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操打来的电话挂断后,悦子立刻打电话到贝原家。然而,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却始终没人接。悦子一边按重拨键反复拨打,一边不耐烦地跺脚。
难道没人在家,都这么晚了?
她耐心地一直打到天亮,结果还是一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过了清晨五点半,悦子起身决定登门造访。
开始整装时,由佳里起床了。
“妈妈,早上好,怎么了?”
看到将玩具熊抱在怀里、正在揉眼睛的小女儿,悦子连忙催促道:“你最乖了,赶快换衣服,妈妈要带你去外公家。”
“为什么?还很早呢。”
正值暑假期间,悦子白天不在家时,由佳里向来是在义夫家度过的。悦子每天早上七点半去上班,由佳里也跟着一起出门。
“妈妈临时有点事,马上就得出门。所以你听话,好吗?”
“那学校的晨间操呢?”
“今天请假一天。”
“如果不每天去,就拿不到奖品没有零食吃。”
“没关系,妈妈一定会帮你拿到的。”
大概是终于清醒过来了,明白母亲的事非同小可吧,由佳里手忙脚乱地跑去洗手间。
在由佳里洗脸换装期间,悦子又拨了好几次贝原家的电话号码,依然无人接听。
这时,她忽然想到,说不定小操的父母也收到了相同的求救讯息,所以才会都不在家。如果真是那样,以好子那副德行绝不可能会好心通知悦子。即便如此,只要小操已得到保护,总比一直找不到人影好得多。悦子让一脸不安的由佳里坐上副驾驶座,心中默祷着驾车出发。
“妈妈?”
“嗯?什么事?”
“你的表情跟爸爸死掉时一样。”
悦子手放在换挡杆上,俯视那张小脸。由佳里把装有暑假作业的包放在膝上,略嘟着嘴。
悦子放松肩膀说:“对不起,妈妈在担心一些事,所以提心吊胆的—一是为了一个你也认识的妈妈的朋友。”
“是小操姐姐?”
虽然悦子没有特别提过,但由佳里似乎已隐约察觉。
“对啊,小操离家出走不见了,我得赶快找到她。”
“所以妈妈要去找她?既然这样,我不能一起跟去吗?”
悦子摇头。
由佳里拼命恳求:“我不会碍事的,我会乖乖听话,人家很喜欢小操姐姐呀。”
伸手胡乱抓了抓女儿的头发后,悦子面露微笑。
“妈妈也是呀。可是,今天你要乖乖看家。一有消息,我保证马上告诉你,好吗?”
由佳里答应了。
到达义夫家后,悦子把由佳里交给父亲,说声详情改天再解释,立刻就出发了。
“妈妈,你要加油哦!”由佳里说着直挥手。
由于悦子还记得路怎么走,所以不费什么工夫就顺利抵达贝原家。可是,玄关的对讲机按了半天,也无人应答。
难道他们果真外出了?悦子试着眺望房子四周,t字形的车库里,右边放着灰色的休旅车,左边停着火红的轻型轿车。根据小操的说法(如果悦子没记错),这两辆车应该都是小操父母的。
如此说来,他们在家喽?悦子回到玄关再次按对讲机,按了又按,最后,干脆用拳头敲打按键。
这时,传来沙沙的杂音,总算有人用拖泥带水的声音回了一句“喂……”
悦子飞奔上前。
“喂?贝原太太吗?是我,我是真行寺!”
对讲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有何贵干?”
的确是好子的声音,看来她似乎刚被吵醒。
“昨天小操半夜打电话给我,所以我打电话通知府上,可是你们好像不在家。”
“噢?”悦子焦躁不安。
“不管怎样,请你先开门好吗?”
她在门口等了一分钟左右,可是却感到有一个小时那么久。好不容易大门开启,看到门里站着身穿睡衣、外披轻薄睡袍的好子,再看到她那睡得云鬓不整的乱发,悦子忽然气急攻心。
“拜托你不要一大清早就来骚扰,让附近邻居看见了多丢人啊。”好子露骨地摆出厌恶的表情,“真没常识。”说着还用看醉鬼般的眼神轻蔑地看着悦子。
现在不是跟她吵架的时候,悦子勉强按住满腔怒火,杵在大门口迅速说明事情经过。
然而,好子听完原委后,竟若无其事地说:“我看是恶作剧电话吧?”
悦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的确是小操的声音!她还喊我‘真行寺小姐’。”
“恶作剧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呀。说不定是你认识的人打来胡闹。”好子冷眼瞥向悦子,“你又是个年轻寡妇嘛。”
悦子只觉得耳垂发烫,站在那里几乎说不出话,真不敢相信对方同样身为人类、身为母亲。
好不容易,她才挤出声音:“我的事随你怎么说都无所谓。难道你都不担心小操?她还跟我说‘救命’呢!”
“我看不见得吧。你只听到‘救’就挂断了,对吧?说不定只是你的妄想。”
“可是……”
纯就事实而言,的确如好子所说,但人的声音、从口中说出的话,不见得完全如字面所示。小操的确是在喊“救命”,只是说到一半电话就断了,或是被人挂断。
悦子转换矛头。
“贝原太太,你昨天去报警了吗?”
“我才没去呢,幸好没有去。”
“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好子手搭着门,作势要关门。
“你请回吧,我还衣衫不整呢。”
“贝原太太?!”
“你真的很烦。”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昨晚你到哪里去了?难道你都不担心小操吗?”
好子猛然挑起眉头。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担心了?”
“可是……”
“我们家啊,到了夜里就会把电话切掉,就是把线拔掉,因为骚扰电话太多了。”
悦子抽了一口气。
“即使你明知小操也许会打电话回来?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好子穿着室内拖鞋一步走下玄关的水泥地,倾身向前,狠狠瞪着悦子。
“平常本来是这样,可是自从小操离家后,就算半夜我也不敢拔掉电话,因为我也猜想那孩子说不定会打来。可是,昨晚已经没这种必要了,所以我才恢复原来的习惯。你这人未免也太没礼貌了吧。”
昨晚已经没这种必要了?这句话令悦子再次哑口无言。
好子露出夸耀胜利似的笑容说:“那孩子啊,小操昨晚打电话回来了。大约十点左右,她打来说住在横滨的朋友家,还说两个人一起打工呢。她要在那里待到暑假结束为止,现在好好地在工作。她要从现在开始存钱,等到寒假和那个朋友一起出国旅行。她说要用自己赚的钱去旅行。她为自己的不告而别感到很抱歉,可是她认为如果告诉我,我一定会反对。”
“你有没有问她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问了她也只说是我不认识的人。”
悦子不禁低声自语:“骗人……”
好子咄咄逼人:“那孩子凭什么非说那种谎话不可?小操才不是心机那么重的小孩呢。”
“可是,我明明听到她的声音!”
“我说过了,你接到的是恶作剧电话。只是你一厢情愿认定是小操打来的。不说别的,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连小操的声音都听错?你真是讲不通啊!”好子气势汹汹,似乎恨不得朝悦子的眼睛吐口水,“而且,我也跟她那个朋友的家人交谈过。那朋友的妈妈接了电话,跟我打了招呼——就是很普通的人,给人的印象很不错,比你这种人好太多了。我说请对方多照顾小操,人家笑着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您放心。’还很惶恐地说:‘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小操会瞒着母亲偷偷跑来,所以没能及时跟您联络真是不好意思。’听说她们俩现在在马车道的某家餐厅工作。小操很高兴,还说那家店很棒,能这样跟朋友一起生活好像多了个姐妹一样。”
听着好子的声音,悦子无意识地频频摇头。
不对、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出国旅行?在餐厅打工?跟朋友像姐妹一样共同生活?不对,如果真的早有这种计划,小操一定会告诉我才对。
“贝原太太……”
“请你不要太过分!”
好子的怒吼声使正在屋子四周扫地的邻家妇人反弹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这边。
悦子勉强保持镇定,放低音量:“那通电话的声音,真的是小操的,没错吗?”
好子紧抿着嘴点点头。
“电话是十点左右打来的吗?”
“刚才不是就说过了?喂,你听不懂国语吗?”
“是十点左右,没错吧?”
好子从鼻子喷出一口气:“对。”
悦子接到电话,是接近午夜十二点时。她实在无法相信,短短两个小时之间,小操所处的状况会有这么剧烈的转变。
“真行寺小姐——救……”
那梦呓般的声音,仿佛自空虚的喉咙响起。
“贝原太太,”悦子仰起脖子,目光锐利地看着好子,她觉得这个人已经没指望了,“请问你先生在哪里?”
好子皱起脸。
“你干吗这么问?”
“你先生知道小操离家出走的事吗?”
好子那气得泛红的脸上闪过一阵苦涩,停了一下才回答,语调也低多了:“我先生正在国外。他一直在出差,暂时还回不来,他很忙。”
悦子感到很无力。本来打算既然母亲说不通,干脆直接找父亲谈——
“没办法联络他吗?”
“没必要告诉你吧。”好子毫不客气地说,随即做出“这次我真的要关门”的动作。
“你也许的确是小操的朋友,可是就算这样,你也没权利干涉我们的家务事,请你不要再为这件事来烦我。”亢奋之下,她连珠炮似的越讲越快,“托你的福已经找到小操了。她没事,现在活蹦乱跳的。那个任性的丫头有我这个做母亲的负责照顾,你请回吧。下次你如果再敢找上门,我就要报警了!我家的亲戚之中,可是有人在警视厅当官的!”
说完,她恶狠狠地摔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