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下回来以后,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离开了莲池家,到外边转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回来。晚饭后,他们把与事件有关的人员,全部叫到了纹太夫的卧室里。
人们都面露紧张,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珠美子小姐,希望你把所知道的情况,全都坦率地讲出来,因为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都是你和贞之助二人三年前的计划引起的。”
金田一耕助突如其来的发问,既严肃认真,又恳切逼人,珠美子来不及有半点回味的余地。这声音像一块石头,骤然落入寂静多年的古潭中,荡起了巨大的回声。在座的人都十分紧张,脸上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珠美子面色苍白,纹太夫惊得睁大了双眼,而几代子却吓得嘴唇颤抖,由良停住了哭泣,惊诧地望望珠美子,又望望金田一耕助。
“珠美子小姐,三年前从神殷内把窗户关上,落下铁栓的就是你,这样,贞之助的失踪,就是你们夫妻合谋表演的一出戏。当然,你们这样做的目的还不清楚,但肯定有其原因,而且,在你们看来,造成贞之助失踪的假象越是神秘,效果就越好。但后来你对贞之助的失踪,也产生了怀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你怀疑:三年前从神殿失踪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贞之助,说不定是秦辅伪装的,因此,你感到苦恼,忧心忡忡。不过,是什么原因使你产生了怀疑而担心呢?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看清楚跑进神殿里那个人的面容呢?”
珠美子沮丧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依然面色苍白,但恐惧心和压抑感已经消失,表情已经像水面一样平静,她决心要把一切都讲出来。
“当时,我确实没有见到,那个身穿猎装的人的面容,可我和贞之助已经约好了,他那天回来以后,就从神殿逃走,所以,我认为他就是贞之助。当时我若怀疑他不是贞之助的话,岂不是自找烦恼,所以,我才硬着头皮,承认他是贞之助。后来我就产生了怀疑,因为自从他走后,一封信也没有给我捎回来。出走前,贞之助曾经多次安慰我说:走后想方设法,秘密给我捎信。另外,几代子的举止,也引起了我的怀疑。”
“啊,对了!……”由良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插嘴说,“当那个穿猎服的人跑进神殿的时候,几代子喊的是‘哥哥’,如果那人不是贞之助,而是秦辅的话……几代子和秦辅是不是同谋?”
“不!不是那么一回事哦……”金田一耕助接着说,“也许,她当时是顺口喊出来的,这…点也是珠美子后来产生怀疑的原因。由良,难道你忘了,以前,几代子对秦辅不也是称呼‘哥哥’的吗?”
由良顿时尴尬地眨了眨眼说:“那么,当时几代子口中喊的‘哥哥’是?……”
“是秦辅,可后来不久,几代子就不称呼秦辅哥哥了,而是直呼秦辅,这是为什么?……出于女性特有的敏锐感党,珠美子已经觉察到,秦辅与几代子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超越了一般的感情。”
纹太夫气得直喘粗气,说道:“秦辅和几代子?……太混帐了,太混帐了!……当时,几代子可是才15岁啊,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老爷,这确实是真的。”出乎意料,几代子羞答答地讲出了事情的经过,使纹太夫大吃一惊。
“三年前的那一天,因为明天,我把时间搞错了,比平时上供灯晚了一个多小时。我进神殿后,发现了那个旅行包,就从供桌下拉出来检査,正在这时,秦辅穿着贞之助的猎服,跑了进来,我惊愕地喊了一声‘哥哥’,就被他迅速地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说他是受贞之助和珠美子的委托干的。如果我不相信的话,等他从窗户钻出去以后,会看到珠美子进来,偷偷地把窗户关好,插上铁栓,而且,他一口咬定是贞之助跑进了神殿。他还约我,午饭后到地藏王菩萨庙山崖下的杂木林中等他,到时候,他就会把全部内情告诉我。他说的很快,说完就把我推出了神殿。我跑出来说谎,也是按他的指示办的。过了中午,我去了杂木林,在那里,他把我按倒在地上,强行奸污了……”
听到这儿,纹太夫气得直咬牙。由良眼里充满了恐惧,而几代子又羞怯地讲下去:“不过,对他的强暴,我没有进行反抗,因为老爷曾对我说过,以后要把我许配秦辅做妻子的……所以,从那以后,他经常把我约到树林中,每次我都顺从地让他骑……”
年轻的几代子,已经幼稚地把秦辅看作是自已的丈夫了,被这个衣冠禽兽占有了身体、摄去了灵魂,不知不觉地,竟扮演了同谋的角色。
“那时,我一心一意地恋着他,所以,没有识破他罪恶的阴谋,不认为他那么坏。后来了解到小杉也曾多次被他奸污,才看破他的丑恶灵魂。”
“小杉和秦辅也?……”老纹太夫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粘糊糊的汗水。
“对!这是小杉亲口对我说的,在我之前,秦辅就与她发生了肉体关系。后来他玩腻了我,就又把我踢开了,我这才看透他原来是个阴险、毒辣的家伙,也就在这期间,我发现了那个旅行包。”
“那个旅行包藏在什么地方?”
“藏在地藏王菩萨庙的崖下山洞里,里边装的全是贞之助哥哥的衬衣之类的东西,但是没有钱。因为经常发现秦辅在崖下独自徘徊,所以,我见到那个旅行包后,顿时大吃一惊……他虽然告诉我,他从神殿出去以后,把旅行包交给了贞之助,可是,贞之助不可能把包藏在那个地方而离去,因此,他说的是谎言!我一想到贞之助哥哥连提包都没拿,他能到哪里去呢?就不由地紧张起来,感到事情严重,心里怕得不得了。后来我一想,干脆先把旅行包偷偷地拿回家,先藏起来再说。”
“所以,这次派上了用场,对吗?……”
几代子无力地点了点头。
“过了三年,贞之助哥哥如果再不回来的话,老爷决定达珠美子姐姐和秦辅结婚,那太可怕了,因为哥哥不可能回来了,姐姐再婚的男人,可能就是她的仇敌。因此,我决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阻挡他们的婚事。”
“几代子妹妹,请你原谅我。我原来认为,你是个最坏的女人,可你为什么还?……”珠美子十分内疚地说。
“可是,你在街里遇到的贞之助是?……”
“这是我撒的谎,如果不这么说,老爷就会逼着珠美子姐姐,改嫁给秦辅。总之,我是想借这个提包,给姐姐找个拖延婚礼的借口。不过,我在街里确实进到了一个身着立领外套,深深地戴着帽子,提着旅行包的跛腿男子,我误以为他是贞之助哥哥,可他出站后,我才知道认错了人,那个人说:先拐到邻村的亲戚处串个门,晚上到下一站上车出远门。我灵机一动,就把他说成是贞之助哥哥了。”
金田一耕助慈祥地望着几代子说:“今天,我们也见到了那个人。他还在亲戚家里没走。他还多方打听了你的情况,究竞是什么原因,我们也不清楚,那个人的眼神中,好像是被狐狸迷住了似的。”
“那么,今天早晨,从神殿里偷偷溜出去的是谁呢?”纹太夫喘着粗气问。
“当然是秦辅。他已经识破了几代子利用旅行包,制造珠美子推迟婚礼的借口,就来了个将计就计,重新扮演了贞之助逃跑这出戏,并用注射器,从自己的静脉血管里抽出血,用羽毛蘸着血,写了那份遗言,表示贞之助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把写在祈祷文折上面的遗言,放在祭坛上,然后,又从窗户跳出去走了。此时,他还想着杀人灭口,因为那个旅行包,是三年前他犯下罪恶的最有力的证据,他最害怕几代子把情况供出来,所以,下决心要杀掉几代子,并把畢恶转嫁给早已不在人世的贞之助。”
“他……”几代子接着说,“今天早晨,他威胁我说:8点钟必须赶到地藏王菩萨庙崖上等他。我按时到了那里,看见他穿着我昨天说的那个人样式的衣服,我心中明白他要干掉我了,就做了被害的准备,当他扑上来,要把我推下山崖的一刹那,我本能地一缩身子,他扑了个空,一头栽到崖下去了。”
几代子像是自己掉下去了似地,闭上眼睛,屏着呼吸。片刻才说:“我刚要往回跑,想起秦辅还穿着假扮贞之助哥哥的衣服,那样的话,你们就识破了我在擞谎,所以我就急忙绕下山崖,脱下了他的衣服和帽子。上面沾满了血污。我把衣服、帽子藏了起来,又把他的尸体,拖到杂木林中埋到树叶下。”
“不过,那外套和帽子,我们也找到了。”金田一耕助仍是和蔼地说着。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纹夫太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沉默:“那么,贞之助、贞之助他?……”
金田一耕助痛惜地说:“他三年前出去打猎的那天晚上,在药王神祈祷堂里,被秦辅杀害了。一定是他偷听到珠美子和贞之助的计划——贞之助假装失踪的计划,贞之助的死,足以说明秦辅利用了这个计划,夺取了10万元钱,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就势占有珠美子,坐上你纹太夫佳婿的宝座。”
“不过……贞之助为什么要伪装失踪呢?他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不,爷爷!……”珠美子十分痛苦地说,“这不怨贞之助,是我不好。因为我的身子被彦神诅咒过……”
“受过彦神的诅兕?……为什么?……”
“据说,彦神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神,我想,我一定是被她诅咒了,不然的话,我生为女孩身,空有一副美丽的身材,为什么不具备女人应有的器官和功能呢?……我和贞之助结婚成为夫妻,可是我不能过夫妻生活。”
纹太夫惊愕得目瞪口呆,跟球瞪得马上就要迸出来似地,令人毛骨悚然。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常此郎警官,顿时也吃惊地望看珠美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啊!……我终于将隐私公开了,反而觉得心情敞亮多了。如果三年前我就讲出来的话,也许不会发生这些事件,贞之助也不会死去。可是,当时出于女性的自尊心,我没有勇气讲出来。另一个原因,是爷爷正盼着我们,为莲池家传宗接代,我怎么能让他老人家的幻梦破灭呢,那样,对老人的打击太大了,太残酷了。”
“珠美子!……”纹太夫叫了一声。
“我和贞之助都很痛苦。他是健康的、血气方刚的正青年,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折磨呢?每到夜晚,他都因为无处发泄旺盛的精力,而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劝他再纳一个小妾,可他不同意,说自己是入赘女婿,祖父是不会答应他纳妾的;我们又商量离婚,可他说,那样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因为祖父还会为我另招女婿,我将遭到更大的打击。他怜悯我,不忍心那么做。可是,贞之助守着我,就像抱着一根木桩一样,不可能无止尽地长期忍受下去,因此,我们决定暂时分开一个时期,我想,如果他无声无息地离去的话,祖父一定会发怒,逼迫我离婚再嫁他人,故此才决心由贞之助神秘地失踪,客观上造成三年内不能离婚的事实。”
这是渗透着血和肉的选择,然面这个费尽心机的计划,却被秦辅利用了,导致了一场杀人惨案的发生。
“为什么要计划贞之助失踪三年的时间?”
对金田一耕助的问话,珠美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似地,说道:“当时我们认为:三年之内,爷爷很可能离开人世,这是根据他的身体多病推测的,并不是我们诅咒祖父早逝。我们想:与其让祖父在世的时候,就知道孙女的不幸,倒不如让他抱着孙女可以为莲池家生儿育女的希望离去,这样对他好一些。如果三年内祖父去世的话,他会立即回来商量离婚,或是纳妾,我们还可以继续过名义上的夫妻生活。”
珠美子第一次披露了女性最大的不幸,她曾经为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她为此苦恼、哭泣和忧心忡忡……
“尽管如此……”矶川督察警官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贞之助做得也太过分了!”
“什么事做得太过分了?”金田一耕助不解地望着皱紧眉头的矶川督察罾官说。
“贞之助和珠美子的计划无可非议,可是,他杀掉人们崇拜的彦神的使者乌鸦,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啊哈哈哈哈!……督察警官先生,你搞错了,杀死乌鸦的是秦辅,而不是贞之助。”
“是秦辅?……”矶川督察警官迷惑不解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问道。
“是的。应该是秦辅在祈祷堂,趁贞之助熟睡之机,用尖刀刺进了他的身体,秦辅原打算把刀子留在他身上,造成内出血,但是血液仍然流到了床上。第二天秦辅发现后,用力擦掉了血迹,钷血已渗透到床板里面。因此,他才杀掉了乌鸦,使乌鸦的血滴到床板上,当时,你如果仔细分折化验的话,会发现血液的不同,三年前此案就了结了。”
矶川督察警官惭愧地低下了头。
一个月之后,有人在药王庙的巨石下面发现了贞之助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