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
“你,小约翰斯顿,别跑了。贝茨,十点钟去我办公室,解释一下昨天两点半你在肯普顿的拉丁语课上为什么走神,用拉丁语解释,既然你的拉丁语那么好,都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学了。那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那是他第一次注意我。
“我叫詹金斯,校长先生,获奖学金的学生。”
“哦,詹金斯,那个获奖学金的学生。”他点点头,好像一切突然回到了正轨,“詹金斯,希望你这个获奖学金的学生没有被这里的环境吓到。”
“一点点,校长先生。”我撒了个谎。蒙塔古学校,赤褐色的墙壁,栩栩如生的半身像,墙上挂着数不尽的前入画像,有首相、银行家、工业巨头、外交官、外科医生、军人,他们戴着白色的假发,从墙上向下盯着一切。这儿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吓人的地方了。
“我不应该让这件事来烦扰你,詹金斯。”校长说道。他把手放在我头上,我的头发有点儿被弄乱了。然后,他用一块大大的白手帕仔细把手擦干净。“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为蒙塔古学校做出巨大的贡献,你知道,从各方面来讲,每个获奖学金的学生都是咱们学校的生命力……”
蒙塔古男子学校已经有近四个世纪的历史了。很多伟人都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所以这里几乎可以被看做是帝国的缩影,是昔日不列颠一切辉煌的代名词。学校坐落于起伏的群山之中,在一片绿草如茵的运动场中间是学校的主建筑——塔和城垛,作为特权阶级的象征,它似乎时刻准备着击退那些嫉妒特权的民众。老蒙塔古男子学校的体系像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笼罩着整个英国上流社会。它只允许自己的宠儿轻松地跨过层层阻碍,踏上通往财富与光荣的道路。与此同时,束缚那些没什么潜力飞黄腾达的人,浇灭他们的愿望和抱负。那些宠儿们空荡荡的躯壳占据了内政部和外交部,连这片土地上首屈一指的机构中较低阶层的职位也被他们占了。这个例子充分说明了良好的教育和社会关系有多么重要。
蒙塔古学校四面环绕着高大的围墙。尽管学校的大铁门从清晨一直敞到深夜,也没人敢跨出去半步,除非真的有要紧事。用个委婉的说法,蒙塔古学校与周围村子里的居民关系紧张,因为学校激起了他们强烈的厌恶,他们的孩子永远无法享受这所学校带来的好处(一想到他们的孩子将来可能会和现在的村民们一样,后半生都不得不忍受从这里毕业的高官们反复无常的怪念头,他们就更不喜欢这所学校了)。结果,学生要想去周围的村子,就会受到学校的严密监视和监督,对高年级学生的管束稍微宽松一点儿,他们可以四处逛逛,逗弄当地的商人来寻开心。他们知道,不管这些人多么憎恶这些富有的入侵者,都无法拒绝这些顾客来消费。
有时,当地一些顽童会拉帮结伙地来攻击学校的财产,企图破坏学校的雕像,或者从果园里偷点儿苹果和梨。如果他们够幸运,可能会碰到哪个掉了队的倒霉蛋,给他,一顿猛揍。但这可是个冒险的举动,因为这里有穿着夜蓝色制服的门卫巡逻,他们会用自己的所谓正义手段惩罚那些被抓住的人。而且,至少有一次,那些溜进来的人发现自己可能面临十五大“强手”的围攻,便趁早离开了。他们算是幸运的,不然就得寻求医疗救助了。
比起交学费的精英,不太幸运的孩子们似乎受到了蒙塔古学校更多的照顾,但在给予这种极为吝啬的照顾时,校方还要摆出一副恩赐的姿态。每隔十年,学校都会在大礼堂举行奖学金考试,之后还有一场面试,以此来决定谁获得奖学金。而那极少数的幸运儿的命运原本注定是失望和不快的,但现在他们有了机会希冀自己也有一个不错的前程。事实上,这份前程他们可能永远得不到,因为接受施舍的耻辱的臭味会一辈子跟着他们,它的尘土会始终沾在他们的靴子上,在他们身后留下一条痕迹,这样一来,那些富人和权贵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误认他们是自己人了。
和所有大型机构一样,蒙塔古学校也有独特的传统和仪式,对着装有特殊规定,对走路也有要求,学生及教师都有等级制度,而等级的划分似乎与年龄或优秀品质没什么关系。与学校内部最紧密相关的人可以统治那些关系较弱的人。有钱的富人可以随意伤害和侮辱别人而不必担心惩罚。歌儿要学着唱,历史要熟记,游戏没有规则,规则毫无道理。对了,还有骨头,以及与此有关的最古怪的传统。
那天早上,我第一次见到校长,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骨头。一些被挑选出来的毕业班学生在大会上被赠予骨头,他们依次上台,接过一个盛着骨头的天鹅绒的小盒子。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爸爸会亲手将盒子交给他们,盒子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了几百年。要是一个家族没人了,另一个大家族就会等着接替,拥有盒子便表明自己是最纯正的血统。骨头授予仪式是蒙塔古的传统。最后一个上台的学生接过神圣的盒子,所有学生转身面向低年级的学生,而我们被允许——不,被命令——大呼三次。
他们骄傲地展示那个盒子。我想知道骨头是从哪儿来的,我刚想多看一眼,就发现自己被粗鲁地推到了一边,一大群人背对着我挤到我前面,连那么小的愿望也不让我满足。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想着我善良贫穷的爸爸,想象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富翁的继承人,还有世代相传的爵位。一夜之间,我成了学校最受尊重、最有影响力的学生。我成了体育场上的英雄,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学校绝口不提之前更显赫的家族提交的意见书,以弥补过去曾给我的不公正待遇。我也会站在台上亲手接过那个天鹅绒的小盒子,里面躺着那根发黄的骨头,那将是我新生的开始。
短暂而美妙的幻想!嗖的一声,一条毛巾飞到了我脸上。肇事者们爆发出阵阵笑声。我知道,一个接受奖学金的学生是不可能有任何遗产的。
可是我错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遗产是为每个人准备的。
一周以后,我正在雨中观看一场水平不怎么样的橄榄球赛,一个邋遢的金发小男孩儿向我走来。
“你是詹金斯?”小男孩儿问道。
“嗯,有事?”我答道。我努力表现得很冷漠,好像毫不在乎,其实暗暗感激有人和我搭话。我觉得交朋友太难了,实际上,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局促地笑了。
“我是史梅斯维克,另一个拿奖学金的学生。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入学晚了。这儿真不错啊,学校大,历史悠久,每个人都那么好,尤其是高年级学生,我起初还最害怕他们呢。”
有一瞬间,我真嫉妒史梅斯维克。为什么高年级学生和他说话,却不理我?
“害怕?”我终于开口说道,“你为什么害怕他们呢?”
“呃,你知道的,怕他们会欺负我,还有那些故事。”
“故事?”
“哎,詹金斯,你就像个回声。那些故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的。十年前,一个拿奖学金的男孩因为某些恶作剧而死掉了。当然,大家都不声张这件事,只是说他去散步,被经过的火车撞了,可人们都说他在火车驶出站台之前就死了。”
史梅斯维克的表情告诉我,他对这个故事既害怕又着迷。我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就像如果我不信口捏造神秘死亡的故事,就无法融入这里的日常生活。我早听说过游荡的幽灵和生活在屋檐底下的生物。来这儿上学的第二天,我就被人用枕套蒙住头,锁在了楼梯下面的小黑屋子里,还是舍监听见我的哭喊才把我解救出来的。
“别紧张。”
史梅斯维克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我们会没事的。”但是我们就快有事了,我们注定会有事的。
接下来的几周里,尽管几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我和史梅斯维克却越来越亲近。这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因为我既没有朋友又没有支持,而史梅斯维克两者都能提供。可我发现那些高年级学生想把我和他拆开,他们似乎是想拉他人伙,因为他不像我,他在学校的前几个月没受过屈辱和伤害。高年级学生们和他玩,让他给他们跑腿,作为回报,他也能安心做他自己的事。他成了他们的吉祥物,成了某种象征。我喜欢和他在一块儿,希望那些对他的善意也能辐射到我身上。值得称赞的是,史梅斯维克也尽全力保护我,挡在我和伤害我的人之间。有一次他甚至为了保护我而把自己的前额划伤了,不得不找学校的护士给他包扎。校长也被叫来了,他找到我和史梅斯维克,想知道肇事者的姓名,我们都一声不吭。但袭击我们的那几个五年级学生还是很快就被发现了,他们受到了严重处罚,并被公示,以儆效尤。渐渐地,没有人欺负我了,不是因为他们想让我过得幸福,而是他们不愿意再伤害史梅斯维克了。
一连几个月都是如此。尽管我不懂那些高年级学生为什么要拉拢史梅斯维克,我也从不相信他们会安什么好心,可史梅斯维克却很感激他们,不愿意怀疑什么。
当他们把他带走时,我相信他的喊叫既是出于悲伤也是出于恐惧。仪式当晚,我记得我醒了,看到六年级学生排着长长的队进了我们宿舍,手里都拿着小天鹅绒盒子,有的人还拿着蜡烛。不知是没有人看到他们,还是没有人愿意揭发,他们就这么静静地行进。他们用力对史梅斯维克扇耳光,不让他喊出声,四五个人把他从床上抬走了。我看见史梅斯维克穿着睡衣挣扎,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惊慌。或许我应该喊出来,但我知道那样做没用。或许我应该假装没看见,让史梅斯维克面对自己的命运,可我没有。我想知道他们会对他做什么,这话说出来让我很痛苦,可我甚至窃喜这次终于是他而不是我。
我远远地尾随他们穿过走廊和台阶,来到一扇带铁栏的敞开的橡木门前,木门位于办公室旁边那一角。我不记得见过这扇门,可能是被挂毯或者一套铠甲挡住了吧,蒙塔古学校里总不乏这些玩意儿。
那些高年级学生随后关上了门,但没锁。我轻轻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几级石阶蜿蜒着向下延伸。我循着他们手中就要燃尽的烛光走下台阶,不觉间走到了一间宽敞冰冷的房间里,墙是石头砌成的,有一个很低的拱顶。里面有更多的蜡烛,更多的人。我躲在石柱后面的暗影里偷偷地看着。
在一座石头砌成的台子上站着学校的男教员,有体育老师比耶尔斯,教拉丁文和希腊文的老师詹姆斯,还有狄更斯,伯雷奇和坡。最前面是校长洛夫克拉夫特先生,他穿着红格子睡衣和与睡衣图案相同的拖鞋。
“把他带上来,孩子们,”校长说,“现在轻一点儿,就这样。把他绑好了,海德,我们可不想让他跑了,是不是?哦,史梅斯维克,别哭哭啼啼的,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把史梅斯维克绑到嵌在石板上的四个铁环里,他的手和脚都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铁环上。史梅斯维克痛苦地号叫着,但没有人理睬他,只有石墙颤抖着发出回声。
“好了,你们这些高年级学生。”校长说着,用右手招呼着他们,“快过来,一个接一个,你们知道该干什么。”
六年级的学生面向讲台有序排开。在史梅斯维克旁边的地板上,我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刻在石头里,长约一英尺,宽约六英寸,颜色比周围的石头暗,似乎也比周围的石头更旧,看起来像化石,不过是凹进去的,好像是里面的化石被人小心翼翼地移走了,只留下一个印痕。
正当我看着那处凹痕的时候,每个高年级学生都走向前去,打开手中的天鹅绒小盒子,把骨头一块一块嵌进那个凹痕里,慢慢拼成一具骨架,像是昆虫的形状,却不像我见过的任何昆虫。它好像有蜘蛛的八条腿,但这具骨架显然是在体内,而不是露在外面的。我能看到它的肋骨、又小又尖的脑袋,还有带刺的短尾,尾巴后面紧挨着一个石槽。
最后一块骨头放好了,校长微笑着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把象牙柄小刀。“海德,因为开头最重要,给史梅斯维克放血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海德是一个深色头发,穿着缎面睡衣,看起来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他走向前去,从校长手里接过小刀,微微鞠了一个躬,走向史梅斯维克。可怜的史梅斯维克狂叫不止。
“求你们放了我。”史梅斯维克抽泣着,“求求你,校长,我什么都不说,求求你,求求你,海德,别伤害我。”
校长愤怒地摇了摇头。“看着上帝的分上,史梅斯维克,别喊了。像个男人!怪不得你们家的人从来都干不成事。海德的兄弟死在索姆河。他率领的二百多号人全陪他死了,能像个士兵一样和他们敬爱的长官冲锋陷阵,他们非常感激。对吧,海德?”
“是,校长。”海德表现出诡异的骄傲,那是一种嗜血的精神病人的亲属独有的表情。
“知道了吧,史梅斯维克,海德是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的人。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谁会跟随你呢,史梅斯维克?答案就是——没有人!谁会支持你呢,史梅斯维克?谁都不会!当你的剑拔出鞘,当地人会乱作一团,纷纷逃命吗?别想,史梅斯维克!他们会嘲笑你,砍下你的头,插在旗杆上炫耀。你没有任何价值,将来也不会有。这是在成全你,造就新一代的蒙塔古人。那将成为你的遗产。现在,海德,请继续。”
海德俯下身,在史梅斯维克的左臂上切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口子,史梅斯维克立即发出痛苦的叫声,鲜血汩汩涌出,滴在那个昆虫形状的骨架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身上出现了红色的膜,血管和动脉也出现了,一个极小的深色心脏开始泵血,本来蜷曲在腹部的腿骨现在连接起来,在空气中试探般地扭动着。黄色的液体流过它的头颅,带刺的尾巴在石头上挪动,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那个怪物来回扭动,把身体盘绕起来,又突然伸展开,借着那一瞬间的力量从石板上一跃而起。它那长长的、蜷缩的双腿站了起来。它大概十英寸高,背上半透明的皮肤呈略微发白的黄色,一节一节的,像是毛毛虫。额前六只大小不一的圆眼睛在烛光里闪着光。它抬起头,我看到一张直径约一两英寸的长嘴,两侧有又小又密的触须。
校长小心地退了一步,像魔术师要展示最新的魔术一样举起左手。
“先生们!”他说道,声音发抖,充满了自豪,“我给予你们……学校的吉祥物。”
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史梅斯维克的整个身体在石板上扭动着,摇晃着,四肢想要挣脱捆绑。
“不,求求,求求你们,”他哀求道,“放了我。我为我的行为道歉。我错了。可我做错了什么?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校长以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你,史梅斯维克,错在你自己的出身。”
这时,那个怪物终于发现了血的源头。它张开下颌,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是在吞咽一滴一滴的鲜血。接着又收紧了身体,腹部几乎压在了地上,然后一跃跳到了史梅斯维克身上。它拱起后背,像蝎子一样把尾巴刺进史梅斯维克的脖子,我听到了史梅斯维克的尖叫。鲜血如注,射进那怪物的喉咙,慢慢地,它就这样结束了那个男孩的生命。我堵住耳朵,不想听到它进食时发出的轻柔的咝咝声。它贪婪的身躯不断膨胀、伸展,以储存身下那个将死男孩的血液,我的愤怒也随之膨胀。
怪物终于吃饱喝足了,它放开史梅斯维克,摇摇晃晃地走到石板上。史梅斯维克静静地躺着,眼睛大睁,面色惨白,喉咙上有一个圆圆的、血肉模糊的洞。他的左臂抽搐了一次,两次,不动了。
校长小心翼翼地抓着怪物身体的两侧,把它高高地举在空中,它的腿轻轻地踢着,鲜血从它的下颌里流出来。
“通过这个骨头仪式,我们被连接在一起,我们共同参与了仪式,一起团结在我们阶层的大家庭里。”校长宣布,“从这个生物身上,一代又一代人学到了最宝贵的一课。下层阶级的血液也是我们的生命力,没有他们的血液,我们不会如此伟大,如果我们不伟大,这个国家也不会如此伟大。现在,为蒙塔古学校三呼!”
所有的学生齐喊“嘿——嘿——万岁!”校长放下怪物,把它装在笼子里,交给狄更斯。
“你知道该怎么办,狄更斯,”校长说,“过几天它就会又变成皮肤和骨头,到时你就能把它肢解,把骨头重新放进盒子里。”
狄更斯先生把笼子举远一点儿,盯着里面的东西,它吃了太多的血,正昏昏欲睡。
“这是最可恶的东西,对不对,校长?”
校长第一次露出近乎恶心的神情。
“确实是这样:最可恶的东西。海德,找两个人把史梅斯维克搬走处理掉,就到悬崖边去吧。但记住,把他扔下去之前称称他的重量。现在,比耶尔斯带着其余人合唱校歌。”
但我不想等着听了。我跑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早晨就离开了。见到我,父母非常吃惊,他们想让我回学校。爸爸比妈妈更生气,我想,是因为他知道我抛弃的是什么机会,还有我将来会为这个决定付出的代价。我又哭又叫,还痛苦地呕吐起来,直到他们心软。我想,妈妈也许猜到发生了严重的事,尽管她从没说过,我也从没告诉她我亲眼目睹了什么。毕竟,谁会相信我呢?
我弃学的信已经送到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手上了,父母在当地给我找了一所学校,那里的每个孩子都自己带着牛奶三明治上学,据说那里的虱子也很疯狂。在那里,周围的同学都喜欢我,我也很快在他们中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离开蒙塔古学校一周以后,校长到我家来找我的家人谈话,爸爸正在工作,妈妈给他端来了茶和司康饼,并委婉回绝了他让我回蒙塔古的要求。
“他的离开令我们很痛心,詹金斯太太,”校长耸了耸肩,他身上蓝色的长大衣动了动,“他会给学校做出巨大的贡献。新学生是学校的生命力,您知道吗?可以让您的儿子送送我吗?我想和他告别。”
妈妈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只好跟在洛夫克拉夫特先生黑暗的影子里走到花园门口。他在小路上停了下来,紧紧地盯着我。
“我和你妈妈说过了,詹金斯,你的离开令我们很遗憾。”
他按住我的肩膀,又一次,我感到那些手指在抓着我的肉。
“记住我的话,詹金斯,你不可能逃脱你的命运。最后,我们会让你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俯身靠近我,那么近,我都能看到他眼中的血管。
“因为,詹金斯,你像你那顽强的、忠实的阶层里的人一样,你们充满了能使大不列颠伟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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