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公寓位于江东区木场,若乘出租车,到银座和日本桥都不远。玲子正因为喜欢这一点,才决定租下这里。
“呃,今天您想问什么事情?”
加贺放下杯子,挺直上身。
“是关于六月十号的事。您能再说详细些吗?”
“再详细也只……”
“岸田要作先生说要跟您商量他妻子三周年忌日的事,对吧?那件事很着急吗?”
玲子歪歪头,一脸困惑。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有两个月呢,我丈夫根本没放在心上,但爸爸好像一直想着。”
在玲子看来,婆婆的三周年忌日与自己毫无关系。
“你们商量好了吗?”
“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决定开始准备了。”
“就这些?要是仅仅如此,倒也没必要专门见面。”
玲子嘟囔了一句“是啊”,皱起眉头看着加贺。
“您为什么问这些?我们当时说话的内容有问题吗?”
“不,倒也不是……”
“还有,这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呢?请告诉我,爸爸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我没那个义务。”她提高了嗓门。要是吵架,她有不输任何人的自信。
加贺皱起眉头,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或许我该告诉您案子的情况。”
“是某家公司的非法行为吗?”
“不,不是那种,是凶杀案。”
“啊?”玲子瞪大眼睛。这个回答令她极其意外。
“六月十号晚上发生了凶杀案,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我们正在调查相关人员当时的行踪,岸田要作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我们问他当时去了哪里,他说到您这里来了,所以我来确认一下。”
玲子长出一口气,但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是吗?这些事公公都没说过。”
“他可能是不想让您担心吧。一般人要是听说自己跟凶杀案扯上关系,都会害怕的。”
“是啊,我现在心跳还跳得厉害呢。”玲子抬起头来,“要是这件事,我倒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您,那天晚上,我公公的确来了。他人八点左右来的,九点多回去的。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加贺微微一笑,说道:“岸田要作先生说,他离开这里后,在新桥的酒吧一直喝到深夜。这件事我已经确认了。”
“太好了,也就是说他有不在场证明。”忽然,一丝不安掠过玲子心头,她感到自己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我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情况家人的证词都是不可信的,是吗?”
加贺苦笑道:“不是不可信,而是可信度比较低,因为有包庇的可能。”
玲子这才明白刑警为什么揪着六月十号不放。他怀疑玲子说谎。知道家人之间只要同意了口径,肯定经不住他这样追问,最终会露出马脚。
“加贺先生,请相信我。那天我公公真来了,我没说谎。”玲子解释。如果要作有杀人嫌疑,不知邻居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翔太也可能因此被欺负。
“您要是能证明就好了。”加贺说道。
“证明——”玲子试图回顾六月十号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要作那天来过呢?
“我记得岸田先生是十二号拿来这个东西的吧?”加贺拿着这个陀螺,上面有一黄一白两个同心圆,“要是他十号来过,为什么当时没带来?真让人想不通。”
他的疑问不无道理,陀螺可能会成为要作十号没来的证据,玲子着急起来。
“不,我公公十号就拿来了。”
“十号?但前几天您还说是十二号。”
玲子摇摇头。
“十号就拿来了,但忘了带陀螺线。”
“陀螺线?”
“他发现忘了陀螺线,便没告诉我们他带陀螺的事,但是翔太……我儿子调皮,去翻他的提包,发现了陀螺,我问他怎么带着那东西,他说是朋友送的。”
“也就是说,他本来想把陀螺送给孙子,却忘记把陀螺线放哪儿了。”
“嗯。他说放在办公桌抽屉里了。过两天就带来。那天就把陀螺拿走了。”
“所以十二号他把陀螺和陀螺线一起带来了。”
“就是这样,大概因为我儿子非常喜欢那个陀螺,嚷着要,所以他才赶紧带来。”
“原来如此,”加贺点点头,“我明白了。”
“加贺先生,请相信我,十号晚上,我公公和我们在一起。”
玲子向加贺投去央求的眼神,她不清楚要作为什么会被怀疑,但她知道要作确实不在凶杀现场,因此想务必要对警察说明。
加贺表情缓和下来。
“我不认为您在说谎,您的话非常具有说服力,多亏了您。很多东西都吻合起来。”
“啊。”玲子终于放下心来,可心头忽然又掠过一丝不安。到底是哪个部分有说服力?什么叫吻合?
加贺说了句“打扰了”,站起身来。
他在门口穿上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口袋。
“对了,请把这个送给您儿子,有这个比较好。”
他递过一根陀螺线,比要作拿来的那根更细,是像缆绳一样拧起来的。
“陀螺都有适合自己的陀螺线,您家的陀螺如果用这根线,应该能转得很好。”
加贺打开门,但走出一步后又回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凶杀案发生在日本桥的小传马町,时间是在七点到八点之间。”
“日本桥?七点到八点之间?”
玲子小声重复了一遍,大吃一惊。要是这样,即便自己能够证明要作在八点时来过,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
加贺到底是来确认什么的?她正想发问,加贺道声“告辞”,关上了门。
细雨绵绵,好像要把人的身体裹住。或许已经到了真正的梅雨季节。佐川彻来到店外,拉下帐篷,将摆在外面的商品向里收了收,都是积木、剑球和达摩落之类的传统木质玩具。这家店就在水天宫附近,刚生了小孩的年轻夫妇经常路过。小学生和中学生想要的玩具不摆在店前,否则很快便会被顺手牵羊偷得精光。他曾经将流行的布娃娃摆在前面,最受欢迎的布娃娃都被偷走了,让人无可奈何。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发现有个熟人朝自己走来,是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此人刚调到日本桥警察局,姓加贺。
“下雨了啊。”加贺用手遮着头。
“买卖的淡季开始了,但也可以认为是离旺季又近了一步。”
每个地方应该都一样。人形町周边也几乎看不到孩子,但到了暑假就会有很多孩子来店里。佐川心想,得做好进烟花的准备。他经营这家玩具店已大约二十年,大体知道商品的销售规律。
加贺看着木质玩具。视线前方是一个绘有绿色同心圆的陀螺。
“对了,陀螺的事解决了吗?”
加贺微笑着点点头。
“快了。您说得没错,我在童梦屋找到了。”
“对吧。那家店里有好东西,我偶尔会去看一下。”
这个姓加贺的刑警上次来时,问了佐川关于陀螺的事情。他首先问最近是否卖出过陀螺。
佐川说没卖出过,但被偷了。加贺很感兴趣,便问什么时候。
“六月十号。”佐川答道。他每天都检查商品的数量,摆在店前的陀螺的确少了一个。
加贺买了陀螺,并当场解下缠在上面的陀螺线,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是捻绳啊。”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绳子的名称,佐川听了很惊讶。
然后,加贺又问佐川知不知道其他卖陀螺的店。佐川只想到一家,就是童梦屋。听加贺的语气,他好像随后就去了那里。
“老板,您不问问吗?”
“问什么?”
“问我在调查什么啊。被警察询问时,一般人都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关于什么案子的调查’之类的。”
佐川哈哈大笑起来。
“像我这种外行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既然刑警都出动了,相比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就算问了,也只会让心情变坏。”
“要是大家都像您这样就好了。”加贺说道。看来他在调查取证时颇为辛苦。
佐川拿起陀螺。
“开始玩具店就是出售童年的梦,必须时常保持快乐的心情,所以我不想听到坏消息。但请告诉我一点,我家被偷的陀螺跟案件有什么关系?您不用说得太详细,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给谁派上了用场。”
加贺稍加思索,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这是调查的秘密。”
“哦,果然如此啊。我知道了。加油干吧。”
加贺说了声“再见”,消失在绵绵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