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进汉克斯庄园的那间实验室。房里刚搬来几张安乐椅和有靠背的椅子,不过非但没有装饰作用,反而更显出房里的孤寂。
麦瑞迪·布莱克摸着胡子,有点尴尬地和卡拉断断续续地交谈着。有一次他说:“亲爱的,你很像你母亲──可是又很不像她。”
卡拉说:“什么地方像她?什么地方不像呢?”
“你的肤色像她,动作也像她,可是你……怎么说呢……你比她积极多了。”菲力浦·布菜克愁眉不展地看着窗外,不耐烦地敲着窗台,说:“这样搞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好好的星期五下午---”赫邱里·白罗赶紧来打圆场说:“幄,真抱歉──我知道弄乱了你的高尔夫球节目实在罪不可赦。布莱克先生,这是你最要好朋友的女儿。你愿意为她延后一下约会吧,对不对?”
管家宣布道:“华伦小姐到了。”麦瑞迪·布莱克上前迎接她,说:“你能从百忙中抽空来真好,安姬拉,我知道你非常忙。”他带她走到窗边。
卡拉说:“嗨,安姬拉阿姨,我看到你今天早上登在泰晤士报上的那篇文章了。有个了不起的亲戚可真好。”她指指身边宽下巴、灰眼珠带着稳定眼神的高个子年轻人,说:“这是约翰,雷特利。他和我──希望──结婚。”
安姬拉·华伦说:“噢!我不知道……”
麦瑞迪上前迎接下一位客人。“威廉小姐,好多年不见了。”
这位上了年纪、瘦弱却坚强的家庭教师走进房里,她若有所思地把眼光停在白罗身上,然后又看着那个高大宽肩、穿着裁剪合宜苏格兰呢服装的人。
安姬拉,华伦走向她,微笑道:“我好像又回到学生时代了。”
“我真替你感到骄做,亲爱的,”威廉小姐说:“我想这是卡拉吧?她不可能记得我,她那时候太小了…”
菲力浦·布菜克烦躁他说:“这倒底是干什么?没人告诉我──”赫邱里。白罗说:“我把它叫做重游旧地,大家都请坐下好吧?等最后一位客人一到,就可以开始了,她来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动手──驱除鬼魂了。”菲力浦·布菜克高声说:“你到底想搞什么无聊的事?总不会是举行降神会吧?”
“不,不,我们只是要讨论一些很久以前发生的事──讨论之后,也许我们可以更看清那些事的意义。至于鬼魂,虽然不会现身,可是谁又能说它们不存在于这个房间呢?谁敢说安雅和凯若琳·柯雷尔没有在我们身边聆听呢?”
菲力浦·布莱克说,“无聊荒唐透了──”这时,门又打开了,管家报告说狄提善夫人到了。
爱莎,狄提善带着她一贯的略显傲慢、不耐烦的表情走进来。她对麦瑞迪微笑一下,冷冷地看看安姬拉和菲力浦,然后走到窗边一个远离其他人的位置坐下来。她解开领子上昂贵的披肩,让它掉落在身后。她打量了房间一会儿,然后看着卡拉,女孩也回看着她,暗自赞赏着这个曾经破坏她双亲之间感情的女人。她年轻热切的脸上没有恨意,只有好奇。
爱莎说:“很抱歉迟到了,白罗先生。”
“你能来就太好了,夫人。”
席西丽。威廉轻哼一声,爱莎毫无兴趣地迎着她眼中的敌意。她说:“真是认不出你了,安姬拉。有多久没见面了?十六年吧?”赫邱里·白罗抓住机会说:“对,我们要谈的事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不过让我先告诉各位我们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
然后他简单扼要地说出卡拉的要求,以及他接受这项工作的经过。
他迅速说下去,没有理会菲力浦脸上越来越浓的怒意,以及麦瑞迪脸上震惊厌恶的表情。
“我接受她的委托──着手进行工作,希望找出──事实。”
卡拉·李马倩坐在大摇椅上,因为有一段距离,对白罗的话听得并不很清楚。
她悄悄地打量这五张脸,他们五个人当中,会有一个是凶手吗?是有异国风味的爱莎,涨红着脸的菲力浦,亲切慈爱的麦瑞迪·布菜克先生,那个严厉的女家庭教师,还是冷静能干的安姬拉·华伦呢?
要是她努力想象,能想出他们当中一个人杀人的情形吗?
对,也许──可是那不是真正的谋杀。她可以想象菲力浦·布莱克在震怒之下掐死一个女人……也可以想象麦瑞迪·布菜克用手枪威胁小偷──一不小心,开了一枪……?还有安姬拉·华伦也开了一枪,但却不是意外。没有任何私人的感情──必须这样,才能又快又安全。另外还有爱莎,她坐在想象的城堡中,在用东方丝缎做成的车厢里说:“把这个卑鄙的家伙丢到墙外面去!”这些全都是胡思乱想──即使如此,她也实在想象不出瘦小的威廉小姐杀人的模样!想想看,要是她间:“你杀过人吗?威廉小姐。”威廉小姐一定会说:“好好做你的算术,卡拉,别问傻问题。杀人是非常邪恶的事。”
卡拉想:“我一定有毛病──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听吧,你这个傻瓜,听听那个自称知道真相的人说些什么吧。”
赫邱里·白罗还在说话:“这就是我的工作──进到时光机器里,找出多年前所发生事情的真相。”
菲力浦·布莱克说:“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想捏造任何其他事都是骗人的事──对,一点都不会错,完全是骗人的事。你想用假话来骗这个女孩的钱。”
白罗没有被他的话激怒,他说:“你刚才说‘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话就有欠思考了。公认的解释不一定就是事实,例如从表面看来,你──布莱克先生——并不喜欢凯若琳·柯雷尔,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可是任何对心理学稍有认识的人,都知道事实刚好相反,你一直对凯若琳·柯雷尔很迷恋,但是你又痛恨这种事实,所以不断挑她的毛病,想克制自己对她的感情。同样的,麦瑞迪·布莱克先生多年来一直挚爱着凯若琳·柯雷尔,他对悲剧的叙述中,说他是为了她才憎恨安雅·柯雷尔,可是只要仔细看看他字里行间的文意,就可以知道他因为一辈子深爱着她,所以感情已经平淡下来了,当时占据他心灵和脑海的,已经换成漂亮的爱莎·葛理了。”麦瑞迪·布莱克咕噜着什么,狄提善夫人微微一笑。白罗又说:“我提到这些,只是举几个例子,不过这些事和悲剧确实也有关系。好,我开始调查这件悲剧,尽可能查出我所能知道的一切。我先找到替凯若琳·柯雷尔辩护的律师,又找到王室法律顾问,对柯雷尔家很熟悉的老律师,审判期间出过庭的律师事务所职员,还有主办这件案子的警官一最后,我终于找到当时在场的五个证人。而且得到一种印象──一种混合的印象,我知道一件事:凯若琳·柯雷尔从来没有为她的清白辩护过。(只有给她女儿的信中例外。)”“凯若琳·柯雷尔在法庭上一点都不显得害怕,事实上,她好像毫不在乎,所以完全采取一种失败主义者的态度。她在牢里也很安静平和。宣判过后不久,她写了一封信给她妹妹,表示已经认命了。我所交谈的每个人都认为凯若琳·柯雷尔就是凶手──只有一个明显的例外。”
菲力浦·布莱克点点头,“她当然是凶手!”
赫邱里·白罗说。
“可是我的职责并不是接受其他人的判决,我必须亲自查查那些证据,我必须肯定这个案子的心理因素和证据相符。所以我先仔细查阅过警方档案,也得到当时有关的五名证人的首肯,答应替我各写一份有关惨案的报告。这些报告非常有价值,因为其中有些事是警方档案上查不到的,也就是说,包含一些警方认为无关紧要的谈话和事件;其次,还有这些人对凯若琳想法和感觉的意见;第三,还有一些警方有意保留的事实。”现在,我可以自己判断这个案子了。无论如何,凯若琳·柯雷尔似乎有很充分的犯罪动机,她爱她丈夫。他公开承认要离开她,投入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她也亲口承认过,她是个忌妒心很重的女人。
“有了动机,现在该来谈谈手段了。别人从她房间抽屉找出一个装过毒芹硷的空香水瓶,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警方问起的时候,她承认是从这个房间拿走的。毒芹硷瓶子上也有她的指纹。我问过麦瑞迪·布莱克先生那天那五个人离开这个房间的顺序──因为我觉得房间里有五个人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拿走毒芹硷。那五个人离开房间的次序是这样的:爱莎·葛理、麦瑞迪·布莱克、安姬拉。华伦、菲力浦·布莱克、安雅·柯雷尔,最后是凯若琳·柯雷尔。此外,麦瑞迪·布菜克先生等柯雷尔太大走出来的时候,是背对着房间,当然不可能看到她的举动。也就是说,她确实有机会偷拿毒药。还有一个间接的证据,我记得麦瑞迪·布莱克先生上次曾经告诉我:‘我记得站在这里,从打开的窗口闻到茉莉花香。’可是当时是九月,茉莉花的开花期已经结束了。
通常茉莉花都在六、七月开花。可是从她房里找出的香水瓶原来是装茉莉香水的。所以我可以肯定柯雷尔太大决心偷拿毒芹硷,因为她把皮包里香水瓶中的香水倒掉,好用来装毒芹硷。
“后来我又做了一次试验,有一天我要求布莱克先生闭上眼睛,试着回想客人离开房间的次序,一般茉莉香味立刻勾起他的回忆,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味觉很大的影响。”现在要谈到最重要的那个早上了,到目前为止,事实没有什么可争辩的地方。葛理小姐忽然透露她和柯雷尔先生打算结婚。安雅·柯雷尔加以肯定,凯若琳。柯雷尔非常难过,这些事都不只有一名证人可以证明。
“第二夭早上,柯雷尔夫妇之间在书房发生了一场争执,证人最先听到凯著琳·柯雷尔用刻薄的声音说:‘你和你那些女人啊!’最后她又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这是菲力浦·布莱克在外面大厅和葛理小姐在外面阳台上同时听到的。
“葛理小姐后来又听到柯雷尔先生要他太太理智点,柯雷尔大太说:‘我一定会在你到那个女孩身边之前杀了你。’不久,安雅·柯雷尔就从房里走出来,唐突地叫爱莎·葛理下去摆姿势给他作画。她拿了件上衣就陪他去了。从心理学上来说,到此为止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每个人所表现的都和平常的言行没有两样,可是接下来却有一件不协调的事。
“麦瑞迪·布莱克发现丢了东西,打电话给他弟弟,他们在停船的码头见面,一起走过贝特利园时,凯若琳·柯雷尔正和她丈夫讨论安姬拉上学的事。我觉得这一点非常奇怪。他们夫妻才刚刚大吵过一顿,凯着琳还明明白白地警告过她丈夫,可是才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她又下来谈一件家里的小事。”
白罗看着麦瑞迪·布莱克,说:“你在报告上说,你听到柯雷尔说:‘一切都解决了,我会注意给她收拾行李。’对吗?”麦瑞迪·布菜克说:“差不多──没错。”
白罗又看着菲力浦·布莱克,间道:“你记得是不是这样呢?”后者皱皱眉,说:“本来不记得,你说了之后我才想起来。的确说到关于收拾行李的事!”
“是柯雷尔先生说的?不是柯雷尔太太?”
“是安雅说的。我只听到凯若琳说那样对那个女孩大残酷了什么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知道安姬拉过一两天就要到学校去了。”
白罗说:“你还没弄懂我的用意。安雅·柯雷尔为什么要替安姬拉收拾行李呢?太荒唐了,不是吗?家里有柯雷尔大太,有威廉小姐,还有一名女佣。收拾行李是女人的事──不是男人的事。”
菲力浦·布莱克不耐烦他说:“那又有什么差别?和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觉得没关系?我觉得这正是第一条线索;而且紧接着又有另外一条线索。柯雷尔太大在不久之前还绝望伤心地威胁过她丈夫,而且显然正在考虑自杀或者杀人,却又马上和蔼地答应替她丈夫拿些冰啤酒来。”
麦瑞迪·布莱克缓缓地说:“要是她打算杀人的话,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她正好借此掩饰啊!”
“你这么想吗?她决定毒死她丈夫,毒药也已经弄到手了。贝特利园里准备得有啤酒,要是她有一点点头脑的话,一定会趁没人的时候把毒药放在那些啤酒中的一瓶。”
麦瑞迪·布莱克反对道。
“不能那样,也许会被别人喝下去。”
“不错,爱莎·葛理也许会误喝。可是她既然已经决心杀死她丈夫了。难道还会在乎杀死那个女孩吗?不过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先来看看事实。凯若琳·柯雷尔要替她丈大送冰啤酒下来,于是上去到屋子旁边放啤酒的暖房拿了一瓶啤酒给他,她替他倒了一杯,然后拿给他。安雅·柯雷尔喝完之后说:‘今天每样东西吃起来都有股臭味。’柯雷尔太大随后又回到屋里,像平常一样吃完午餐和水果。据说她看起来有点担心和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一点对我们并没有帮助,因为杀人犯的行为并没有一定的标准,有些杀人犯很冷静,也有些很激动。午餐过后,她又到贝特利园去,发现她丈夫已经死了,而且──做了显然是意料中的事。她表现得很悲伤,要家庭教师去打电话找医生。现在我们要提到一件以前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实。”他看看威廉小姐,说:“你不反对吧?”
威谦小姐脸色有点苍白他说:“我并没有要求你守密。”
于是白罗用安静但是却带有戏剧性的口气,把威廉小姐目击的事重述了一遍。
爱莎·狄提善动了动身子,她看着坐在大椅子上的那个瘦小乏味的女人,不敢置信地问:“你真的看到她那么做?”
菲力浦·布莱克跳起来,说:“那不就结了!这么一来,一点疑问都没有了。”
赫邱里。白罗温和地看看他,说:“未必。”
安姬拉。华伦严厉他说:“我不相信。”并且用带有敌意的眼光迅速看了家庭教师一眼。
麦瑞迪·布莱克摸摸胡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只有威廉小姐一个人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挺直地坐着,两颊略带一点红晕。
她说:“我确实亲眼看到。”
白罗缓缓说:“当然,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
“不错,”那对不屈服的灰眼勇敢地迎向他的眼睛,“白罗先生,可是我一向不习惯别人怀疑我的话。”
赫邱里·白罗点点头,说:“我并不怀疑你的话,威廉小姐。事实的确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凯若琳·柯雷尔并不是凶手。”
那个满脸忧虑的高个子年轻人第一次开口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白罗先生。”
白罗看着他说:“好,我当然会告诉你。威廉小姐看见凯若琳·柯雷尔着急而又小心地擦掉啤酒瓶上的指纹,再把她死去丈夫的指纹印上去。请注意,是印在啤酒瓶子上。但是毒芹硷是在杯子里──不是在瓶里,警方在啤酒瓶里没有找到毒芹硷的残留液体,也就是说瓶子从来没装过毒芹硷,但是凯若琳·柯雷尔却不知道。大家都认定了她是杀夫凶手,但是她却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毒死的。她以为毒药在啤酒瓶里。”麦瑞迪·布莱克反对道:“可是为什么──?”
白罗用手势阻止他:“不错──为什么呢,凯若琳·柯雷尔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说明他是自杀的呢?答案必然非常简单,因为她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愿意做任何事——忍受任何事──洗清那个人的嫌疑。”
“剩下的就没什么疑问了。那个人可能是谁呢,她会卫护菲力浦·布莱克?麦瑞迪?爱莎·葛理?还是席西丽·威廉?都不是,她只可能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一个人。”
他顿一顿,接着说:“华伦小姐,要是你把令姊最后给你的那封信带来的活,我想大声念一念。”
安姻拉·华伦说:“不行。”
“可是,华伦小姐──”安姬拉·华伦站起来,用冷冰冰的声音说:“我非常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是我杀死安雅·柯雷尔,而我姊姊知道这一点,对不对?我完全否认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
白罗说:“那封信……”
“那封信本来就是写给我一个人看的。”
白罗看看房里那两个年轻人。
卡拉·挛马倩开口道:“求求你,安姬拉阿姨,就照白罗先生的话去做好不好?”安姬拉·华伦说:“够了,卡拉!你难道一点也不懂礼节吗?她是你母亲--”卡拉用清晰严厉的声音说:“不错,就因为她是我母亲,所以我才有权利这样要求你、我是在替她说话,我一定要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安姬拉·华伦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信,交给白罗,尖刻地说:“真希望从来没给你看过这封信。”
她把眼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看着窗外。
赫邱里·白罗念凯若琳·柯雷尔的那封信时,房间角落里的阴影加深了,卡拉觉得似乎另外有什么人也来静静地聆听了,她想道:她来了──我母亲来了。凯若琳——凯若琳·柯雷尔也到这个房间来了!赫邱里·白罗念完之后,说:“相信各位一定会同意,这是一封很特别的信,信写得很美,可是确实很引人注意,因为里面少提了一件事──她没有说自己是无辜的。”
安姬拉·华伦头也不回他说:“没有那个必要。”
“是的,华伦小姐,没有那个必要。凯若琳·柯雷尔用不着告诉她妹妹她是无辜的──因为她以为她妹妹早就知道事实了──凯若琳·柯雷尔一心只想安慰安姬拉,避免她招供,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证──没事,亲爱的,一点都不会有。”
安姬拉·华伦说,“你难道不了解?她只是希望我快乐,根本没别的意思。”
“是的,她希望你快乐,这一点的确非常清楚,也是她最大的心愿。她有个孩子,可是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那孩子。是的,她最挂心的人是她妹妹。她要她妹妹能够彻彻底底过快乐而成功的日子。凯若琳·柯雷尔说了一句意义深长的话:‘人总得偿还自己所欠的债。’
“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它明显地指出凯若琳这么多年来所背负的一个重担──她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朝年幼的妹妹丢了一个书镇,使她一辈子都成了残废。最后,她总算有机会偿还自己所欠的债了。我肯定地相信,凯若琳·柯雷尔在这种偿债的行为上;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详和平静。因为她相信自己是在还债,所以审判和判决都没有使她受到打击。这么说一个被判决的人犯实在很奇怪──可是她确实觉得很快乐。是的,比各位所能想象的更快乐,我一会儿就会证明给各位看。”用这种理由来解释,各位就会发现,凯若琳的每一种反应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来从她的观点看看这一连串的事。
首先是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使她想起她少女时代一件事──安姬拉朝安雅·柯雷尔丢了一个书镇!别忘了,多年前她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安姬拉对安雅吼道,她希望他死掉。
接着在第二天早上,当凯若琳走进小暖房的时候,发现安姬拉正在玩弄啤酒。请各位记得威廉小姐的话:‘安姬拉就在那儿,看起来好像犯了错一样……’威廉小姐的意思是说她逃课所以有那种表情,可是在凯若琳看来,意义却完全不同。别忘了,安姬拉不只一次在安雅的饮料里放过东西,所以她很容易就会想到她做什么。
“凯若琳接过安姬拉给她的那瓶啤酒,走到贝特利园去。倒了一杯酒,递给安雅。他一口喝掉之后,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今天每样东西吃起来都有股臭味。’
“凯若琳当时并没有怀疑什么,可是她吃完午饭到贝特利园的时候,却发现她丈夫已经死了,她马上就想到他是被毒死的。她本人并没有毒死他,那么,会是谁呢?她迅速把事情回想一遍──安姬拉威胁过安雅,而且又像犯了错似的站在冰箱旁边弄啤酒。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了报复安雅·柯雷尔。也许她原本并不是想杀他,只是想让他生病或者不舒服?或许,她是为了凯若琳才这么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并且憎恨安雅抛弃她姊姊的事了?凯若琳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安姬拉那种年纪也曾经不服人管束,非常任性,于是她一心只想到一件事,怎样才能保护安姬拉。安姬拉碰过酒瓶──上面一定有她的指纹,于是凯若琳迅速擦干净瓶子,要是别人能相信他是自杀,要是上面只有安雅的指纹……于是她试着拿起死者的手,印在瓶子上一一她做得非常费力──同时注意聆听四周的动静……如果这种假设是真的,其他一切的事都很合情合理了。
“她一直为安姬拉担心,坚持要把她送走,不让她接触所发生的事。又担心安姬拉遭到警方盘问。最后,她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在审判前把安姬拉送离英国。这一切,只因为她始终担心安姬拉支撑不下去,招供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