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特从后楼梯下去的时候,休息室已经坐满了人。黛比和克里夫坐在一张沙发上和蒂姆聊天。曼迪站在旁边光听不说。希拉和罗杰在防火门旁边说话。薇科站在前面,用几个牛奶箱垫着一台新得发亮的东芝笔记本。她重新检查电脑和平板电视之间的连接线。
安德鲁带了一盘芹菜秆儿。芹菜秆儿放在矮桌上,他像保镖似的站在旁边。盘子中央是一小杯白色的什么东西。内特估计是酸奶油或者蛋黄酱。
面对安德鲁坐在沙发中央的是个女人,黑得发亮的头发挽成一个硬邦邦的发髻。内特猜她快八十岁了。她背脊笔直,纤细的双手上老年斑寥寥无几,膝头横放着一根铝合金手杖,左右两边都长出一截,让别人很难舒舒服服地坐上这张沙发。内特不确定她是不是存心的。
他走向薇科,大多数人向他挥手或者打招呼。薇科抬头微笑,“嘿,我们几个人打算等会去吃泰国菜,有兴趣吗?”
“呃,”他说,“恐怕不行,工作时间减少,我手头有点紧。”
笑容有所改变——并非朝着不好的方向。“别担心,”她说,“我请客。”
“谢谢,”他摆摆头,示意你看我背后,“那个老太太是谁?”
“四号的奈特夫人,”薇科说,“跟我说十六号曾经有人自杀的就是她。”
“哦,”内特说,“好吧。”
“我觉得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凶。还有听上去。”
“更好了。”
“你看,”她说,电脑屏幕上有十几个预览图,“希拉的笔记本和照片,我的技术支持。点击任何一张图片,就会放大出现在电视上。”她把光标移到几张大楼的照片上,照片一张接一张出现在平板电视上。
“Po还是什么?”
“没那么复杂啦。只是能把画面传到电视上的图片浏览程序。你把鼠标拖到侧面……”她把小箭头滑到屏幕右边,电影播放的操作菜单取代了照片。内特看了两秒钟才发现是《黑暗骑士》。“电影在后台播放。要是奥斯卡进来,你就假装你在调整什么东西。”
“你绝对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说。
“谢谢,夏奇。”
内特对她笑笑,扭头扫视一眼。其他人看见他走到前面,已经聚集起来。“嘿,”他说,“楼里有一半住户估计在这儿,对吧?”
众人左顾右盼。休息室里挤了十个人,场面蔚为壮观。
“奈特夫人,”他说,“安德鲁,我先直接报告新进展,事后再跟你们讲讲之前的事情。可以吗?”
安德鲁静静地点了一下头。他坐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手指交织放在膝头。奈特夫人显得不怎么高兴,但还是咕哝了一声表示同意。她的一只手放在拐杖上,仿佛要是内特胆敢用其他念头触怒她,她就会冲上来扑向内特。
“那么,”内特尽量不看拐杖,“估计大家都听说了我们那天晚上发现的信息。实际上,是那两天晚上,”他看一眼电脑,点击鼠标,发光的字母出现在身后的平板电视上,“这是我公寓的厨房。哪怕刮掉了涂料,这些字也必须在黑光灯下才看得见。”他看着济济一堂的邻居,“我估计你们都不懂……这种天晓得是什么的语言吧?”
“像是俄语。”奈特夫人说,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她的声带仿佛是用做狗嚼玩具的生牛皮做的。
“不是俄语,”内特答道,“这点可以确定。”
她用手掌按住拐杖中央,在大腿上前后滚动拐杖,“但看上去像是俄语。”
内特点点头,“我知道,是字母表相同,但不是俄语。”他看着其余众人说,“不说话应该就是不懂了。要是有谁认识懂东欧语言的人,不妨去问问他们能不能看懂。”他指着日期上方的一组字词说,“很可能是名字,肯定对我们很有帮助。”
“快说血字。”罗杰说。
内特的手指滑过轨迹板,轻轻点击。血字留言出现在平板电视上。“同样在我的公寓里,”他说,“蒂姆很确定是用血写的。我在网上搜了有关紫外光的资料,我认为他没说错。”
曼迪颤抖道:“是人血吗?”
内特耸耸肩,“不确定,但我们认为是的。”
克里夫指着电视说:“你认为‘必须藏起来’是说写字的人必须藏起来,还是叫其他的什么人藏起来?”
“不知道。”内特说。
“要我说,是写字的‘我们’受伤了,想躲过伤害他们的人。”希拉说。
克里夫耸耸肩,“不确定,按字面意义来看,似乎是说要把卡瓦奇藏起来。”
“而我们还是不知道卡瓦奇是谁。”薇科说。
“说的会不会是这幢楼?”罗杰猜测道。
克里夫笑道:“一幢楼要怎么藏?”
“给它戴上墨镜和帽子。”希拉咯咯笑道。
“藏在森林里。”曼迪说。
内特望向她,“什么?”
“我小时候在电视上听见的说法,”她说,“该怎么藏起一棵树?藏在森林里。所以,你要怎么藏起一幢楼呢?”
大家都望向她。
“藏在城市里。”蒂姆揉着下巴说。
“可你要怎么藏一幢楼啊?”薇科问,“不可能说你一转眼这幢楼就会跑到别的地方去。楼永远就在你建它的地方。”
“不是这幢楼,”安德鲁说,他的双手还是端端正正摆在膝头,“而是这幢楼里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黛比说。
“假如是什么人,那我认为咱们可以结束了,”蒂姆说,“这件事发生在一百二十年前。”
“我有个问题,”奈特夫人说,内特对她点点头,她继续道,“事情和十六号公寓有关系吗?”
“怎么说?”内特问。
她挑起一侧眉毛,手顺着拐杖移动。内特后退半步。“你知道十六号出过什么事吗?”老妇人问。
“你说过有人自杀。”薇科说,“死的是个女演员。”
奈特夫人点点头,“安德雷娅,一九八七年八月。她在罗杰·科曼的电影里演了个小角色。她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个。我记得她有一头金色长发。漂亮极了。我的头发那会儿剪得很短。”
“等一等,”蒂姆说,“他们中的最后一个?”
老妇人又点点头,“死者们。所以我认为你的血字和这些有关系。今天要谈的不是这个吗?”
一阵不安的战栗传遍房间。黛比和克里夫紧握住对方的手。安德鲁攥紧彼此交织的手指。奈特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她唯一的反应也不过是松开拐杖。
“奈特夫人,”内特问,“十六号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投向内特的视线说得很清楚,她对内特的看法已经降低了几个刻度。“姑娘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的玄关上挂自杀。”
“上吊。”内特说。
“我还以为是在壁橱里。”希拉说。
奈特夫人摇头道,“玄关。警察赶到以后我亲眼看见的——只看见了一眼。”
蒂姆清清喉咙,“为什么说她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他又问,“你说的是‘死者们’,是复数。”
老妇人点点头,双手再次抓紧拐杖,“当时我刚搬进大楼,事情发生时说什么的都有。安德雷娅之前住那套公寓的男人在七个月前开枪自杀。同样非常突然。再一年前又有另外一个男人开枪自杀。他之前是一对男女一起服毒,那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
内特大惊失色,“什么意思?十六号住谁死谁?”
奈特夫人叹了口气,内特眼看着她对他的看法又跌了一个刻度。“不,”她说,“十六号的住户都会自杀,通常是在一年之内,或者更短。”
“所有人?”薇科问。
老妇人点点头,“那会儿我当自己是安吉拉·兰斯伯里,”她说,“每周花些时间研究历史罪案记录。就我能查到的资料而言,三十年间,这幢楼里有二十六起自杀事件。全都发生在十六号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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