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亚森·罗苹计划就此展开。
三人连日聚在亚森·罗苹咖啡店,一边小口小口品尝咖啡一边策划。这无非是令人雀跃的计划,然而一旦决定执行,就必得面对一大堆不得不解决的难题。
第一个难题是,该如何潜入学校。假设顺利进入学校,老师办公室的门也是上锁的,办公室里的校长室亦是如此。要顺利取得考卷,必须突破三重难关。喜多目击到的保险箱情报,必须到达校长室方能派上用场。
“只要进去老师办公室,应该就有办法进去校长室。因为校长室的钥匙应该就在副校长或教务主任的抽屉里。”橘说。
“那这样呢?”龙见开口,“不要潜进去,一开始就躲在办公室,等到晚上如何?”
“那么多老师在那里耶,”喜多托着腮不屑地说:“人要躲在哪里?又要怎么躲啊?乔治。”
“这、这个嘛,譬如说披上跟墙壁一样颜色的布,躲在布后面……之类的。”
“你是忍者啊?”
“那,喜多郎,你也出个点子嘛。”龙见嘟嘴,拿起水杯倒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上。烟蒂发出“吱”的一声,然后散发一股难闻的味道。喜多将味道挥向龙见的脸上说道:
“最好还是白天先破坏一楼窗户的钥匙,晚上再从那里潜入校舍吧。”
“不行,不行,海德会巡逻整个校舍啊。要是被他发现有人破坏钥匙,一切不就完蛋了?”
“也对,还有个海德茂吉呀……”
喜多碎碎念了一番后,吐吐舌头。
金古茂吉是任职该校多年的约师。他的身高矮得惊人,虽然没看过书本上的插画,但他斜眼歪嘴以及杂乱的穿破旧白袍徘徊校内的样貌,应当酷似“化身博士”中的海德先生。他的个性,不输他的容貌。不知算不算是分居,他独留妻子一人住在低洼的家中,自己校的守卫室。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此起居,白天在黑板上写下连班上秀才读的蚯蚓文字,晚上则露出诡异的微笑,一边喃喃自语:“好戏上场、好戏上一边当起了警卫,拿着手电筒巡逻校园。由于他是校内最资深的老师,连校长意剥夺茂吉的乐趣,虽然教育委员会频频要求装设保全装置,校长却只能每每低头婉拒。
其实,正因为茂吉妨碍保全装置,才能够执行这次的亚森·罗苹计划,然而决定执行后才发现茂吉是多么碍眼。如同龙见所说,如果破坏窗户钥匙,茂吉便会立刻发现,他可能会在窗户下看守一整晚。
龙见说:“最好还是躲在校舍某个地方等到晚上,对吧?”
“某个地方到底是哪里啊?”喜多不耐烦,不愿听他多说,转头看了沉默已久的橘。
橘点头一次,然后又点了一次,最后终于开口。
“这么办吧——四楼地理室不是有个资料室?我们在那里躲到晚上。海德也不至于巡到那里,万一他来,还可以躲到地图或模型背后。”
“对喔,躲在那里的话……”喜多点头,龙见因为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了一部分,兴奋地抓起两人的手大喊:“就是这个!就这么决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吧台洗杯子的老板刻意咳了几声。
六只眼同时注目。
一位高个子的年轻女子进入店里——她是音乐老师日高鲇美。
“不妙了。”龙见急忙捻熄香烟。喜多吐吐舌头,橘则一脸不悦地合上眼睛躺进沙发。
亚森·罗苹咖啡店位在邻近学校地铁站的前一站,因此老师们鲜少巡逻到此,然而这却是鲇美继上个月以来第二次巡查。第一次她只是进来喝咖啡而巧遇三人,但今天的状况却有别于第一次。她显然是扮演起闹区巡逻老师的角色,锁定他们三人攻进这家店。老板似乎记得鲇美的长相,因此发了警讯给三人,但为时已晚。
“你们三个!”鲇美怒喊,“不上课在这里做什么?抽什么烟?赶快回去上课!”
激动高亢的嗓音回荡在店内,坐在吧台的上班族好像自己也挨了骂,缩起了脖子。
鲇美的五官不明显,但也属于美女的一类。身材干瘦稍欠性感,但肌肤白皙,修长的四肢可媲美模特儿,这天她身上的米色薄大衣更是凸显了她的好身材。然而,刚毕业于音乐大学的她不通人情,不,应该是说她生来过于认真的个性,导致她在校园的人缘极差。如果学生的恶作剧超过她的忍耐度,她便会歇斯底里地斥责学生瞧不起她,因此更加引发学生的怨气,让师生关系陷入恶性循环。
“你们三个,说话啊!”
三人不约而同,打死不愿回应。不,龙见不同,他一脸忍不住想回嘴的模样。
“你们没听见吗?况且快要期末考了呢!”
“所以我们正在想期末考的对策啊。”
龙见说出敏感的玩笑话,被喜多瞪了一眼,羞愧得吐舌。
“下一堂课是什么?”
喜多和龙见互看对方,心想:现在还问这个干嘛?龙见摊开双手说:“谁知道。”
“够了!”
鲇美的视线总是投向橘身上。因为音乐是选修科目,而这三人之中,只有橘选修这堂课。喜多与龙见虽然没出席过,不过他们的选修科目是美术。
橘依旧闭上双眼不回答。喜多抖脚瞪着鲇美,龙见则保持他一贯的作风,思考下一步要如何调戏老师。
“你们几个真是的……”
鲇美厌烦地抬头看了天花板,但事实上,她其实是面对校内最头痛的学生们,找不出下一句台词。龙见大概是看穿了这一点。
“老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要不要陪我们喝杯茶呀?”
“你说什么……”
鲇美的脸渐渐泛红。
“如果您要的话,我们可以陪您到晚上,我可是闲得很呢。”
“龙、龙见,你这个人真是……”
喜多踹了龙见的小腿,但“海克拉斯”龙见不为所动,他的邀约有一半是认真的。龙见总是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像是粉领族或是女大学生等。
“我、我、我、我、我从以前就喜欢鲇美老师。”
龙见眨眨眼说着,低下头作势要偷看裙底风光。鲇美向后退了一、两步。她的脸已经通红到脖子,气得全身颤抖。
“我不管你们了!”
说完立刻转头就走。龙见有些遗憾地望着她的背影,但随后又一脸不在乎地发出呵呵呵的下流笑声。这个家伙,万事都不考虑后果。
“大白痴!”喜多不屑地怒斥他,这次可是奋力踹了龙见的小腿。
“痛、痛死了!”
“如果还有知觉就放聪明一点!上礼拜G班的那个女的才被鲇美发现偷偷打工,被记过,你忘啦!”
“可是……”
“我要你别玩弄‘歇斯底里’那个女人。万一遭到停学,还谈什么考试不考试啊!”
喜多斥责龙见的同时也担心起橘的状况。他保持鲇美还在时的姿势,盘起双手紧闭双眼。
——又开始了。
橘有时会像个贝壳一般闭上嘴巴,完全不吭声,而现在他正陷入这个状态。伤脑筋的是,他不吭声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他会在大家遗忘他的时候,忽然开口,叹息说:“我从没像阿波罗登上月球表面那次那么失望。总觉得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喜多和龙见将这个状态命名为“失落病”,决定不理他。因为多半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但是,就这一天而言,显然是鲇美的突袭引发了他的失落病。不知道他是气不过,还是鲇美的登场以某种方式导致他开始冥想,总之,等了约一个小时后,才等到橘的下一句话。
橘脱离失落病后说:“如果男人和女人之外,还有两、三种人类,这个世界应该会更有趣吧。”喜多和龙见只回答:“喔。”
话又说回来,这天的跷课、鬼混咖啡店以及抽烟的三重违规并未遭到处分。
喜多频频说:“那家伙怎么可能放过我们。”但等了三天、四天都没人传唤。龙见乐观地说:“她应该是觉得,事到如今,对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了吧。上次她来的时候,我们也没被记过啊。”喜多也心想:“或许如此。”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这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