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到家,门被敲响了。
许琳觉得这个晚上真是折磨人。胆战心惊地顺猫眼儿往外看外边站着的是夜校同学张雨生。
“许姐,你以为我是坏人呢?”张雨生进门的时候很潇洒地调侃道,“我可是老实人呀。我从楼下过,看见你楼上灯亮着,决定上来看看。许姐,你真漂亮!”
面对张雨生这样的小伙子,许琳是松弛的,特别是刚刚离开让人肉紧的王永江。她现在疲惫极了,只想躺着。
“张雨生,我今天很累,你能不能明天再来,求求你了。”许琳脱掉罩衫,露出了里边藕色的紧身衣。张雨生的眼睛马上就凝在她胸口上没法儿动了。许琳看出了他的情绪,给了他一下:“干嘛,眼睛跟钩子似的。”
不料张雨生一把抓住她的手,飞快地吻了一下,然后很用力地把她拉进了怀里。魂牵梦萦的女人贴在胸口上,使小伙子什么都忘了。
许琳试图挣扎开,但是面前这个小伙子显然是初涉风情,紧张得有些哆嗦,她双手紧箍着许琳的身子,嘴唇胡乱吻着他能够吻到的每一个地方,同时在絮絮叨叨地哀求。许琳不动了。小伙子冲动地把她按翻在沙发上,开始做第一道“工序”。许琳身子完全软了,感觉上乳罩被笨拙地揪了下去,她感到张雨生的脸贴在了胸上……
不料,就在这一刻,一声闷响伴着什么物体的破碎声使许琳那微阖着的双眼蓦然睁开了。
她惊愕得险些昏死过去,眼前竟站着铁塔似的胡小刀!尤其恐怖的是,胡小刀手里还攥着半截儿东西,是个青瓷瓶的颈——正是王永江送给她那对古瓶中的一只!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身上的张雨生。他依然趴在她身上,但已经不动了。就仿佛狂风暴雨过后这人突然睡去了,许琳一下子晕了过去。
她说不清自己晕厥了多久,可能有几分钟的样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张雨生已经被胡小刀掀到地上了,仰着,绝对死了。那两只大睁着的眼睛充满恐惧地看着房顶。胡小刀坐在沙发扶手上抽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见她睁开眼,他朝地上的死人努努嘴:“这龟孙是谁,实在不经打!”
许琳拉上衣服惊恐地缩在沙发的一角,她不敢再看张雨生。
胡小刀站起身,拍拍许琳的脑袋:“你没事吧,老子再晚来一步就让这龟孙得手了。现在咱俩得把这死人弄走。”
他看看壁钟,时间已是夜晚近零点。
“你给他弄弄脸,别让人觉出他是死人,我下楼去喊辆车。”
“我……我怕!”
“不用怕,我喊黑车,夜里拉嫖客那种。”
胡小刀说完,竖起衣领就出去了。许琳看着茶几上那半截儿瓷瓶,下意识地又想到了王永江。再看台子上,一对瓶子只剩下一只了。胡小刀回来的时候,张雨生的尸体已经收拾停当。胡小刀让许琳托了一把,张雨生就扛上了他的肩。悄悄下楼钻进那辆黑车,胡小刀说了句“铁路医院”,车子就无声地开走了。
挣黑钱的人,似乎有种特别的默契,绝对不多问。
车子直向北去,开到铁路医院后门,胡小刀说行了。司机拿了钱开车远去,许琳不知胡小刀要怎么办。胡小刀把许琳推进院门附近的黑影里,扛上张雨生的尸体就远去了。他当然没有进铁路医院,他去的方向似乎是货场。
约20分钟后,胡小刀鬼似的身影出现了。
他告诉许琳:“老子把他扔进装煤车皮里了。明天的这时候,狗东西恐怕该到200公里以外了。”
许琳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块儿肉不在颤抖。
欧光慈第一眼看见那个死人,只觉得他像个黑人。不过煤黑色和皮肤的黑色毕竟感觉不同。他让小郝把控制范围往后推一推,觉得线索区域一定要比这宽得多。大马那头在张罗着技术人员拍照,就听他大喊着:“这一路都包括,这一路都包括!”
死者很古怪地窝在小树林的边缘,屁股朝外,有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姿势非常特别。这是城区的边缘,是铁路系统盖的一片经济适用房。小树林是原来就有的,护城河经过改造砌了石沿儿,河上架了几座小铁桥便于行走。人黑乎乎地死在这个地方绝对触目惊心,据说发现死人的老太太已经送铁路医院抢救去了。
无疑不是第一现场,欧光慈想都不用想就看明白了。前方不远就是铁路货场,恰恰有几车煤。他朝大马吩咐了一声:“我去看看,你们仔细搜索附近一带。”
新分来的范小美跟了上来,她问:“队长,好好一个人怎么一丝不挂的?是不是很怪?”
欧光慈一路驱赶着围观者,小声对小范道:“傻丫头,好好一个人是绝不会被弄成这样的,他之所以被扒得裤子都没了,就是因为他当时已经不是好好的了。”
“也就是说,他当时已经死了。”小范发现瘦巴巴的队长走路极快。
这个早晨挺清爽的,太阳这时已经老高了,有一层薄云。间或鸣响的火车汽笛一惊一乍的,铁道上有一些人在零星走动,欧光慈走出一截儿又往回返,然后打量四周,再然后跳过了几条弃置生锈的铁轨。
“看见没有,这儿——”他在一片稀稀拉拉的煤屑前蹲了下来,“你看小范,死人在这儿被‘处理’过。你看,煤粉在这里相对集中。”
小范啪啪摁着快门儿,在本子上画图做记号儿。
“移尸者可能有两个,看,这是鞋印儿,还有这儿!”
“两个外行。”
“对,外行。所以可以初步认定,凶手不是这两个人。”欧光慈伏下身子,仔细地辨认着,而后伸手要小范给他捏子。
一片瓷渣儿,带血的!
“这是什么,队长?”小范凑上来看。
欧光慈告诉她,这可能就是凶器:“小范,发现尸体的地方恐怕不是咱们所认为的第二现场,闹不好是第三现场哩。你看这四周,可以用来砸烂人头的东西有的是,但最不该有这个东西,这是一片青花瓷。”
他们收好物证站起来看,不久便看懂了尸体被拖移的路线:煤车——这里——小树林。两个处理死者的人估计是外来人口,图的是死者身上的东西。欧光慈摸出手机,找目检的孙小红,问她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孙小红说:“准确的还有待进一步尸检,就眼下能确认的形态分析,是死于昨夜无疑。”
欧光慈对小范说:“昨夜死的,小范。也就是说,从死到拖入小树林,就是10个小时内的事儿。那么从此刻往回推移,整个过程都是在夜晚完成的,其中包括了这两个偷尸人的‘工作’。由此看来,能在夜间发现情况最终偷尸的,首先不会住得很远。”
小范呀了一声:“对,这一带外来人很多,恐怕是想在铁路货场搞点油水呢?”
欧光慈第二次打开手机:“小郝,马上抽些人去附近务工人员聚居区,查找昨天夜里的可疑人。”
说完二人便往那煤车去了。
煤车附近几乎不用细看,完完整整一大块痕迹,欧光慈让小范拍了几张照片,就爬上扯皮查找。但是多半由于死人被拖下车很简单,没遗落任何线索。能确认的只是,尸体被人从第一现场转移这里,然后出现了两个贪小财之人,把尸体拖了下来,它们为了做起来方便,拖着时提到了方才发现瓷片那里。在那里把尸体翻了个够,而后觉得弃尸在那里容易被铁路员工发现便拖着尸体扔进了小丛林,结果把一个晨练的老太太吓出了心脏病。
可恨之极,贪婪之极,连条裤子都不给人留。
返回丛林的时候,技术勘查和现场搜索已经差不多了。大马得到了一些杂沓的脚印,说是两个人干的。
两个人不到中午就被擒住了。他们晾了一屋子衣裳裤子,黑煤水泼了一大片。欧光慈面对着此等人,觉得智商对于一个人来说的确实很重要的东西。二人陈述的内容几乎和欧光慈的分析丝毫不差,更多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们只提供了一点有用的,那就是发现有人爬货箱——此人显然就是那个弃尸人。时间是晚上0点40分左右,二人是打算去货场转转的。但是关于那个人的长相特征,二人一致强调“距离缘故”,说只看见一个黑影子跑了。
从这二人所在处查获物品不少,除了钱,居然有一个夜校的“听课证”,这样,张雨生其人便很快查明了。
这天下午,欧光慈带着范小美去那个夜校。夜校本是一所中学,夜晚租给夜校使用,所以他们到的时候,中学生还在上课。在校务处旁边的一间房子里,他们见到了夜校的负责人。这人欧光慈居然认识,两个人当年在一个县当过知青。
简单寒暄后进入正题,老同学一看见那黑乎乎的死人照片就傻了。问他有没有一个叫张雨生的,他拿出花名册,在日语班找到一个。欧光慈看着报名表上张雨生的照片,知道找对了。
照片上的张雨生眉清目秀的,奶油小生那种,欧光慈不太喜欢这种男孩儿,他喜欢打架不要命那样的。
“谈谈情况,老同学。”
老同学尚未从惊悸中回过神儿来:“谈什么?”
“关于这个男孩儿的基本情况,比如他经常和什么人来往,等等。”
老同学于是便叫起来——闹不清他怎么就叫了起来:“我是管教务工作的,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一概不知!”
欧光慈知道他这时吓的,两个人闲聊了一些过去的事,下课铃突然大作。老同学说:“再有一个多小时,夜校生就陆续来了,你可以向日语班的学员了解一下。”
欧光慈起身告辞,找了家小饭馆请小范吃饭,小范又把小郝和大马叫来了。
几个人在角落里凑了凑情况,大马说又在死者后颅的伤口处找到两片碎瓷,血型与欧光慈找到的那片一模一样。欧光慈说:“我多少懂一点古玩,觉得那瓷片不是当代烧的,搞不好是古代的官窑呢!”
小郝道:“是不是文物走私?”欧光慈说不知道。
饭后两个汉子走了,欧光慈和范小美重返学校,日语班的人已经开始上课了。等到课间,他们开始找人了解情况。同学们当时还不知道张雨生已经死了,问着问着突然谁喊了一句:“张雨生是不是出事了?嗨,许琳,张雨生是不是出事了?”
欧光慈侧脸看那个叫许琳女生,发现这姑娘似曾相识,许琳咕哝了一句就进了教室。再往下问收获不大。
张雨生是个高考落榜生,目前在一家电脑公司打工,干粗活那种。平时社交不广泛,好色,进夜校学日语据说是因为他有一个舅舅是日本一个公司的中方经理,会日语可以安排当白领,有人说他一直想买车呢!就这些。
至于他经常和什么人往来,大家似乎也说不清,有人说他跟许琳好,有人说不是,说他是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