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已经走到六点五十分。
播音员在催促旅客赶快办理七点十五分飞往扎幌的搭机手续。
一旦要见诸行动,志保子也够迅速果断的,她跑到售票窗口:“还有去札幌的座位么?”
“还有空位。您得赶快,马上就要停办搭机手续了。”
志保子点点头,买了一张机票。“三星号”客机有三百多座位,似乎还剩下不少空位。为慎重起见,志保子问了一句,女职员说,今晚只乘了百分之六十的人。问到姓名和年龄时,志保子回答说:“山田薰,二十八岁。”
她耍了一个花招,用了一个辨别不出男女的假名,年纪也多说了四岁。她把刚买的机票送到隔壁窗口,办搭机手续。
“有行李么?”男职员问。
志保子把一只小黑皮箱放到柜台上,这是她方才从莺谷公寓出来时,一直提在右手的。里面装着专务董事的高尔夫裤子,当摆设的小瓷狗,镀金的闹钟;还有两三本纸皮书……有的是要送出去修的,有的是志保子要的。她迅速权衡一下,当机立断,这才松开了直握着皮包的手指。志保子觉得,假使把皮箱遗弃或丢失,包里的东西是不会叫专务董事为难的。闹钟可算高级品,但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纪念品,专务说过,修好了可以送给志保子。而且,最初触发志保子这个念头的,正是这只闹钟的钟摆声。
这件事日后志保子会向专务解释清楚的。当她发现,传到自己耳膜上的滴答滴答声,不是柜台上面的挂钟,而是来自右手提的皮箱里时,过去在航空公司工作时发生的一件事,蓦地兜上心头……
存好皮箱,接过行李牌和登机卡,志保子一身轻松,只拿了一只手皮包,急忙向第二休息厅走去。乘自动扶梯到了二楼,经过核对身份,便下楼到侯车室,等汽车把旅客载到飞机旁边去。
宽阔的候车室里,附设有小卖部和咖啡间,相当拥挤。是七点十五分去扎幌,七点半去福冈的乘客在等侯开车。志保子怕碧川发现她,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但这担心是多余的。
志保子走进侯车室时,去扎幌的人正准备上车,在检票口排了长队。前头的人已经走出栅门,上车坐好了。志保子扫了一眼,没有看见碧川,他准是坐在汽车里了。
志保子排在队里,走到检票口,把登机卡交给职员。职员撕下半张,把有座位号的半张退给她,志保子接过来便向外走去。
眼前停着两辆大轿车。只要乘上车,就一直可以送到停在跑道上的飞机旁。走在前面的人,陆续坐进车里。但是,志保子没去乘汽车。走了两三步,突然脚根一转,快步朝候车室方向走回来。这一瞬间,她似乎体味到,一颗心猛地揪紧了。等知道她并没有因此受到责怪,胆子又壮了起来。在旅客止步的地方走动,是越发不能鬼鬼祟祟的。要堂堂正正,沉得住气。即或有职员看到,只以为有什么正当理由才在那里走。这是志保子根据早先的工作经验学到的一点心理学。
沿着侯车室,从黑洞洞的水泥地上绕过去,就是俗称“手指廊”的这条通道。不乘汽车,步行到飞机旁时,可以从这条廊子走过去。此刻,廊子里面空荡荡的。走廊随处都有出入口通向外面,志保子不费劲地便走进了“手指廊”。顺着这条廊子可以径直走到出站大厅,在那里混进刚下飞机的旅客里走出机场。
志保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旧向前走过去。不时遇上穿制服的职员,他们仅仅瞥了一眼,便漠不关心地走了过去。也许志保子一身朴素的和服帮了忙。玻璃窗外,有一辆大轿车在慢慢拐弯驶过去。准是送旅客上飞机去札幌的。想到碧川也坐在里面,志保子这才心满意足,觉得非常痛快。等乘客全部上了飞机,空中小姐该重新查点人数,与检票员提供的数字核实。可是少了一个人。他们大约要重数一遍。但不论怎么数,数目总是对不上。飞机上的乘客,比检票口撕下的票数少了一位。
于是职员们一个个紧张起来。他们会想到,没上飞机的旅客,说不定在飞机上放了什么爆炸物品。有关人员便聚集起来,进行商议。是哪个座位上的乘客不见了呢?根据撕下来的票根,过一会儿就能查出来。那位旅客存行李了么?——要是存了行李,事情就更加麻烦了。只好请旅客暂下飞机,多半是再回到侯车室去。已经装上飞机的行李都得卸下来,请物主一一辨认。以三百个座位,六成乘客而论,查起来可是相当费工夫的。最后,好不容易找到无主的行李,全部的警惕都关注在留下来的那只小黑皮箱上。可不是,从皮箱里传出滴答滴答的钟摆声,周围的紧张是可想而知的。
是定时炸弹么?
那时该同警视厅联系,科学搜查组便火速奔赴机场。他们的手,将战战兢兢地打开皮箱,拿出的是——高尔夫裤子,小瓷狗,再就是走时不准的闹钟,如此而已!等到他们明白过来,至少误点一小时了。志保子是把握十足的,因为以前她在航空公司工作时,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
定点七时十五分飞往札幌的飞机,既然推迟一小时起飞,到千岁机场将是九点四十分。这么一来,绝对赶不上十点十五分由札幌发车的“大雪五号”快车。哪怕汽车从千岁机场全速开到扎幌火车站,一路畅行无阻也要四十五分钟。
即或碧川被困在候车室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要改乘日本航空公司八点十分飞往札幌的飞机,他也赶不上“大雪五号”快车了。倘如他死了心,今晚不回旭川,到了千岁机场再找证据,表示他不在东京现场,也将是徒劳无益的。就算他同二美合谋成功,作案时间被误断为六点半以后,人家也能算计到,不论是晚飞一小时的全日空末班机,或是八点十分的日航末班机,这两班飞机凶手是完全能赶得上的。
假使他从千岁机场乘出租汽车到旭川,走这么一段长距离,司机会记住他,结果适得其反。总之,只要碧川今晚乘不上札幌发车的“大雪五号”,他就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现扬。他的犯罪阴谋,再怎么狡辩,也就从根本上崩溃了。相反,凭那张用化名买的机票,那个假名是不易判断出性别的,志保子便用不着担心自己被人识破。
志保子今晚的行动,整个儿都在夜的掩护下,人不知鬼不觉地告发了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