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帮我付了帐之后,我们就出了那家中国料理店。两个人商量的结果是我到她家住一段时间,我顺便还跟她提到我跟父母吵架以及准备扔掉宠物狗的事。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扔宠物那些人的心情,今晚似乎能够理解了。这一天我心情极其焦躁,而且非常沮丧。
去山田家的话必须坐电车,离最后一班电车还有点时间,不过车站里等车的人还挺多的。我当时还穿着睡衣,感到很不好意思,但现在也没办法了,我只好拣了一节人少的车厢。
“我想把波奇、连同那块皮肤移植给别人。”
但是山田却面露难色。
“这种事真的可以吗?”
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关于皮肤移植的知识。
“而且你觉得会有人要一块扎了狗的刺青的皮肤吗?如果有人喜欢狗的刺青的话,他也不会要别人的皮肤,而是自己直接让人扎在自己身上了。”
山田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
“如果你非要把波奇从你的身体上弄掉的话,还不如把刺青去掉呢,这倒是有办法。”
我摇了摇头,我不忍心杀了波奇。如果是自己养的狗,我会把它转交给保健所。
“总之我们先到网上查一查皮肤移植的事,再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受狗的刺青。”
山田说完,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电车门开了,我们到站了。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你住到我家倒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
我们刚到山田家,她就把话筒塞到我的手里。我虽然表示同意,不过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跟父母说话,即使是隔着电话。我为了让她放心,就随便拨了一个号,然后装作跟父母说话的样子。
走进浴室脱光衣服,我马上开始寻找波奇。要是以前的话,我叫它的名字它就会哈、哈地答应着,然后出现在我的左臂上。不过这次它没有出现。
我又用镜子照了照后背,还是没有波奇的踪影。可能它又像往常那样躲着我了吧,这样的话我是找不到它的,我现在能想象到它鼓着腮帮子的样子。
我决定不去管波奇了,反正它又不能从我的身体上跑出来。
第二天,我得到允许在山田的屋里摆弄电脑,上网寻找愿意接受狗刺青的人。我虽然自己没有电脑,不过山田教了我一点,我意外地发现操作特别简单。
“老实说,你不要抱什么希望哦。”
山田这样跟我说,然后就上了一个刺青相关的主页,主页的名字叫“tAttOO之家”。
我问山田:“为什么叫‘家’呀?”
山田这样告诉我:
“反正就像说‘什么什么之家’那样,用了个‘家’字罢了。”
那里好像是个很不错的主页,一站到门口就响起柔和的音乐。我说的是站到门口,其实意思是进入主页的首页,音乐也是从电脑的音箱传出来的。不过由于我就是痴迷这些东西的人,所以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这个主页的居民。
背景是明亮的蓝色,紧接着出现一个“欢迎光临”的广告牌,还有几扇门。说是门,其实只不过是图案,每个门下面都解释了门的后面有什么。
山田告诉我这个主页的管理员是个年轻的OL,管理员也就是这个主页的主人。
“那我把信息写到留言板上了哦。”
山田这样对我说,然后把手掌形状的光标放在一扇写着“留言板”的门上,轻轻点击,就进了这个主页。我对里面的很多东西就觉得好奇,在里面到处溜达了一番。对这个地方习以为常的山田向我投来目光,意思是:你也就是这种人了。
那扇门的后面当然是留言板了,这里有来过的人留下的信息。我浏览了一下以前的留言,发现有很多跟刺青有关的信息。
我看到想扎刺青的人留下了各种各样的问题,然后一个叫“山田”的人耐心地给出建议。
“这个‘山田’是谁呀?”
“当然是我了。”
山田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你就没想过起个其他的名字?”我再看其他人的名字,其中有很多有趣的名字。在这里可以用假的名字。
“你看这里正好没有‘山田’这个名字,所以就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你别管了。”
山田说完,就在留言板上写下留言,内容是问有没有人愿意要一个狗的刺青。
“……名字叫波奇,雄性,身长三厘米,毛是蓝色的……”
看起来就像那些贴在大街电线杆上的小广告。
写完留言后,山田马上想去其他跟刺青有关的主页。我问她是不是有很多类似的主页,她点了点头,把那些主页的地址都告诉了我。
“不过我还想在这个主页上再看看呢。”
我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那要不点一下其他的门吧。”
我又一次回到首页,点击了一扇叫“画廊”的门。进入里面一看,发现有几张刺青的照片。这好像是那位主页的主人OL皮肤上扎的刺青,一张张照片下面都写着解释和有关的回忆。有一张照片下面这样写道:“这个凤蝶的刺青是我自己设计的,是失恋第二天刺上的……”我又读了读其他的注释,发现这个人很喜欢自己的刺青,而且为此感到自豪。
“能建一个这样的主页,说明这个OL很喜欢刺青。”在旁边抱着胳膊观赏照片的山田说道。“接下来到‘聊天室’里看看吧,不过里面大多数时候都没人。”
山田点击了一扇写着“聊天室”的门,门的下面写着简短的注释:我们一起围着桌子聊天吧。山田简单地对我解释说“聊天室”就是跟人同步聊天的地方。
到里面一看,跟山田说的并不一致,聊天室里有人。那个人叫“手表兔”,好像是个男的。不,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戴着手表的兔子。
我按照门下面写的注释那样,想象这里有一张桌子。我想象着桌子放在房间的中央,手表兔正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盯着自己得意的怀表。就在这时山田走了过来。
山田说了一句:“你好,好久不见了。”
手表兔回答说:“哎呀哎呀,能在这里碰到你,真难得啊。”
他们两人愉快地聊了一会天,可能他们都通过这种方式来收集信息、扩大人际关系吧。我也想坐到桌子前聊天,可是用来说话的键盘只有一个。
过了不久,山田正打算结束这次聊天,这时手表兔说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
手表兔说:“对了,你知道刺青狗的事吗?好像有个人正在找那个扎着刺青狗的女孩。”
在电脑屏幕面前,我和山田对望了一眼。
手表兔继续说道:“好像说是那个人上个月在医院差点死了,结果被一个女孩救了,不过他忘了问那个女孩的名字。那个女孩身上好像扎一个狗的刺青,现在那个人的手下正在刺青相关的主页上收集与刺青狗有关的信息呢。这个话题可风靡一时哦。”
山田问了收集信息的那些人的情况,原来扎着刺青的女孩救的那个人是一家着名公司的社长,连我都知道他的名字。那个社长想找到救命恩人,对她表示感谢。
手表兔说道:“肯定是一份大礼啊。”
山田:“可能是一百根胡萝卜呢。”
手表兔:“胡萝卜?才不是呢,肯定是钱呀,钱!所谓的谢礼肯定是钱!”
那个扎刺青的女孩很可能是我,我想到对方可能给的谢礼,坐立不安起来。如果我把家人的情况告诉给波奇救的那位老人,他可能会帮我们出昂贵的手术费。
我和山田马上坐上电车,往老人经营的公司赶去。那家公司就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市,从那个老人住在我家附近的医院这个情况看来,公司应该离得不远。
我看了看周围的大厦,发现有一座特别高。进出大厦的都是上班族,要进去需要一定的勇气。
我们跟负责接待的女人说了刺青的事,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瞥了我们一眼,然后拿起电话,好像在喊某个过来。
不久,一个戴着眼镜、个子不高的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把我们带到大厅里的沙发。
“扎刺青的女孩这件事,你们是从哪儿听说的?”
那个男人认真地询问道。山田回答说是在网上看到的。
“其实我必须分辨到底是不是真是那个扎着狗的刺青的女孩。”
听那个男人的解释,似乎是这个信息在刺青界广为流传,结果有一些人来冒名顶替。
“所以我们隐瞒了是什么样的刺青狗,刺在身体的什么部位等信息。我从社长那听了很多关于他救命恩人,也就是那个扎刺青的女孩的情况,所以如果有其他人来冒名顶替,随便拿个刺青来说自己是社长的救命恩人,我一眼就能识别出来。那现在你让我看看你的刺青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他让我把刺青给他看,可刺青上的蓝色小狗已经到别的地方躲起来了。
“现在嘛,我没法给您看。这是有理由的,但是我就是那个扎刺青的女孩。如果见到社长的话,他肯定能想起我的。”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断定我又是一个冒牌货。
“那个刺青是一只蓝色的狗吧?刺在左臂上?这样的信息只有本人才会知道,不是吗?”
那个男人惊讶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不过如果不能亲眼看一下的话……”
我们被赶出了大厦,我现在无论如何都需要钱。于是在回去的电车上,我开始考虑刺青狗的追捕战。
我先准备用食物来诱捕,并且开始执行。我准备让山田在我的左臂上方刺一块肉,然后等着波奇的出现。那个馋鬼波奇,它看到肉肯定会出来的。
山田像往常一样,在我的左臂上刺了一块不带骨头的肉。
我坐到椅子上,把左肘搭在桌子上,调整姿势使左臂上的肉容易看见。
但是,肉的刺青完成之后,过了好长时间,波奇也没有出现。我盯得有些累了,注意力开始分散。
我又看了肉一眼,波奇还是没有出现。于是又把眼睛移开,然后再重复相同的动作。
二十分钟过去了。我眼睛刚离开几秒钟,胳膊上的肉图案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糟糕!我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波奇好像已经发现了我搜捕它的意图。
于是瞅准我没盯着左臂的空儿,把肉衔着逃走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钓鱼的时候,没钓到鱼,饵却被鱼叼走了。
“但是它到底什么时候跑到肉的旁边的呢?”我疑惑不解,它的腿并没那么快呀,它不可能马上出现,又马上消失的。它一秒钟只能移动十厘米。
“它会不会利用了我们没注意的胳膊内侧了呢?把肉带走的话,最有效的逃跑路线就是衔着肉躲到胳膊内侧。对它来说,先躲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然后逃走是再简单不过了。悄悄地潜伏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躲进胳膊的内侧,然后瞅准我们都没盯着的空儿,跑到胳膊表面把肉衔走,再躲到内侧。获得食物的最短距离是胳膊的一圈。”
这时从我身体的某个地方传出狗的“汪汪”声,听起来似乎在嘲笑我们。
这个混蛋!竟敢戏弄我们人类!
接下来我们决定刺一个假波奇,只要左臂上端有一只蓝色刺青狗的话,即使不是真的,也应该能瞒过那个社长吧。
山田在我的左臂上刺了一个假波奇,连很细微的地方都跟真波奇一模一样。但是扎到皮肤上以后,颜色看起来怪怪的。等它变成稳定的颜色,估计要几天时间吧。
不知什么时候假波奇从左臂上消失了。找都不用找,假波奇就在我的大腿上。我穿着短裤,可以看到两只蓝色的狗并排坐在我的左边大腿上。可能是波奇咬住那只画在左臂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狗,把它拖到了我的大腿上。
即使我把大腿上的刺青狗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会相信我是社长的救命恩人。我们没有把跑到大腿上的刺青再弄回左臂的办法。
波奇好像理解我们的苦恼似的,盯着我,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美莎绘的电话打到了山田家。虽然我没跟家里联系过,不过看来他们猜到了我会在这里。
“她说薰马上就要住院了。”
我把电话里的事情告诉给山田,她正在为自己养的狗开罐头。
我开始焦躁起来,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的话,那个社长或许会替我们付手术的费用,这样就可以给家人实施治疗了。如果这样的话,父母也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但是怎么才能把波奇引到左臂上边来呢?而且还有必要让它固定呆在那,不能再让它跑了。如果不眨眼的话,波奇就不会动。即使两个人想这么做,也不可能眼都不眨地盯着波奇呀。走路的时候,或者坐电车的时候,视线肯定会从波奇身上离开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把波奇引诱到左臂上。它肯定已经发现我们在拼命引诱它出来。
我又一次意识到随心所欲地驾驭一只狗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我自己是没法驯好一只狗的。我想象了一下自己饲养真狗的情景。散步的时候在狗的脖子上系上项圈,然后牵着绳子,即使这样狗肯定也不会按我要求的方向走。
山田还在用罐头起子吭哧吭哧地开着罐头,马宾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流着口水,在绳子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靠近山田。马宾脖子的项圈上面系着一条黑色的绳子,绳子连到狗圈里。
啊!我仔细地回想着给波奇喂食时候的情况。扎刺青的器具每天七点半以后才可以自由使用,所以每次扎完都会听到那个声音。
我看了看表,快要到五点了。暂时不能让马宾吃食物了,真是对不住它,不过我还是拉着山田的脖颈把她拖到了店里。
“你要干什么呀?”
“我想到把波奇引诱出来的办法了,我相信狗的学习能力。”
我坐到椅子上,让山田做帮我扎刺青的准备。
猫头鹰挂钟的长针指在十二上的时候,里面的机关动了起来,从里面走出来一只白色的猫头鹰。猫头鹰发出傻瓜般的叫声,就是每次给波奇喂食时它听到的那种叫声。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臂,此时波奇已经流着口水坐在那了。一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它连逃避主人追捕这件事都给忘了,终于又出现在我的左臂上。
巴浦洛夫做实验时的那条狗,你真是棒极了!我请求山田在我皮肤上扎一个刺青,那是种很简单的刺青,短时间内应该可以完成。在那期间我们为了不让波奇逃走,轮流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