辻真先,1931年生于爱知县名古屋,名古屋大学国文科毕业。曾任职于电影、电视公司,主要从事编剧工作。
1963年开始以桂真佐喜之笔名发表推理小说,同时也写科幻小说及漫画原作。擅长少年推理、游旅推理、幽默小说。
除了大受欢迎的“朝日刑警与迷犬罗苹”系列之外,尚有诡计百出的“尤加利婆婆”系列作品,幽默功力远高于赤川次郎。
⑴《艾丽斯国的杀人》:1982年第3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
⑵“尤加利婆婆”系列作品、《孤独的人》、《吝啬的人》:1983年第13届“池内祥三文学奖励赏”。
这个故事写的也是“常人奇事”,只是多了一只不寻常的狗。
虽说“常人”,实际上,也不太正常,像文中的阿健、美美子、朝日刑警、静香、矢岛种、牧原……等,似乎都带了一点“疯癫的气质”。这是因为本篇是“幽默小说”的关系。
并不是说凡是幽默小说都这样,本篇只是其中一种类型的作品而已。
至于那只叫罗苹的怪狗,当然是为了要和赤川次郎的“三色猫福尔摩斯”拼馆才创造出来的。
有人说:无论原先事情多么“奇”,水落石出后就一点也不“奇”了。所以,说“奇”是骗人的。
笔者只好回答: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还是很“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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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阿健也不知是谁不对。
总之,那个老婆婆正在高声怒斥苏菲亚。
“这只垃圾狗,真可恶!”
虽然是毛非常长的马尔它犬,但骂牠垃圾实在太过份了。
挨骂的苏菲亚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张牙舞爪地愤然相向。
——这件事发生的地点距离阿健家不到一百公尺,大概还在代代木上原町的区域内。
初中三年级的川橙健好奇心很强——这是说得好听一些。总之,就是爱凑热闹,所以当他的小学同学兼女友木暮美美子告诉他“有一幢好漂亮的新公寓盖好了喔!”的时候,他就立刻跑去看了。
美美子和川橙家的爱犬苏菲亚,以及牠那自动送上门来的老公——一只叫罗苹的狗,都跟着阿健去。也就是有两对情侣,一对是人,一对是狗。
住在东京的人都知道,以前这条坡道是宁静的住宅区——说“以前”,是因为这一带在地下铁的千代田线延伸到小田急之后,已经迅速繁荣起来。
繁荣的另一种意义似乎也代表着:人多、车多、拥挤吵闹、地价飞涨、大楼和公寓激增、原先的住户住不下去了。
阿健的同学中,就有好几个因为住家遭黑社会强行收购而被迫转学。大企业家为了得到大片土地,收买黑道份子做这些事。原住户虽然能拿到一大笔钱,但却被赶出了祖先留下来的土地。
幸亏川橙家占地太小,只有一点点(阿健的姊姊阿兰说是一丝丝),黑道人士似乎看不上眼,所以至今仍安然无事。
若论庭院里的树木,川橙家就只有一棵营养不良的百日红而已。只要苏菲亚和寄居的罗苹在那里玩耍,整个庭院就客满了。这么小的面积,冬天居然还晒得到太阳,也算一大奇迹。
不过,阿健这孩子实在很烦人,他曾说:
“这幢破房子,干脆敲坏,改建豪华公寓好了。”
阿兰听了,喝道:
“呆子!这么一小块地改建公寓,只够盖一个电梯间而已。”
被阿兰一骂,阿健好像就死心了,但每次只要听说附近有新的公寓盖好,就会跑去看,眼里还闪着光辉……最近,他似乎已经深刻地领悟到,如果将来要在东京盖幢房子,便必须从初中起就开始存钱,否则就来不及了。
刚才说过的那个老婆婆正从那幢新公寓“上原大厦”的门口走出来。
年轻的阿健和美美子不大会从外表去推断老年人的年龄。不过从老婆婆那彷佛染过的满头银发、枯叶色的洋装和银色的腰带看来,她应该是个大富婆。
美美子说:“看!她连鞋子都是世界名牌的。”
嵌着大理石的玄关就像在诉说这幢公寓是多么高级,所以老婆婆如果是这里的住户的话,那她一定不是穷人。
不过,老婆婆的脚好像有毛病,她的右手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看起来有点可怜。
在这么一位老太婆的跟前,苏菲亚居然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差点和她相撞。
老婆婆险些摔倒,踉跄退了几步,重新扶好拐杖,便开始破口大骂——这就是事情的开端。
事实上,或许是老婆婆故意在苏菲亚靠近时假装差点摔倒的样子也说不定。
“那个坏心眼的老太婆根本是存心找碴嘛!她一开始就是故意要找我们的麻烦!”
美美子事后曾气呼呼地如此说道。但是当时他们两人都被老婆婆的凶悍给吓呆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不过,狗就不一样了。大概是以本能得知对方的敌意吧?平时乖巧温驯的苏菲亚居然汪汪大叫。
“吵死了!”
老婆婆更加凶暴了,她举起弯弯的龙头拐杖,正要往苏菲亚头上敲下去——突然间,拐杖消失了。原来是外表看来毫不在乎、且一直袖手旁观的罗苹无声无息地跳起来叼走了拐杖。
罗苹的外表不怎么样,动作却敏捷得出人意料。不仅如此,牠还是一只偷遍四方的贼狗,时常将别人家的名贵鞋子或盆栽等擅自叼回窝中,令川橙家的人胆战心惊。牠的毛呈红褐色,又特别聪明,所以有人说牠是中国松狮犬和日本柴犬的混血儿,但因狗并无族谱,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
“啊!”
老婆婆惊叫一声,阿健和美美子也吓了一跳。因为罗苹虽然调皮捣蛋又爱偷东西,但从未对弱者和老人出手。
“小偷!”老婆婆嚷道。
基于责任,阿健和美美子急忙去追赶罗苹。
罗苹叼着拐杖,摇着尾巴,跑得很快。阿健和美美子追得气喘如牛,追过一个转角才停下来。
“哇!”
“罗苹……”
罗苹笑嘻嘻地(这是吹牛的)站在一大片树篱前面等他们,嘴里的拐杖已经不见了。
“你把拐杖叼到哪里去了?”
“罗苹,快还给人家呀!”
汪汪!罗苹简直不把人类的斥责当一回事,叫了两声又转过去开始奔跑。苏菲亚不知何时也追了上来,跟在牠后面跑。阿健和美美子实在追小上,只好放弃。
“拐杖呢?一定要把拐杖找出来!”
“要上哪儿去找呢?”
光天化日之下——时间是秋日午后两点多——罗苹这畜牲会将拐杖藏到哪里去呢?
这条巷子很小,不会有车子开进来。阿健和美美子在电线杆后面和两旁水沟里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
“罗苹这家伙很狡猾,一定是故意藏到什么地方去了。”阿健说。
“那铁定找不到了。”
“别灰心……毕竟牠只是条狗,我们是人呀!”
事关人类的尊严,无论如何也要把拐杖找出来。
终于找到了!原来就在路旁的树篱中。拐杖那弯弯曲曲的形状刚好和篱笆的造型相同,就像整个融入篱笆一样,很难发现。
他们拿着拐杖回到豪华公寓前面,却看不到老婆婆。
“还好……大概回家去了吧!”
“那就把拐杖放在这里好了。”
“不行呀!”
“咦!那不是……”
原来老婆婆正坐在公寓前庭的长椅上。由于她默不作声,像个木偶,所以他们一时没注意到。
他们被早已摩拳擦掌等着的老婆婆狠狠训斥了一顿,气氛颇为尴尬。
“真倒霉……”
回家的路上,阿健一直发牢骚。
“罗苹为什么会这样呢?牠以前不会呀!”美美子小声说。
的确不同往常。罗苹从来不对小孩和老人下手,也许是想充当“义贼”吧?但今天却一反常态。
“可能是很讨厌那个‘韩葛莉’吧?”
“谁是‘韩葛莉’?”
“就是那个老婆婆呀!她不是跟中的老巫婆一模一样吗?”
“哦!说得对,连魔杖她都有哩!”
两人相视而笑。
然而到了晚上,这位韩葛莉老太太的房间里却发生了一件怪异无比的事。
<er h3">02
当天太阳很晚才下山。入夜后,天气突然转坏。
秋天夜里,雨势很猛,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猛将朝日刑警心情不太好,不过因为刚办完一件案子,所以还能边走边唱歌:
“大雨下个不停,妈妈拿伞来接我,好高兴……”
虽是儿歌,他也唱得很认真。可别笑他,这个人即使在卡拉OK演唱会上也会正经八百地从雷射唱盘目录中寻找童谣来唱哩!
平常他都是从地下铁的代代木八幡站直接走到川橙家,但这天因为搭同事水上刑警的便车来到较近的地方,所以路程与往常不同。
他撑着断了一根伞骨的雨伞慢慢走下斜坡。突然间,他看到一幕令人不快的景象。
(唉呀……这地方什么时候盖了一幢大楼?)
他将雨伞打斜,往前望去。
这幢大厦前庭十分宽广,门口铺着大理石,即使晚上也看得出十分豪华。门边的青铜牌子上刻着“上原大厦”几个字,显得很气派。
“原来是高级公寓……”
他想数一数楼层,但还没数完脖子就酸了。正要后退几步数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汪”的一声,他惊跳起来。
“什、什么……这不是罗苹吗?害我吓了一跳。”
罗苹又吠了一声,好像在说“是我,别怕”!
朝日往下一看,原来后面有个水洼,刚才若后退,就会踩到,那这双新鞋子就报销了。
“原来是要告诉我这个!很好,真是忠狗!”
朝日蹲下来,正要伸手抚摸狗头,谁知这只“忠狗”竟抖动全身,溅了朝日一身的雨水,连脸都沾湿了。
“畜牲!忠狗的名号取消!待会儿我把你炖来吃!”
正当他破口大骂时,眼前这幢公寓忽然传出了年轻女子的尖叫声。
“出事了!”
朝日刑警职业上的警觉心很强,所以一秒钟也没犹豫,立刻冲到公寓门口。
很不巧,这是高级公寓,深夜时分是拒绝访客的,因此朝日被冷冰冰的玻璃大门挡在外面。
“开门呀!请帮我开门!”
他双拳一阵乱敲,可惜高级公寓的隔音设备太过完善……尽管他大声喊叫,里面连一只老鼠也没出现。
汪!汪!
刚才罗苹不知跑去哪儿,现在又跑出来了。
“喂!罗苹!有没有办法打开这道门?”
朝日身为人类,却因无法进入人类所盖的公寓而张惶失措,只好向狗求助。
罗苹咬了咬他的鞋子。
“什、什么意思?”
汪!
罗苹转身跑去。那边大概有通路吧?
“在哪里呀?罗苹……”
朝日还没讲完,就看到惨叫声的来源了。原来一楼有扇面向前庭的房间窗户开着,里面有位身穿睡衣的美少女正发出尖锐的叫声。
“来人呀!”
“来了!”
如此回答算是极为直率,不过更直率的是朝日所采取的行动——嘿咻一声,从窗口跳进去。
外表装得很冷静,内心其实很慌张,所以手上还撑着雨伞。
“哇呀!”
雨伞被前庭树枝钩住,朝日因此失去平衡,差点摔倒。此时一团红褐色的身影已经先他跳入房内。
好不容易才从窗口爬进去的朝日刑警站起来后吃了一惊。
这是间卧室,室内装饰淡雅朴素,只有床上棉被的花色较为华丽。
“你、你……”
美少女以责怪的眼神看着朝日的双脚。
“啊!真对不起!”
朝日慌忙脱下满是泥巴的鞋子,然后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罗苹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正在到处转、到处嗅。
这间卧室的大小起码有十席以上,但房里竟然到处都是湿淋淋的——就是这一点令朝日大感惊讶。
起先朝日以为是漏雨造成的,还抬头看看天花板。但那是不可能的,这里是十层楼建筑物的一楼,如果这里漏雨漏得整个房间都湿了的话,那二楼以上岂不是一片汪洋了?
首先,天花板很干净,这表示没有漏雨的证据。其次,上面的枝形美术灯一点水渍的痕迹也没有,连灯罩上也没有任何污点。
汪!罗苹不知发现了什么,开始吠叫。
突然间,惨叫声又出现了——这次是老妇人沙哑的叫声。
“又是这条狗!快滚开!”
弹簧床后面首先冒出一头银发,然后是一张老太婆的脸。由于她穿的睡衣花色和棉被一模一样,所以朝日吃了一惊。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当然是矢岛老太太的!”
那少女好像已经镇定下来,她说话时瞪着朝日,并挺起胸膛,彷佛在炫耀那丰满浑圆的双峰。接着她又说:
“是谁?闯进来干什么?”
“干什么……不是有色狼或什么的闯进来吗?”朝日有点生气地说。
被称作矢岛老太太的阿婆张大牙齿掉光的嘴说:
“你是还没睡醒吗?这是年近80岁的老太婆的房间呀!色狼怎会进来?刚才我一醒来,发觉房里到处都是水,所以才声大叫:楼上的泽井小姐听到后便跑过来。”
“我也吓了一跳哩!”
这位姓泽井的美少女嘟着嘴巴说。虽然她很年轻,全身都散发着青春气息,但当她噘起嘴巴时,脸孔却像章鱼。当然,朝日也承认这是魅力十足的章鱼。
“章鱼”小姐又继续说:“我一进来,就看到房间里全湿了,阿婆躲在床后发抖。我以为遭小偷,所以才大声呼叫。”
此时外头传来了男女二重唱的声音。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一男一女跑了进来,男的是用跑的没错,女的则应该说是连滚带爬才对。
男的人高马大,却是一张娃娃脸,还有满脸的青春痘,大概还是学生吧!
女的则已届中年,满脸赘肉,一身肥油。朝日刑警一看到她就想起每天中午吃的肉包子。他在警视听里都以肉包子充当午餐。
这个女人好像将整件事情的状况全误解了。
“你是谁?我要报警了!”
音量和体重成正比。朝日差点被吓倒。
“我是警察。”
朝日亮出警察手册,她却不予理会。
“一本手册算什么!牧原!快、快叫警察来!”
看来这年轻男子名叫牧原。他虽然体格强壮,却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因为电话就在朝日身边,要打101势必要靠过去。
朝日一边挥舞着警察手册,一边板着脸说:
“我就是警察呀!”
汪!罗苹的叫声彷佛是说“我保证他是真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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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一员,朝日感到非常沮丧。
他因为听到女人的尖叫声而赶来,却被当成色狼看待。但对方是个年近80的老太太,所以他也没辙了。
不过,他最初听到的那声尖叫并不是那位名叫矢岛种的老太婆发出的,而是出自这个叫泽井静香的大学女生之口。
静香是个文雅的名字,但本人却多嘴得很,既不斯文也不安静,朝日认为没有必要问的事,她也讲个不停。由此,朝日知道了很多事。
“……接着,我听到阿婆的喊叫声,好像在喊‘救命呀’,那时我刚好经过她的房间门口,吓了一跳,就敲门问:‘阿婆,怎么回事呀?’但是里面都没有回应。”
她说得既生动又逼真。
蹲在朝日和静香之间的罗苹此时站了起来,好像对她的说词大感惊讶的样子。
“……我忽然担心起来。因为平时大家都十分讨厌阿种婆,所以……啊,真抱歉。”
静香说着,吐吐舌头。其实她根本不用道歉,因为现在他们并不是在老婆婆家中谈话,而是在公寓的大厅里,所以老婆婆应该听不到。
矢岛种老太太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水灾弄得疲累不堪,所以进入里面的和式房间,说要睡觉。
于是,刚才赶到的四个人和一只狗就在大应里开起“搜查会议”来。由于不知道本案究竟是犯罪事件或是天灾,或者是大自然的奇迹,所以朝日只好留下来查个清楚。这下子便不能早点回家了。
静香在半透明睡衣上添了一件睡袍,以免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大学生牧原和胖嘟嘟的伊藤女士分别坐在她左右。
这位伊藤女士就是刚才把朝日当作色狼的人,像她这么肥——抱歉,像她这么“壮”的人,居然是健身俱乐部的教练,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既然她本人这么说,也只好认为是了。
静香、牧原、伊藤三人都自称是这幢公寓的二楼住户。
由于一楼有玄关和大厅等设施,所以住户只有矢岛家一户,而且据说她家占地面积较广,大约是二楼各户的两倍。
伊藤女士笑着说:
“你知道吗?矢岛老太太心眼可坏了,这幢公寓里所有的人都同意这个说法哩!”
“泽井小姐,接下来怎么样呀?”牧原催促道。
“嗯,我说……阿婆没回答,我在门外侧耳倾听,结果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水在流的声音?”牧原大声嚷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就像河水流动的声音……总而言之,我觉得情况有异,便再度用力敲门。”
“何必去理那老太婆呢?”
牧原的语气很严厉,但静香摇摇头说:
“我也这么想……不过,先前就已出声叫她了,所以……而且我也想到,如果不管她,明天很可能会被她大骂一顿。你也知道,阿种婆脾气很怪,胆子又小……”
“对!对!”牧原直点头。
汪汪……罗苹在朝日脚边吠了一声,好像在表示牠也同意似的。
“只听到水声,没听到回答……然后呢?”
“不久水声停了,我也等得很不耐烦,就伸手握住门把,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静香的语气变得很夸张。“原来门没锁。”
“唉呀!又没锁?”伊藤女士皱起眉头说。“这位阿婆老是忘记锁门,以前我也曾碰到过,结果被她大骂一顿,说我擅闯别人住家……接下来呢?”
“接下来,因为门没锁,我就冲进去。后来一想,如果当时房里有强盗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但那时我没想到那么多——进到她的卧室后,我只觉得很吃惊……因为里面的东西都湿了,弹簧床、地毯、阿婆的睡衣等,都是湿淋淋的!”
“是水妖……原来现在还有水妖!”伊藤女士用很可怕的声音说。
静香一听,立刻发出“啊!哇!”的尖叫声。牧原却抬起国字脸,以严肃的口吻说:
“什么水妖,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那会是谁呢?”
伊藤女士说着,睁大眼睛望着静香和牧原。
“可能就是妳!妳不是常常和那老太婆吵架吗?”
“整幢公寓,谁没和她吵过架?我看,查出那些水是如何泼到那个房间里的,倒是比较重要!”
“门又没锁,只要牵条橡皮水管就可以浇水了。”
“牵条水管?嗯……?”
朝日摆出刑警的派头,开始推理。
“这幢公寓,从外面是无法进入的……但是,三楼以上的房间又距离太远……换句话说,恶作剧的一定是住在二楼的人!”
伊藤女士一听,立刻目露凶光说道:
“警察先生,连你也认为我就是恶作剧的人吗?”
她再怎么使劲地瞪,对朝日也完全无效。因为朝日早已见惯了那些前科累累的坏蛋,穷凶极恶的脸孔对他来说,简直有如家常便饭。
接着,朝日以冷静的神情望着静香和牧原,然后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二楼还有另外两个人……”
“什么?你在怀疑我?”
“人家怎么会……”
牧原和静香同时开口,像在合唱般,但朝日仍以平静的口吻继续说:
“泽井小姐,我先问妳,妳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间下到一楼来?而且是这身打扮?”
静香缩了一下身子。此时罗苹跑到牧原跟前,“汪”地吠了一声,朝日也因此才看到牧原的狼狈相。
“什么?原来牧原也和这件事有关吗?”
朝日虽然身为刑警,对于男女情爱方面却极度生疏——可说完全不了解男欢女爱之事,因此一时也想不出牧原和静香有何关系,只能呆望着他们两人。
可能是因为罗苹已有妻室,所以才能看出可疑的地方吧?牠又跑到牧原背后吠了一声,好像自信满满似的。
也许是作贼心虚吧?牧原立刻大喝道:
“胡、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他这副慌张的样子,连无比纯情的刑警也开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牧原先生!”朝日立刻站起来说。
牧原虽然长得高大,但朝日比他更高——其实是腿比较长而已。他站着俯视牧原。
“干……干什么?”
虚张声势对搜查一课的人是无效的。朝日瞪着他说:
“你快从实招来!看来当时你是躲在静香的房间里吧?不对!因为她只穿着内衣,所以一定是她去你那边跟你共赴巫山!”
措词稍嫌古旧,不过这点要请大家包涵,毕竟朝日刑警唯一的嗜好就是抄经文。
此时静香突然大嚷:
“胡说什么!我这件可不是内衣呀!这是西洋式的女用睡衣,贵得很呢!”
“就算价值一百万圆,也不能穿着这种半透明的睡衣在街上跑吧?所以贵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
朝日认为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同时也觉得牧原很好对付。他转头瞪着牧原说:
“你要想清楚,这只是恶作剧泼泼水而已……何必为了隐瞒另一件事而动怒呢?”
“胡说!我隐瞒了什么事?”
“就是你和她的关系。”
“开玩笑!这种丑八怪谁要……”
逞强终于惹祸。静香似乎生气了,她说:
“喂!等一等!是谁对我说:‘像妳这么美丽的女孩,我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我给妳磕头,求求妳跟我春风一度’的?”
“妳、妳、妳说什么?”
牧原双手颤抖起来,但是接下来似乎就无言以对了。看样子,胜负已见分晓。
“胆子太小就别做那种事……刚才你不是对我说,楼下有奇怪的声音,去看看吧!然后就强迫我去吗?后来我大声尖叫,也不见你下来,我就觉得很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在穿衣服!难怪那么久才下来。你说!现在我的脸要往哪里摆?哈啾!”
朝日想:这女孩骂人时面目狰狞如恶虎,打喷嚏时却貌美姿艳似天仙。
“以前你不是说过要跟我结婚吗?那又为什么这么害怕亲密关系被人家知道?”静香又说。
“阿种婆老早就发觉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吧?”伊藤女士露出得意的表情说道。“那个老太婆心肠可真坏,她不是威胁妳,说要去向妳的父母告状吗?父母买高级公寓给妳住,是要让妳念书用的,妳却在里面跟男人谈情说爱,这种事要是被父母知道了,就有妳好受的!她不是这么说的吗?”
“啊!”静香指着伊藤女士的鼻子大叫一声。“妳偷听我和牧原的谈话!”
“谁偷听了?别胡扯!”
“那妳又怎么知道阿婆曾经威胁我们?”
“那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妳?”
“我知道……”牧原小声说。
“哦,你知道什么?”
“那个老太婆也曾威胁过伊藤女士。因为健身俱乐部生意不好,所以伊藤女士缴不出房子的分期付款……”
伊藤女士突然大嚷: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别这么大声嘛……就是因为这么大声,所以别人即使不想听也都听到了。我们的事也是一样,因为那个老太婆故意讲得很大声,好让别人能听到……所以伊藤女士才会知道这件事。”
“对呀!就只有那个老太婆才会时常偷听人家谈话。”
“对!对!她常常窥探我和牧原的房间。都是她!”
一旁的朝日听得有点厌烦了。看来这三人对阿种婆都没有好感,因此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在房间里泼水的人……如果能明白此人是如何办到的就好了。
就在此时,罗苹蓦地站起来。
正说得口沫横飞的众人都因此而停止说话,目送牠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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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地走到大厅门口的罗苹忽然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
就在朝日还来不及问是谁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叭跶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又在偷听!”
静香脸色大变,跑出大厅。朝日等人随后跟去。矢岛老太太家的门传来卡嚓卡嚓的金属碰撞声,好像是在锁门,但已经来不及了,静香一推,门就开了。那个门锁八成是便宜货,跟这种高级公寓很不相配。
阿种婆好像很不好意思似地站在门口。
“真是太不象话了!为什么一个一个都在说老年人的坏话?警察先生,他们几个里面一定有恶作剧的元凶,请你立刻逮捕泼水的人!”
老婆婆说得嘴角都是唾沫。此时一道红褐色的影子从她两脚之间飞快地钻过去,使她狼狈不堪。
“喂!要跑到哪里去呀?”
罗苹跑进去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浴室。
汪汪!汪汪!罗苹对着浴缸狂吠,随后追来的朝日并未制止牠。不久,朝日回到大门口,徐徐开口道:
“现在我知道恶作剧的人是谁了。”
众人全都望着朝日。一会儿,静香彷佛代表大家似地问道:
“究竟是哪个家伙?”
“请不要说‘家伙’……”平时对待坏人十分严厉的朝日,这次却用温和的语气说话。“因为泼水的人就是这位老太太。”
“什么!”
三名嫌犯目瞪口呆。被视为元凶的矢岛种则以软弱无力的口气抗议道:
“你怎么这样说呀!。”
“老婆婆,妳可千万别轻视狗的鼻子。因为有罗苹,我才知道泼在卧室里的水是来自妳的浴缸。”
“胡说八道!”老婆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集中到鼻子上方。“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泼那么多水?”
“关于动机,罗苹也告诉我了……”
大家都望向罗苹。牠四处徘徊了一下,然后走到玄关旁的厕所前,望着厕所里面。
“岁月不饶人……说这些话很失礼,不过,老婆婆,我想妳今晚是小便失禁,尿在床上了……可能是作了噩梦吧!”
大家似乎都吓了一跳,只有罗苹依旧一脸呆相地望着朝日和矢岛种。朝日接着又说:
“阿婆虽然年纪大了,却仍很爱逞强,尿床这种事绝不想让其他住户知道,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但是很不巧,泽井小姐听到了阿婆的惊叫声,于是来敲门……而且阿婆还忘了锁门,所以……虽然阿婆想起了大门未锁,但当时要跑去锁也已来不及了。如果这么做,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就像刚才的情形那样,反而更引人怀疑。为掩盖尿床的痕迹,不得已只好泼下更多水,因此,阿婆就从浴室端水来泼。刚刚做完掩饰的工作后,泽井小姐也恰好发现门没锁而冲进来……”
“但是,那种流水的声音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就是那个。”
朝日指的是一台32吋的大型电视。旁边还有个放录像带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关于自然生态环境的录像带。
“河水、海浪、虫鸣、鸟叫,这里都有,既可看,又可听。阿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躺在床上看这些录像带……虽然住在这么豪华的公寓,却还是很怀念大自然的声音,对不对?阿婆。”
“……”
矢岛种并未回答。隔了一会儿,她在玄关的门坎上坐了下来。
静香似乎还不明白,她问:
“可是,难道阿婆以为放录像带就能掩饰吗?那些水又不是从电视机里面流出来的……难道她想让人以为是巫婆或妖怪将电视画面上的水变到房间里来吗?”
看来已经浑身无力的矢岛种终于小声回答:
“一开始我就不习惯住高级公寓……我搬到这里以前,一直都住破烂房子……雨稍微下大一点,就马上漏雨……因为脑子里一直都记得是这样,所以才会想到伪装成漏雨的样子……这是我一时胡涂……哈哈哈!居然忘了房间天花板上一点污痕都没有……”
矢岛种说话的声调愈来愈高。接着,她的眼睛闪着泪光,看着另外三名住户,断断续续说道:
“我看着电视,不知不觉睡着……只隐约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梦见自己快被水淹死……我突然醒来,发觉自己竟然小便失禁,尿在床上,我大叫一声……当我听到敲门声时,知道这下完了,整个人差点晕过去,彷佛听到你们在说:‘不可一世的阿婆其实和婴儿没什么两样嘛’、‘终于罹患老人痴呆症了’、‘痛快!痛快!’……然后你们齐声大笑……所以,情急之下,我就用盛在浴缸里备用的水……笑吧!笑吧!你们三个要笑就尽管笑吧!黑心老巫婆的糗样可以让你们大笑三天三夜了……但可别忘了,你们将来也有年老的一天,到时候也都会变成老公公、老婆婆……明白这一点之后,就可以尽量笑了!”
汪!罗苹吠了一声,用鼻子去顶老婆婆的臀部,好像要帮助她站起来,并且证明自己没有笑她似的。
“狗狗好聪明……你叫罗苹是吧?白天骂了你,真对不起……以前还没搬来这里时,家里养了一只狗,我很疼牠,可惜后来牠死了,从此以后,我就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只狗……所以我才……唉!或许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或许你能用鼻子嗅出来,其实我是个疼爱狗狗的老人吧!”
罗苹的回答是一声听起来很温柔的“汪”。
第二天早上阿健吃早餐时,朝日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阿健听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怪不得罗苹会毫不在乎地偷走她的魔杖!”
“怎么回事?”
“韩葛莉老太太的脚其实没有毛病,她在家里的时候不是健步如飞吗?她出外时拄着拐杖,是出于‘请大家爱护我这个老人’的心情。”
“恶毒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事实上,她很怕孤单,害怕没人理她,所以,总是想办法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一定是这样没错,也因此,罗苹才会抢走她的拐杖,叫她不要用这种方式博取同情。罗苹真了不起!法术通天的不是韩葛莉老婆婆,而是罗苹!”
汪!罗苹的吠声从庭院中传来,好像很得意的声音。
“别太夸奖牠,不然牠会得意忘形的……”
朝日边说边走到面向庭院的走廊上,当他看到罗苹正在咬着玩的东西时,立刻横眉竖目道:
“这不是我的鞋子吗?我分期付款才缴了两个月呀!快给我叼回门口去!”
罗苹没有照做,反而叼起朝日的宝贝鞋子一溜烟跑到外面去了。
朝日拔腿随后追赶,边跑还边嚷:
“别跑!喂!等一等!可恶!被我抓到,就把你炖来吃!”
“警视厅的刑警还有空追狗,可见日本真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哩!”
被他抛在背后的初中生阿健发了一句牢骚。
——迷犬罗苹与魔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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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