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比找到了很多小细节,却漏掉了一条大线索。今天早晨我找到了威普尔·菲利普斯,维基百科就有他。”
“和黛比找到的资料差不多。新英格兰商人,在爱达荷投资。花了很多年照料女儿和孙子。死于一九〇四年。”
“怎么说?”
“但值得为此辞职?”
油漆底下是血字,是亚历克山大·科图洛维奇的血。一百三十年前,科图洛维奇就在这套公寓里的这个地方。他跑进这个房间,为的是确保朋友和同事知道红死家族在追杀他们。
干活很热,不通风就更热了。吊扇的风吹不进壁橱。他从洗衣篮最顶上抓起一件衬衫(就是他意外跌进外太空时穿的那件),一次次擦拭额头。
“去吧,”她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我过一会来找你。”
“我刚辞职了。”内特说。
“不会惹麻烦吗?”
内特又耸耸肩,“几个星期没问题,然后嘛……我会想出办法的。”他打开铁门,“你呢?别人会认为你是在等我。”
“对,我有一个猜想。不,连猜想都算不上,只是……只是个想法。”
“他有家人?还有在世的吗?”
内特花了半个小时清理干净镶板的四周。他用指甲抠镶板,但使不上力气。过来一会儿,他捡起厨刀,尽可能深地插进缝隙,总算撬开了一点。
薇科点点头,“说起来,我也有消息要说。想听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新闻吗?”
薇科摇摇头。
内特走向壁橱。胳膊一扫,把所有衣服推到一边。他拖出洗衣筐,踢开几双运动鞋。
“亚历克山大·科图洛维奇。”他喃喃道。
她吃吃笑着点头,“你能行吗?没工作?”
他穿过马路,看见有人坐在卡瓦奇门前的第二层台阶上。他加快步伐,只差一点就要跑起来了。他一边翻找钥匙,一边隔着铁门凝视薇科。薇科身穿小背心和加大洛杉矶分校的帽衫。他暂时推开脑海里的结构图。
一阵颤抖顺着刀身传上来,是一样上百年没动过的东西被迫移动时的那种迟缓触感。镶板四周的乳胶漆被拉长、断裂。
她对内特吐吐舌头,“想得美。就是晒晒太阳而已。我又打电话请病假了。”
当时这套公寓里也许有家具。一张床,可以爬进床底。一个大衣箱或衣橱,可以躲进去。但是,追击者肯定会查看床底下和视野内能藏下一个人的任何家具。
壁橱不够大,藏不了一个人,哪怕放满了衣服也一样。橱柜也太小。没错,大家都说当时的人体型比较小,但内特觉得连小孩都钻不进这些小空间。卫生间连一只猫也藏不住,更别说一个人了。
内特看着书桌旁的空白墙壁。尽管时值中午,半间公寓却仍被阴影笼罩。三合板遮住了两扇窗户。维修名单上他排在很后面。
一名家族成员刺伤了科图洛维奇,在当时很可能是致命伤,他受到的教育让他知道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知道自己就算去医院也活不过这个夜晚。要是被家族逮住就更加不可能了。
“按某些人的说法,是恐怖小说作家的祖师爷,”薇科说,“根据几种记载,hP还小的时候,威普尔爷爷给他讲了很多异世界和怪物之类的故事。洛夫克拉夫特长大以后,说那些故事给他灵感,让他写出了克苏鲁、古神等等的小说。”
内特思考着新的线索。它和脆弱的框架碰撞,他伸手使劲推开。他不能分神,连分给薇科都不行。“等会儿咱们再谈这个可以吗?我需要……我必须把我的猜想写出来。”
就在眼前的什么东西。
内特敢打赌,取下镶板的人没查看过里面是什么。
“别吊人胃口了。”
“你在胡扯对吧?”
内特看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挤在两堵墙之间的缝隙里。大部分在浴缸所在的垫高平台底下,哪怕从内侧的这个古怪角度看,也能认出那个平台的形状。一截木头和织物垂下来,挂在一段粗电线上。
她摇摇头,“首先,电脑对书本,赢了一分。”
“克苏鲁是什么邪神,对吧?有个——触须——章鱼脑袋?”
小门顶端出现了一丝黑暗。厨刀插得更深了。内特用另一只手抓住小门边缘使劲拉。百年前的陈腐气味带着一团尘土扑向他。
“我有的选吗?”
镶板内侧拴着一段几乎断裂的绳子。绳子连着一条精致的杠杆臂,杠杆臂被几团灰泥固定住。他拉开小门,灰泥掉在地上。杠杆臂包着已经破碎的外壳,底下是一堆蒙着蛛网的积灰棍棒、灰泥和织物。两只鲜绿色的蟑螂跑过那堆东西,消失在一团黑暗之中。
可恶,内特的脑海深处想到了什么——科图洛维奇知道会被追杀。他肯定做过准备,有个翻板活门或旋转门或——
“那么,你近乎于猜想的想法是什么?”
内特转身查看整个房间,努力回想他刚搬进来时的样子。托妮最初向他展示的公寓。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厨房、壁橱、卫生间。
薇科又摇摇头,“都逝世了,但你肯定知道他的孙子。”
“当然。”
住了,一只脚踩着台阶,一只脚站在平台上。“你开玩笑?”
他盯着那面墙看了十分钟。脑海里的框架越来越庞杂,越来越坚固。丝线交织成线绳,线绳编成钢缆。现在他只需要绷紧钢缆,把一个个小猜想搭成一整个大猜想。
他停了停。结构图回到脑海的前景位置,他花了几秒钟在脑海里转开视线,“现在还不想说,我还在脑袋里拼凑线索。”
然后发生了什么?
“有可能,但总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能理解?”
他在离公寓楼一个街区的地方找到停车位,沿着贝弗利大街小跑到十字路口。他脑海里有一个精细的框架,那是各种事件编织成的三维模型。他不想集中精神多想,害怕他会扯断脆弱的丝线,但他更不希望它逃出自己的视线。
他耸耸肩,“进过太空以后,数据录入似乎有点没意思了。”
科图洛维奇在除夕之夜逃命,血流不止,疯狂的末日邪教徒在追杀他。他跑进大楼,来到离前门最远的一套公寓,写下不可能被擦掉的警告文字。然后……
等了一会儿,他问:“你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吗?”
大窗户外有一道壁架。宽度刚好够一个人站上去,但街上的人会看得一清二楚。再说科图洛维奇那么虚弱,不可能冒险站上壁架。他要是掉下去而没摔死,就会落在家族手里。
他走上平台,“维基百科怎么说?”
几秒钟过后,这个第一印象渐渐变成真相。他看见了衣袖上松脱的纽扣,每个纽扣只靠一两根线悬在原处。那几团附着在绳索上的灰泥是几节指骨。凌乱黑影中浮现出模式,他认出了从侧面看见的眼窝和鼻腔。一只蟑螂感觉到内特的视线,爬向大楼的更深处。
“真不知道你还迷这些。”
镶板松了,但他能感觉到还有抗力。他继续使劲,小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连忙松开手指,随即意识到那声音是他的动作弄出来的。他抓住小门两侧,从墙上取下镶板。光线照进那里。
他去厨房取来一把刀。不如他用来打开十四号公寓的美工刀那么锋利,与其说他在切开涂料,不如说是在连撕带扯。几个地方的涂料成条剥落,他随手扔进背后的房间。
厚框眼镜里的眼睛微微一闪,“真的?”
壁橱一角的下方有块镶板,三个月前他注意到过。高一英尺,宽约十八英寸。宽度让它看上去不像一扇门。他用手指顺着涂料下的缝隙摸索,从粗糙的边缘来看,这块镶板曾经被取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