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尽管这对老夫妻对秀夫百般疼爱,但也许他已经流浪惯了,或思念父亲,总要追随其后……
196 两旁一排排房子的村路(黎明前)
幽静的马路,还没有一个行人。
秀夫手持小包袱走着。
最悄悄地从派出所溜出来的。
秀夫不时地抹一把眼睛。
不,是泪水不断涌出。
秀夫边哭边远离派出所而去。
身上穿着睡衣,就慌里慌张地挂电话。
身后是惊慌失措的妻子。
* * *
三木蹬着自行车,一溜烟地驰骋在撒满朝阳的村路上。
* * *
在向扫路的杂货店的老太婆打听什么。
* * *
沿河的道路。
让卡车停卜,匆忙地问了几句。
* * *
三木在撒满阳光的角嵩道路上蹬着自行车,蹬着,拚命地蹬着。
* * *
透过竹丛和灌木林的缝隙,可以看见骑着自行车的三木的姿影。
秀夫从山冈的茂密树丛中,看着蹬车过来的三木。
迫近跟前的三木。
咬紧牙根的秀夫。
可是,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站立起来,想要飞奔出去。
但是,三木没有发觉,还在拼命地蹬着。
三木;秀夫!秀——夫——!
喊着秀夫的名字,从秀夫的跟前走过去了。
真想放声痛哭一场!压抑着象要进发的感情、目送三木的秀夫。
在指挥的和贺。
不知怎的,紧紧咬着嘴唇。
今西坐下来。
处长:(提问)于是那个失踪的本浦秀夫,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总之来到了大贩,被和贺英藏收留下来,当了伙计,是这样的吧?
今西:是的,昭和十九年年底,就当了和贺自行车铺的小伙计,到了昭和二十三年,伪造户籍,才变成和贺英良。以后的经历,全部材料都写得很清楚了。他经过发愤苦学,京都府立一中毕业上东京后,艺术大学的鸟丸教授看中了他的天才,才造成了今天。
处长:(点烟)和贺英良的确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啊……就在这个时候,想不到三木谦一会出现在眼前……他杀人的动机,是生怕败露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伪造户籍的事吧。
今西:啊,这点只好等和贺自供罗,但这种推测是站得住脚的。看来三木这个人,不会轻易泄露和贺的底细的。可他谈起米非得涉及过去那些重要的问题不可。
拿出笔记本,打开。
今西:根据伊势二见浦扇屋旅馆女佣人的旁证,三木谦一乘二十点三十五分的夜行列车离开伊势。这班车到达东京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分……他没有旁的事。据推测通过查电话簿或者别的办法,马上同和贺联系上了,他们两人很快就见了面。
众人的视线集中投到今西身上。
今西:看来,在蒲田托列斯酒吧的会见,是第二次了。
定睛注视着今西的众人。
今西:那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第二次见面呢?……这是三木对和贺的强烈希望,不,是强烈主张他去见见他那风烛残年的父亲本浦千代吉的缘故。
处长:什么?本浦千代吉还活着吗?!
众人同处长一样,屏息静气地盯住今西。
演奏进入高潮阶段的的乐曲声。
科长:(轻轻地)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今西前天刚外调回来,还没整理出书面材料。今西,你口头说说吧。
今西站起来,但没有发言,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跟前。
雄浑有力、逐渐推向最高潮的的乐曲声。
浮现着的海岛。
字幕:
国立疗养院光风园。
本浦千代吉,人虽衰老,但还活着。不过身体很衰弱,视力也很差了。他频频眨巴着眼睛,惊奇地望着来访者。
对面的今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西:(少顷,和蔼地)您是本浦千代吉大爷吧?
千代吉:(好容易才应声)……是。
今西:突然来打扰您,不为别的,只想打听这个人,不知您认识不?
今西从兜段取出和贺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千代吉显出惊奇的脸色,慢慢支赶身板,把眼睛几乎贴在照片上看着,直勾勾地看着。
屏住呼吸的今西。
千代吉全神都凝聚在眼睛上。
千代吉的眼睛注视着照片。
和贺的脸……变成一个人的脸,变成秀夫、秀夫的脸。
这个秀夫的脸,又变成和贺、和贺的脸。
唯有这个人的脸部所具有的特征,就活象胶片的正片和副片叠合在一块似的。不,岂止这样,连左眼角下的伤疤也如此明显地吻合。——是秀夫的脸、和贺的脸。
千代吉:呜——呜——呜——!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么一股力气,放声呻吟开了。
这既不是欢乐,也不是悲伤,而是凄厉的呻吟声。
雄壮、激越、宛如怒涛般的乐声。
和贺着了迷似的在继续指挥。
全场寂然无声。
处长:那么,本浦千代吉完全认出和贺就是秀夫罗。
衰老的千代吉,整个身躯简直象钢铁般的僵硬,全剧精神和整个肉体都在支撑着他似的。
今西:您不认识这个人吗?
千代吉点头。
今西:没碰过面,也不曾见过?
千代吉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今西:那,象这张照片的人……比如说您最了解的六七岁的孩子中,有没有看上去象这个青年的呢?
千代吉:呜——呜——呜——!
将手撑在桌上,但已经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子趴在照片上。
千代吉哭了。
痛哭,抖动全身,心潮起伏。
放声痛哭,嘶声叫喊。
千代吉:不、不、不认识!不认识、这、这、个人呀!
和贺在指挥。
从额上淌下的汗珠。不,岂止是汗珠,渗到眼角上的泪水顺脸颊流了下来。耳边响起唠叨、恳求、诉苦乃至执拗的三木的声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现在去见你父亲,就不能完成你这番即将完成的最伟大的事业了?……这,这事我不明白。他是你唯一的一个亲人……而且你们父子还曾有过这么一段辛酸的经历啊!那为什么……我就是把绳子套在……套在你的脖子上,也要把你拖去!”
今西:在主治大夫和护士长都在场的情况下,检查了千代吉的私人物品,约有五十封来信,全部拿来了,这全都是三木谦一寄来的,别人的来信和明信片一概没有。也就是说,对千代吉说来,在这个人世间,三木谦一是唯一同他通信的人。
今西取出一叠信和明信片。
今西:根据这些信件判断,三水和千代吉通信约有二十四年了……从他辞去警察职务直到回到江见为止,还持续不断地通信。来信几乎全是关于千代吉的独生子秀夫的……秀夫在哪儿……临终也要见他一眼,哪怕是只见一眼……千代吉的信,只有这样一个内;而三木每次回信都反复地说:你的儿子是个很有前途的聪明孩子,一定在某些方面已经很有出息了。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来看你的,一定……
和贺在弹奏钢琴。
全神贯注地弹奏着。
钢琴协奏曲进入了最高潮。
* * *
挤得水泄不通的一二楼的观众席。
全场观众深受感动,着了迷似的专注地倾听着。
警察厅的警车驶来。
吉村、今西下车,走了进去。
字幕:
带着逮捕证,去逮捕和贺英良。
两人通过廊道,走近大厅的入口。
吉村开门。
音乐声暴风雨般向两人袭来。
两人原地站立不动。
过了一会儿,今西看着左边的楼梯。
吉村瞧见他那副样干,关上了门,两人朝左边走去。
从通向底层的楼梯走下去的今西和吉林。
在底层休息厅走廊上走着的今西和吉村。
今西那股子闷闷不乐的情绪已经过去了。
吉村;今西……从三木那儿听到他父亲还在人世的时候,和贺其实是恨不得马上插翼飞去见面的吧。
今西:那当然罗!不,他现在正同他父亲会面呢!
吉村:啊?
吉村不禁愣愣地望着今西。
今西:对他来说,只能在音乐……在音乐里同他父亲相逢啊!
尽头又是楼梯,两人走了上去。
不论走到哪儿,都可以听到各处扩音器传来的音乐声。
在上楼梯的两人,又跨上接连的另一道楼梯,一打开门就是照明室。
两人进入室内,穿过去推开门,走出外边。
象再次向两人涌过来似的,从楼下传来了音乐声。
眼下可以看见大型交响乐队的活动和正在弹奏钢琴的和贺的身影。
两人沿着通到舞台侧翼的螺旋梯走下去。
今西走到中途,停下脚步。
眼前就是倾以全力弹奏钢琴的和贺英良。
* * *
用尽全身力气在继续弹奏钢琴的和贺。
满脸布上了汗珠,不,不仅是汗珠,泪水也一齐沿面颊流了下来。
* * *
在螺旋梯的中途一直站住不动的今西。
咬紧牙关,绷紧着脸。
和贺的钢琴接近尾声——不,很快就要结束了。
* * *
和贺——弹奏完了钢琴。
交响乐拖着悠长的尾声,结束了这首的乐曲。
观众席上腾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前面观众席上的青年男女,兴奋地纷纷站起,跑近舞台。
和贺从钢琴前立起。
但他既不面对观众席,也不转向交响乐队,仍旧茫然地站立着。对他来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仿佛是在真空里,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 * *
观众的掌声,越来越热烈;涌向舞台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交响乐队各自敲着乐器,问这位作曲家、钢琴演奏家、指挥和贺祝福。
* * *
和贺仿佛独自置身于真空之中。
一种什么声音,从远处隐约传到他的耳际——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突然间,和贺才恍然听见会场内的一切现实的声音,好不容易又恢复了现实的自己。
和贺——仰起脸来。然后面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腾起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 * *
停在螺旋梯上的两人,又接着往下走。
静悄悄地一步步走下舞台侧翼的今西的背影。
象是在一片要求重演的掌声中,又开始演奏起这首乐曲。
字幕:
由于医学的进步,麻疯病有了特效药,现在不断有
人完全病愈,重新回到社会上来。
只有根深蒂固地轻视科学对科学、抱有偏见的人,才拒绝接受治疗;现在哪儿也找不到象在战前发病的本浦千代吉那样的病人了。
但是————
给人印象最深的静止画面。
字幕:
在人生的旅途上,纵然形式千变万化,然而惟独父与子的“宿命”却是永恒的!
在雄浑有力的余韵声中,那首宿命的乐曲结束了。
(渐隐)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