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葛理菲像以往一样,没头没尾是冒出一句:“太可怕了!听说你在场--而且去得很早?”
她特别强调那个“早”字,而且两眼还闪耀着光芒。
我不想告诉她梅根打电话给我,只说:“喔,我昨天晚上有点不安,那女孩子本来要到舍下喝下午茶,结果一直没来。”
“于是你就担心发生了最糟的事?真是太聪明了!”
“是的,”我说:“我是头嗅觉灵敏的猎犬。”
“这是林斯塔克第一次发生了杀人案,引起很可怕的骚动,希望警方处理得了。”
“我倒不担心这一点,”我说:“他们都很能干。”
“那女孩子大概替我开过几次门,可是我几乎记不得她的长相,既安静又不惹人注意的小家伙。先在她脑子上敲一下,又刺穿她的后脑,是欧文告诉我的。看起来好像是男朋友下的手,你认为呢?”
“你认为没错?”
“大概是那么回事,我想两个人可能吵了一架。那些人都很没教养--出身不好。”她顿了顿,又说:“听说尸体是梅根·亨特发现的吧?她一定吓了一大跳。”
我简单要说:“是的。”
“我想这对她不大好。我觉得她的神经有点弱。这种事可能会使她有点失常。”
我忽然下决心要知道一件事。
“请问葛理菲小姐,昨天是不是你说服梅根回家的?”
“喔,也不能完全说是说服。”
我坚守着自己的立场,说:“可是你的确对她说了些什么,是吗?”
爱美·葛理菲站稳了双脚,两眼带着些自卫的神色望着我,说:
“那对她只有好处,那个小女孩一味逃避自己的责任,她太年轻了,不知道人言可畏,所以我觉得应该劝劝她。”
“人言--?”我冲口而出,却气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爱美·葛理菲用她一贯的自满自信的神态继续说:
“噢,我敢说‘你’一定没听到别人那些闲言闲语,我可听到了!我知道别人在背后说些什么。听着,我从来没把那些谣言当真--一分钟也没有。可是你知道那些人,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等那个女孩要自立谋生的时候,可就对她不大好了。”
“自立谋生?”我困惑地问。
爱美接着说:
“当然,这种处境对她说很不好过。我是说,她不能一走了之,留下两个没人照顾的孩子。她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我跟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这种处境很容易招人嫉妒,别人会说闲话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问。
“当然是爱尔西·贺兰,”爱美·葛理菲不耐烦地说:“我认为她实在是个非常好的女孩,一直很尽责。”
“别人到底说她什么?”
爱美·葛理菲笑笑,我想,那不是愉快的微笑。
“说她已经在想成为辛明顿太太第二--全心全意地安慰那个鳏夫,让他少不了她。”
“可是,”我惊讶是问:“辛明顿太太才去世一星期啊!”
爱美·葛理菲耸耸肩。
“当然,太离谱了点,但是你知道人就是这样!那个叫贺兰的女孩子很年轻,长得又很漂亮,这就够了。而且,一个女孩子不会一辈子希望做保姆,要是她希望有个安定的家,和一个丈夫,并且没法达成她的目的,我也不会怪她。”
“当然,”她又说:“可怜的狄克·辛明顿一点都没想到这些!他还在为梦娜·辛明顿的死感到难过。可是你也了解男人,要是那个女孩一直在他身边,让他过得舒舒服服,照顾他的一切,而且显得非常爱他的孩子--好,他就少不了她了。”
我平静地说:“换句话,你认为爱尔西·贺兰是个狡猾轻佻的女人了?”
爱美·葛理菲胀红了脸。
“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只是替那女孩子难过--让人在背后说那些卑鄙的闲话!所以我多多少少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劝梅根回家的,那要比光留下狄克·辛明顿和那女孩单独在家好些。”
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爱美·葛理菲高兴地笑笑:“听到我们这种小地方居然这么多闲言碎语,一定把吓坏了,柏顿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人们老是往最坏的地方想!”
她笑着点点头,踏着大步走开了。
我在教堂边遇到皮先生,他正在跟兴奋的微红着脸的爱蜜莉·巴顿谈话。
皮先生显然很高兴遇到我!
“喔,柏顿,早!早!你那个可爱的妹妹好吗?”
我告诉他乔安娜很好。
“那她为什么不来参加我们村子里的集会呢?我们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很震惊和好奇。谋杀!我们这里居然会发生真正的谋杀案!这恐怕不是件有趣的犯案,而且有点卑鄙,竟然杀死一个小女佣。找不出指纹,但却无疑是件新闻。”
巴顿小姐畏缩地说:“太可怕--太可怕了。”
皮先生转过头看着她说:“可是你还是有点幸灾乐祸,亲爱的女士,你有点幸灾乐祸,承认吧!你不赞成这种事,感到很悲痛,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刺激,我,相信你‘一定’觉得有点刺激!”
“那么好的女孩,”爱蜜莉·巴顿说:“她是从‘圣克劳泰德之家’来找我的,什么经验都没有,可是很肯学习,变成一个很好的女佣,派翠吉对她非常满意。”
我马上说:“昨天下午她本来要跟派翠吉一起喝下午茶的。”又掉头对皮先生说:“相信爱美·葛理菲一定告诉过你吧。”
我的语气很自然,皮先生也毫不迟疑地回答:
“对,她提过,我记得她说,佣人居然用主人家的电话,真是件新鲜事。”
“派翠吉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爱蜜莉小姐说:“艾格妮斯居然这么做,我真是太意外了。”
“你已经赶不上时代了,亲爱的女士,”皮先生说:“我那两个佣人就经常用我的电话,还抽得满屋子都是烟,等的实在受不了抗议的时候,他们才收敛一点。可是我也不敢说得太多,普利斯特虽然脾气不大好,却是个了不起的厨子,他太太也是个难得的好管家。”
“是啊,我们都认为你很幸运。”
我不希望谈话变成闲话家常,就插嘴道:
“杀人案很快就传开了。”
“当然,当然,”皮先生说:“屠夫、面包师、制烛匠……全都知道了。谣言、口舌、林斯塔克,唉!就快毁灭啦!匿名信、杀人案,到处都是犯罪的倾向。”
爱蜜莉·巴顿紧张地说:“他们认为--没有人觉得--这两者有关。”
皮先生抓住这一点说:“这倒有趣,那个女孩知道某个秘密,所以才被人谋杀了,对,对,很有可能。你真聪明,居然会想到这一点。”
“我--我受不了了。”
爱蜜莉·巴顿脱口而出,转身快步走开了。
皮先生注视着她的背影,天使般的脸孔奇怪地皱缩着。
他转过身,轻轻摇摇头。
“敏感的很,很可爱,不是吗?完全不合这个时代了,你知道,她还停留在上一代的思想里。她母亲的个性一定很强,整个家庭都保持着1870年左右的风气,就像住在玻璃屋里一样。我倒蛮喜欢碰到那种事的。”
我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就问他:
“你对整件事到底觉得怎么样?”
“你指的是?”
“匿名信、杀人案……”
“地方上的犯罪风潮?你觉得呢?”
“是我先问你的。”我愉快地说。
皮先生轻声说:
“我对精神异常只有初步的了解,不过我觉得很有意思。那么不可能犯案的人,却做出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拿利西边境那个案子来说,始终没有很合理的解释。至于这个案子,我要劝警方多研究每个人的性格。别管那些什么指纹啦、笔迹啦、放大镜那些的,观察一下别人怎么用手做事,态度上的变化、饮食方法,以及是不是会无缘无故发笑等等。”
我扬了扬眉。
“是个疯子?”
“疯,疯透了,”皮先生说,又加了一句:“可是你永远猜不到是谁!”
“谁?”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微笑道:
“不行,不行,柏顿,再说下去就是造谣了,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他轻快地消失在街道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