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碧川犯罪的全貌已一清二楚。他的动机,背景,一切的一切。什么忘不了志保子,寄希望于将来了,什么更加憎恨一江了,真是厚颜无耻!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为了笼络志保子,叫她缄口不讲今天这次邂逅罢了。完全是有口无心,一派花言巧语!
他大步朝国内航线休息厅走去,志保子落后一步,眼睛盯着他的背项,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碧川同二美这种黑关系从方才碧川的话里,不难猜得出来。他嘴上虽说,一江雇了私人侦探,探出他“逢场作戏”并以此为离婚理由,把他赶出家门。实际上,恐怕是一江知道他与二美私通的事。这样看来,一江恨他就不难理解了。当然,离婚是在对他不利的条件下进行的。他今后也休想在公司里青云直上了。
表面上看起来,他给赶出了富裕的生活,一脚踢到旭川去,其实,他并不准备吃一点点亏的。只要他与二美同心合力,偷偷干掉一江的话……固然一江的财产不会叫前夫来继承,但是,她的父母已经亡故,从户籍上来看,亲属只有妹妹二美一个人。所以,一江的遗产必定全部转给二美,等到时过境迁,碧川和二美成为眷属,这笔财产还不是碧川的!对于这样狡猾的犯罪行为,难道能置之不理么?
今晚,在那个昏暗的十字路口碰到他,真是天赐良机,让志保子可以复仇雪耻!
七点一刻飞往札幌的航班,国内航线的柜台,已在开始办理搭机手续。碧川回头朝志保子看了一眼,然后走到窗口。平时,狭长的休息厅里总是人群熙攘,今天是三月里的假日,去蜜月旅行和旅游回来的人似乎不多。除了去札幌的,日本航空公司开往福冈的一班航线也正在办理手续,柜台前站了一队人。志保子回想起从前曾在这里工作,不由得触景生情,但只是一瞬间的感触。她又把尖利的视线转向碧川的后影,看他隔着别人的肩膀正伸手去接机票。等一会儿便向警察出首,从她今晚在一江家附近遇见轻装简出的碧川说起,一直说到看他乘上全日本航空公司的末班机飞回北海道为止,一五一十全给他兜出去。如果再有个旁证,告发起来就更有力了。不过,这也不难办到。譬如说,当着航空公司职员的面,突然同碧川口角起来,让他们记住碧川的相貌和姓名;再有,打翻小卖部的陈列品,加深售货员对他的印象,等等……
志保子正在物色地点,朝四周迅速打量着,她蓦地一怔,抽身退了回来。
有个中年男子,从通向进站大厅的自动扶梯旁,慢慢走了过来。他不正是现在公司里的一位科长么?因为不在一个处,他同公司里今天组织的旅行没有关系,看样子是因私事给人送行的。他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面带笑容,同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大概是他的儿子,一面说着话,一面从志保子前面走过。幸好没给发现……
志保子松了一口气,刹时间浑身发僵,仿佛给浇了一盆冷水。自己今天出没在莺谷附近,要是给别人知道了岂不太尴尬了!刚才一心只想碧川的事,自己的事倒反撤在脑后。这时看见公司的人,急忙之间,只好装作没留意似的,低头看着脚下。她同现在公司里专务董事私下相爱是分到秘书科以后不久的事。他们的关系己有半年多,但谁都不知道。
四十岁的专务董事,妻子有病,听说她娘家在战争时期有恩于董事家。原先他们夫妻俩住在小金井一幢老房子里,两个月前,妻子生病住院,养病也可能要拖很久,于是他把小金井的家关上门,在莺谷买了一套公寓房子,这样离公司和医院都很近。
新公寓并不是他的外宅,公司的人都知道这地址。所以,志保子推说“感冒”没有参加公司组织的旅行,要是别人知道她当天下午在公寓附近走动,马上会察觉出她和董事之间的特殊关系。何况当今的时尚,即使什么事情也没有,在别人眼里,董事和女秘书之间情投意合,常常也免不了飞短流长。
倘若向警方报告今天见到碧川的始末,难免把自己的隐私也暴露出来。因为志保子的检举是直接指控犯人的重要证词,警方在采纳之前,对她当时前前后后的行动,必然要彻查一番。专务董事和志保子的关系一旦在公司里传开,迟早要传到他住院的妻子耳朵里。再说,他妻子的侄子也在公司里工作。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避免生事。
志保子知道,专务是喜欢他妻子的。至少,对病弱的妻子深为怜恤同情。他跟志保子来往之初,便率直地对志保子说过,要小心在意,两人的关系决不能让他妻子察觉。他歉疚地说,只要他妻子人还在,公开场合里,他不能对志保子作应有的表示。志保子听了并不觉得屈辱。相反,更加相信他的为人,心里觉得很踏实。她暗暗发誓,两人的秘密来往,决不泄露出去。志保子的这种努力,也是她爱面子不求报偿的证据……
志保子一直立在那里,碧川办完登机手续,又走到她面前。其他旅客把机票换成登机卡后,一个个急忙向第二休息厅走去……
碧川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更加走近来,望着志保子的眼晴说:“今晚的事,我完全信任你。”又小声地叮嘱一遍。志保子有意无意之间慢慢点了点头。
“谢谢。等事情过后,我再同你联系。”碧川口角上浮出一丝笑意,用指头在志保子脸上戳了一下,一转身便走开了。外套的领子照旧竖了起来,低头走路。等他的背影从自动扶梯上消失之后,志保子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柜台上的时钟刚过六点四十分。到他乘的“三星号”飞机发动,还有三十五分钟……愤激之中带着焦灼,志保子怒火中烧。这么一声不响,把他白白放回旭川,难道对么?自已能这样做么?要想有所行动,便只有今天晚上。错过这个机会,自己的决心就会愈来愈小,情况便开始对碧川有利。
可是,如果就这样跑到警察那里,到头来会把自己宝贵的人生也断送掉。同碧川这种人弄得两败俱伤,何苦来呢!然而,对这件穷凶极恶的罪案,自己掌握着真相,难道能眼睁睁让他跑掉?
一江,二美,以及其他男男女女,他们形形色色的面孔,在志保子的脑海里闪了过去。这工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六点四十三分……四十六分……挂在柜台后面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每移动一下,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都传到了耳膜。这是不可能的。距离在四米以上,怎么可能听见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但她确实听见了,滴答,滴答,有节奏地响着,宛然在催促志保子当机立断似的!
隔了一会儿,志保子才发现声音真正的来源在哪里。又过了片刻,她打定了主意,同时迈出一直站着不动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