“对,埋了。”
老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欧光慈知道他心里很惭愧。不过他理解老陆,这是那种所谓一根筋的人,当时脑海里只是认为孩子被绑了票,没往宽里想。
“欧队长你来看。”老陆把他们领到凶手开枪的那个地方,“你看这地上——”
欧光慈单膝跪地,捡起了几粒黑色的东西——牵牛花的种子。他抬头往林子外边看,一眼就看见了那栋别墅。他扭头小声说:“小美,你说的对。孩子的却没有数儿,她采了一些牵牛花籽儿,走着走着就走到林子里来了。你来分析一下,她看见了什么?”
范小美完全明白了:“自然是看见了凶手在开枪杀人。”
“对,小女孩当时仅仅认为这是打枪,尚未意识到那是在杀人。她于是仍俩花籽儿,捡起了那颗子弹壳。”欧光慈仰起脖子,喉结蠕动了一下,“但是……凶手的心却要黑暗的多。他们认为小女孩的存在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于是……”他做了个扼死的动作。
老陆道:“等等欧队,你说……他们?”
“啊,老陆,凶手不一定只有一个人呀。你想想看,凶手打死了那个人,背上尸体朝西北方向走,谁来弄这个被扼死的小女孩呢?所以,应该不止一个人。”
众人惊愕了。欧光慈让范小美把塑料袋里那只鞋给老陆等人看。不知谁叫了起来:“有女人在场!”
“这种鞋据说价值3700元呢!噢,那边在喊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