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朱能都在念叨这句话:孙空回来了,孙空回来了……
楼道里有些阴暗,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很响。周围的一切变得阴森起来。朱能感到一股腐臭之气已经从门缝溢出,顺着楼梯流淌下来。
打开房门,他看到袁守城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床上,表情木然。
朱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还穿着那身道袍,上面有些泥,像是在什么地方跌倒过。旁边放着一个招魂幡,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字符,还挂着白色的纸钱。
愣了一下,朱能倒了杯茶,端给他。
袁守城似乎察觉出朱能的神态有些不对头,就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朱能犹犹豫豫地说:“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说。”
“我看到孙空了。”朱能小声说。
袁守城怔怔地看着他。
朱能无助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我可能以后都无法摆脱他了。”
袁守城的眼睛眯起来,打量了朱能半晌,突然说:“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认识他们吗?你们有没有什么过节?”
朱能苦笑着摇摇头,说:“不认识,真的不认识。”
“你有没有发现……”袁守城欲言又止。
朱能一愣:“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朱能摇摇头。
“朱能,孙空,你仔细想想。”
朱能的头发一下竖了起来。
袁守城看出了他的变化,又说:“我觉得,你也是这地方的人。”
“不可能,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甚至都没听说过西天影视度假村。”
袁守城点点头,端起茶杯,喝茶。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父亲来过这里吗?”
想了一下,朱能说:“他好像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
“你爷爷呢?”
朱能不说话了。
袁守城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你爷爷来过这里?”
“我爷爷被劳教过……”
袁守城眼里的光一下就亮了:“是在这儿?”
“不知道,他没说。”
“你父母也不知道?”
“他们也没说。”
“你就没问过你爷爷?”
“他精神不太正常。”朱能低下了头。
袁守城低下头,继续喝茶。
朱能预感到了什么,忐忑不安地问:“您的意思是……这些事和我爷爷有关?”
袁守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朱能说:“这地方以前就是个劳改农场。”
朱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袁守城站起身,说:“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朱能一把拉住他:“袁大师,您不能走!您得帮帮我……”
袁守城似乎担心沾上晦气,他放下茶杯,不太自然地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果你爷爷和他们有什么过节,谁都帮不了你。”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
朱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更加孤单,更加恐慌。
想了很久,他给袁守城打电话:“喂,袁大师,是我,朱能。”
袁守城似乎不想理他了,冷冷地问:“什么事儿?”
“我想问一下,我爷爷和他们有什么仇?”
“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袁守城挂断了电话。
一下午,朱能都在想这件事。他越来越肯定了,爷爷一定来过这里,而且和什么人结过仇。现在,他们的后人找自己报仇来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朱能了,这个名字饱含深意。
他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仇恨让他们这么处心积虑地报复自己。
快天黑的时候,侯兵打来电话,说猴子已经选出来了,请朱能过去看一下。
朱能出了门,匆匆走向花果山。
侯兵他们已经把十几只猴子关在了一个大笼子里。几个人站在旁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袁慧也在,她怀里抱着一只小猴子。
朱能朝水帘洞看了一眼,那只穿红色雨衣的猴子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赶紧转过头。
侯兵走过来,问:“朱老师,您看这些猴子行吗?”
“给我点水果。”
旁边立刻有人递过来一盘水果。
朱能把水果一个个地扔进笼子里,观察了一阵,他指着其中的几只猴子说:“把这几只猴子挑出来,它们不行。”
侯兵不解地问:“为什么?”
朱能说:“并不是每只猴子都能接受训练上场表演的,挑选猴子进行训练也是有讲究的。一般要挑身强力壮的、贪吃的猴子,还得留心观察它们的举动,从而判断猴子的聪明程度。只有身强力壮、贪吃而且聪明的猴子才能进行训练。”
侯兵掏出一个小本子,把他的话记下来。
“你们把那几只猴子挑出来。”
几个人立刻开始忙活。
朱能把袁慧拉到旁边,小声问:“你和老袁是不是一个村的?”
袁慧显然没想到朱能会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才说:“是一个村的,他家离我家不远,我们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呢。”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袁慧说:“他爹在家。”
犹豫了一会儿,朱能说:“你带我去他家看看。”
袁慧一脸惊讶。
天黑了,路上车很少。朱能骑着袁慧的电动车,她坐在后面指路。走了一阵,柏油路变窄了,而且凹凸不平,有零星的牛羊粪。朝两旁看,一棵棵怪模怪样的树,毫无生气。
“快到了吗?”朱能问。
“还有三里路吧。”
“问你件事儿。”
“您说吧。”
朱能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这儿人的名字和里的人名差不多,是现在改的还是以前就有这个风俗?”
袁慧笑了笑,说:“有的人是现在改的,但是以前也有人的名字和里的人名一样。”
“怎么有这么奇怪的风俗?”
袁慧又笑了:“其实,这不是什么风俗。以前,我们这里基本上没有人识字,给孩子起名都得请别人,正巧那个人爱看……”
朱能记得爷爷家里就有好几个版本的。默然半晌,他问:“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听村里的老人说,他好像是个劳改犯。”
朱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袁慧问:“朱老师,您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对了,怎么让一个劳改犯给孩子起名?”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时候的劳改犯和现在的劳改犯不一样,他们能出入农场,村里人经常能见到他们,都挺斯文的,一看就不是坏人。”
朱能沉默了——他的爷爷长相就很斯文。
隐约听到前面有狗在叫。
“到我们村了。”
朱能看了看,前面没有一丝灯光。
“你们村的人睡觉真早。”他说。
袁慧喃喃地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停电了吧?”
朱能抖了一下。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要出事。
又往前走了一阵,袁慧说:“朱老师,您先去我家吧?吃完晚饭我带您去老袁家。”
想了一下,朱能说:“不用了,你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自己去吧。”这件事关系到他爷爷的声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最东边就是老袁家。”
“谢谢你,你回去吧。”
袁慧看了他一眼,骑上电动车,拐弯走了。
朱能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压在他的头顶,太近了,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周围一片漆黑,没有表情,没有答案。
他一直朝东走去。
他要去寻找答案。
这个举动很冒险,甚至可能送命。
他走过一个高大的门楼,大门紧闭,里面无声无息,不知道有没有人。门前有两棵高大的树,枯枝张牙舞爪。
又走过一个破旧的院子,没有门,里面黑沉沉的,很是瘆人。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几只黑黑的大鸟飞起来,它们在漆黑的天空中不停地叫:“咕咪——咕咪——”好像在指引他什么。
他走到了这条路的最东头。
老袁家到了。
土墙,木门,不高不矮的门楼,看不出有异常。
朱能壮着胆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感到木门没有闩,轻轻地一推,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