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彼得·克莱斯 本章:第五十九节

    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没有人保护那东西?假如机器是我们和世界末日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为什么没有围着那鬼东西建起一个海军陆战队基地?

    “我没说专注于工作,就是觉得你有点……”她用指尖敲敲嘴唇,“介意我说得稍微新纪元一点儿吗?”

    我昨天进了太空。抓着一个门把手,挂在外太空里。

    没错,机器在大庭广众之下矗立了一百多年,没有被人发现——至少没有捅出去。就算有人发现了,对此也三缄其口。

    “对,不过没关系。”

    “我辞职。”内特又说。三个字卸下了肩头的许多重量,艾迪在他眼中缩小了一圈。“我没时间跟你扯这些。”他转身从桌上抓起几件私人物品:备用充电器、破旧的平装本字典、粘在显示器上他记录电话的几条即时贴。

    他又想到薇科。

    “没时间了。”卸下那些重量,他觉得自己很强壮。他把几件东西塞进背包,拉上拉链,背起背包。他和安妮对视,安妮站在自己的小隔间里,比着口型无声地说,“你牛逼。”

    “那三明治岂不要浪费了。”

    他想到奈特夫人,漂浮在茫茫太空之中,直到坠入另一颗恒星。

    三个字蹿出嘴唇。有一瞬间他以为说话的是安妮或走廊里的什么人,但安妮在他背后,一半震惊一半兴奋地轻轻叫了一声。

    “我带了三明治。”他说。

    “等一等,”艾迪说,“你不能辞职。”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越想越不对头。他翻检思绪,发现那是一幅科图洛维奇在用血写遗言的画面。这幅画面里有个问题。这个问题纠缠着他,恰好就在视野之外,就在舌尖——

    内特抬头看着安妮。他咬住嘴唇,尽量记住刚才在哪儿被打断了思路。

    她嗤笑道:“才不呢,就是觉得你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宿命。”

    “不,”他站起身,“我说真的,我得离开这儿。”

    他想到过于害怕未来,因此什么也不敢做的曼迪。

    他今天第三次心想:我应该换换脑子,开始处理退回的杂志。杂志的体积比较大,意味着他可以搬掉好大一块堆积的工作。和上两次想到这个点子时一样,他瞥了一眼装满杂志的信件箱,然后扭头继续盯着屏幕。

    “我可以吃打折比萨,你可以看着我吃。”

    当然了,有人曾经发现了那台机器。至少找到了那台机器隐藏的地点。他们追杀科图洛维奇穿过洛杉矶,回到卡瓦奇大楼。科图洛维奇虽说死于非命,但还是想办法保住了秘密。

    “喂,”安妮说,“想一起去吃午饭吗?”

    “喂,”她坏笑道,“结论要等到事后再下。”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今天完成了六张表单。三个半小时,六张表单。低于他九十秒一份的平均速度。远远低于艾迪每每声称他能做到的十五秒一份。

    他在刚才一个字段里输入了“太空”。“艾伦·太空”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会因为这个新名字被踢出系统,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会被打电话来投诉。要是打来电话,他会和艾迪交谈,艾迪会来找内特谈话。艾迪的谈话至少会比投诉电话长五倍。

    安妮险些呻吟,从鼻孔里发出咝咝声。内特听见过这种声音,他自己也几十次发出过这种声音。恐怖的“艾迪邀请你同吃午饭”的呻吟,通常会变成从鼻孔吐出的一口长气。

    “你是要读我的气场还是什么?”

    内特在小隔间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份地址表单已经停留了半个小时。表单对应的是待处理信件最顶上的一张粉色退信卡。

    内特看着他,想到亚历克山大·科图洛维奇为了保护他协助建造的机器而死,想到他就住在那台机器里,想到蒂姆、希拉和罗杰、黛比和克里夫。

    安妮露出微笑。安妮的笑容非常灿烂,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换了不久以前,能在近处欣赏这个笑容会让他兴奋不已,更别说她在对他微笑了。“太好了,”她说,“那就吃午饭。”

    内特吃吃笑道:“艾迪可不这么看。”

    艾迪大吃一惊,面颊变得绯红,使劲眨了几下眼睛,“什么?”

    “吃午饭?”

    “不管是什么,总之对你起作用了,”她说,“哎,我反正非得休息一下了,你要是不想吃午饭,我们可以——”

    丝好兄弟的口吻,“你真的落后很多了。非常多。我觉得你恐怕耽搁不起一个下午——”

    “我们可以去楼下吃打折比萨。”

    “我辞职。”

    “不好意思,”她说,“你是不是正忙到一半?”

    他们已经发现我们。

    “没什么好谈的。”他看看帽架,确定没忘记东西。有一顶塌顶的灰色棒球帽,他决定留给这间办公室。

    内特抓起背包,从桌上捞了几样东西塞进去。他上下拍拍口袋,找到钥匙,确定手机还在臀部口袋里。

    艾迪还在缩小,肩膀耷拉下去,显得有些害怕。内特从他身旁走过,他呜咽道。“等一等,咱们谈谈吧。”

    他用手指敲着办公桌,低头看着那张粉色卡片。快到午餐时间了。他胡乱敲了几个键,根本没过脑子。

    科图洛维奇化作烟雾,从脑海里消失。

    “整个下午,私事。”

    “今天到现在你做完了多少?”

    “那么,”她说,“午饭?”

    安妮的黑眼睛盯着他,“说起来,最近这几个星期你比以前专注得多。”

    “是的,”他说,“我想我搞清楚了我要怎么度过人生。”

    安妮挑起眉毛,“找你聊天没想到会聊出这个方向。”

    门口传来艾迪的声音:“有人要去吃午饭吗?”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内特说。

    内特转向大块头,“再见了,艾迪。”他说。他伸出手,艾迪慌慌张张地和他握手。内特望向大块头背后,“再见了,安妮。替我跟吉米说声再见。”

    他笑道:“所以你是要请我折磨自己。”

    安妮对他飞吻,“回头见,内特。”

    “谢谢,但我还是算了吧。吃饭这会儿赶一赶,说不定能增加一丁点儿在月底前赶上进度的可能性。”

    “操。”他说。

    他又敲了几个键,用艾伦真正的姓氏代替“太空”二字。再敲几个键,他就能更新这条订阅信息了。将近四个小时,七条记录。他把卡片扔进垃圾堆,从橡皮筋绑着的一沓退信卡片中又抽出一张。

    前上司跟着他走进走廊,“经济这么差,你不会真的要辞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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