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卡泰丽娜!您现在是生活在花花世界里了,所以我们这个小村子
里发生的事您是不感兴趣的。其实,也的确没发生什么事。我整天和女佣人们
生气。安妮简直是不能用了。她穿的裙子不过膝盖,短到大腿根儿,而且也不
穿毛袜子。风湿痛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哈里松医生一点也不得闲,有一天
我只得去伦敦找个专家治病。(当然必须得找一个吉利的日子。)专家拉长了
脸,东拉西扯地说个没完,最后我不得不问他:‘我是个普通妇女,请您说话
简单点。痛快说,到底是不是癌症?’最后他说了实话。我已坚持有一年了。
疼痛我还是能够忍受的。我只是感到非常孤单,我所有的朋友都不在这里了。
我希望您能回玛丽泰德村来一趟,我的孩子。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
能是,当您有什么忧虑或是想得到母亲般的忠告时,请您想到,这里永远是您
的故乡,是您的家。您那善良的老友
艾梅莉·瓦伊尼
又及:诺利希最近在报上的社会新闻栏里读到您和您表姐坦普林女士的消
息。我立即就把它剪下收起来了。我祝愿上帝给您勇气和信心。
×××
卡泰丽娜把这位老友的来信读了两遍,然后慢慢地放下,透过卧室的窗口看着地中海蓝色的波涛。她不禁潸然泪下。她是想家了吗?
雷诺斯打断了她的深思。
“唉,卡泰丽娜。”年轻女郎叫道,“你是怎么啦?”
“没什么。”卡泰丽娜说着把信揉在手里。
“你那样出神地望着,真奇怪。”雷诺斯说道。“对了,我给你的朋友,那个侦探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今天中午到尼扎来吃饭。我还撒了个谎,说你要见他。如果以我的名义,他肯定不会答应。”
“你想见到他的心情,是那么迫切吗?”
“坦率地说,是的。我的心都被他俘去了。我还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有那么美的绿眼珠。”
“这可能。”卡泰丽娜随声附和地说道。
最近几天真是严峻的日子。德里克的被捕成了人们经常谈论的话题。“蓝色特快”上的秘密已广为流传,而这个秘密一直涉及到两个人。
“我已经租好汽车了。”雷诺斯说道,“妈妈又到什么地方吹牛去了。要是让她知道,她一定会跟着去的。她这个人老是纠缠不休。”
波洛在内格列斯库饭店早已等着女士们的到来。尽管波洛大献法国式的殷勤,午饭吃得还是不那么痛快。卡泰丽娜郁郁不乐地陷入了深思。雷诺斯一反常态,由夸夸其谈变得沉默不语。在喝黑咖啡时她开口说话了,而且一下就上了正题。
“有什么新情况吗?我指这当然是那个案子。”
波洛耸了耸肩。“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规律。”
“那么您就让它按照自己的规律进行?”
他忧虑地看着雷诺斯。
“您还年轻。但是,世界上有三件东西您不能催促:可爱的上帝,大自然,还有老头。”
“尽胡扯。”雷诺斯说道,“您可不算老。”
“我感谢您对我的夸奖。”
“奈顿少校来了。”雷诺斯说道。
卡泰丽娜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他在冯·阿尔丁那里做事。”雷诺斯继续说道。“我想向奈顿问点事。请原谅,我去去就来。”
当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波洛低下头来对卡泰丽娜说道:“您的情绪不好,您的心早就飞离了这里。”
“到英国去了,飞得不太远。”
她立即把从衣袋里掏出早晨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了波洛。
“离开玛丽麦德村之后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个关于家乡生活的消息,它使我很难受。”
他看完信后又递给卡泰丽娜。
“您还回玛丽泰德去吗?”他慢悠悠地问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卡泰丽娜回答道,“为什么我要回去呢?”
“那我领会错了。”波洛说道,“能够原谅我吗?”
他走到雷诺斯那边,她正同冯·阿尔丁和奈顿他们谈话。美国佬显得很苍老,愁眉不展。他机械地向波洛点了一下头,表示欢迎。当他正在回答雷诺斯的问题时,波洛把奈顿叫到了一边。
“冯·阿尔丁先生的脸色真是难看极了。”他说道。
“您对此感到惊奇吗?”奈顿问道。“德里克的被捕而掀起的这场风波,对他来说实在难以忍受。他感到遗憾的是,他已完全委托您去查清事实真相。”
“他是要回英国去?”波洛问道。
“后天我们就回国。”
波洛犹豫了一会儿,从花坛对面看着卡泰丽娜。“您应该告诉格蕾小姐一声,就说冯·阿尔丁要回英国去。”
起初奈顿感到有点奇怪,然后却顺从地走向卡泰丽娜。波洛满意地望着他的身影。
十几分钟后他告别了两位女士,对请他吃午饭也没说什么过分的道谢话。当波洛已离开她们很远的时候,卡泰丽娜又把他叫住。
“波洛先生,我想对您说句话。您刚才说的对,我最近几天要回英国去。”
波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以至使她的脸都涨红了。
“我懂。”他说道。
“您什么也不懂。”卡泰丽娜说道。
“我懂的比您猜到的还要多,小姐。”
他轻轻一笑离开了她,上了汽车直回昂蒂布城。
罗歇伯爵的那位仪表堂堂的佣人,伊波利特,正在把主人的整套餐具擦得锃亮。伯爵在蒙特卡洛过着自己的日子。伊波利特看到一个小老头正向别墅走来。这次来访对他来说并不十分意外。他把自己的老婆玛丽从厨房里叫出来,低声对她说道:
“你看那家伙,朝这里走来了。”
“你相信吗?可能又是从警察局那里来的?”
“你自己去看好了。”伊波利特望着外面。
“不是,不是警察局的人。”她声明说。“谢天谢地。”
门铃响起来,伊波利特开了门,表现得严肃而庄重。
“伯爵先生不在家。”
留着一撮胡子的小老头和蔼地看着他。
“这我知道,”他回答说。“您是伊波利特·弗拉维尔,对吗?”
“是的,先生。”
“那么说玛丽·弗拉维尔是您的妻子了?”
“正是,先生。但……”
“我希望找你们俩个人谈一谈,”陌生人一面说着一面走进了屋。
还不等提出什么问题,波洛早已舒适地坐在靠椅上叫道,“我是赫库勒·波洛。”
“先生,怎样为您效劳好呢?”
“难道我的名字还没有说明这一点吗?”
“遗憾的是,并没有。”
“请允许我给您指出,这是您受教育不足的表现。”
波洛坐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伊波利特与玛丽很不满意地瞧着。他们简直弄不明白,怎样来对待这位毫不知礼的不速之客。
“先生是想……”伊波利特低声而呆板地问道。
“我是弄弄清楚,为什么你们要欺骗警察?”
“先生,”伊波利特叫了一声,“我欺骗警察?完全没有!”
波洛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在翻着。“您弄错了。您至少有七次对警察说了谎。我这里记录着说谎的细节。”
他以温和的语调读着这七次谎言的内容。
伊波利特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
“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您的碴,”波洛继续说下去,“您也别这么想,我的朋友。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证实一个我感兴趣的谎言。我指的是您曾说过的话,说伯爵是在一月十四日早晨到这个别墅的。”
“可是,那不是谎言,那是事实。伯爵先生是星期二,一月十四日到别墅。是吗,玛丽?”
玛丽急忙答应。
“伯爵先生是星期一离开巴黎的。”伊波利特往下说道。
“完全正确。”波洛说道,“是乘夜里的快车。在什么地方中断了旅行,这我不清楚。但是事实是,星期三早晨才到了这里,而不是星期二早晨。”
“先生弄错了。”玛丽泰然自若地插话说。
波洛跳了起来。
“那我可要任凭事情的自然发展了。”他嘟哝着。“真可耻!”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生?”玛丽有点稳不住神了。
“您们俩将会被逮捕,罪名是协助谋杀凯特林女士,就是那个被人弄死的英国女士。”
“谋杀……?”
玛丽的脸面刹时变得象张白纸,两腿颤抖;她的丈夫也变得有点心神不定。
“可是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直认为……”
“因为您坚持您的说法,所以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你们是一对大傻瓜。”
波洛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时一声激动的喊叫使他停了下来。
“先生,先生!请再等一等!我当时认为,又是为了一个女人的事。由于女人的事,我们经常同警察发生小小的磨擦,可是因为谋杀!这是另外一回事,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波洛喊道。“我想知道真相。或者是说真话,或者是……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什么时候伯爵回到别墅的?是星期二早晨还是星期三早晨?”
“星期三。”男的踌躇地说,女的点头确认。
波洛不声不响地看了他俩一会儿,然后严肃地点点头。
“你们俩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他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的处境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了。”
波洛满意地离开了别墅。“猜得很对”,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否再试一试我那猜谜的天才?”
米蕾接到赫库勒·波洛的名片的时候,已经是六点钟了。波洛进屋时看到这位舞女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您找我有什么事?”她朝他喊道。“难道你们还没把我折磨够?让我出卖我的德里克,难道这不是你们的罪过?您还想干什么?”
“有一个小问题,小姐。火车离开里昂,您进了凯特林女士的包厢之后……”
“您这是什么意思?”
波洛以温和而责难的目光不断地打量着她。
“我是说当您进了凯特林女士的包厢之后……”
“我没有进去过。”
“您看到她躺地那里……”
“我不是对您说过吗,我没有走进她的包厢。”
“见鬼!”他愤怒地大喊了一声,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您还想骗我?我能够把您当时的情景一丝不漏地描摹一番,就象我亲临其境一样。您进了她的包厢,发现她已经死了。要想骗我那是危险的,小心点,我的米蕾小姐!”
在他那敏锐的目光面前,他闭上了双眼,浑身发软,颓然坐下。
“我只想问您一点。”波洛说道。“您想要找的东西是否已经找到,或是已经……”
“或是什么?”
“或是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我不想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了。”米蕾声嘶力竭地叫道。她挣脱了波洛的手,呼呼地喘着气。
波洛耸了一下肩膀离开了她的屋子。他显得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