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双手抱肘,呆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记得曾被人跟踪过。
“那人真的是在跟踪我吗?”
“绝不会错,你想不出会是谁吗?”
“毫无头绪。”
也许是错觉吧,她觉得光男好像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是你的朋友啊。”
“如果是朋友,怎么会跟踪?那人真的四十岁左右?”
“对。”
“不是再老一点?头也没有秃?”
她本来想,也许是义夫,说不定他想给悦子一个惊喜。
可是,光男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记忆不可能错得这么离谱啦。他没有秃头,虽然很瘦,看起来还是挺帅的。哪像我,就算杀了我也不可能变成那样。”
悦子抓着吸管,不停搅动苏打水,被别人跟踪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到底会是谁呢?”
“小操也说‘那不知道是谁’。所以,说来真的很丢脸,我们也跟上去了。”
“你们也开始跟踪?”
光男的手放在后脑勺。
“对。”
他们丢下摩托车,改为步行。由于路上行人很多,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没把人跟丢——他笑着说。
“走了一阵子,真行寺小姐,你不是和同行的女人进了咖啡店吗?你不记得了?”
悦子思索着。那是一个月前某个周六的事了,她已经不太记得,不过她的确常和“永无岛”的同事去某家位于地铁车站附近的咖啡店。
“我也许去了吧。”
“不会错的。结果,那个男的也进了同一家店,你们坐在卡座,他就坐在可以看到你们的吧台。”
小操看到后,据说很紧张。
(不对劲。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熟人,照理说应该会出声打招呼。)
(说得也是。)
(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
(那个男的一定是打电话到“永无岛”跟真行寺小姐说话的人。所以,光听声音已经不满足,才会跑来找她。)
(不会吧。如果是那样,他直接喊她不就好了。)
事实上,那个男的也的确多次作势要喊悦子,可他还是没采取行动,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盯着悦子。
小操拜托光男去把摩托车牵来。
(干吗?)
(我想跟踪那个人,看他接下来要去哪里。你快去牵车,这样他就算坐上车也不怕跟丢了。拜托。)
光男仿佛是要辩解,语调也热切起来:“小操会这么说,并非只是基于好奇,她是在担心你。被一个男人盯上,感觉多恐怖啊。所以,小操才会想调查那家伙的底细。”
“是啊,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
那是小操对悦子表达喜爱之情的一种方式。
悦子虽然毫无印象,但据说那天她在那家咖啡店待了四十分钟左右,买了蛋糕才离开,随后就目不斜视地走下地铁的大手町车站。
“那个问题人物一直跟踪你到车站阶梯。等你走下去后,他停在那里,好像考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下去了。我们也继续跟着。”
“那人看起来像是发现你们了吗?”
“没有,他应该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人跟踪吧。”
悦子上下班的时候,总是走大手町车站的联络通道抵达JR的东京车站。从那里可以直接搭快速电车回吉祥寺的家。
跟踪悦子的男人在那里就离开悦子,搭上往荻窪的丸之内线。小操和光男也搭上同一班车,同样在新宿车站下车。
“结果,那人去了哪里?”
光男随手往北新宿的方向一指。
“小泷桥路的附近,一家叫榊诊所的小医院。招牌上只是这样写,所以不知道是看哪一科的,后来我们问附近的人,才知道是专门看精神科的。”
精神科。一下子冒出了太多事实,令悦子快要脑子混乱。
“跟踪之旅就到此结束?”
“别提了,还有下文。”光男擦把汗,“小操把那人去找精神科医生的事看得非常严重,她还说:‘怎么办,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光男劝诫小操,就算那人真的在看精神科医生,也不该立刻惊慌失措,这是偏见。
“像我爸,以前也曾因为心理压力拒绝上班。那时找的医生是个非常好的人。那个医生告诉我们,不论是谁都会有精神不安定的时候,这种时候就当作是看内科一样来精神科挂号就行了。一点也没什么可耻的,绝不会比看牙医恐怖。”光男不好意思地笑了,“更何况,当时只是看到那人走进医院,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他是那里的医生。”
过了一个小时,男人又出了榊诊所。这次也是徒步,沿着小泷桥路大步走去。小操显然耍起了牛脾气,不管光男怎么劝都坚持继续跟踪。
男人走到小泷桥路和早稻田街交会的三岔路口就右转,推开了一家在住宅区中落寞亮着蓝色霓虹灯的店的门。
“有块招牌写着‘黑豹酒吧’,是家乍看之下像是普通住宅的小店。我们等那男的进去一会儿后才试着推开门。里面很窄,有个吧台,用威士忌酒桶当椅子,弥漫着香烟的白雾。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客人,店员却不让我们进去。一个醉得厉害的男人出来——我想那人大概是老板——他说已经有人预约客满了。也许是只做老客人的生意,不接受陌生客人吧。”
“你们跟踪的男人在哪里?”
“找不到。可能是在更里面,我也不知道。”
小操和光男后来又在外面奋斗了一个小时左右,但男人还是没出来。
“小操看起来很遗憾,但我还是劝她回家,而且我的摩托车还丢在丸之内呢。最后她才不情愿地跟我走了。”
悦子一边把听到的内容和目前为止查出来的事实在脑中整理,一边缓缓问道:“安藤先生,你认为小操会这样就放弃打探那个男人的身份吗?”
光男摇头。
“我想,她应该会继续调查。说不定那晚我送她回家后,她立刻又跑回‘黑豹’了。”
“关于这件事,她没告诉你?”
“对,她大概是认为如果告诉我,我一危会阻止她吧。”
七月十四日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然而,关于这些事,小操一个字也没和悦子提起过,甚至没有问过她:我发现一个可疑男子。真行寺小姐,你知道会是谁吗?接着,她打到“永无岛”的电话时间越来越短。显然关于某件牵涉悦子的事,小操有意瞒着悦子。
“那你主动问过小操那件事的后续吗?”
“我问过呀。”
(你还在担心那件事吗?要不然,干脆直接问真行寺小姐算了?)
结果,小操笑了,她告诉我说她早就忘了那回事了。
“安藤先生,你认为这是真话吗?”
光男又摇摇头。
“可是,后来过了一阵子,小操变得比较开朗了。该说是比较不像以前那么有戒心,或是比较没那么钻牛角尖吧。所以我也很高兴,就假装相信了她的话。”光男垂着头,又落寞地加上一句,“我怕她讨厌我。”
“我能够理解,你别那副表情,安藤先生,可以再请教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听小操用过Level这个词吗?Level后面还接了数字。”
光男陷入沉思。大概是习惯吧,他不停搓着鼻子下面。
这时,店长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倒是听她提过那玩意儿。”
悦子转身面对他。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应该没多久,顶多两个星期以前吧。”
店长的手往由佳里正玩得全神贯注的游戏机一挥。
“你也看到了,我们店里只有这玩意儿,有次我说再不弄台新机器进来是不行了,女服务员当中受打电子游戏的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该买哪个好。我完全一窍不通,只能当听众,贝原小姐也一脸茫然。有人问她:‘你都不玩电子游戏吗?’”
结果小操是这么回答的:“我正要挑战Level7这个非常有趣的游戏。”
是游戏吗?悦子自问。那么,“到了Level7,会不会回不来”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想起小操对桃子说过的话。
(我啊,在找我自己,因为找到了所以才能来这里。)
“安藤先生,能否把你刚才提到的诊所和酒吧地点画张地图给我?”
趁着光男画图的时候,悦子付了账,催促由佳里。
由佳里依依不合地说:“店长叔叔,invader是什么意思?”
“就是来自外太空的侵略者。”
由佳里笑了出来。
“真是的,那不就跟visitor的意思一样嘛。”
“真行寺小姐,”光男画完地图说,“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是关于那个跟踪你的男人。”
“什么事?”
光男站起身,做出右脚略微跛行的姿势。
“那个人看起来就像这样。虽然不明显,右脚看起来还是有点行动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