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助君,怎么啦?”幽谷问。
“先、先生,您看那——”大家顺着六助指的方向一看,不禁都惊呆了。
在化妆室里柳绿子使用的梳妆台的上方,一动不动地吊着一个人。“谁?”警长严厉的喊声打破了死寂的气氛,人们乱了起来。从天棚上吊下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剧场怪人剑突谦造。可怜的剑突谦造被吊死了,人们的心中不由得升起怜悯和哀痛之情。突然,人群后面传来“哇——哇——哇——”的怪叫声,大家回头一看,这声音是颚十郎发出的。他大概由于连惊带吓,下巴又掉下来了。
柳绿子哭成了泪人。她一边哭,一边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了,我就全说了吧!今天我进后台不久,剑突叔叔把我叫住了,他问我:‘你不是女主角的替补吗?红花子的那些动作你都记住了吗?’我回答说:‘记住了’。于是他便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演上了潘朵拉这个角色,我祝你演出成功!’当时我很奇怪:叔叔为什么要说这个呢?他看我有些纳闷,便说:‘天有不测风云,红花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个闪失,你要随时作好上场的准备,到时候你出色地扮演这个角色,就可以一举成名啦!’我听后也没怎么当回事,就同他分手了。过了不大一会儿。舞台上就出事了。后来警长先生问我,有没有取代红花子小姐演主角的念头,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剑突叔叔对我说的那些话来。我现在才明白了,大概是剑突叔叔急于让我成名,早点取代红花子小姐,才做了手脚吧?”
“可是,后来你没有当面问问剑突谦造吗?”等等力警长问道。
“我是想问的,可叔叔大概是有意躲着我,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偶尔碰到他,他又是同别人在一起,我一直没有找到同他说话的机会。”
“剑突谦造讨好您,是不是要打您的主意?”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柳绿子听了这粗野的问话,好象受到莫大的侮辱,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停顿了片刻,她痛苦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剑突叔叔成了残疾人之后,大家都拿他的病当笑柄,常有人耍弄他,拿他开心,我对这种做法很反感。我和这些人不一样,常常对剑突叔叔表示同情,安慰他,大概叔叔很受感动吧,他对我也很好,象亲人似的……就是这么回事。有人胡说我们之间关系不正常,简直太无耻啦!”
“哦,对不起,我不该那么问。我现在明白了,他对您并没有非份之想,但私人关系很融洽,是这么回事吧?”
“嗯。大家都说他神经不正常,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剑突叔叔身体成了残疾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精神上很痛苦,但他并不是疯子。他待我很好,我遇上什么困难,都愿意向他请教。我的声乐课程就是他教的,叔叔是个很正派的艺术家。”
听柳绿子这么一说,大家觉得剑突谦造更象美国电影《剧场里的怪人》中的怪人了。
警长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他说:
“啊,谢谢您啦,柳绿子小姐!听您这么一说,一切都清楚了:剧场怪人剑突谦造为了让您能演上主角,一举成名,便在潘朵拉匣子里安放了杀人装置,没想到却误杀了石丸启助,于是,他便畏罪自杀了。总而言之、一切都清楚了,凶手自杀,太遗憾了。到此为止,可以宣布结案啦!”
等等力警长兴奋地宣布了他的结论,心想这回绝对没错。剧场的演职员听了之后也都很高兴,看起来没大家的什么事了,可以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灰屋铜堂操着无声电影解说员的腔调:“啊,惊心动魄的‘潘朵拉匣子凶杀案’,以剧场怪人剑突谦造自杀而宣告结束,原来凶手就是他。咚咚锵……”
就在这个时候,幽谷先生对大家挥了挥手,不慌不忙地说道:“请安静一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警长先生,您说,刚才和柴田乐亭在黑暗中撞了头的那个人是剑突谦造吗?”
“当然喽,您仔细看看,在剧场怪人的额头上也有碰起的伤痕呢!”警长语气十分肯定。
“可是,警长先生,不知您注意到没有,柴田乐亭君额头上两个大包都是血淤形成的青紫包,正面的那个是与别人相撞留下来的,右边那个是挨拳击留下来的。而剧场怪人的额头上呢,并没有起包,只有被撞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这个嘛……啊,也许是每个人的皮肤组织或肌肉组织有差异的缘故吧?”
“有这种可能,我可以同意您的看法,不过为什么剑突谦造的皮肤组织与常人那么不同呢?另外,我还有一个疑问,请等一下。喂,柴田乐亭君,你的身高是多少?”
“幽谷先生,您何必多事?警长先生放我们回家有什么不好?我的身高嘛……”
“说准确点,是6尺1寸呢,还是6尺2寸?”
“我的身高是6尺1寸9。”
“警长先生,您听清楚了吧?柴田乐亭君的身高是6尺1寸9。”
“这又怎么样?”
“啊哈,您难道没注意吗?柴田乐亭君的身高是6尺1寸9而剧场怪人呢,顶多有5尺6寸或5尺7寸,他的背又驼,腿又瘸,站在那里又要矮一些,顶多也就是5尺3寸吧!您想想看。一个6尺多高的大个子,另一个是5尺多高的小个子,他们俩的头怎么可能撞在一起呢?”
警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慌忙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刚才那股高兴劲儿不知哪里去了。“可是,在剧场怪人的额头确实有撞伤的痕迹呀?……照您这么说这不是同柴田乐亭先生相撞时留下来的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剑突谦造额头上的伤额很可能是同柴田乐亭君相撞时留下来的。”
“那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还有。我想,要让一个6尺多高的大个子同一个5尺多高的小个子的头撞在一起,是有条件,条件之一可以是,小个子向上一跳可以撞到大个子的额头上。不过,听柴田乐亭君说,他们俩是在暗中偶然相撞的,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者说简直没有……”
“条件之二呢?”
“别着忙,听我说。刚才柴田乐亭君说,对方和他相撞之后倒地的声音有点怪,是,咕咚,吧嗒……,而对方上楼的声音也有点怪,脚步声很吃力。很沉重……”
“是啊,一点儿不错!”
“啊,根据这一点儿,我猜想不是剧场怪人一个人同柴田乐亭君撞在一起,而是有人背着他。”
“有人背着他?”柴乐田亭和等等力警长都有些半信半疑。
“对,肯定是有人背着他。只有这样,身高5尺3寸的剑突谦造才有可能同身高6尺1寸9的柴田乐亭君撞在一起,这就是他们能撞头的第二个条件。问题是,谁与剑突谦造的关系这么亲密,肯背着他到处去?恐怕在剧场之中找不出这样的人!况且剧场怪人即使被人背着,挨了撞也不会一声不吭。从这些现象我猜测,当剧场怪人与柴田乐亭君撞头时,他已经死了,而背着他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这个家伙杀了石丸启助、古川万十、芦原小群,又杀了剑突谦造,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我说完了。”
听了深山幽谷的这番演说,全部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真是“深山幽谷”一般的寂静!事后有人这样回顾当时的情景:“听了幽谷一番话,对他既佩服又怨恨。警长先生把大家折腾了大半宵,好不容易才宣布结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家休息,谁知听他这么一说,案子还一点头绪也没有。当时人们都恨不得扭断幽谷先生的脖子。”不止一个人,几乎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幽谷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大家抱怨的对象,人们向他投以怨恨的目光。然而,幽谷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洋洋得意地瞧着大家。把人们怨恨的神情当成对自己的赞赏、仰慕、崇拜和钦佩,把人们斜视的目光当成暗送秋波。象幽谷先生这样聪明自负的人,常常会犯这样一种可笑的错误。
可是,确实有一个人对幽谷怀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没有丝毫的怨恨,她就是柳绿子。她以钦佩、崇敬和惊奇的目光注视着幽谷:“照您这么说,剑突叔叔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了?”
“当然。”
“就是说,剑突叔叔既不是杀害石丸启助的凶手,也不是杀害古川万十和芦原小群的凶手啦?”
“当然是这样。柳绿子小姐,凶手杀死古川万十和芦原小群,大概是因为他发觉这两个人知道他是怎么杀死石丸启助的,是想杀人灭口。这个家伙惜命如金而杀人成性,为了保护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人,他怎么可能自杀呢?所以凶手肯定不是剑突谦造。”
“那么剑突叔叔是因为什么事被杀害的呢?”
“凶手是为了逃避罪责杀害了剑突谦造。他躲在黑暗的角落把剧场怪人活活掐死了,然后又把他的户体背到化装室吊到天棚上,制造一个畏罪自杀的假现场,想用这个骗局蒙骗警长先生,让他名正言顺地了结此案。警长先生果然上了当,如果没有我幽谷嘛!……”幽谷越说越来劲儿,颇有点得意忘形,不知不觉说走了嘴,冒出他不该说的话。
“幽谷先生,您有什么证据说剑突谦造是他杀而不是自杀?”等等力警长有些生气。
“证据就是剑突兼造额头上的伤痕。”方才警长先生说,“由于每个人的皮肤组织或肌肉组织有差异,初碰撞之后起包的程度不一样,这话也不错,可同剑突谦造头上的伤痕没有关系。因为剧场怪人当时已经死了,细胞已变硬,血液已停止流动,所以撞在柴田乐亭的硬脑袋上,他的额头只能留下伤痕,而不可能起大包,因为他早已丧失了肿起大包的生理机能。他的伤到底是生前造成的还是死后造成,一检查就十分清楚了!”
幽谷明察秋毫的观察真是令人吃惊,后来尸体检查的结果证明,幽谷的分析非常正确。这下子可使等等力警长丢尽了脸,不过警长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
“呀,亏了幽谷先生帮助,要不然,差点儿就上了当,放走真正的凶手!”警长豪爽地说。
“照幽谷先生这么说,我在黑暗中已经碰到凶手啦?”柴田乐亭插嘴问道。
“是的,你的头撞在剑突谦造的头上,而身体却撞在凶手身上。”
“这么说,凶手的个子也相当高啦?要是个子太矮,他背上的剑突谦造的头就撞不到柴田乐亭的额头了……在与本案有关的人当中,应当有一个个头与柴田乐亭差不多的人才对呀!啊?”警长的两眼突然闪出凶光,“喂,那个记者,你过来一下!”
“是、是叫我吗?”在警长炯炯目光的逼视之下,书呆子野崎六助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对,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到三楼去?”
“没有什么事,随便溜达溜达。”
“难道你有到尸体附近溜达的嗜好吗?”警长的语调突然变得严厉可怖,“为什么总捂着口袋?口袋里有什么?快拿出来!”
“这,这跟您没有什么关系……”
“让你拿出来就快点,少废话!”警长大声吼道,六助吓了一跳,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搁出几张纸片,交到警长手里。
“真是个怪家伙。还藏着秘密文章呢!什么?‘剧场发生的第三件怪事’,‘等等力警长茫然不知所措……’这是什么玩意儿!”等等力警长和野崎六助在前世一定是对冤家,谁看谁都很别扭。看起来警长要单独审讯野崎六助了,大家都很知趣地退了出来。
在二楼,一群人围着幽谷,打趣地对他说:
“先生,您干嘛没事找事,放着省心不省心?”
“您要不是说了那么一大通,这阵子咱们早都平安无事地到家啦!”
“哈哈。对不起,你们说的也是。不过,我这想求真的毛病改不了。各位,请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考虑一会儿,都到楼下休息去吧!”
“您也走吧,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
“不,咱们差点儿上了那个家伙的当,我得好好想想。啊,如果可以的话,请各位到楼下去休息,谁也不要未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聚精会神地想一想。凭着‘卡尔格里博士’的神助,我一定能发现谁是凶手,你们等着瞧吧!千万别来打扰我!”
幽谷的朋友们做着鬼脸,都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幽谷一个人。他在屋里来回地踱步,就象公园里的熊一样,在笼子里不安地徘徊。剧场里变得那样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除了他以外,周围什么人也没有,幽谷心烦意乱,环顾四周,好象从什么地方可以得到启示。电灯光越来越暗,屋里闷热。幽谷解开领带,打开窗子,准备透透气。突然,他象安了弹簧装置的玩具一样,猛地跳了起来。他发现有人上楼来了,那人走路的脚步很轻很轻。幽谷有些紧张,体内的水份好象都被蒸发掉了一样,只觉得口干舌燥。
来人越来越近,脚步越走越慢。脚步声在幽谷所在房间的门口停下未了。门外的人和幽谷两个人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彼此都能听得到。
幽谷意识到:冤家对头可能要露面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突然睁大了眼睛,清了清嗓子喊道:“进来吧,我等着你呢!”
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那个凶狠可怕的家伙终于露面了。“啊,果然是你!”幽谷好不容易才使脸不听使唤的肌肉微微动了动,勉强装出满不在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