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罗杰嘟囔道。
到,这座高塔很像放戒指的巨型珠宝架。
“好吧,”希拉说,“美学和人机工程学。我们都喜欢以最简单的方式做事。这是人类的天性。”
他收回视线,落在斜坡的半中腰。他险些叫出声来。蒂姆连忙捂住他的嘴。
希拉低头又看了一眼还在祈祷的安德鲁,用没受伤的那条腿在控制台前站稳。“你说他当时站在这儿。安德鲁和我身高相同。因此,如果我要随手拨动开关——”
她伸出手,停在离肩膀高度差一点的地方。
坑底中央直通天际的是那座高塔。之所以模糊,是因为它真的很远。
“你确定?”克里夫问。
希拉上下扫视控制台。她望向黛比,“你们有手电筒吗?”
“应该有。”
克里夫点点头,“你看看工具柜。左手边最顶层抽屉里应该有个微型镁光。”
“都一样,”蒂姆说,“而且功能正常,不是突变畸形之类的。”
“好,”她又瞥了安德鲁一眼,“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也许会有人路过,听见乱哄哄的声音,说不定会报警。最简单便捷的办法是随便拨动开关,对吧?向上抬不符合人机工程学,所以他肯定是全都推了下去。”
黛比点点头,“有道理。”
一根长矛靠在看守的身上,它的两只手叠放着,轻轻抓住矛杆。手指和指节的颜色和纹理都像湿黏土,与下巴一样。
“还有这个旋钮,”希拉用手电照着它,“积灰的位置在底下,而不是朝上,因此它差不多转了一百八十度。”
它显得朦胧,不仅因为距离远,还因为顶端伸进了云层。
“天哪,”薇科说,“不是风。”
“当然,”黛比说,“我有打印纸。”
“很好,还要一支削尖的铅笔。”
山梁另一头地势陡峭。这是个巨大的陨石坑——也可能是挖掘场,至少深半英里。对面消失在地平线上。
看守还有一只手在身旁抽动。
其中三分之一在光束下闪闪发亮。
他试着估计塔的高度,但塔附近没有可以充当比例尺的东西。塔底有几个较小的方尖碑,还有一些房屋和厅堂,看上去像是蔓生的城堡或一个小市镇。内特没有看见哪怕一扇窗户。这些建筑物的边缘有一道拱门,相比之下看上去很小,但说不定也高达一百英尺。
奥斯卡的身体缺了下半截。内特尽量不动感情地观察,发现断口的边缘很整齐。有什么东西径直切断(咬断)他的髋部,取走了双腿和下身。从残尸的角度来看,他的大部分内脏也没了,只剩下胸腔支撑着空壳躯干。尸体肤色惨白,不知道是被贪婪的沙地吸干的,还是鲸贼像吸血蝙蝠似的喝光了血液。
他们底下几百码的地方蹲伏着一排男男女女。他们的皮肤是革质的,头发乱蓬蓬地梳成脏辫。大多数人手脚着地,刨着沙地。有几个人背着石块。
一片云飘过太阳,暗淡的光线被遮住了片刻。又是一片云,阴影笼罩了他们。“起风了,”罗杰说,“回程说不定会很艰难。”
“我们下不去,”蒂姆说。他放下望远镜,摇头道,“算上坑壁,我们要通过两英里的开阔地,而底下每隔一百码就有一个看守。就算有机关枪和一箱手雷我也不想尝试。妈的,有空中支援都很难攻进去,”他翻个身,滑到山梁边缘底下,“哪怕我们进去了,那片建筑物也比得上四五个五角大楼加起来,花上几年也找不到奥斯卡。”
“被抓走的时候多半就死于休克了。”蒂姆说,但表情不怎么确定。
“你说真的?”罗杰问,他沿着斜坡向下看。
“不,”蒂姆也端起了望远镜,“不完全是。他们戴着领圈。金属领圈。”
他们过了几秒钟才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让我看看。”薇科拿过内特手里的望远镜,把眼镜推到额头上。罗杰伸手问蒂姆要,但蒂姆没搭理他。
“没看见领圈上有锁,”蒂姆说,“但能看见旧伤。要我猜,领圈是固定在他们身上的,不可能脱掉。”
“也许都在城堡里,”罗杰说,他指着那些建筑物说,“说不定有的食物复制机和其他东西。”
他们望向安德鲁。他低着头,但嘴唇不再翕动。克里夫举起霰弹枪,瞄准他的脑袋。
“你们看,”薇科说,“他们下颚的轮廓,很像大猩猩。女人也一样。而且眉头很粗。”
高塔大致呈方尖碑形状,就像六边的华盛顿纪念碑,外墙雕满了涡旋和图案。顶上的横档竖栏非常眼熟。从他们的位置都能看清楚,因此每一段都至少有五六十英尺厚,就像支撑高架路的巨塔。
四个人躺在山梁的这一边。“咱们必须离开,”内特说,“回卡瓦奇大楼,自己研究怎么重新启动机器。”
“他们是人类,”薇科看见他们,压低声音说,“这儿有人类?”
“很像,”蒂姆说,“不代表就是。”他停了停,“看守不是人类。”
“胳膊?”内特问。
内特伸出手,薇科抓住他的手,“你没事吧?”他问。
内特前后扫视,视线两次掠过那东西,好不容易才在沙地背景上瞥见它的动作——几乎无影无踪。
看守高大瘦削,比原始人至少高两三英尺,它缩着肩膀,所以很难确定到底有多高。它身穿沙色的披风,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不过内特在兜帽下看见了一个尖下巴。嘴里露出针一般的尖牙,长得合不拢嘴。眼睛在兜帽下闪闪发亮,其他细节就看不清了。
以成排的奴隶和监工为参照物,内特估计高塔在两英里之外。他心算片刻,想到爬上鲁尼恩山峡俯瞰洛杉矶的时候。高处的视野给了他一定的距离感。如果他没算错,塔底的建筑物离这儿有一英里多点。塔底层的直径接近四分之一英里,高度是直径的六倍。
与老妇人的皮肤一样。
“眉毛?”罗杰问。
内特脑袋里的齿轮卡住片刻。他拿开望远镜,又放回眼前。他又拿开望远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有电话?”罗杰问。
“怎么可能?”蒂姆说。他打开背包,取出两副小望远镜,递给内特一副。“这儿没东西吃,没水喝。”
“不可能。”他说。
“还有一个,”蒂姆的眼睛贴在望远镜上,“还有一个。天哪,有几百个。说不定更多。”
“发现奥斯卡了。”她眼神惊恐。
看守的另一只手在身旁抽动。动作像是人在计数,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紧张的抽搐。
“什么?”薇科说。
“所有看守都多一条胳膊,”内特说,“就像大楼的蟑螂。”他把望远镜递给薇科,薇科端起望远镜。
“我估计底下的奴隶有六千左右,不管他们是不是原始人,”蒂姆说,“看守至少有五百个。”
“他妈的非常确定。”希拉说。她从控制台前慢慢后退一步,“估计需要一点时间,但我想我能搞清楚机器被那个阉货关闭前,各个开关都在什么位置上。有纸吗?拍纸簿之类的就行。”
“你看见了……监工之类的吗?”内特问,“看守?”
“该死。”薇科说,她一只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去摸手机。
“真的?”
“他们每个人都动了控制器,”黛比说,“大部分是安德鲁,但其他每个人都至少碰了一个。”
她想象自己开始作画。画刷伸出来,触碰画布中央。
“屏幕上弯弯曲曲的文字,”薇科说,“看不懂的那些东西。塔身上也都是。到处都是。底下的建筑物和……”
薇科哽住了。她向他们伸出望远镜,顺着斜坡向下滑,她低下头,眼镜落回原处。
“我觉得我们完全弄错了。”希拉说。她看着安德鲁。安德鲁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下巴顶着咽喉,无声地动着嘴唇。“他也完全不懂电学,只是冲进来扑向那些控制器。”
“我也想啊,”她解开屏幕锁,屏幕上流淌着乱七八糟的文字。她看看手机,然后又凑近望远镜,“一样的。”
蒂姆一翻身又爬了回去。
希拉指着一排排控制器,小心翼翼不碰到开关。“鲸贼吹走了灰尘球,但有不少开关上的灰尘完全被擦掉了。光束照到的时候看得最清楚。这些开关很干净。有几个上面甚至有污痕,就像手指上的油污。”
“真的,”薇科说,“大半个他。”
内特看着手机屏幕,“什么?”
蒂姆用望远镜扫视坑底,“哪儿?”
薇科把眼镜推上去,用手掌揉着双眼。“塔的左手边有个像是带筒仓的大谷仓,再过去是个拱顶,然后是一片广场。他就在那儿。”
内特接过望远镜,跟着蒂姆爬上去。他找到了谷仓和背后的拱顶。有一段带顶棚的宽敞步道(更像加盖的六车道公路)通往一片用粗鹅卵石铺就的巨大广场。步道尽头有几个小方尖碑,出口向外几十码的地方,黑色石块上有一小团白色。他转动对焦旋钮,那团白色变得清晰。
“不,底下的眉骨。颅骨的一部分,”她摇头道,“很像尼安德特人。”她把望远镜还给内特。
罗杰拿过内特手里的望远镜,望着管理员的尸体。“他应该在……被咬前就死了吧?”
“好,”薇科说,“那就……好。”
“他们不像有多先进,”内特说,他用拇指拨动转盘,把眼睛贴在镜片上,“我觉得他们都是裸体的。”
看守用两只手抓着长矛。
黛比找到手电筒,扔给希拉。希拉用光束在控制台上照来照去,然后贴近控制器,俯视成排的开关。大部分开关上都积累了一个世纪的尘土和黑灰。
蒂姆没有抬起手,也没有将手伸过山梁边缘,只是用手指指给他们看,“看底下那群人。里面有个大块头。靠近中央的地方。不容易看清,因为他的披风和沙地是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