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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换工作啦!这次的新职场,落座于一个叫三叶新村的住宅区。有序的土地区划,让整块区域看上去像是儿时的玩具积木。
目送走一座座整齐排列的住宅,我抵达三叶小学的正门。学校由两座校舍,一栋体育馆组成,由于刚建不久,显得异常新亮。
离上课时间还早,住在本地的学生们,就陆陆续续地登校了。我这大叔,也混在一帮小年轻人群进校门。小年轻们瞧我的眼神都有些好奇,没法子,陌生的大叔就是这么勾眼珠子。
与校长和教务打了招呼,由学年主任佐藤给我做工作交接。这佐藤主任是个十四余岁的中年妇女。说实在的,这大姐哪像个小学老师,分明就是个古板的女学者。和我说话的表情都是不带笑的。
女学者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我呛着。你猜怎么着?我即将接任的,五年三班的原班主任森本,竟在周末放假时突然离世!我这趟来算是临危受命,给这可怜的男人顶班。
“所以,还请你认真对待接下来的两个月。两个月后,接任五年三班的正式老师就会就位。”一通让人大跌眼镜的说明过后,藤原总结道。
“这个……已故的森本老师,是个什么样的老师?是个老资格的老师吗?”我抛出心中的疑问。
佐藤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直视得我不自在。
“你为什么会有此问?”
“那个……他这不去世了嘛,应该也高寿了吧?老教师教学生的方法与年轻教师不同。我得做个参考。”
“瞧不出你年纪轻轻,这口气,倒像是个代课老师界的精英?”冷笑!难得的笑意,竟是带着嘲讽味道的冷笑!“森本老师,他刚大学毕业,是个年轻老师。”
“啥?”这就有些意外了,“他不是病死的?”
佐藤眉目不善,似乎不愿在这死人身上多做纠缠,冷冷地摇了摇头。
“他死于事故。”
“事故?车祸吗?”
佐藤似闹别扭的小姑娘一般把脑袋一扭,睬也不睬我地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很明显对我这八卦的代课老师没什么好印象。这样冷漠的大妈倒少见。
五年三班的教师在这栋校舍的三楼。
我刚到班级门口,就感到一丝不对劲了。静!太静了。凭我多年代课经验,代过的班级不在少数,但像这样,课前不发出一丝声响的班级,倒是头一回遇到。
小年轻们弄啥妖呢?老师我接招。我推开教室门,眼前的一幕倒是把我弄了个措手不及。学生们竟端坐在座位上,更有甚者,还翻开了第一堂课的书本和练习册,看模样正在预习。天底下竟然还会有这样知习懂礼的班级!?不行!这一定是什么诡计!觉不能放松警惕。我谨小慎微地点了名,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但在这群小年轻眼里哪有阴谋的影子,倒不如说是,对我这个新来的代课老师没有半分兴趣,瞧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瞧一个陌生的路人一般冷漠。
第一节国语课,就在这死气沉沉的气氛中开始了。没人开小差,没人悄悄话,没人起哄调笑起来回答问题的小伙伴,更不会有人在课堂上睡大觉了。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莫不是还没从对森本的死的哀痛中平复过来吧?若真是这样,这森本看着年纪轻轻,和小孩相处倒有一手。就职不到一个月,就把这群小年轻的小心肝抓得死死的。
可不是这样吗。小年轻们对森本的哀思,不就明摆在讲台桌上吗?这一朵插在花瓶里的雪白的百合花,怎么看都不像是为我这新来的代课老师准备的。明眼人儿都能瞧出,里头蕴藏着对森本的无限哀思。
我一面讲着课,途中不忘偷偷观察这群年轻人。不论男女,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垂着头,视线紧紧钉在教科书上。这模样,哪像是在认真听课,分明就是在坐等下课。一张张冷脸上哪能瞧得着孩儿特有的顽劣。
我的视线不禁被一个女孩儿吸引住了。她坐在靠窗的第四排座位,一张标致的小脸,若稍加时日,在星探眼里一定奇货可居。别在微微隆起的胸口上的徽章,说明她班长的身份。
我瞄了一眼讲台上的座位表,逮着了下村彩香这个名字。美人痞子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教科书,明显没在听我讲课。瞧她翻开的那书页就明白了,和我讲的内容差老远了。
下课铃声响。我如蒙大大赦,立刻宣告下课。这帮小年轻总不至于在课间休息时间也这副德行吧?果然,孩子们终于有动静了,有些进出于教室,有些和小伙伴闲聊。乍一看再普通不过的课件休息光景,我还是瞅出了一丝不自然。我定睛观察了片刻,揪出了这不自然的根源。这一对对青春洋溢的小脸上,瞧不到一丝笑容。
我走到下村彩香座位旁,小美人胚子正单手支着脑袋,盯着窗外发呆呢。
“看样子,森本老师很受大家欢迎呢。”面对这种可人的美人儿,我不禁把声调放轻了八个度。
彩香娇怯怯的身子轻轻一颤,美眸局促地瞧像我,似乎暗暗咽了口唾沫。
“莫紧张,莫紧张。”我连忙赔笑,“这俩月咱可是师生关系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放轻松嘛,这样大家都快活。”
美人儿还是不吭声,但小脑袋却默默地垂下,似乎在躲避我的视线。
“听说森本老师死于事故啊。你知道是什么事故吗?”我有意制造话题,问道。
但是,小女孩儿还是不肯理睬我。这也倒也算了,她竟猛站起身,背对着我快步走开。
“等等……”我可不想被自己的女学生当狼防着。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她忽然娇声喊道,潜力十足的身段儿一闪溜出教室。
这小妮子,搞啥……
这可有些尴尬了,我扫了扫四周,有意再揪一个学生来问话。小年轻们却不约而同地别过脑袋,不与我的视线接触。看来,是真把我当狼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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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沉闷的课程结束,我刚走出校门,一个声音传来,“小哥,稍等一下。”我转头一瞧,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满脸凶悍的中年男人,正朝这边挤出一脸难看的笑容呢。不会是找我的吧?我瞅了瞅身边,似乎没其他人了。看来真是喊我,但我可不认识这大叔,看这相貌,他也不像是学校里的老师。
“喊我呢?”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您是从今天开始,负责五年三班的代课老师吧?”
“是的。你是?”
“我是……”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在我眼前摆了摆。这大叔竟然是警察!也是,这身不修边幅的打扮,不是警察是什么。“能占用你一些时间吗?有些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有何指教?”我的语气有些不友善了。出了门就是下班时间,这可是我恪守至今的工作原则。对眼前这欲剥夺我休息时间的大叔,哪怕他是警察,我哪能有好脸色。
“您认得一个叫作森本的老师吗?”
“森本老师?不认得!我今儿刚来的。”我毫不犹豫地甩下这句话,转身欲闪人。
“哎,请等等。我们也晓得你一定不认得的。所以嘛,才有一些事想请你帮把手。”警察大叔还是那一脸的谄笑,怎么瞧都有种不怀好意的味道。
我盯着他那令人不舒服的笑脸。要放在平时,我定是甩身就走,可不愿摊这趟浑水。但这回可不同了,对方可是个警察,他说的帮忙,估计是要自己协助办案。想通此节,我那颗敏感的侦探之心蠢蠢欲动起来。
老师突然死亡,学生态度异常,再加上这警察的出现,瞎子都能瞅出其中必有蹊跷了。虽说我只是个两个月就要走人的临时工,但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深入了解一些,对我这两个月的工作也是有帮助的嘛。
“咳,你且道来听听。”
警察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难看了。
“谢谢,谢谢小哥。哪能耽误你多少时间嘛。最多十分钟,不,五分钟足矣。”
咱俩在操场一角的长凳上坐下。简单的寒暄后,我得知这大叔叫江藤,是刑事科的刑警。当听说他所属刑事一科时,我那侦探之心跳得愈发快了。好家伙,刑事一科,警局里的精英部门,处理的可都是大案子啊。
“那间就是五年三班的教室了?”江藤指了指校舍的三层楼,向我确认道。
“嗯。”我点头,“问这干嘛?”
“那森本老师,就是从那坠亡的。”
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从那?从三楼教室的窗户?”
“是啊。摔了个头着地,脖子折了,估计当场就没气了。”说到这里,警察收起了脸上那难看的笑意。
“这样啊……我只知道他是周末时亡故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嗯,死亡推定时间是五月五号的晚上。尸体是在翌日一早,被经过学校门口的路发现的。”
“他为什么会从那摔下来?”
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江藤直了直腰杆,两眼巡视周围,确定没有旁人,“现阶段,我们推断是自杀。”他压低声音道。
“哦……”
警察做出这推断,我倒不吃惊。推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嘛。
“我们找森本老师的家人亲友问过话了。他们说,森本老师最近因为工作上的是挺烦心。曾有向他们发过牢骚,说孩子们都不听话,课不好教,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做老师的天赋。”
“所以,他就想不开,自杀了?”
“嗯,现阶段也只能这样想了。”
我微微一叹,心里不禁有些鄙视这个森本。小孩嘛,不听话乃是天性,没点逆反心理那才不正常。因为这点破事儿去就想不开,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他花的。
但话说到这份上,有几个现象就可以说得通了。老师自杀可有损学校形象,那冷脸大姐不愿提及,也属情理之中。还有就是五年三班学生们的态度了,估计是把森本的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内疚使然。小孩任性起来要老命,敏感起来,各个都是玻璃玲珑心。
“但是,经我们多方调查,几度取证,还是揪出了几个疑点。”江藤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小嘚瑟。
“说来听听?”
“第一个疑点,尸体鞋被脱了。别摆出那表情,且待我说完……我们自然知晓跳楼前脱鞋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传统了,当然,死者是不是这种忠实传统的人,也得考虑在内……”
“挑重点说。”
“咳。跳楼的人,若脱了鞋,一定会整齐地排放在脚边。顺便在一旁附带一封遗书——这可以说是跳楼自杀的基本步骤了都。”
“鞋掉在哪了?”
“左右两支,散落在距尸体十米远的位置。若硬要解释说是被坠落的压力扯下来的,那得摆出什么样的姿势,才能让两支鞋同时被扯下来?而且,没有发现遗书。”
确实,我这大外行都能瞧出这不自然。
“嗯,这确实算是疑点。”
“还没完呢。第二个疑点,才算是真正的疑点。森本老师死亡当天,到超市里买过吃食。一个死意已决的人,买吃的做什么?最后的晚餐?”
“有没可能是购了物后,才萌生死志的?”
“为什么?有什么能让一个正常的年轻人突然萌生死志?契机是什么?至少,在现阶段,我们得避免走这样荒唐的弯路。”
“我就是这么一说……”
“综合以上疑点,这起案件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待商榷。但是事故这种说法基本上可以丢掉了,哪有老师在周末不好好享受放假时光,到教室一时脚滑摔死。”
我大概能瞧出眼前的警察大叔在使什么心思了。
“真亏你敢把这些事拿到我一局外人面前瞎卖弄。警察原来是这么不守秘的啊。”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若不是真心求你帮忙,能把这些事掏心掏肺地和你说啊?虽说你只是个代课的,但不至于为了点小钱,把这事卖给新闻社吧?”
“放心,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有是有的。不绕弯了,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这么说,你是答应咯?”警察大叔终于把满脸的褶子铺平,正色盯着我。
“算是吧。但有一点你得说明白……”我说道,“你绕来绕去说了这么好些,无非就是想证明一点——森本老师未必是自杀,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我说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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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特意赶早来到学校。教室里还不见学生的影呢,我打开窗户,清爽的晨风迎面而来。
整洁的新村街道一览无余。这里就是五月五日当晚,森本临死前一刻所站的地方。窗下的围墙高过半身,失足跌落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性,自杀,或是,被人推下去的。
那警察大叔,还真是给了我个苦差事。我不由回忆那警察的话。
“我们想麻烦你帮忙调查一下,森本老师的身边,有什么异常。放心放心,这也谈不上什么调查,就是希望你平日里多留点心,注意到啥风吹草动,立刻联系我们。”
“这不是你们警察的活吗?我给干了你们干什么?”
我的揶揄让警察有些不高兴了。
“你以为我们想让你一个外行来参和,这不没有办法吗。一个警察成天在学校里转悠像什么?而且,那群学生老师,都把咱当贼放着,没句实话。”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有意隐瞒着些什么?”
作为一个警察,这样明着表示不相信群众可不大好。但江藤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会不会校方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刻意瞒着警方?”
“或许吧,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这事确实麻烦了点,你若是不想参和进来,权当我没出现过。”
这事确实不小。我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应承下来。
“也罢,谁让我是好管闲事的性子呢。一发现什么异动,立马通知你们就行了吧?”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样呢,咳,能不能顺带着再麻烦您一件事?”
“你们可别得寸进尺啊。”
警察也没理我答没答应,掏出笔记本,在上头写了些什么,递给我。
10x5+1+1——
“这是什么?算式?”
“这是发现森本老师的尸体时,五年三班的黑板上写着的内容。”
“写在教室黑板上?”
“嗯。森本老师周末前的最后一节课并不是数学课。就算这算式和课程没关系,每天放学,值日生都会把黑板擦干净的。这串字符,很有可能是森本老师临死前留下的。”
“10x5+1+1……56?”
“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
“咱警方也在这玩意上下了不少功夫,但完全整不出个所以然来。”警察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小惭愧。
“然后呢?你想让我顺带帮忙破解一下这个迷之暗号?”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拜托您了,您是我们警方现在唯一的救星了!”
“为什么?哦哦,我懂了。没想到我这代课老师的身份,在这种地方还挺抢手。既是外部人员,又可以合情合理地接触校方。对不?”我自嘲似地笑道。
“随您怎么想,只要您肯答应就好!”警察可没心思调笑,正色道。
脑袋里重播着和警察大叔的对话,我双眼不由瞧向黑板。
10x5+1+1——这真是出自森本之手?他留下这串字符,有何意图?不会是随手涂鸦吧?
眼神游移之际,我的视线停在钉在黑板旁的一张小纸条上。我走近一瞧,纸上写着几个学生的名字,名字的上头,写着【照顾小不点】几个字。
小不点?什么东西?小动物?
我正愣神,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见一个小个子男生走进教室。对这样这样其貌不扬的小男生,我自然是记不得名字了。估计是没料到这代课老师会来得这般早,小男生乍一瞧见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挠了挠后脑勺,僵硬地问了声早,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哎,你等等。过来一下。”
老师下令,小男生扭捏了一阵,战战栗栗地走到我身边。
“唔,你叫……”
“山田。”
“哦哦,山田同学……问你个事,这张纸条上写的小不点是什么意思?”
山本的小身板微微一颤,接着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
“这个嘛……就是那啥嘛……”
“吞吞吐吐得干嘛!说明白了!”
“是!……这,就是那啥……金丝雀的名儿。”
“金丝雀?这班上还有养金丝雀?”
山本愣兮兮地点了点脑袋。
“有嘞。是铃木和田中逮着的。”
“呵,这倒不容易。”
“那小鸟儿翅膀伤着了,飞不起来。所以,就被那俩小子逮了个正着。”
“然后,你们就把它带到班上来照顾了?”
“嗯。”
“哦,这纸条上写的就是今天负责照顾小鸟的人吧。抓来多久了?”
“唔,上周抓到的吧。”
“这不才刚抓到不久吗!鸟儿呢?拿出来让我瞅瞅。”我扫了扫教室,似乎没见着鸟笼啥的。
“瞅不着了,死了。”
“不是吧?怎么死的?”
“都是那……”
山本正要老实交代呢,忽闻身后一声娇斥,“山本!”我回头一看,下村彩香正俏生生地站在教室门口。美人痞子瞧也不瞧我一眼,疾步走到山本跟前,盯着他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愠意。
“你忘了我们之前说的话?!不是约好,不再和别人提起小不点的事了吗!?”
“但他是老师哎……”山本被训得有些委屈,低声嘟哝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一只小鸟儿吗?”我对这小女孩的激烈态度有些不解,问道。
小美人儿低着脑袋,不去瞧我的眼睛。
“大家都约好了。小不点已经走了,今后不再提这伤心事。”说完,她走到黑板旁,把钉在墙上的小纸条扯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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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我专程到森本家走了一趟。这个年轻老师和双亲住一块。父亲还是个上班族,我上门拜访时,只有母亲在家。我打着给森本上香的幌子,老母亲心中感激,招待我到屋里坐。
“没想到代课老师会专程来悼念,那孩子,在天之灵一定也安心了。”老母亲端来茶水,嘴里欣喜地唠叨着,眼角却湿润了。
一生劳苦把独子抚养到大学毕业,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竟遇此不幸。老母亲心中的悲伤不言而喻。但此行的目的不能忘,我硬下心肠,“恕我冒昧,又勾起您的伤心事。我听说,森本老师健在时,正为工作上的事烦恼着?”
老母亲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点了点头。
“那孩子,责任心比谁都高。自打上班起,就没睡过一晚好觉。”
“现在的小孩,就是淘气,不听管束。”
“那孩子也曾这样跟我抱怨过呢。但是,他可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糟践自己的性命。”
“嗯,那这一定是起事故了。”
我有意试探。老母亲摇了摇头。
“这也不大可能。那孩子严重恐高,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身处危险的高处。”
“唉,看来真是他自己……”
“嗯。但我就是想不通了。临终前两天,他还出去购物了……”
“购物?买了什么?”
“不知道。他只和我说,要到体育用品店走一趟。这事我已经和警察说过了。”
森本究竟买了啥?江藤有调查过吗?
“也对。听说森本老师出事那天,还到超市里买过东西呢。好像是食物还是什么的……”
“是啊,其实这点才是我最想不明白的。那孩子的遗体被发现时,车就停在学校门口。车里竟发现了五袋大米。”
“大米?而且还有五袋?这确实够玄乎的。”
“就是啊!那孩子生前还从往家里添置过大米呢。”这个老母亲似乎也有些看不透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我向老母亲申请到森本的卧室里瞧瞧。搞不好在那能找到什么线索。
“也没什么不可以……”老母亲有些吃惊于我这唐突的请求,但还是应承下来了。
森本的房间在二楼,是一间四榻榻米大小的西式卧室。一副网球拍立在墙边,一旁放着一个五斤重的哑铃。看来这森本老师,倒是个运动男孩。
书架上排满了教育相关书籍,他为了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一定费了不少心思。纯粹把教师这份职业当做吃饭家伙的我。这辈子可休想能体验这种烦恼了。而这样的我,竟企图解开森本老师身上的谜团,你说逗不逗。
书本排得整齐,但还是有一本有翻动过的痕迹。我随手抓来这本书翻看起来,果然还是教育用书。嗯?我翻书的手戛然而止,其中一页里,夹着一张书签。不对,这好像不是书签。
游乐园的入场卷?而日期竟然是五月四号!?事件发生前一天!
连老母亲也止不住惊讶了。
“四号那天,那孩子确实出过门。但他可没跟我说过是去游乐园玩。”
“他会是和谁一起去的吗?”
“不清楚,那孩子又没在处女朋友……”老母亲沉吟道。
刚出森本家门,我就给江藤打电话了,让他立马来一趟,有急事。
我俩约在商店街的一家咖啡厅里见面。我要了杯咖啡,还没喝上两口,江藤就急匆匆地赶来了。我想他汇报了在森本家的见闻。
“唔,森本老师在案发前两天确实有去过运动用品店。我们也找到那家店了,是商店街的山田体育。”江腾看着笔记确认道。
“他在那家店里买了什么?”
“什么也没买。”
“啥也没买?就那样空手回去了?”
“嗯。他询问店员有没有卖登山用具,但很遗憾山田体育没卖这类商品,他就离开了。”
“登山用具太泛了……他有具体说要什么吗?”
“这他没说。”
“那之后呢?他没有去其他店找过?比如说,登山用品专卖店?”
我的一连串问号,让江藤有些招呼不住。他苦笑着打开笔记。
“我来这趟还指望着能从你这捞些新情报呢,敢情你是找我讨情报来着。罢了罢了,摊上你小子是我自作自受。你猜得不错,森本老师之后还去其他店转过了,其中也包括登山用品专卖店。但现阶段,我们还没获取他在哪家店买了东西的情报。”
“也就是说,森本在五月三日那天,就一个店一个店地转悠,什么也没买就那么回去了?”
“嗯。至少在现阶段来看,是这样的。”说完,警察收起笔记,轻啜了一口咖啡。
这也太可疑了。森本到底想买什么东西?登山用具?他想去登山?
“森本老师有登山的爱好?”
警察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据我们的调查,他根本没有过登山的经验,也没听说他最近开始登山了。”
“那他买登山用具干嘛?”
“不晓得。这也是未解之谜之一。”
我陷入深思。忽的一个假设浮现脑海。
“难道是……”
“你想到什么了?”
“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森本老师要爬的不是山,而是校舍的墙壁吧?这在国外可不稀罕,有些人就爱好挑战高层建筑。”
我的推测让警察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他失笑道。
“然后呢?一脚踩空给摔死了?你倒挺有想象力。森本老师兴致不错啊,大半夜,乌漆墨黑地一个人去爬校舍给谁看?退一步讲,那年轻人可有严重的恐高症呀,哪能做出这种荒唐事儿。”
我讪讪一笑。可不是嘛,看来自己也是着急了些,这不刚听说森本有恐高症嘛,竟会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
“哦,对了,有一件事忘记同你讲了。在其中一家体育用品店里,除了登山用具,森本老师还向店员询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江藤道,“这问题可和登山没半点关系了。”
“什么问题?”
“他问店员,附近有没有便宜卖二手自行车零部件的店铺。但那店员对这个不了解,就没回答他。”
“他还在找自行车的零件?”
“嗯。你对这事儿有什么头绪?”
“没有。”我这赴任还不到两天,自然不可能了解得那样通透。
“唉,说白了还是得靠我自己调查啊。你那就没点有用的收获?好歹别让我白跑这一趟嘛。”警察大叔的眼神有些幽怨,大感眼前的年轻人不厚道,敢情是骗自己过来打听情报的。
“收获是有,但不晓得入不入的了你的法眼。我在森本老师的房间里,找到了某样东西……”我把游乐园门票的事给警察做了汇报。
警察那失落的眼神唰得一亮,看来对这收获颇为满意。
“你倒挺有眼力劲儿!我可在那房间里忙活了大半天,愣是没瞧着这张小纸片。”干了几十年的警察,却输给我这个外行,让这老资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杀前一天,还到游乐园去玩。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不正常。”
江藤点头赞同。
“确实。这条情报还算有些价值。”江藤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录起来。
接着,我把五年三班养过金丝雀,这只金丝雀死于案发前几日的事,告诉江藤。
“估计孩子们是爱煞了那只小鸟儿,都约好,再也不提起它的事儿。就算我问也不松口。”
“金丝雀……你觉得这小鸟儿与森本老师的死有关?”
“这倒没有。只是孩子们的态度让我有些上心。”
谜团一个连着一个还没完了?江藤苦着脸,无奈叹息。
“那还得麻烦你,跟进一下这件事了。这只小鸟儿,搞不好是个突破口。”
“我尽全力吧,但可别抱太大期望。那群小年轻的嘴可严实着呢。”
“你这老师当得着实窝囊了点。”
“你别搞错了,我充其量就是个临时顶班的,这俩月一过,和这群年轻人也就形同陌路了。”
江藤的表情不好看,显然对我这毫无教育精神的发言有些着恼。
我若真的有成为辛勤的园丁的心思,哪能屈居于做一个代课老师?
周末,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森本临死前去过的游乐园。今儿的天气可不怎么好,天空阴沉沉的,断断续续地下着蒙蒙细雨,还有些凉飕飕,咋看都不是逛游乐园的好日子。园内的访客寥寥可数,平日里人满为患的云霄飞车今天也是门庭零散。
我随手买了袋爆米花,开始在园内闲逛。瞧着旋转木马和鬼屋,我心里犯嘀咕。森本不会真是来这里享受休闲时光的吧。
雨势渐大,我不得不躲进亭子里。坐在长凳上,盯着消失在地上的雨滴,脑袋里把至今为止的状况,做了一通整理。
五年三班饲养的金丝雀死了,学生们避谈其死因。五月三日,森本拜访多家体育用品店,欲购买登山用具和二手自行车零件。五月四日,拜访了这座游乐园。五月五日,在超市买了五袋大米。五日当晚,从教室的窗户跌落,死亡。黑板上写着【10x5+5+1】……
越整越乱!森本那小子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那帮死小鬼,也没句真话!
我心中窝火,手一甩把爆米花袋子扔进垃圾箱里,刚欲起身走人,亭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我忙冲出亭外。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件。原来是个年轻姑娘正挑战这游乐园里的某一游戏设施呢。
这地方,还有这玩意?唔……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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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第六节课刚开始,我就把一干学生赶到了操场上。小年轻们对我这代课老师的手段还不了解,小脸上写满茫然。
我让他们在校舍前列队,五年三班的教室就在他们的正上方。此外,我还喊来了两个人,江藤和森本的老母亲。
“两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深感谢意。刚才在电话里也说过了,我这趟,要解开森本老师坠亡之谜!”豪言壮语说完,我瞧了瞧正大眼瞪小眼的学生们,“当然了,若能让这群小鬼主动招供,也省得我费好些口水。”
小年轻们总算回过神来,顿时炸开了锅。“我怎么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啊!?”“还让不让人好好上课了!”各种抱怨声不绝于耳。但小学生的怒火我自然不放在眼里,“你们就装吧!看到这个你们还能装得下去不?”我取出个纸袋,从里头掏出一个物件。是自行车的内胎。
小年轻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唔,有人把这玩意儿藏在了某个地方,但还是被我给找着了。哎?瞧你们的样,难道见过这玩意?”
数人对下村彩香投以责备的眼神,似在兴师问罪。美人胚子秀眉一凝,猛地摇了摇小脑袋。
“这不可能的!这东西明明在我家……”话没说完,回过神的美人胚子立刻抬手按住了小嘴,小脸慌乱。
小女孩就是沉不住气,好骗。我奸计得逞,心里偷乐。
“哎?下村家里也有吗?这可是森本老师生前用的哇。”
意识到自己上套了的美人胚子,懊恼地咬着嘴唇,表情愤愤。
“你们这又是演的哪出?就不能把话说明白点?”警察大叔不明就里,有些不耐烦了。
我这才转向他,“我知道,森本先生突然去游乐园的理由了。他是到那练习蹦极去的。”
“啥?蹦极?”警察奇道。
“嗯。森本老师不知什么原因,不得不强迫恐高的自己去蹦极。而且,还必须得从那儿跳下。”我指了指五年二班的窗户。
“荒唐……”江藤摇头,显然不愿相信这无稽之谈。森本的老母亲也是满脸的不理解。
“森本老师到体育用品店找的登山用具,八成是登山绳。最后没找着,估计用其他绳子代替了。另外,他还从二手自行车行买了车轮内胎。万事俱备,他用绳子和内胎组装成简易的蹦极绳,绑在脚腕上,从那儿跳下。”
“这,这不是在玩命吗……那孩子怎么可能……”老母亲不由捂住嘴,惊道。
“森本老师自然也料想到了其中危险。江藤警官,我上回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嗯。死者放置在车内的五袋大米,各10公斤重。后座还有一个约1公斤重的大麻袋,和一个5公斤重的哑铃。”
“谢谢了。唔……哑铃。我就奇了,森本老师房间里的哑铃为什么只有一个,按理说,一对哑铃应该有两个才对。敢情另一个是用在这里了。”
“我越来越搞不懂你的意思了。让我查这个干嘛?”
“森本老师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在跳楼前,仔细调试过绳索和内胎的长度。而用来测试的工具,就是那大米和哑铃了。十乘以五,加上五,加上一,统共五十六公斤。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森本老师的体重吧?”
“没错。那孩子的体重就在这上下!”老母亲的补充,认证了我推测的正确性。
“唔……这就是那【10x5+5+1】的含义!?”警察后知后觉道。
我再次把视线转向学生们。
“别挣扎了,乖乖坦白吧。森本老师为什么会做这种傻事?别告诉我这跟你们没干系。”
众学生不支声了,没人愿意带这头。片刻的沉默后,下村彩香终于忍不住了,向前迈出一小步,看样子,已经不打算硬撑。
“都是上周,森本老师不小心把鸟笼打开,小不点跑出来,扑腾到了窗户顶上。大家都慌了,它翅膀上的伤还没好呢!老师一开始也打算伸手把小不点抓下来的,不知道怎么的,他刚到窗边,就一动也不动了!任我们怎么喊,他都无动于衷。他只要一抬手就能够得着的!”
这一幕可以想象得出来。森本本身就严重恐高,再被孩童们这一喊,估计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但,森本老师却见死不救。对不?”
下村彩香点了点头,表情悲愤。
“老师他却像是被吓着了似得,慌慌乱乱地原地打转。然后,然后小不点终于没站稳,就……”彩香小嘴一扁,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唔,小不点原来是这样死的。
“于是,你们就把那小鸟儿的死,归咎到了森本老师身上?”
小姑娘扁着小嘴,红了眼睛,没有回答。我瞥了眼其他学生,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
我逮着鬼鬼祟祟的山本问道。
“事情还没完吧?森本老师为什么要蹦极?”
这倒霉孩子的脸能苦出水来,向小美人儿投以求助的目光。
挨不住山本的眼神攻势,小美人儿不得不再次开口。
“小不点死后,连续几天大家都不理睬老师。我们约好,再也不和他说话了。老师问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原谅他。我们说,要是敢从教室窗户蹦极的话,就原谅他……”说到这,美人胚子终于憋不住了,泪珠子成串儿地落下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嘴上却没停,“我们,我们只是说笑的,没让他真跳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
“谁曾想森本老师是个认死理的人,竟对这个玩笑较真了。”
“五号那天,我,杉村,铃木,还有山田四个人,到田中家玩儿。回家的路上,经过学校,正瞧到老师一个人不晓得在教室窗户边做什么。我们忙躲起来细瞧,只看见老师正把一绳子系上的布袋,往窗下扔。”
果不出我所料。
“反复扔了好几次,老师把绳子系到了自己的脚上,然后,然后……”
说到这里,小姑娘已经泣不成声了。铃木接着继续说下去。
“估计是鞋子没穿紧,绳子连着鞋一起被扯掉,老师就头朝地……”
我与警察对视一眼,铃木这一席话让脱鞋之谜也豁然开朗了。
“人都这样了,你们就没喊人帮忙,叫救护车什么的?”我质问这四个学生,语气有些严厉。
山本怯生生回答道,“事情暴露的话,我们一定会被骂的……而且,那时,我们看老师已经没气了,所以就……”
“确实,头着地,当场毙命。”警察大叔有意为这几个孩子护航。
“那绳子和内胎到哪去了?也是你们藏起来了?”我对这群无理取闹的小鬼却客气不起来。
山本惶恐地点了点头。
“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老师是来这练习蹦极的,所以就让班长把内胎和绳子带回家,袋子里的大米和哑铃,我们分批运回老师的车上。车钥匙就在老师的口袋里。”
“唔……这就是案件的始末了吗……”
我回头瞥了眼身后的两个大人。警察大叔表情阴沉,这个结果着实让高兴不起来。而老母亲,则满脸丧子之痛。
“真相大白了。这起事件,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只是一起事故。一个老师为抓住孩子们的心,而招来的不幸事故。”
警察和老母亲沉默不语,低着头,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这全是我们的错。都是因为我们任性,森本老师才,才……所以,我们决定今后一定乖乖听老师的话,绝不耍小脾气。但是,就算我们这样做,森本老师也会不来了……”
下村彩香说到众人的心坎里去了,一众孩童们都咿咿呜呜地抽泣起来。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人本身就是一种脆弱的生物。我们教师,你们学生,自然也都不例外。只有相互扶持,相互理解,才能生存下去啊……”
这番话对阅历尚浅的五年级学生来说,确实是难理解了些。但孩子们的哭声却骤止,似在咀嚼我话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