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张震 本章:第二十八章

    可能是周雨楼对岳父无微不至的照顾感动了蒋丹,或者真像是蒋思业说的,小别胜新婚。总之那天下午周雨楼在病房里看见蒋丹的时候,他觉得妻子的怒气消散了许多。

    蒋丹那天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骨科医院。晚上,她终于没再回谢岚那,和周雨楼回了家。

    直到上床之前,蒋丹都出奇地正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做着一个出门回来的妻子通常都会做的事,收拾房间,让洗衣机工作起来,在各处安插她从北京带回来的饰品,拿出新衣服让周雨楼试穿……周雨楼几次想打断妻子和她谈谈,至少是解释一下,事情并非如她想象的那么不堪。但蒋丹根本不给他机会,周雨楼一开口,她就把话题岔开,然后依旧忙碌不停。直到蒋丹洗了个澡,在黑暗中躺在周雨楼身边之后,过了一会儿,周雨楼听见了她抽抽泣泣的哭声。周雨楼搂过妻子,蒋丹也顺从地偎进他怀中。周雨楼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刚开口说了声“丹丹”,蒋丹就捂住了他的嘴。

    那天晚上,他们沉默着在黑暗中依偎了好久,然后,做了一个长长的爱之后,拥抱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周雨楼又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黄大生。

    黄大生果然应谢岚之邀来音乐学院编校报了。上午去人事处办了些手续之后,他信马由缰地在音乐学院里逛了逛。

    “你瞧,一不小心就逛到了声乐系来了。”这是黄大生见到周雨楼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其实周雨楼心里清楚,不小心,是无论如何也逛不来的。

    在从声乐系到操场的这段路上,他们都有点儿拘谨,但当他们在操场上站下,各自点燃一支烟的时候,就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他们绕着音乐学院的四百米跑道走了几圈。别来无恙?互通有无之后,让周雨楼感到惊讶的是黄大生和吕青的结婚方式。周雨楼在电话中听说的鹤云山之行,实际上是黄大生和吕青精心设计的新婚之旅。他们足足在鹤云山待了一周,住在大山深处的一户人家,古木耸翠,傍水而居,每天忘情地奔行在苍山叠嶂之中,美景佳境成就他俩天人合一的火热交融。

    在问到蜜月感受时,周雨楼延续了黄大生的那个玩笑:“累坏了吧,手机都懒得开了。”黄大生说:“是啊,快四十的人了,成天也不干什么别的,真受不了。”说罢两人抵掌大笑。

    黄大生也问了周雨楼的近况,周雨楼悉数告知。这一聊,周雨楼也才猛然觉得这段时间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方莉莉的死、系主任落选、蒋思业生病、冯泰家事的曝光以及由此引发的周雨亭大地震,还有那天,他对周雨亭三个多小时的开导,最后终于让周雨亭痛下了和冯泰分手的决心……当然,周雨楼没跟黄大生提他和“海柔”见面的事,而且,两个人也都非常谨慎地避开了富安命案和夏楚蓉的话题。

    接下来那些天,周雨楼完全在奔忙中度过。他连续花掉四个晚上,才思泉涌,奋笔疾书,终于完成了申报教授资格的专题论文。第二天谢岚就让他把论文打印出来,给她送去。也许是在系主任的事上谢岚一直对周雨楼怀有愧疚,所以这次她要亲自帮周雨楼修改论文,显然是拿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势推女婿一把。

    冯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请着假没来上班。周雨楼去看过,骨科医院的307病房早已经换了别人。没了冯泰的声乐系倒可安之若素,一切工作仍由周雨楼主持。院庆演出已经越来越近了,声乐系是这场演出的中坚力量,节目的选定和排演都由周雨楼负责。谢岚还特别委派周雨楼担任这场演出的艺术监制,由他和院长助理王玥一起对所有节目进行筛选和掌控。

    周雨楼和蒋丹买车了。其实结婚之前蒋丹就想买辆车,钱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周雨楼的心里始终都有阴影。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两个最好的朋友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分别死于车祸,从此他就对开车有了根深蒂固的抵触。可是蒋思业的住院忽然让车的问题迫在眉睫。医生说蒋思业还要在医院待上四周,或者更长。蒋丹和周雨楼每天要轮番往医院跑,周雨楼还好说,离得不算远,可是蒋丹每天往返于出版社、医院和家里要花去大量时间。于是在蒋丹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星期六,她和周雨楼去买了一辆新款的别克车回来。蒋丹早就考了驾照,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路狂歌”青年歌手争霸赛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筹备之后,终于拉开了决赛帷幕。薛戈第一场的表现就没让大家失望,他的一曲费加罗的咏叹调《你不要再去做情郎》获得了当场的最高分和最长时间的掌声。总评分统计之后,主持人把周雨楼请到台上,请他致辞。置身于斑斓的灯光之中,周雨楼更加气宇不凡,他非常谦逊地开口说:“学习声乐的人就好比是一块钻石,教师只不过在上面动了几刀,那可能会让钻石看起来更漂亮,但是钻石真正发出光芒来,是他们自己修行的结果……”

    这期间周雨楼还抽空去了两趟周雨亭的学校,和她一起吃了晚饭。周雨亭还是不能完全从冯泰的阴影里走出来,人也瘦了很多。她总是努力在周雨楼面前笑呵呵的,但伪装的笑容毕竟难掩落寞。周雨楼总想,有时间的时候,应该和蒋丹带着妹妹去一趟鹤云山或什么地方散散心。

    蒋思业的恢复比医生估计的还要乐观。医生最近总是以他为例教育别的病人,说明良好的心态和听话的康复训练有多么多么重要。

    黄大生的到来极大地丰富了周雨楼在巴洛克院落中的生活。闲暇的时候,周雨楼会去黄大生的办公室坐坐,抽支烟,海阔天空地瞎聊。编辑校报这件事本身就不复杂,在黄大生手上更是小菜一碟,他可以拿出大量时间和老友相处。无拘无束的谈笑让周雨楼时常感喟,好朋友的缘分看来是老天注定的,岂能因为一场夏楚蓉风波就烟消云散呢?

    周雨楼又有机会和白小溪相处,是在两周后的一个下午。

    那天,在和周雨楼对视的片刻,白小溪的脸上依然闪过一丝诡笑,而周雨楼则是好一场惊讶。

    其实欧森娜一别之后,周雨楼是和白小溪打过几回照面的,都是在音乐学院的走廊上,周雨楼冲白小溪点头微笑,白小溪则每次都诡笑着,说声周老师,便擦肩而过,笑容的背后仿佛有张轻纱隐隐飘动。还有一次,周雨楼在黄大生的办公室碰到了白小溪。那天中午周雨楼吃完了饭去找黄大生闲聊,没一会儿,白小溪敲门走了进来,当时两个人都不禁一愣,周雨楼随即笑了,白小溪也就大方地喊了声周老师。黄大生纳闷,你们认识?问白小溪,你不是表演系的吗?白小溪说是啊,可音乐学院有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周老师呢?黄大生拿周雨楼打趣,语重心长地问他:说说,骗了多少无知少女?

    那天白小溪是被系里抓了公差,来给黄大生送院报要的照片的。她把照片交给黄大生,偷偷看了眼周雨楼,走了。有一脉涟漪,泛着甜蜜的幽香,正在白小溪的心湖上层层翻动。

    你看,生活中最美好的莫过于希望,而希望总要在一定的距离内才能发生。当那个周老师还仅仅是周老师的时候,白小溪虽然也曾暗自为他心动,但那终因距离的遥远而变不成希望,仅仅是心动而已。而现在,周老师变成了夜落朦空,变成了面对面坐着的人,变成了保守着共同秘密的同盟,变成了同一个故事里的角色。那就像你在公主的梦中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珠光宝气的宫殿里,满目的罗幔雕梁让你相信,那并不只是虚幻的梦境,很可能,你就是那个真正的公主。

    希望,就在这一刻发生。

    白小溪就是这样。这些天她反复地问自己,那难道真是上天的意思吗?难道是自己日积月累的情愫终于惊动了上天?于是他便安排了那次神奇的邂逅?让周雨楼和白小溪的故事从镜花水月的虚无变成触手可及的期待?

    那种期待埋伏在白小溪的心里,美滋滋的。

    去看看可怜的赵铎吧。那天晚上,“欧森娜之夜”的尾声很有意思。

    目送周雨楼的出租车离开之后,白小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上楼。走到楼梯拐弯时,她如约咳嗽了两下,房门后的赵铎闻声一个箭步蹿进屋里,按下了摄像机的开关,飞入里间,扒在门上听动静……他还纳闷,怎么这么安静?怎么都不说话呀?他一点儿都没往白小溪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上想。他坚信,白小溪要是闪着眼睛对男人放电,绝没有空手而归的可能。所以当白小溪走过去拽开里屋门的时候,赵铎正像只刀螂一样弓着身子,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紧握手机,一派沾火就着的机警。

    赵铎错愕地看着白小溪,随即像撒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地上。

    白小溪没撒谎,她告诉赵铎:“我把他给放了。”赵铎好不沮丧,整整沮丧了大半个晚上。当然,白小溪在跟他解释时完全省略了她对周雨楼的好感,只是强调了她的胆怯和紧张。

    第二天,白小溪就为那笔悬而未决的债务找到了解决办法。刚好那天,她的一个高中同学给她打来了电话,打电话也没什么正事,就是随便聊聊,问问白小溪的近况。那个男生从认识白小溪第一天开始就追求她,一直都因为和白小溪的审美出入太大而颗粒无收。高中毕业后,男生没念大学,在哥哥开的网吧里帮忙。那天,白小溪和男生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手头方不方便,可不可以借两万块钱应急。男生当即说没问题,自己这几年在哥哥的网吧里收入颇丰,两万块钱是小事一桩,“尤其是小溪你,用吧,不着急还”。就这样,男生当天就给白小溪划过来两万块钱。如此一算,要是再加上卖车的三万,还清所有欠款之后还能剩下三千。虽然那也是债,但和高利贷的压力比起来实在柔和了太多。白小溪于是敦促赵铎赶紧卖车。“三万,一分都别少!”

    赵铎其实还是很想保住他们那辆小车的,但是无奈,他从白小溪的态度中看不到丝毫可争取的希望。白小溪看来是不打算再继续他们的“事业”了,至少暂时不打算,不管对她的老师还是对任何人。这一方面是出于白小溪所说的“矮胖阴影”,同时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校庆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白小溪必须和她的同学们全力投入到排练之中。更何况,她还是那个节目里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艾丝美拉达!

    很久之前,白小溪的同学们就想在一个像样的场合里演一回大名鼎鼎的《钟楼怪人》。他们学的本就是音乐剧专业,《钟楼怪人》里迷人的爱情故事、动听的歌曲和与众不同的演绎方式都令他们如痴如醉。他们决定在这次校庆演出中表演《钟楼怪人》中的五首歌曲,在那些歌中,加西莫多、弗罗洛、腓比斯、百合等人悉数登场。当然,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美丽的吉卜赛女郎艾丝美拉达。

    美丽是白小溪获得这个角色的第一个原因。在大家眼中,有着天使般容颜的吉卜赛女郎除了白小溪之外绝无二选。同时,白小溪的唱功和表演也让大家认可。老实说,白小溪算是个用功的学生,虽然一直以来和赵铎在背地里勾当不断,但涉及正经事时她向来一丝不苟。于是,她得到了那个令人激动的角色。也正是因为这出《钟楼怪人》,两周之后的那天下午,白小溪和周雨楼见面了。

    牵线人是孙主任。

    孙主任是表演系的领导。在检查了两次排练之后,他总觉得演员们不够放松,表演上紧巴巴的。除了对人物的理解不到位之外,孙主任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心理不过关,在《钟楼怪人》的盛名之下,大家无法进入纯粹的表演状态。于是孙主任决定请周雨楼来给大家作一次辅导。在孙主任心中,周雨楼是解决这类问题的毫无疑问的专家,这从他的弟子薛戈每次在台上收放自如的表演中就可见一斑。而且孙主任也早就拜读过周雨楼的那本大作——《在歌唱中解放天性》,正是他把那本书引进了表演系,作为学生们的辅助教材。书中解决的,就是现在这个问题。

    孙主任去跟周雨楼说这件事的时候,周雨楼一点儿都没把它和白小溪联系起来。他当时有些兴奋,因为他本人就一直对《钟楼怪人》钟爱有嘉。2000年在美国留学时,他曾经特意从纽约到拉斯维加斯去看了《钟楼怪人》的英文版演出。

    辅导那天,周雨楼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点儿到了形体教室,坐在椅子上翻一张报纸。听到门外的说笑声时,他知道演员们来了。教室的门很快被打开,周雨楼一抬眼,就看见了白小溪。白小溪是第一个走进来的,她喊了声周老师,接着,一如既往地诡秘一笑,两片微红脱兔般跳上面颊。

    周雨楼好不惊讶!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要辅导的是表演系的学生,而白小溪恰恰就在那个系。当然,周雨楼想了想……为什么不是她呢?在自己见过的所有表演系女生中,好像真没有哪个人更适合那个角色。

    演员们都走了进来,纷纷跟周雨楼打招呼,他一一回应。再扭头去看白小溪时,发现她正偷眼看着自己。对视的刹那,她赶忙低下头,整理手中的剧本。周雨楼能看出她有点儿慌,她试图用一个笑来掩饰慌乱,上翘的嘴角羞涩地挑起远处投来的目光。忽然在那一刻,周雨楼觉得这女孩真的很动人。

    周雨楼利用两个下午的时间,从角色分析、表演技巧、心理把握等几个方面对演员们进行了辅导,令众人的表演大有长进。

    那两天,白小溪一直都像是在梦里一样。

    她已经不用赵铎来接她放学了,反正矮胖男人的威胁已经不在,而且赵铎也确实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给夏利车找买主上。排练结束之后,白小溪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让思绪继续停留在形体教室,回忆周雨楼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句话语……她从来没有过如此魂不守舍的感觉。这与她当初与赵铎相恋时完全不同。那时,她在音乐学院的门外偶遇了赵铎,顿时,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让她眼前一亮,然后他们迅速恋爱了,接着就住在了一起。现在想想,白小溪觉得自己那时幼稚得可以。眼前一亮固然让人激动,但它的肩膀实在脆弱,根本扛不动时间。不可否认,赵铎很帅,甚至帅得无可挑剔,但他却帅得那么苍白、那么青涩,味道寡然。而此时白小溪发现,男人是需要味道的。这么看起来,也许一直以来对赵铎的那种感觉只能叫做喜欢,而对周雨楼,才能叫做爱。

    白小溪告诉自己,上天已经创造了足够的机会,现在应该是主动做点儿什么的时候了。于是,在徘徊了两天之后,她决定请周雨楼为她加一堂课。

    那天中午,白小溪找到了周雨楼。在提出那个请求时她怦怦心跳,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个确实需要帮助的演员那样。她礼貌地告诉周雨楼,她总是找不到演唱《君似骄阳》的感觉,表演起来很别扭,像隔了层东西。

    “您下午能抽个空辅导我一下吗?”她问。

    周雨楼欣然应允。

    那是《钟楼怪人》中的一首情歌。

    艾丝美拉达爱上了英俊的皇家侍卫队长腓比斯。“腓比斯”,就是太阳的意思,而那个男人也真如太阳一样,点亮了吉卜赛姑娘的整个胸膛,于是她站在舞台上一往情深地唱道——

    他灿烂如太阳,难道是位王子?我感觉爱意从深心涌出,强过我的生命。他灿烂如太阳,是一位真正的王子。我深信如此……他灿烂如太阳,我的奇迹。他拥我入怀,爱我终身不渝。他灿烂如太阳,我至爱的男人。他灿烂如太阳,灿烂,如太阳。

    下午。形体教室。周雨楼和白小溪。

    周雨楼先让白小溪试着唱了这首歌,然后,他让白小溪站在教室中央,冲着窗户的方向,微微扬起头,闭上眼睛,安静地听他说话——

    “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快乐的女孩,生活在一个有阳光、鲜花、草地和小河的地方,那是你一个人的世界,你一直在那儿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任何牵挂。快乐,就是你唯一的感觉。可是后来有一天,你忽然看见了一个人。只看了他一眼,你就猛地感到了心里的震颤。那种震颤以前从来没发生过,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是快乐之外的东西,在一瞬间就占据了你的身体,让你莫名的慌张。太美妙了,那种感觉……和它相比你以往所有的快乐都黯然失色。那就像你身体里的一根琴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其实那根弦一直都在,只是一直沉默无声,而此刻你才发现,它其实是你身体里最美的声音。你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你必须拉上他的手,才能让生命重新获得意义。从此阳光、鲜花、草地和小河都不再属于你一个人,而是属于你和他。有了他,你才能重新拥有全部世界,因为,他就是你的……全部世界。现在你睁开眼睛,唱这首歌。”

    白小溪睁开眼睛,眼神中闪动着憧憬、感动和痴迷,缓缓唱出《君似骄阳》令人心动的旋律。

    当白小溪开始唱歌的时候,周雨楼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时他并无杂念,他也被自己刚才的那番启发感动了。他欣赏着白小溪顿悟之后的歌唱,嗓音如此澄澈,表演精准而传神,让他完全置身于春风化雨的满足。

    但是,当白小溪唱到第二段,唱到:“他灿烂如太阳,我的奇迹……”时,她的脸转了过来,看着周雨楼,与他深深地对视,就像周雨楼刚才说的“你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歌声带着白小溪心跳的节奏旖旎飘出:“他拥我入怀,爱我终身不渝……”她慢慢地向周雨楼走了过来,在他跟前站下,虽然目光始终都没离开过他的眼睛,却如此准确地找到了他的手。“他灿烂如太阳,我至爱的男人……”她把他的手拉起来。那个动作如此从容,既柔和又坚决,让人想不起任何推辞的理由,为周雨楼的话语打上精辟的注脚,“你必须拉上他的手,才能让生命重新获得意义……”

    白小溪深情的歌声事实上不需要任何指导,当唱出下面这两句时,她拥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声线、最炽烈的情感和最沉醉的目光——“他灿烂如太阳,灿烂,如太阳……”

    形体教室里悄无声息。

    午后的阳光拥进宽大的窗户,温暖而暧昧。周雨楼和白小溪伫立在两百平米空间的中央,手拉着手,四目相对。白小溪闭上眼睛,缓缓地仰头化作炙热的鼻息,把周雨楼的一切理智焚烧殆尽。

    那天下午,周雨楼吻了白小溪。

    事后回忆起那个吻的时候,周雨楼不能确定当时吻的到底是白小溪,还是艾丝美拉达,或者是海柔。他当时被白小溪的歌声震撼了,完全熔化于女孩如火的热情,不能自拔地投入到忘我的空间。当他的嘴唇碰到白小溪时,白小溪的舌头在一瞬间缱绻而至,让他丝毫都没有醒来的机会。

    是蒋丹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热吻,也把周雨楼从亦真亦幻的情迷中拉了出来。他不记得蒋丹在电话中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答话的,只有电话铃响起时的那个颤抖让他久久不能遗忘。

    电话挂断之后,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周雨楼走到白小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个真正的师长那样。他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们都不该这样。”然后,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剧本,放到白小溪手上,转身走出了形体教室,留下身后的白小溪,像一枝失望的荷花,在水塘中央寂寞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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