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回来啦!”乔纳在客厅里专心致志地看电视,看见莫兰进门她懒洋洋地扬手打了声招呼。
“你还没睡?”莫兰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11点了。
“又去高竞那里了?他房子的事现在搞得怎么样了?”乔纳漫不经心地问道。
莫兰在沙发上坐下,她刚刚又帮高竞整理过他租的房子了,觉得那房子真破,真脏。
“房子正式属于她妹妹了。他可能后天搬家。反正他东西不多,搬起来也容易。”
“妈的,太不爽了,这贱人还是得逞了。高竞心也太软了,简直就像个橡皮泥,别人怎么捏,他都不吭声,我实在看不下去。”乔纳气冲冲地说。
“他心肠好,不可能对他妹妹太坏,其实他心里也有气,我知道。”莫兰想到高洁就觉得心烦,不管高洁说得有多好听,最终房子改成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她本来想为这个跟高竞再争上两句,但看见他今天表现得那么沉着冷静,她相信他已经想清楚了,所以也就不多说了。
“有气要出,有屁要放,否则人会死得很快!高竞就是不爽快!”乔纳还在为高竞的遭遇愤愤不平。
莫兰躺在沙发上伸直腿,用肩膀撞撞乔纳:“别说高竞了,说说你吧,今天松哥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打了。”
“他说什么?”莫兰的兴趣马上上来了。
“他说,‘乔纳,你知道吗,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乔纳学着郑恒松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说道。
“哇,好深奥。那是我们中学哲学课上的一条理论。意思就是,第二次踏入的河流已经不是第一次踏入的那条河了,因为水已经流走了。他那意思是要告诉你,你的第二次婚姻跟第一次不可能一样。乔纳,他说话很有水平。我喜欢这样的表姐夫。”莫兰对郑恒松肃然起敬。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也上过中学!”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我只知道人不能两天穿同一条内裤。”乔纳说。
莫兰“扑哧”笑出来:“他肯定被你气死了。”
“根本没有,他笑得很开心,还说,你又说粗话了,乔,现在你欠我一个……”说到这儿,乔纳忽然停住了,随后她马上另起了一句话,“后来,他说他爱我,要我跟他见个面,他这种话以前一定跟别人说过一千遍了。所以我一点都不相信。”
“因为是有感而发,所以才会不知不觉说出来的,你不要老是曲解别人的意思好不好。”莫兰没好气地说,“难道要像高竞那样,认识十三年后,才说出来?对了,你欠他什么了?”
乔纳假装没听到她的问题,粗声笑道:“高竞是特殊人种,要说自我控制,谁比得了他?总之,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想一个人过,我让他找别的年轻女人去,少来纠缠我这可怜的寡妇!我还说我越来越讨厌他了。一看见他我就恶心!”
“他怎么说?”莫兰觉得恶心这个词好像用得有点过头了。
“拿着电话半天不说话,后来我就挂了。”
“你真狠心!”莫兰想到郑恒松的遭遇,禁不住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
“我这是为他好,不想让他浪费时间,我有什么好?再说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原来,对自己没自信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个理由。莫兰终于明白了乔纳的真实心理,她是觉得自己即使真的跟郑恒松好了,也抓不住他,她对未来没有信心,所以干脆就选择放弃了。
听了乔纳的话,莫兰马上接口道:“乔纳,其实你长得一点都不难看,只是你自己喜欢往怪里打扮而已。如果你换个发型,穿上晚礼服,保证让大家惊艳得下巴都掉下来。还有,我爸妈上次跟我说了,如果你再婚,我妈会送你一套房子。记得吗,房价低的时候,我妈曾经买过好几套房子,接着就出国了,现在都大大升值了。所以你结婚的时候,是个有房子、有长相、有正当职业,条件一级棒的风流寡妇,你一点都不比郑恒松差!他算什么?不过是个38岁的单身汉而已,而且我爸说了,他身体属于外强中干,他有什么好?”
“我已经跟他画句号了,别说了!反正我们也没相处过,他很快就会忘掉我的。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等你爸妈回国,我就一辈子跟他们住在一起,每天吃你爸烧的菜,这样也不错,呵呵。”乔纳的表情显示,她确实觉得这前景非常美好。莫兰也相信,自己的父母很愿意跟乔纳同住,但恐怕他们更希望乔纳能拥有她自己的生活,所以乔纳的愿望未必会让两位老人满意。
“好吧,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独立宣言。”莫兰更相信这句号以后会变成无休止的省略号,这就要看郑恒松的本事了,他应该比他妹妹聪明,她想。
“少废话,我等你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乔纳忽然正色道。
“什么事?”
“他跟我说,他在六年前解救过张小桃,我今天查过他说的那次行动的档案了。解救的三个女生中果然有张小桃的名字。”
“还说不要他,干吗那么关心他说的事?!”莫兰笑道。
“他既然说了‘我爱你’,我还不了他同样的,但至少可以说一句‘我帮你’吧!”乔纳不耐烦地朝她吼了一声。
莫兰不说话了。
“我查了张小桃的户籍资料,她父母双亡,祖母患了病,跟他说的一模一样。”乔纳发现莫兰在专心听自己说话,便表情严肃地说了下去,“那次他们一共解救了三个女生,都是立清中专的学生。她们是同班同学,都是18岁左右,我顺便查了另外两个人的户籍。”
莫兰已经听出了味道。表姐一定是将郑恒松的这次行动跟白丽莎的案子联系在一起了。哼,还说不要人家,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算啦,你已经是“深井烧鹅”了,被啃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由不得你。
“另外两个人,一个叫袁青,另一个叫朱倩。袁青我查到了她家的地址,一会儿给你,关键是这个朱倩。你肯定想不到,这个朱倩的妈叫白小梅,她是白丽莎的堂姐,现在就住在郊区B县。”乔纳注意到莫兰又想打断自己了,连忙喝道,“别插嘴,听我说完!这个朱倩,在六年前跳楼自杀了。”
真是条有价值的新线索!看着乔纳得意扬扬的表情,莫兰马上问道:“朱倩的死有疑义吗?你肯定查过了。”
“那我不知道,反正警方判断是自杀。嘿!你猜这办案民警是谁?”乔纳的金鱼眼突然亮了起来,每当这时就说明她有内幕要公布了。
“是谁?”
“是郑冰。”乔纳哈哈大笑起来,“妈的,真是够巧!”
“嗯,无意中查到了未来的小姑子,是够巧。怎么都搞到一个家里去了呢?”莫兰打趣道,心里已经盘算好明天跟郑冰谈什么了。
“少废话!”乔纳瞪了她一眼。
“好了,你说,你说。”莫兰温柔地笑着说。
“我已经把朱倩那案子的档案复印好放在你房间了。你今天晚上好好看看吧,对了,你要不要跟张小桃聊聊?她肯定知道很多事。”乔纳盯着她问道,莫兰听出来,表姐现在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命令她,看来“深井烧鹅”非常渴望弄清楚郑恒松跟白丽莎的案子有什么牵扯,说实话,她也想知道。
“好吧。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怎么样?”
“还是吃中饭吧?晚饭你爸说要烧‘红楼菜’,叫我们人人必须到场。”乔纳兴奋地说,“不过,我姨父的手艺真是没的说,我建议他以后干脆搞家私房菜算了。我在门口帮他开票。每天看现金‘哗哗’地流进来,总比看死人照片强。”
“好,以后让松哥支持你开饭店。”莫兰道。
“喂!”乔纳又要瞪眼睛了,莫兰马上道:“好吧,那就中午见吧。”
莫兰决定见过张小桃后,再见郑冰。她很希望郑冰对朱倩的自杀案判断正确,否则她也太不堪一击了。
她在脑海里迅速列了张日程表:一,阅读朱倩的死亡档案;二,跟张小桃见面;三,观看白丽莎的电视剧;四,听电视台的朋友说说宋恩和白丽莎的八卦;五,看白丽莎写的言情小说(施永安曾经把白丽莎的文章发给老爸,只要找老爸要就行了);六,帮高竞买新窗帘,布置房间。郑冰人高马大,看上去力气不小,可以考虑让她参与家务劳动,这样我也可以省点力气。就像老爸说的,要学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自然条件。哈哈,郑冰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吧,谁叫你跟我抢男朋友来着。
朱倩的自杀事件极其简单,莫兰花了半个小时就摸清了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2001年7月5日中午11点10分,朱倩从立青中专5楼女生宿舍502室的窗子纵身跳下,当场身亡。警方在朱倩的跳楼地点——502室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类似遗书的字条,内容如下:“是那个人毁了我的生活和希望。我无法原谅自己,更恨上天对我的不公。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生下来,我再也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别了,亲爱的。请告诉我妈一声,让她别惦记我。我看见了梅花,逃不掉啊,我走了。”
莫兰觉得这封遗书中,最神秘的就要数倒数第二句话了,“我看见了梅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梅花党?还是临死前忽然产生的幻觉?还是看恐怖小说着了魔,看上去好像都不像。
通过笔迹鉴定,警方证实这张字条由朱倩本人所写,另经法医鉴定,朱倩在死亡时,已经怀孕两个月,但警方没有找到孩子的父亲。据调查,朱倩似乎没有公开的男友,她一直是个乖巧本分、做事向来循规蹈矩的普通女生,所以怀孕的消息令朱倩的同学老师都十分惊讶。
“我从来没听说朱倩有男朋友,她自己也跟我说,她想等满了20岁再谈恋爱。”朱倩的老师如是说。
不过,莫兰并不相信老师的说法,因为通常老师对学生的了解很片面。
警方后来还了解到,朱倩在自杀前一个星期,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茶饭不思,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有室友反映,她还曾经看见朱倩一个人坐在床上偷偷抹眼泪。另外,警方在立青中专找到了三名目击证人,她们都是刚用完午餐回宿舍,均称自己亲眼目睹了朱倩是从5楼窗口自己跳下来的。
其中一名目击者说:“我看见她在窗台上站了好一会儿,起初我以为她是在擦玻璃窗,后来她突然跳了下来,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正从食堂往宿舍楼走,这个场面顿时就把我吓呆了。”
另一名目击者说:“我从外面吃完饭回来,抬头就看见5楼的窗台上站着个人。我认不出她是谁,只知道她站在那里,站了一两分钟,披头散发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多想。等我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忽然觉得有样东西从眼前掉了下来,我一看就是她。我没看见她跳下来,但她那时候确实在窗台上站了一会儿,那样子的确是像那么回事。”
最终,警方认定这是一起因未婚先孕导致的自杀事件。
莫兰在朱倩的死亡报告后面还看到一小段文字,说的是朱倩和她的两个同学在2001年3月间发生的一件事。
原文:2001年3月5日,朱倩与另外两位女同学(张小桃、袁青)因交友不慎,误入黑帮(帅斧帮)圈套,被骗入本市A县蔡庄路34号的春梦舞厅。据舞厅老板交代,他们原打算让朱倩等人跳艳舞的,但巧的是,当晚正遇上扫黑组特别行动,朱倩与两位女同学被扫黑组及时发现并顺利解救。经调查,朱倩自3月5日中午12点至6日凌晨2点被黑帮控制了人身自由,但并未遭受性侵犯。
莫兰看完这段文字,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张小桃了。
张小桃人如其名,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桃花美人。个子不高,齐耳短发,圆圆的脸白里透红,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色彩斑斓的玳瑁手镯,穿着牛仔裤和褐色条纹衬衫,脸上几乎没有化妆,只有嘴唇上涂了点淡红色的唇彩,看上去既干净又清纯。
“你想打听朱倩的事?”张小桃一坐下来,就好奇地问莫兰。
莫兰看了一眼旁边的乔纳,不用说,乔纳肯定已经跟她说过她们这次见面的意图了。虽然这是犯大忌,但好在张小桃看上去不算是个难弄的人。
“我知道你跟朱倩是立青中专的同学。”莫兰说。
“是啊。”张小桃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乔纳一眼,“你们真的是为了帮松哥吗?松哥叫我不要把这事说给别人听的。”
看来乔纳是以要帮郑恒松翻案为理由把张小桃约出来的,果然是费尽心机。
莫兰注视着张小桃,语重心长地说:“小桃,你也知道,机关里很多人都对松哥的位子虎视眈眈,他现在出了事,落井下石的人就更多了。所以我们很想帮他,我相信你也是。”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张小桃问。
“因为我跟她妹妹是好朋友,而且,松哥以前还帮过我大忙,他真是个大好人。”莫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在为往事欷歔。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张小桃的共鸣。
“松哥的确是个大好人。”张小桃加重语气说,随后又看了乔纳一眼,“好吧,你们问吧。我也想帮松哥的忙。”张小桃俏皮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们那次被骗到舞厅是怎么回事?”
“跟那次的事也有关吗?”
“没关系怎么会问你?”乔纳插嘴道,她叫了一杯奶茶和一碟松饼,现在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乔纳的胃口总是那么好,而且还永远吃不胖,这就是最叫人愤怒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一共有三个人,你、朱倩和袁青,对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莫兰启发道。
张小桃望着莫兰,稍稍迟疑了一下,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说就说。我、朱倩和袁青既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我们三个在课余时间一起报名参加了一个跳舞班,在那里面,我们认识了一个叫王燕的女人,她也在那里学跳舞。她比我们大几岁,打扮得时髦高雅,对我们也很热情,所以她说的话,我们一开始都相信得不得了。她说,她有个朋友开了家舞厅,需要跳集体舞的演员,工资是一场一百元,问我们想不想去。”张小桃用力吸了一口可乐,“我们几个都很想赚钱,所以马上就同意了。第二天,我们跟她在A县蔡庄路的路口碰头,她把我们带到了那家‘春天舞厅’。”
“后来呢?”乔纳插嘴问道。
莫兰觉得表姐在场真有点多余,一来她是张小桃的同事,张小桃当着她的面说话,可能会有顾忌;二来她爱插嘴,这对启发张小桃说出更多事不利。她决定找郑恒松现时现刻来把她弄走,可惜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对了,找高竞要,于是她一边掏出手机偷偷给高竞发短信,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张小桃笑了笑:“说下去啊,小桃。”
“那个舞厅,我们一走进去就觉得不对劲,里面黑洞洞的,只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在喝酒聊天。朱倩是我们几个中胆子最小的,她马上就要回去,但舞厅的门已经被锁上了。这时候,那个带我们来的王燕告诉我们,这里的老板是要我们跳艳舞。我们根本不懂什么叫艳舞,她说不要紧,看了录像你们就知道了。于是,我们就被带进了一个小包间,里面正在放录像,包间里还有三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她们也是学生,是星北高中的,我们这时候才知道,我们六个人都是被骗来的。”张小桃说到这儿愤怒地跺了一下脚,“我们恨死那个王燕了,后来总算把她给抓起来了,要不是这样,我碰到她一定抓她的脸。”
“喂!我看过资料,说你们没有被他们性侵犯,这是怎么回事?这不符合常理。难道他们都有性功能障碍?还是你们几个都长得特别丑?”乔纳一边吃松饼,一边满不在乎地插嘴道。
莫兰在桌子底下踢了乔纳一脚。
张小桃在桌子上面白了乔纳一眼:“这是他们帮派的规定!不跟新骗来的舞女发生关系!这是松哥后来跟我说的。他们就是把我们锁在房间里让我们看录像,不让我们走。朱倩想走,有个男的冲上来就打了她两个耳光,把我们吓坏了。他威胁我们,说我们哪个敢走的话就要打断我们的腿,这样我们就都不敢动了,只好乖乖坐在那里。”
高竞的回复很快就来了。亲爱的,真利索,莫兰在心里表扬他,同时立刻发短信给郑恒松:“你的纳在爱琳咖啡馆,快点来把她弄走。兰。”她希望郑恒松接到短信后能尽快出现,帮她解决这个爱插嘴的表姐。
“那后来呢?”莫兰问道。
“后来大概是下午5点多的时候,他们又弄来了三个女孩,情况跟我们也差不多。到了8点左右,他们把我们叫到一个比较大的包间,叫我们学着录像里的样子一个个跳舞给他们看,我们不敢反抗,只好随便跳了几下。朱倩和另一个女孩一直哭着不肯跳,所以她们两个又挨了打。那里的老板说,我们的表演是在凌晨2点半左右,他让我们换好衣服在包房里等着,还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听话就会被卖到外地的妓院里。我们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只好把那些恶心的跳舞装换上。”张小桃一边叙述,一边又喝了一口可乐,脸色阴沉沉的,好像一不留心又跌回了过去,“等我们换好衣服,他们就让我们写欠条,要求每个人都写欠老板五万元。跳一次舞抵扣三十元,他们是这么算的,这样都不知道要跳多少次才能还清,但是当时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都签了。”
张小桃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年轻的脸上愁云密布。莫兰想象着这个女孩穿着暴露的舞娘服坐在阴暗污秽的舞厅包间里惴惴不安地写欠条的情景,对这个女孩来说,这的确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怪不得郑恒松叫她不要告诉别人,如果警察局的人知道这些肯定对她的前途不利。
这时候,乔纳的手机突然响了,莫兰暗自偷笑。
“喂?”乔纳皱着眉头接起了电话,听了几句后,就朝对方大吼道,“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摔跤……你是豆腐做的吗……关我什么事……你真烦!”
接着她挂了电话,没好气地说:“我出去一下。你们聊!”
说完她像旋风一样刮开小咖啡馆的门,飞了出去。
“乔纳姐她怎么啦?!”张小桃不知所措地问道。
“大概有朋友找她吧。她心直口快,你别见怪。”莫兰和蔼可亲地对张小桃说。
“你真的是她表妹吗?怎么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啊!”张小桃看来对乔纳有些不满。
“她经常说怪话,我们家里人都受不了。”
“其他倒也罢了,她老是拿我跟松哥开玩笑我受不了,我都有男朋友了,我对松哥好,纯粹是松哥对我好,对我有恩,而且她这么乱说话,我真怕会影响松哥的名声。你能不能让你表姐说话注意点?”张小桃皱起眉头说道。
以前她可能是害怕你抢她的位子,现在她可能是对你有点妒忌。妒忌什么呢?也许是年轻漂亮吧,也许是你一口一个“松哥”吧。乔纳终究还是个女人,莫兰想,一听说松哥摔跤,她嘴上再不乐意还不是立马奔出去了!
“没问题,我回去肯定说她。”莫兰继续说正题,“你们后来是凌晨被解救的吗?”
“是啊,我们差不多都快上场了,每个人都紧张得要命,快发疯了。”张小桃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双手禁不住攥成了拳头,“忽然,松哥他们就像天兵天将一样出现在我们的那个包间里。当松哥对我们说,他是警察时,我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松哥救你们的时候,那个朱倩有什么反应?”
“她晕过去了。松哥后来把她抱上了警车,让别人把她送回了警察局。”张小桃说起朱倩的事,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莫兰透过玻璃窗看见表姐乔纳匆匆忙忙地在对面马路上走,她刚路过一家面包房,就从里面闪出一条人影来。那人穿得很像管道工,还戴着顶鸭舌帽。他拉住她的手,快速闪进了一条小胡同,莫兰心里暗自好笑,想不到松哥赴约还乔装打扮了,“深井烧鹅”要被啃喽,嘿嘿,晚上准备好听她诉甜蜜的苦。
莫兰自己正在偷笑,忽然发现张小桃正注视着自己,对了,还是言归正传,谈朱倩。
“我知道朱倩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莫兰问张小桃。
张小桃使劲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看上去是没有男朋友。”张小桃说。
莫兰觉得她这句话里内含玄机,“看上去没有男朋友”,也就是说,这很可能只是表面现象。她想起了遗书中的那句“别了,亲爱的”,这个“亲爱的”指的也许就是这个神秘男友吧。
“她真的没有男朋友?”莫兰再问了一次。
张小桃仍旧摇了摇头。
“那她有没有暗恋的人?或者是暗恋她的人?”莫兰觉得朱倩不向闺中密友公开男友的身份,也许因为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确定。
张小桃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相亲宴会的冰淇淋里吃到了一颗小石头,不知道是该吐还是不该吐。
“她是不是有暗恋的人?”莫兰觉得自己问到了点子上。
“是的。”张小桃扭捏了一会儿终于把小石头吐了出来。
“那人是谁?”
“她没说,不过,我跟袁青都猜,”张小桃停顿下来,左顾右盼了一番,好像在咖啡馆里找袁青,随后才说,“嗯,我们都觉得,她喜欢的是松哥。”
是郑恒松,朱倩暗恋的是郑恒松吗?这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英雄救美最容易引发爱慕之情了,更何况朱倩当时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朱倩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天哪,还好乔纳不在,莫兰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猜呢?她表露过什么?”
“她一提起松哥眼睛就发亮,有一次,我跟她偶尔在马路上碰见松哥,她还问人家要了电话号码。这事要是发生在袁青身上,我一点都不会往这边想,因为袁青本来就很开放,跟男孩子交往也比较随便,但朱倩就不一样了,她是很腼腆害羞的人。”张小桃说着,拿了一块松饼放进嘴里咬起来。
“她有没有向松哥表达过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有段时间,她看上去很开心,还向我们借钱买了几件新衣服,我们都觉得她是恋爱了,可是问她,她不肯说。她说以后告诉我们。”张小桃一边吃着香甜的松饼,一边回想着,看来她很喜欢这话题。
难道那时候,郑恒松跟朱倩在交往?那倒也说得过去,2001年,他还没认识齐海波呢。莫兰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高竞说,齐海波当年找郑恒松是为了调查一个案子,那会不会是朱倩的案子呢?
“她什么时候开始心情变坏的?”莫兰问道。
“是那年的五一节过后吧,我们发现她好像突然就变了一个人,整天唉声叹气,打不起精神来,看上去好像失恋了一样。”
莫兰粗略计算了一下,7月5日跳楼时朱倩已怀孕两个月,那么,受孕的时间应该就在五一节前后。那时候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跟郑恒松难道……问下去再说。
“她出事后,你们有没有猜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莫兰谨慎地问道。其实,从刚才张小桃的话里面,她已经听出了对方的想法,但是她希望张小桃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这我怎么会知道呢?”张小桃不肯说。
“应该不会是松哥,我想。”莫兰故意这么说,她想看看张小桃的反应。
张小桃笑了笑,这一笑粉嫩的桃花立刻变成了狡猾的狐狸。
“我们只知道她那时候有可能爱的是松哥。”张小桃望向莫兰的身后,模棱两可地说,“松哥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能瞎说。”
莫兰发现这看似单纯的女孩其实挺有心计,说关键的话时,都用“我们”,不知不觉把袁青也带上了。
但是莫兰却已经明白了张小桃的意思,其实她和袁青认为朱倩的男朋友就是郑恒松,使她怀孕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郑恒松。但是因为她们两人都受了郑恒松的恩,再加上毕竟这事朱倩本人并没有出面证实过,所以她们就决定把这份猜测吞到肚子里。莫兰猜想,当时警方盘问她们时,她们肯定对此也守口如瓶。
试想如果郑冰从她们嘴里听到自己哥哥的名字那该有多惊讶。
“你跟朱倩是住一个宿舍的吗?”莫兰问。
“嗯。”张小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她死的那天,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她一直坐在窗前发呆,我们叫她下去吃饭她也不去。其实她早饭也没吃。”张小桃难过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她是太痴心了,有很多事是只能想想而已的,他们家庭背景不同,年龄又相差那么多,其实真的是不可能。”
还是在说郑恒松?莫兰忽然想出一个让她畅所欲言的好办法。
“反正也不是松哥,我们就把那个神秘男友称为X先生好了。”莫兰用鼓励的口吻说,“假设这位X先生凑巧你也认识,他知不知道朱倩自杀的事?”
这办法不错,马上让张小桃解除了大半心理压力。
“我没有跟他说过,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她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X供我上学,帮我找工作,他对我太好了。”张小桃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脑子里的叛逆想法摇出来,“我不想拿朱倩的事去烦他。他肯定也不想听,因为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朱倩的名字。他也许很想忘记她。”
是啊,毕竟死去的朱倩只是一缕幽魂,而活着的郑恒松却能帮她很多实际的忙,穷人家的孩子最实际了,她很清楚应该站在哪一边,这就是现实。
但是,莫兰忽然想起来,朱倩的遗书中还提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原话是这样的:“是那个人毁了我的生活和希望。”这个人指的是郑恒松吗?如果让她怀孕的是郑,那么她说的很可能就是他;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后面的那个“亲爱的”指的又是谁呢?不会是指好朋友吧。女同学之间互称“亲爱的”也是有的。那梅花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互相有没有称‘亲爱的’的习惯?”
“那是袁青的习惯。我跟朱倩偶尔也这么互相叫叫。”张小桃笑了起来。
“那么,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梅花?”莫兰问道。
“她提过,提过好几回,一提就哭,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也没说。”张小桃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看来,她要急着回去上班了,莫兰决定抓紧时间。
“可以说说朱倩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她很漂亮,也很腼腆害羞。平时说话都轻声轻气的,为人也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
“她有什么爱好?”
张小桃想了一想后说:“她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写写文章。不过她从来没拿给我们看过,每次我们想要偷看,她都马上遮住。还有就是跟其他人一样,喜欢买买衣服,逛逛街。没什么特别的。”
“据说白丽莎前些日子给你打过电话?”这是莫兰从高竞那里听来的。
张小桃吃了一惊,她似乎没有料到莫兰会知道这事。
“我查过她的通话记录。”莫兰用很平淡的口吻撒谎道。
张小桃马上就接受了她的说法,道:“她说我的东西在朱倩那里,让我去拿。”
莫兰觉得奇怪,张小桃为什么跟高竞说,她已经不记得那个旧同学的名字了呢?不用问,肯定是怕牵出朱倩就牵出了郑恒松。她可能认为这些东西跟她这个局外人说就没那么严重了,而且她不用担心莫兰去找郑恒松的麻烦,因为莫兰一开始就说过,她是郑妹妹的好朋友,松哥还帮过她大忙。
“你认识白丽莎吗?”莫兰觉得张小桃知道的事情很多,决定再问下去。
“她是朱倩妈妈的堂妹,她叫她表姨,但其实,她是朱倩的亲生母亲。”张小桃笑嘻嘻地说,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喂,告诉你,我昨天晚上在国际饭店逮到梁朝伟和那部叫色什么的新片子里的女主角了”。
白丽莎是朱倩的亲生母亲?莫兰一惊,但仔细一想,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连男朋友是谁都守口如瓶的朱倩会对女友们说出自己的家庭秘密吗?
“这是她自己说的?”她问。
“是我们逼她承认的。有一次白丽莎来学校接她,我们说你们两个长得好像,她是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们是开玩笑的,结果她马上就生气地跟我们吵了起来,于是那天我们就集体不理她。到了晚上她自己憋不住,找我们和好来了,我们缠着她把事情说出来,她没办法就只能说了。她告诉我们,白丽莎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的亲生父亲是个舞蹈演员,在她出生前不久就死了。她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但每隔一段时间,白丽莎都会来看她。白丽莎和她的养母早就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她了。”
“这事还有哪几个知道?”莫兰禁不住压低嗓门问道。
“就我跟袁青。”
“你们还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我们连警察都没说。”张小桃正色道,“我们觉得这事跟她的死没关系,我们不想往她身上抹黑。朱倩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朋友。”
乔纳被郑恒松像拖个行李箱一样,不顾一切地拉到了小巷子深处。站定后,她狠狠甩掉了他那只握住她手腕的铁手。
“居然骗我摔跤!神经病!”
“我正好在这附近,恰好看见你在咖啡馆里。我觉得这是缘分,所以就打电话给你了。”他微微笑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昨天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她气急败坏地问道。
“再说一遍好吗?我忘了。”他温柔地说,同时用魁梧的身体封住了她的逃生通道。
她歪头看着他。
“你别装糊涂!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后面两句话来自昨晚的电视剧,她觉得它们很有分量,放在这里说再合适不过了。
“乔纳,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郑恒松说。她注意到他今天穿得像个管道工,还戴了顶难看的鸭舌帽。
“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我不可能跟你结婚,你让我觉得恶心,知道吗?!”她不耐烦地说,同时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她觉得只要一看到他的脸,有些话好像就说不出来了。比如“恶心”这个词,必须得经过酝酿,联想到无数只蟑螂在桌子上爬来爬去的场面,才能说出掷地有声的效果,否则软绵绵的,就成了撒娇。
听了她的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接着他命令道:“看着我!”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少装蒜!”她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你跟那案子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嫌疑人,还在外面瞎逛!憋着不被人发现难受是吧?以为换了身狗屁衣服,别人就认不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你说的是齐海波的案子?我没有杀她。”他不自觉地把鸭舌帽压得更低了点。
“那白丽莎呢?”
“又是这女人,我不认识她。”他口气里有点含冤的意味。
“我查过你说的那个X8行动了。我在那里面找到了张小桃的名字。”她说,感觉他更加朝自己靠近了一厘米。
“我没说错吧。”他歪嘴一笑。
“朱倩,你认识吧?”她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正色问道。
他脸色一沉,禁不住朝后面让了让。
“朱倩?”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点头承认,“是的,我认识。”
“她在六年前跳楼死了。她的老妈就是白丽莎的堂姐!”她甩出一张牌来,看他的反应。
她很遗憾地发现,虽然他收起了微笑,但从他脸上她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深水虾”可真叫人摸不透。于是,她决定再刺激他一下。
“朱倩死的时候肚子已经被人搞大了,你别给我装蒜,那个男人搞不好就是你!你肯定是始乱终弃,把她逼上了绝路,最后她只能跳楼自杀!你们这些臭男人!”她说着说着火气就禁不住大起来。
“你说她怀孕了?”他疑惑地问道。
“对!是你的种,对吧?男人除了撒种还会干什么?!所以当年打你的人肯定是白丽莎!这种女人神经质,亲戚的孩子受气,也一样会发神经。”
他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你错了,根本不是我的,因为我从来没跟她发生过关系。”他眉毛一扬,重新把她逼到墙角,“但是我承认,我跟她交往过一段时间。”
“就是鬼混了几天嘛!以为说得像日剧就可以提升档次吗?”
“我们只是出去过几次,我亲过她的额头。就这样。她太小,不适合我。我喜欢成熟、漂亮、爽快、有味道的……”他笑嘻嘻地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上挤。
“走开,烦死了!”她使劲推他,但他纹丝不动。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我们出去过几次后我就在电话里跟她说清楚了。我不希望小姑娘胡思乱想。你今天告诉我的事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平静地说,眼神略显忧郁。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他眼睛中那不多见的忧郁,在一瞬间让她相信了他的话。
“你今天穿得很难看,像块抹布。”她转移了话题,决定等莫兰有了答案再说。
“那么我们正好相配,你像麻袋。”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要去上班了!”她冷冷地说,她很想朝他怒吼,宽松,懂吗?这是宽松!还说什么爱我,爱我就该连我的麻袋也一起爱!哪有分开来爱的!老是嘲笑我!看来你这浑蛋就是在拿我开心,爱我个屁!想到这里就是一肚子火。
她正想走,听到他在说话。
“你好像还欠我什么东西吧?不还别想走。”他若无其事地朝四下望望,周围正好没人。
她歪着头打量他。
“你在威胁我?”她盯着他的脸问道。
“你说呢?”他平静地看着她,忽然发现她呼吸急促,两只眼睛里跳动着怒火,接着便眯成了一条线。根据经验,这是暴风雨前的信号,她是有武功的人,他曾经亲眼看见她轻易打跑了两个成年男人,所以如果真的打起来,他猜想自己占不了多少便宜。不过,他安慰自己:不要紧,我志在必得,而且,谁叫色字头上有把刀呢。现在,他已经作好准备随时接住扇过来的五指山了。
他带着铤而走险的决心,正想抓住她的肩膀,却忽然听到她粗声粗气地说:“那好吧。你这狗娘养的!”
她说完一挥手掀掉了他头上的帽子,随后张开双臂,猛地把他的脑袋勾过来,吻住了他。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他一没想到她会主动出击,二没想到一旦她的热情被点燃,会有那么美妙的技巧和如此惹火的诱惑力。
他并不是第一次吻她,但上一次她完全没跟上他的脚步,也毫无热情。这次却完全不同,她的激情让他心潮澎湃,同时也让他第一次在两性缠绵中成了一个跟随者,这让他惊骇的同时也让他感动得不行。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想走在前面的,有时候他也想跟在后面。他觉得生命里经受过的痛苦仿佛正被她一点点吸吮出来,它们正随着唾液的交替分担给了另一个人,这感觉真好。
她修长的腿抵着他的膝盖,手指在他的头发里出没,而他则趁此机会,紧紧贴着她的身体,神魂颠倒地享受着这夏日里隔着薄薄衣衫的猛烈摩擦和纠缠。她身材真棒,他在心理暗自赞叹,同时又咒骂起她身上那个麻袋来,它简直把她的美全遮住了,真想撕开它……
片刻之后,她终于推开了他。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随后他轻轻地将她重新搂在怀里笑着说:“妈的,我真爱你。”
他说了一句由衷的粗话,以为能把她感动,但她却推开了他。
“债已经还了,你满意了吧。郑恒松,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爱的还是我的死鬼老公。”她凝视着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口吻也从来没那么文静过。这几乎把他吓住了。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仿佛是怕自己再被劫持,用尽力气把他“哗”地一下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冷清的小巷子里。
他终于明白,她说的是真心话。
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精疲力竭,因为没有力气弯下身子,他离开那条小巷的时候,连掉在地上的帽子都没拿。
“你到底爱不爱高竞?”莫兰没好气地问郑冰。
“如果我不喜欢他,我怎么会来找你?”郑冰冷冷地瞪了莫兰一眼。
“既然如此,拿出点诚意来,好好抱着窗帘!少废话!”莫兰把她刚刚在布艺市场为高竞挑好的窗帘往郑冰身上一放,哪知后者无动于衷,根本不接。
“只有你这种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才会用这种方法来讨他的欢心。”郑冰不客气,但又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可以跟高竞在事业上有共同的追求,而你,只能买买窗帘。当然,这道理你是不会明白的。”
事业上有共同的追求?莫兰被气得快笑出来了。
“好吧,你就去追求吧。我这个家庭妇女可要为我最亲爱的高竞去布置他的小屋了。再见。”莫兰吃力地提着窗帘,走到大马路上,拦下了出租车,心里不禁后悔,早知道郑冰不肯出力气,根本不应该买这么多。
哪知她刚上出租车,郑冰就挤了进来。
“你这是干吗?”车开以后,莫兰问道。
“我也去。”
“你不是要追求事业吗?”
“我不能给你机会,让你在高竞面前说我的坏话。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别的本事都没有,搬弄是非最在行。”她一边说,一边用洞悉莫兰内心的尖锐目光盯了莫兰一眼。
“你说话客气点好不好?什么叫‘我这样的女人’?我到底是哪种女人?”莫兰以白眼回击她。
“你说你是哪种女人?不肯上班,吃父母的,没事就逛街做美容,花的全是父母的钱,我最看不惯那种啃老族了,简直就是寄生虫。”郑冰说话一点都不含糊。
莫兰一时语塞。她确实没上班,虽然也算是个半吊子的自由撰稿人,但天知道她每月的工作量是多少;虽然,她好歹赚过一百万,但那些钱现在在银行里还分文未动。说起来,她吃穿开销的确花的都是父母的钱。老爸一回国,就给了她一张VISA卡,让她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唉,自己真的是个无用的啃老族啊。但是,这是她爸妈乐意给她的,郑冰管得着吗?凭什么在这里说三道四?还有,她是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高竞肯定不会告诉她。
“你是不是跟高一洁见过面了。”莫兰试探道,她故意在高洁中间加了一个读音模糊的“一”,看看郑冰的反应。
“谁是高洁?”郑冰的反应很快,但马上暴露了自己。
莫兰没有理会郑冰的谎话,就当她已经承认般说了下去。
“昨天,我跟高洁在电话里吵了一架,这死丫头说的话跟你今天说的一模一样。她还威胁我说‘你别以为我哥真的没有你不行,现在有个漂亮姐姐喜欢他’。”
郑冰听了这番话微微一笑。
“看见吧,连他妹妹都是这么认为的,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高竞也只是暂时被你蒙蔽而已。”郑冰得意扬扬地说。
哼,不打自招,既然不认识高洁怎么知道她是高竞的妹妹?莫兰越想越气,果然是高洁在搬弄是非。真该让她把过去吃我的用我的通通吐出来!但莫兰并不想在郑冰面前发作,所以她只是懒洋洋地瞄了情敌一眼,说:“好吧,我的确不算完美,但是我至少还是个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男人?”郑冰气势汹汹地冲出一句话来。
“男人怎么会跟心爱的女人谈工作呢?工作跟同事谈不就行了?郑冰,你的想法很傻。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以前谈过恋爱吗?”莫兰轻蔑地说。
郑冰被戳到了痛处,狠狠回眸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你还记得朱倩吗?”过了一会儿,莫兰问道。
“朱倩?”郑冰皱了皱眉头。
“就是2001年,在立青中专跳楼自杀的那个女生。也是你哥哥在一次行动中解救的三个被骗女生之一。”莫兰提醒道。
“我知道是她。怎么样?”郑冰口气生硬。
但莫兰觉得她的回答很说明问题,“我知道是她”,这说明起初的皱眉头并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不喜欢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人、这件事。
“我怀疑她跟五年前松哥被打的事有关。”莫兰平静地说。
郑冰回过头来,用女警察特有的冷峻目光审视了她一番,随后冷冰冰地说:“我提醒你,这是警方的事,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最好不要随便瞎猜。”
“她真的是自杀吗?”莫兰不理会她的恶劣态度,轻松地问道。
郑冰瞪了她一眼。
“当然是自杀。”她说。
“我觉得也是。”莫兰“嘻嘻”笑了起来,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她觉得朱倩符合自杀的各项条件,郑冰的这个论断应该毋庸置疑。
“那你问这干吗?关你什么事?你以为破案跟买菜一样简单吗?”
真是只斗鸡,莫兰想。
“谁说买菜简单?就拿牛肉来说吧,你知道买哪个部位的肉可以做酱牛肉,哪个部位的肉可以做牛排吗?”莫兰照旧语调轻松,完全不把郑冰的满脸不屑当回事,“你知道吗?朱倩是白丽莎的亲生女儿。”她趁郑冰不注意转换了话题。
郑冰好像吃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所以她的回答慢了一拍。
“你说什么?她是白丽莎的……女儿?”
“所以我怀疑当年派人打你哥的主谋是白丽莎。因为她认为是你哥让朱倩怀孕的,最后又始乱终弃导致了朱倩的自杀。”莫兰笑着说。
“不可能。”郑冰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告诉莫兰,她正在认真思考刚才的话。
“至于,她为什么不来找办案警察说明自己的猜想,很简单,”莫兰回头朝她一笑,“她知道你是郑恒松的妹妹,她认为你会维护你哥哥。”
“哈!”郑冰仿佛是在嘲笑白丽莎的目光短浅。
不一会儿,车到了高竞租住的小区门口。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白丽莎是朱倩的亲生母亲?”郑冰下车的时候问莫兰。
莫兰决定不把张小桃供出来,她担心郑冰会瞎嚷嚷,最后毁了小姑娘的工作。
“白丽莎的堂妹白小梅在户籍上是朱倩的母亲。”她很高兴地看见,郑冰下车的时候抱起了那捆窗帘,力气果然不小,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莫兰决心再想想待会儿派点什么家务给她干,拖地板还是擦窗?
“这么说你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在毫无根据地瞎起哄。”郑冰说。
“对噢。我喜欢瞎起哄,反正我是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我有的是时间嘛。”莫兰好脾气地朝郑冰笑了笑。
她们一起走向高竞租的小屋。莫兰掏出钥匙开了门,她注意到当她把钥匙放回口袋的时候,郑冰盯着钥匙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让莫兰稍稍有些心软。
“高竞为什么要搬来这里?”进屋后,郑冰问道。
“他把房子让给高洁了。”莫兰说。
“他对妹妹真好。”郑冰忽然话锋一转,“所以说企图拆散他们兄妹的人真是白费心机。高竞怎么可能跟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断绝关系呢?”
这个郑冰真是咄咄逼人,莫兰心想,也许刚刚的钥匙给了她不小的刺激吧。但从另一方面看,高洁在这个警察大妞面前真的说了她不少坏话。这个死丫头会不会把她怀孕堕胎的事也告诉郑冰了呢?难保。莫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悄悄打开了录音键。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高竞?”莫兰决定从头问起。
见她问得如此坦率,郑冰回答的时候倒有些歉疚了。
“是的。”郑冰点了点头,目光真诚。
“你觉得我哪点配不上他?”
“首先,高竞没结过婚,像白纸一样干净,而你结过婚。”郑冰用妇联主任的务实口吻,慢悠悠地说道,仿佛想把字字句句都嵌进对方的脑袋。
“呵!这有什么,高竞才不会在乎这些!他爱我。”莫兰忍着气,故意高调发言。她知道想要激怒对方,说出她想要对方说的话,就一定要高调,再高调。
郑冰轻蔑地白了她一眼,咽了一口唾沫:“其次,你失业在家,是个无知又无聊的家庭妇女,而高竞是个有前途、有能力的好警察,跟你在一起,他只会被家庭琐事拖垮,你跟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嘁,高竞就喜欢听我说八卦,他才不会跟我谈什么工作呢!他只要我给他的爱就够了。你跟我的追求的确不同,你追求的是事业,而我追求的是男欢女爱。可惜,其中的美妙之处你根本不懂。我真可怜你。”莫兰继续表演着,她把自己幻想成某网络红人X姐姐,并学着这位“美女”的样子,得意扬扬地挺起胸脯,故意把身体拗成“S”状,好像在卖弄自己的身体曲线。
郑冰厌恶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只蟑螂。
“你跟他的家庭环境完全不同,你是个千金小姐,他的收入根本无法满足你的奢侈需求。看看你的这个包,再看看你的这双鞋,到底花了多少钱,你说!”郑冰忍着怒气把话向她掷来。
“高竞爱给我买,你管得着吗?只要我开口,他会给我买任何东西,多贵他都不心疼。”莫兰仰起头,故作得意地说。
“这些都是他给你买的?”郑冰气得直哆嗦。
“是的。包560元,鞋780元,怎么样?你有本事也让他给你买。”莫兰得意地朝她笑。
郑冰气愤地盯着莫兰,莫兰真担心她会突然狂性大发把椅子扔过来,所以她决定暂时闭上嘴。她静静地看着郑冰。
“好吧,我本来不想说的,谁叫你这女人实在太过分!”郑冰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
莫兰很戏剧化地耸了耸肩。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真想知道,你还能说出什么新鲜事来。你以为你知道我所有的事吗?告诉你,就算我结过一次婚,在高竞的眼里,我仍然是一朵最纯洁的百合花。”莫兰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心里却在兴奋地喊,来了,来了,你终于要踏入我设下的陷阱了。
“算了吧!别假装纯情了!你不仅结过婚,还怀过孕打过胎。百合花?你就像个补过的轮胎,是个标准的二手货!你根本配不上他!”郑冰终于大爆发了,她怒不可遏地朝她嚷道。
果然,高洁果然说了!这个死丫头!
“那么你觉得高竞需要一个怎么样的女朋友呢?”莫兰忍住她对“二手货”这个词的强烈愤慨,挤出一个笑容问郑冰。
郑冰似乎以为自己刚才的话已经给了莫兰致命的打击,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答道:“我认为,至少应该是肯吃苦耐劳、性格开朗直率、没有结过婚、跟他有共同的事业。”
干脆说,就是你郑冰吧。
“这些事是不是高洁跟你说的?”莫兰从X姐姐的表演中走了出来,她问道。
“我不认识高洁。”郑冰断然说,“但我是警察,我自有办法了解真相。”
“真相?那么是谁告诉你我打过胎?”莫兰觉得郑冰说话真好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话要负责,郑冰,我随时可以告你诽谤。”莫兰冷冷地说。
“你要告我?”郑冰好像觉得这很荒谬。
“告诉你吧,我根本没怀过孕,如果到法庭,我可以随时提供医疗检查报告来证明这点。怎么样?有信心跟我打这场官司吗?”莫兰盯着郑冰的眼睛问道。
郑冰有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没有怀过孕?”
“高洁告诉你这个假消息,是指望你把我从高竞身边赶走。但是,”莫兰朝她微微一笑,“如果真的上法庭,她就不会跟你这么好了,她会否认曾经跟你说过的每句话,而且,你刚才自己也否认认识高洁,所以看来这事得你一个人承担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你刚才说的话都录下来了,你想不承认也不行。”
“你录下来了?”郑冰的脸忽然变得很紧张。
“对,是用我的手机。”莫兰神态自若地说,“你别想抢走我的手机,这对你没好处。我们租下这房子的时候,就在这里的各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所以如果你想消灭证据,只会是欲盖弥彰。另外,我想告诉你,我不仅要去法院告你,我还要把你说的话发到网络和新闻媒体上,让大家看看你这个女警察是怎么堂而皇之、恬不知耻地抢人家的男朋友的。必要时,我还会让高竞出面谈谈他对你的感觉,你说,这是不是很精彩呢?”
莫兰满意地欣赏着郑冰脸上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
“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想让我放弃高竞?”
莫兰没理会她,继续步步紧逼:“你说我没工作,其实我也算是个自由撰稿人,我有很多朋友在新闻媒体工作,他们对这类真人真事的桃色事件简直如饥似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跟我一样无聊的人喜欢听,也喜欢看这类东西。所以,只要我提供素材,他们就会写下来。搞不好某天,你在电台里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呢。你可能还会因为这件事而出名。”
莫兰看出郑冰想反驳,马上又说了下去:“别以为依靠你哥的势利就可以挽回局面,别忘了,你哥现在正吃下风,自身难保。而且你也知道,机关里碰到这种事情只有人推一把,哪有人拉一把?现在这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郑恒松和他妹妹的好戏呢。也许,还会利用你的事大做文章,趁机把你哥郑恒松也搞臭。”莫兰说到这里朝她微微一笑:“你也在机关里待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很了解这里面的复杂……”
“你是不是想让我放弃高竞?!你别做梦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被威胁吓倒。”郑冰脸色发白地说道,但声音里已经少了几分底气。
莫兰看着这个已经被她逼到墙角的情敌,微微一笑。
“谁说让你放弃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让你做四件事。”
“四件事?”郑冰皱皱眉头,好像嫌多,但她的眉头随即又展开了,“只要不是放弃高竞,怎么都可以。”
“好吧,拖地板、挂窗帘,再把玻璃窗擦一下。”莫兰笑着指挥道。
“这里只有三件。”
“还有一件明天再说,先欠着。今天就先做这些吧。放心,我会拍下你劳动的场面,跟高竞说的,既然你是光明磊落的人,我也是。”
郑冰看着她,最后终于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不简单!莫兰。”她声音中带着怨气,“怪不得高竞被你骗得团团转!”
莫兰把拖把递给郑冰,笑着说:“干活吧,郑冰姐姐。”
今天一定要把你累个半死,谁叫你骂我“二手货”的!
莫兰回到家已经快6点了,她一进门就发现表姐的房门紧闭,只见母亲一个人正悠闲地坐在客厅沙发里看英文小说,她马上走了过去。
“妈,乔纳回来了?”
“对啊,她今天回来得特别早,不到4点就回来了,说是身体不舒服。我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哪儿都不舒服。”莫兰的妈妈郭敏说着笑了起来,“我看她是心里不舒服。她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我爸没跟你说过?现在高竞的副局长大人正在追求我表姐。她正发嗲呢!”莫兰笑着回答,因为今天她把郑冰打得落花流水,所以心情特别好。她现在已经想好了明天的计划,郑冰啊郑冰,认识我之后,你保准再也没机会去见高竞了。
她敲响了乔纳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干吗?”乔纳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出来跟我聊聊。”莫兰拉着乔纳的手臂,使劲把她拉出了房间。
“你真烦,我不舒服,我要睡觉。”乔纳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顺从地任由莫兰把她拉到了客厅里。
“你今天是不是跟松哥见过面了?”莫兰问道。
“怎样?”乔纳歪头瞄了她一眼。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今天可是五年来你第一次请假提早回家。你上一次请假还是因为姐夫的追悼会呢。”莫兰提醒道。
“我不舒服,我刚刚说了!”
“你跟他聊了些什么?”莫兰观察着表姐脸上的表情,“是不是说起了朱倩?”
莫兰认准乔纳肯定会憋不住提到这个人。果然,乔纳用呆板的声音说:“他说,他跟那个朱倩没发生过关系,只是亲过她的额头。”
“那不是很好吗?他是清白的。”莫兰说,随即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们鬼混过几天。”
郑恒松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莫兰想。
“就是交往了几天嘛,你干吗说得那么难听。”
“其他,我们没说什么。”乔纳情绪低落地坐到姨妈的身边,“我对他说,我仍然爱我那个死鬼老公计小强。”
“表姐,逝者已矣,你不要动不动把表姐夫推出来好不好。”
“妈的,我突然发现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已经不爱计小强了。你们说怪不怪?”乔纳一拍沙发,满脸困惑地望着莫兰。
郭敏在一边轻轻地笑起来,她温柔地拍着乔纳的手背,说:“你只不过是拿计小强当幌子而已。不过,我觉得这也没错,女人是该矜持一点,不然就掉价了。”
“妈,你别教她矜持了,她现在已经矜持到傲慢的地步了,你今天肯定又回绝他了,对不对?”莫兰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丢给乔纳。
“妈的,谁说我今天矜持啦!我今天差不多就是玛丽莲·梦露了,我都挺身而出了!”乔纳看见莫兰和姨妈两人都好奇地看着自己,等待着下文,她抓住苹果往嘴里咬了一口,然后说,“我今天主动亲过他的嘴了,我差点亲死他。”
郭敏差点笑出了眼泪,莫兰则把手盖在了自己张开的嘴巴上。
“真的吗?后来呢?”莫兰马上坐到乔纳的身边,“后来呢?”
“他挺激动,但我叫他以后别来找我了。”乔纳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喜欢他,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而且我也不想结婚。与其以后变成哭哭啼啼的弃妇,倒不如一辈子陪着姨妈姨父过安稳舒服的日子。你要不要我陪,夫人?”
乔纳用胳膊推推身边的郭敏。
“其实,我一向就反对你再婚仍然找一个警察,这职业太危险了。动不动就出人命,就像以前的计小强,多好的人,子弹不长眼睛。”郭敏说。
“妈!表姐自己承认喜欢他,你别忘了!”莫兰马上反驳。
郭敏朝女儿微微一笑,目光又重新回到乔纳身上。
“可是,既然他是当领导的,就另当别论了。因为领导通常不是最后死,就是不会死,他们总是很长命。”郭敏用纸巾稍稍掩住嘴,轻轻咳了一下,“所以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不妨试试看。”
“看,我妈都这么说了。”莫兰朝乔纳挤挤眼睛。
“我不想结婚。”乔纳固执地说,“再说他看上去太花了,一点都不可靠。他还嘲笑我穿的衣服像麻袋。”
“是挺像麻袋的。”莫兰打量了一番乔纳身上的那件亚麻宽松服,“你怀孕的时候都不用再买衣服了。”
“妈的,我就喜欢宽松的衣服,怎么样?”乔纳争辩道,“还有,谁知道他跟这案子有没有关系!”
“你觉得他今天说的话可信吗?”莫兰已经打定主意,吃完晚饭去跟郑恒松见个面。
乔纳思考片刻后,答道:“不知道,但我相信他。”
嘁,典型的“深井烧鹅”论调。
“你真是口是心非!”莫兰道。
“我就是不想结婚!尤其是跟他!”乔纳无比坚决地咬了一口苹果,大嚼起来。
“不结婚也没关系。”郭敏慢悠悠地说,“过两天我要跟几个朋友一起去普陀山烧香,你跟我一起去吧!陪着姨妈吃几天斋,念几天佛,你的心就静了。”
“什么?吃斋念佛?”乔纳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的姨妈,好像后者要拉她去地狱。
莫兰心里暗自好笑,别看我妈整天只是摇摇扇子,其实脑子精得很,她一下就能打到乔纳的腰眼。要乔纳放弃吃荤菜,还不如让她去死。
“姨妈,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乔纳瞪圆眼睛注视着郭敏。
“还不是我那几个同学,现在她们很相信这个,被她们说着说着,我也心动了。我明天就去帮你请假,我就说你病得很重,连话都没力气说,他们肯定会准假的。以前你的假难请,是因为你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可是现在,你对面不是来了个叫什么来着……”
“张小桃。”乔纳呆呆地补充道。
“你不在,她可以替你干,你正好出去散散心。乔纳,偶尔吃素,对身体很好。我们大约会去七天。”郭敏笑盈盈地说。
“七天?”乔纳喃喃地重复道。
“妈,你可以趁这七天工夫,把我表姐的坏习惯都纠正了!你不知道她平时吃得有多油。”莫兰趁机在旁边煽风点火。
“算了,你饶了我吧。姨妈,我情愿跟郑恒松私奔也不跟你去什么普陀山。”乔纳一边说,一边逃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妈,你真厉害。”莫兰赞叹道。
“我希望她别老是跟自己闹别扭。她就是对未来没信心才这样的。”郭敏说着拉住女儿偷偷问道,“话说回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领导?如果这次的事情让他的位子不稳,我们小纳不是又吃亏了吗?”
“妈,你真现实!”
“不现实,怎么可能获得终身幸福?”郭敏说。
莫兰决定把自己现在最烦恼的事告诉现实又聪明的母亲,让她帮着出出主意。
“妈,我现在碰到个难题,高竞没钱买房子,他只有六万块,可是他很想有自己的家,你说怎么办?”
“六万块?”郭敏几乎被这数字吓昏过去。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妈,他是省吃俭用才积下来的。”莫兰一想到高竞的经济窘境,好心情就一扫而空。
“你真的要嫁给他吗?他有什么好?”郭敏皱皱鼻子。
“他就是好,什么都好。妈,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他现在真的很困难。”莫兰拉着母亲的袖子撒娇道。
“其实很简单,让他结婚后搬来住不就行了?你们根本不用买房子,这里够大的了。”
“他恐怕不肯。”莫兰低声说。
“莫兰,男人有骨气是好事,不过跟着太有骨气的男人生活,对女人来说可是件苦差事。你要考虑清楚。”郭敏严肃地提醒女儿。
“所以我才找你想办法啊。最好有谁能把一百万的房子以六万元的价格卖给他。”莫兰琢磨道。
“别做白日梦了。好了,这事让我跟你爸商量一下再说。一百万的房子六万卖给他,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冤大头?”郭敏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们都要嫁给警察?既没钱又危险,太不实惠了。”
莫兰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叠A4打印件,这是莫兰白天拜托老爸做的事。因为在梁永胜那里编造莫兰怀孕流产的谎话,莫中医甘心情愿被女儿使唤。他把过去几年施永安发到他邮箱里的白丽莎写的言情小说,按照莫兰的吩咐通通打印出来放在了她的桌上。
“爸,你觉得她写得怎么样?”莫兰曾经问莫中医。
“幼稚得像个怀春少女!一个中老年妇女写出这样的东西,还以第一人称写……”莫中医对言情小说向来没兴趣,“我真佩服她。”
“你到底看了多少?”
“只看过一点点,你以为你老爸每天都很空吗?我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要做呢。比如陪你妈去喝功夫茶。”莫中医对白丽莎从来就没有好印象。
莫兰翻开那几页打印纸,发现文章都不长,一共五篇,每篇才一千多字,标题分别是《春天的相遇》、《一次约会》、《美丽的错误》、《恶梦来袭》、《破碎的梦》,听上去,的确是标准的言情小说标题。莫兰决定把这几篇文章当作床头小说来读。
她又看了看柜子,那上面有电视台的朋友帮她找出来的白丽莎的几部电视剧录像,现在她还只看了一半,这几天看来是有的忙了。幸亏有郑大力士帮忙做那些琐碎的家务,否则她真是分身乏术。
想到郑冰,就想到了高竞,莫兰决定给男朋友打个电话。
“喂,今天你在忙什么呢?”电话拨通后,她问他。
“我在找人一个个谈话,现在在整理他们的谈话记录。”高竞好像在家里,嘴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
“你现在觉得谁最可疑?”
“我还是觉得施永安最可疑。”高竞似乎喝了口茶,“不过我还不能肯定,我要再看一遍谈话记录。有可能过几天,还会把所有人都请到白丽莎的家里,再演示一遍派对当晚的情形。我总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撒了点谎。对了,小羊,你今天在干吗?”他亲热地问她。
莫兰把自己今天的收获大致跟高竞说了一遍。
“真巧,我今天见了那个袁青。”听完她的叙述,高竞马上说。
“她跟你说了什么?”莫兰马上来了精神。
“跟你说的差不多。我今天也查过朱倩的档案了。”
“那你对她的死怎么看?”
“她确实是自杀,在这一点上郑冰没有错,”高竞沉稳地说,“我认为朱倩很可能是被人强奸或是诱奸了,她的怀孕应该是一个偶发事故引起的。我也看过她的遗书,很明显里面有两个人,第一个是害她怀孕的人,第二个是她真正喜欢的人。我觉得后面那个就是郑恒松。郑恒松应该不是那种会让人怀孕又不负责的人。按理说,像他这么有城府的人,在跟人发生关系前肯定早已经考虑好这事该不该做,做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即使发生关系,他也不会让对方怀孕;即使让对方怀孕,也不会听任对方去自杀,因为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莫兰觉得高竞分析得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袁青很肯定地说,朱倩没有男朋友。这种事一般好朋友最清楚,更何况她们还住在一个宿舍。如果朱倩真有男朋友的话,根本瞒不住。”高竞似乎又开始吃东西了。
“你在吃什么?”
“我刚刚在下面买了三个茶叶蛋和两个葱油饼,这就是我的晚饭,还不错吧。”高竞喜滋滋地说。听见他吃得那么欢,莫兰都不忍心报自己家的菜谱了。
“那个袁青是干什么的?”
“电视演员,跟宋恩好像有点什么。”
“漂亮吗?”莫兰问。
“漂亮是漂亮,就是眼睛好像有点问题。”高竞说,“我问她问题的时候,她一直朝我眨眼睛,我怀疑她的眼睛里长了麦粒肿。”
“大概是在向你暗示什么吧。”莫兰打趣道。她真想看看袁青是怎么朝高竞眨眼睛的,如果是抛媚眼却被人当作长了麦粒肿,那也太失败了,就冲这水准,她肯定红不了。
“别胡说!她是眼睛有毛病!”高竞马上义正词严地纠正她,莫兰估计他说话的时候没忘记把嘴里的半个茶叶蛋先拿出来。
“我知道了,急什么呀。我跟郑冰今天一起在帮你布置房间,累得很,你还朝我嚷嚷。”莫兰用软绵绵的声音说道。
“郑冰?你为什么把她带到我那儿去?我不要她碰我的东西!”高竞很不高兴。
“高竞,她不是个坏人,只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她今天的确干了不少活,你等会儿打个电话去谢谢她吧。”莫兰劝道,她认为郑冰是个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很容易把别人往坏处想的人,这大概也是她当警察那么多年形成的惯有思维,一时根本无法改变。
“我不想跟她联系,也不想跟她说话。”高竞仍在嘀咕。
“那就发条短信吧,只要说‘谢谢’就可以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没有抹杀她的功劳和苦劳。”莫兰笑着说。
“真麻烦!我已经把她的电话号码删了。”高竞抱怨道。
“我等会儿给你。”莫兰温柔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搬家?”
“我明天再收拾一下,如果方便,明晚就搬了。”高竞说完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来帮我了,我自己能行。这两天你累坏了,我知道。”
那倒没有,莫兰想,最重要的是找到了帮手。
“录像看了吗?”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看了一部分。”高竞马上“呵呵”笑起来。
“怎么样啊?有线索吗?”
“现在还没发现。我得再看一遍,仔细看才行。”高竞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感想?”莫兰觉得自己现在听到的是典型的男人的笑。
“齐海波的确很那个。我佩服郑恒松,如果我是他,我根本看不下去,也根本不会把录像带保留下来。”
“真的很那个吗?”莫兰皱皱眉头。
“有几段是这样的。其实她不仅跟沈是强有关系,跟自己的同事和领导都有关系。有一段还是在电梯里的,真的很大胆。她跟那个施永安也有一段,不过是在餐厅里,那个施永安一直在给她夹菜和倒饮料。他们原来那时候就认识了。我说的是她跟郑恒松第一次分手之前。还有你想不到的,齐海波跟骆平也认识,好像在做采访,两人坐在茶馆里,看上去齐海波还在做记录。反正内容挺多,我得再看一遍。”高竞开始继续吃东西。
“你不会看得着迷吧。”莫兰联想到他盯着屏幕两眼发直的模样。
“有点儿,看完我都站不起来了,五盘呢。”高竞说完便爽朗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