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洼岛和近田联手负责最后的门诊。
挂号处已经贴出洼岛等人离职的公告。许多定期检诊的患者看到公告,一面为洼岛的离职表示惋惜,一面为更换医师表达强烈的不安。
洼岛安抚患者,并对他们说明:以后替他们诊疗的乾医师是他的同学,很优秀,也很负责、体贴。
患者们似乎比较安心了,但洼岛反而有些不安。洼岛能耐心听患者说话,乾则非常粗枝大叶,就怕长期往来的患者神经质地述说一些微末的症状时,乾会敷衍地说些“没关系,不用担心”之类的话,硬不让患者说下去。这种作法恐怕会引起患者的疑虑。
我太多虑了,洼岛对自己说。毕竟他已经和这家医院没有关系了。
原本以为没有手术了,却出乎意料地在门诊最忙的时候,一名女中学生在母亲陪伴下来到洼岛的诊疗室,还带着开业医师的转诊函。
“患者前天开始腹痛,白血球一八、〇〇〇,应属典型的急性阑尾炎。虽建议动手术,但患者及家属都拒绝,最后接受建议愿至贵院求诊,请关照。”
少女有一张像洋娃娃般可爱的脸孔,和发育良好的身体不太相符。母亲则身材娇小,也是娃娃脸,看来三十出头。
“昨天痛得很厉害,今天稍微好一点。我不要开刀。”少女语气不悦地躺在诊察床上。
洼岛用手按少女的腹部做诊察。右下腹硬硬的,肌肉强烈抗拒。不论按压、放开或用手指敲,少女都叫痛。没错,正是相当严重的阑尾炎。阑尾不是快破了,就是已经破了。
“只有开刀了。”洼岛回头对母亲说。
“我们不想开刀,麻烦医师用药物压制。”
母亲以通红的眼睛盯着洼岛的脸。
“用药物没办法,情况很危险,必须紧急开刀。”
“这孩子的朋友也是盲肠炎,就是用药物治好的。”
“那要看病情。这孩子的盲肠炎已经过了可以用药物压制的程度,说不定已经破了。”
“不能用药物压制吗?我不想让这孩子开刀。可以吗?”
母亲不理会洼岛的话,对站在旁边的门诊护士说道。接着再看看四周,是不是有其他的医师在。
口头似乎说不动,尽管外面有一堆患者在等着,洼岛还是决定花时间说服对方。他要少女的母亲坐下来,然后在桌面的纸上画阑尾的图,很殷切地说明:这种情况的阑尾炎不动手术好不了,一旦破裂,脓溢流出来,可能导致腹膜炎;相反地,如果脓留在里面形成肿块,也会引起高烧或肠阻塞。
“能不能压制两天就好,因为后天是星期天,她有芭蕾表演会。”母亲哀求道。
“这么说好了,盲肠破裂之后,手术伤口复原和住院天数都要多花上两倍时间,而且不止这样,万一溢流出来的脓跑进输卵管,将来恐怕就没办法生育了。”
最后的威吓似乎生效了,母亲在女儿床边坐下,泫然欲泣地一边抚摸女儿的脸颊,一边点头。
少女的心意转得很快。护士们一看患者决定动手术,马上很热切地帮忙。少女依指示在手术室的床上躺下来,摆好姿势。
洼岛在高宗综合医院的最后手术,进行得极为顺利。他尽可能把皮肤割开小一点,很幸运的,阑尾就在切口的正下方,一打开腹膜,就看到阑尾肿得像香肠,上面还粘附着麦芽糖色的脓。
“可怕吧。”洼岛把阑尾拿给侧着脸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女看。
“这很大吗?”少女很讶异地看着。
“大概是平常人的五倍大。”
“那用药物是压制不住的吗?”
“绝对没办法。如果病况轻一点,也许还可以勉强压制得住,但是,通常盲肠炎还是会复发。”
对少女说完之后,洼岛突然想起一件事,莫非……
在病房和少女的母亲说完手术的结果,洼岛来到医师室的储物柜前,打开锁,拿出摆在里面的神田十和子的履历表影本。
洼岛心里有一个假设,有部分和智鹤的想法相似,但基本上是不同的。依他的假设,神田十和子并不是在闹区钓上菊地武史的。
武史不是那种满街都是,只要有钱什么都愿意干的年轻人。他是神田十和子为了完成这件周密的杀人计划而费尽功夫去找来的、具备重要条件的人。这种人并非在闹区随找随有,只有在一个场所才找得到,那就是医院。
菊地武史一定在某家医院看过病。他既然住在K市,应该是在K市周边的医院看病吧。
那么,神田十和子又是从哪里取得必要的资讯呢?
从以前的同学吗?神田十和子的高中同学,应该广布于东京及其周边的医院或诊所。不过,依城崎舞的说法,J县出身的只有她和神田十和子两人。那么,到底有多少人来到J县的医院呢?
洼岛下楼到大厅,打电话给关东医科大学高等护理学院的井川老师。井川老师的声调就像狮吼一般,不过还是回答了只有一名。所谓一名,就是说除了神田十和子之外,没有别人在此地。或许神田十和子找了其他同学也说不定,但要探听出有关菊地武史的消息,可能性恐怕很低。
剩下的就只有神田十和子以前工作的医院的同事了。履历表上写了两家医院。
慈爱会K医院
h市民医院
洼岛打电话到这两家医院的办公室,询问今年可有名叫菊地武史的二十岁男性住院。洼岛在医师室等侯,没多久,对方透过内线电话回复。菊地武史没有在任何一家医院住过。
也有可能住在家里往返治疗,不过,要从堆积如山的病历表中寻找门诊病患,可是大工程一件,拜托医院方面查,恐怕不会很快就有回音。
看起来,武史在K市的慈爱会K医院看病的可能性较高。慈爱会K医院的外科是国立J医科大学的关系医院,洼岛上那儿去,就算被认出来也无妨。
洼岛打电话找该院的外科医师。
“我姓洼岛,是高宗综合医院的外科医师。一位在本院动手术的患者,他的哥哥想询问贵院一些事情,可以接见他吗?”
“什么事?是做什么手术的?”对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阑尾炎。并不是对治疗有什么不满,而是患者因交通事故死亡,患者兄弟想了解患者生前的生活状况。”
“曾在本院治疗过吗?”
“好像。能不能帮我查查看。”
约三十分钟后,一位自称姓犬饲的外科医师打电话来回复:
“那名患者七月间确实曾来诊疗,病名是急性阑尾炎,并没有切除。”
洼岛心跳加速。他的假设果然是正确的。他一边抑制兴奋,一边与对方约定明天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