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就这么大,我走了一圈,确实没看到冰精,这和昨晚见识的大有出入。那么重的冰精,若非金丝猴临死前爆发,谁也移动不了冰精,起码得几个人合力搬动。不多时,我就找到了冰精的下落——地上有滩水,它悄悄地融化了。
木清香对我夸口,冰精千年不化,火对它都无效。现在冰精没遇火,又是在冬天里,其他的冰雪还未融化,牛气的冰精竟然提前化了。我嗤之以鼻地走出古船,质疑木清香添油加醋地胡诌,世界上哪有冰精那种古里古怪的玩意儿。本以为木清香会为自己辩解,可她处之泰然地望着我,一个字也不说,任由别人口水满天飞。
我随即又抱歉地对木清香说:“唉,这事不能全怪你,毕竟你以前也没亲眼见过,都是听别人瞎说。”
李小北尴尬地站在一旁,打圆场道:“算了,可能昨晚有人扛走了。”
梅子茶啥都看不见,也就没失望,反而高兴地说:“快上路吧,赶时间呢。”
木清香神色冷漠,但我注意她看了看右手,眉头微皱了一秒,然后又松开了。我觉得刚才有些激动了,于是热心地帮木清香背包袱,她却冷冷地回答自己背得动。我泄气地随着河道走,推想刚才有没有惹人家生气,都怪自己心直口快。
这条河道越走越宽,宽的地方达十米,甚至还有一潭潭死水在河道里。河道旁边杂草野树不多,幸亏我们选对了路子,要不然几天都走不出森林,其他地方太难开路了。早上,阳光偶然穿过灰云,倾斜地射入森林中,给白色的雪地抹上了一层金色。森林以冷杉居多,其次就属松树了,也因为如此,森林才在雪中保持了生命的绿色。我们踩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吱吱的细小声音,有时会误以为有人在后面跟着。
大约走到森林中央了,鼻子变灵敏的我就闻到一丝花香,问李小北有没有闻到,他就说谁放屁了吧。我又问木清香有没有闻到,梅子茶抢着回答,他已经闻到了,还说瞎子的嗅觉跟狗一样。木清香随后对我对点头,肯定我的猜测,森林里的确有花香。现在已是冬雪时节,有些灌木都死了,百花里除了梅花,应该早凋谢了。
我正诧异花香是哪来的,再沿着河道走几步,赫然看到森林里竟开花了彩色的鲜花,把此处点缀得如仙家之地。面对这种场景,李小北又猛喝了一口酒,大赞这景色真他妈美,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刚才冰精消失,现在又出现百花盛开的景色,梅子茶以为我们在拿他寻开心,过了几分钟才相信这是真的。
我对花认识的不多,森林里有淡紫色的锈丝菊、打破碗碗花、醉鱼草;蓝色的沙参、高乌头;白色的紫斑风铃草、香青、一年蓬;金黄色的花有金丝桃、过路黄、景天,还有随处可见的红花及白花车轴草,它是欧洲植物,属入侵物种,不知深山里怎么会有这种外来花。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劲的奇花异草,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人只能不停地赞叹。
木清香沉默地看着,似乎也沉醉在百花开的美景中,欣赏了一会儿就说:“这很奇怪啊。”
我笑说:“是很怪,难道世界真完蛋了,四季都乱套了。”
李小北跟着说:“我刚才还以为是塑料花,原来都是真花。”
木清香耐心地对我们说:“现在是冬天,还下了大雪,再加上森林里的百花一夜之间盛开了,难道你们没想起什么来?”
梅子茶憋了半天,接话道:“我想拉屎。”
此话一出,我和李小北都无语了,只有处变不惊的木清香说了声:去吧。我连忙说去去去,要拉就走远点,可别拉在鲜花上。这是什么时候啊,如此良辰美景,不想女人、不想金钱、不想伟大的情操,竟然想拉屎。梅子茶看不见了,需要人搀扶走到别处去,不然找不准位置拉屎。木清香是一介女流,自然不能陪男人去拉屎,所以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在李小北和我的身上。
李小北很仗义,主动说:“我陪你去,老梅,正好我也想拉!”
平时,要是没有女人在眼前,我也这么粗言粗语。可现在毕竟有个美女在场,他们却一点儿都不收敛,我都替他们脸红了。既然有人陪梅子茶走开,我就不抢功劳了。李小北和梅子茶拿出几张纸,把背包和刀等东西都放在地上,然后才慢悠悠地去找地方。
我打趣道:“你们可别拉在鲜花上,我们都曾是祖国的花朵,别亵渎它们。”
李小北哼了一声,说道:“你都七老八十了,还鲜花呢,你要是鲜花,牛都不敢拉屎了。”
我怕这对话越说越低级,赶紧催他们快去快回,尽量走远一点,被玷污了这等美景。等他们走远了,我想起木清香刚才提到百花开很奇怪,还问我们看见此情此景有没有想起什么。闻着花香,我抓住时间,追问到底有何奇特的地方。问题一出口,我的脑海里就闪过一个画面,霎时间想起了一本书。
那本书就是。
木清香看出我领悟了,便朝我点头,意在说她刚才就是这个意思。这本书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在江苏茗岭里,蒋红玉死前都藏在身边。后来我们在月泉古城的外围遇到焚风墙,依靠蒋红玉在圈出的标题,排列出了茶歌的音律,在焚风墙里开了一条通道。此后,我一直以为这书再无用处,没想到现在的百花开又是书里的一处情节,而且是最重要的情节。
一开始就是因为百花仙子疏忽,导致凡间百花在冬天盛开,因为百位花仙被贬下凡尘,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些奇特的故事。百花开是神话故事,谁也没把当真,全以为这是一本古代的奇幻小说。
尽管小说里的事情应现了,但在小说里的百花开是因为仙子失职,这在现实里就解释不通了。我又不是科学家,搞不懂百花为什么会开,而且是在冬天开。如果在春天、夏天,甚至秋天盛开,我都不会觉得稀奇,甚至不会注意到这等奇景。
想不到答案,我就问木清香:“你知道百花开的原因了吗?”
木清香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我沉重地“唉”了一声,趁李小北和梅子茶尚未回来,对木清香说:“现在越接近终点,我就越害怕。倒不是怕危险,只是你说小姨就是我妈,万一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木清香淡然道:“这事终究要面对,搁在你心里会比现在更难受,不如趁早了结。”
我头疼道:“你说得倒轻巧,那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也懂,可就是做不到嘛。”
木清香叹了一声,对我说:“我何尝不是一样,想过很多,一直不敢去想小姨为什么从没找过我?以前,我还在想小姨可能已经死了,所以这十年来她都没有出现。自从我知道你是她儿子,她可能还活着,我就想见她一面,问她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离开深山大宅。”
我怔怔地看着木清香,这个女人冷若冰霜,看似无情,实则多情。比起木清香的烦恼,我的那些烦恼就是庸人自扰了。她从小生活在深山大宅,以为世界只有她和小姨,后来苏醒在古城里,接着再醒一次就到重庆的一种荒坟前。一个弱女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怎会不害怕、不绝望,可我却没关心过这些问题。
十年来,木清香一个人在纷扰的人世里走动,她肯定也有过无助感。毕竟,她与世隔绝,心思那么单纯,哪里知道什么是尔虞我诈,人心险恶。换了是我,可能早进疯人院,或者投井自尽了。可是,木清香在十年里一直不屑地寻找线索,从未放弃过,这等毅力又岂是寻常人能拥有的。现在,尽头就是答案的所在了,看似心如止水的她,其实也有点波澜吧。
我想了想,问道:“这一天总算到了,之前你有没有怨过老天不公平,别人活得那么开心,你活得那么辛苦?”
木清香无所谓道:“自己命苦,怨不得别人,也与别人无关,也许别人比我更苦。”
我摊开手说:“你说得那么轻松,该不会唬我吧?我怎么就觉得觉得命苦的人,会憎恨别人呢?”
木清香微微一笑,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不去争论谁对谁错。我很少看到木清香笑,不禁地有些陶醉,愣了一下子才缓过来。李小北和梅子茶终于办完“大事”了,我抬头看日头爬高了,不由得催他们腿脚麻利点,一定要在天黑前走出这片森林。
森林里的雾气越来越浓,我们提高警惕地走下去,惟恐神秘的蛇影会从白色的浓雾里飞出来。中午时,我们准备走出森林了,河道里也出现了清澈的深水,估计都能行舟驶船了。深水中,肥大的青虾匍匐在黑泥上,彩色的鱼游动在水里,好一副美丽的画卷。我看向森林里的百花,对这片景色有些流连,不舍得马上走出森林。
刚想把这画面引在脑海中,李小北就激动地喊道:“清香,你快看,前面的雾气里有一座好大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