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穿上全副黑漆铁甲的陆英风坐在元帅营帐里,陪伴他戎马生涯多年的五尺长铁剑横放于面前几子的羊皮地图上,剑柄旁搁着他的虎头形状战盔。
从帐篷空隙透进来的夕阳光芒渐渐变淡了。
放弃爵位出走;江湖间逃亡躲藏;然后远从千里回来,等的就是这夜的来临。
十年前的“关中大会战”,陆英风以为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战,想不到现在又有了另一个创造历史的机会。
——而给我这个机会的,竟然是一个流氓混混的头儿……
他苦笑。
眼前要攻下的,是世上最大最坚固的城市,拥有最高耸厚实的城壁,保护着天下最高的权柄……对于一般的良将,这简直是天大的噩梦。
可是对于百年一遇的名将,这却是美梦成真。
身在皇军多年,陆英风早就想象过无数次要如何攻打首都;他不必看地图,也对首都的各处防守强弱与城内布置了然于胸。
——然而,他却选择了正面攻打最坚牢的南面明崇门。对方守将看见这阵势,必然大惑不解……
差不多是时候了,陆英风向帐外的传令兵呼唤。
“带他进来……”
进入帅帐时,枣七的嘴巴里仍咬着一条烧羊腿子。他蹲在陆英风的对面,牙齿猛烈咬啮,连皮肉带碎骨都吞进肚子里,站在陆英风左右的管尝和霍迁不禁皱眉。
“你吃得饱吗?”陆英风满带兴味地问。
“差不多。”枣七说话本来就不太灵光,现在边吃边说更难听得清楚。幸好,他会说的话通常都很简单。
“那就好了。今夜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知道。”又吞了一口羊肉。
“你清楚记得那个地点吗?”
“记得很清楚。”
“你要在黑夜里走路啊,肯定找得到吗?”
枣七用力点点头。
“这次你要为七千人带路,是我们军队里最强的七千人。”陆英风脸色凝重,仔细瞧着枣七的脸。“他们的性命说不定都在你手上。你肯定能办得到吗?”
枣七吞下最后一截腿骨,“办得到!”
陆英风满意地笑了。枣七像一头狼狗多于像人类。陆英风喜欢这样单纯的家伙,他们是最好的士兵。
枣七看见陆英风的笑容,也咧嘴报以笑脸,露出那四颗异于常人的尖长犬齿。
“那就好。”陆英风挥挥手掌,“出发吧。”
在首都东部的显仪门前,镰首、狄斌与包括“八十七人众”在内的近三百名部众,在整理身上的战甲与佩挂兵刃。
他们在战甲外套上黑色的宽袍,面部也用炭灰涂黑了,好使全身都能隐藏在夜色中。
狄斌瞧着这情景,不禁回想当年被选入刺杀部队,跟着于老大、龙爷和葛小哥一同出击……
——现在却只剩我跟五哥了……
“过了这么多年……”狄斌苦笑着说:“……现在我们又当兵了。”
镰首也报以同样的笑容,“对呢……可是那时候我们却身在敌对的两边。”
“还记得那天你射的箭吗?”狄斌叹息。“假如当天你把老大射死了,一切都改变啦。”
“我射的箭矢,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还是龙老二比较厉害。”镰首自嘲说。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一切都妥当了,众人一一登上马鞍。
狄斌在马上牵住缰绳,又再瞧着旁边的镰首。
“五哥,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上战场了。”
“嗯。”镰首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狄斌知道他仍在记挂宁小语的安危。
狄斌回头瞧往武昌坊的方向。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只有田阿火一人能留在于堂主身边。他很是担心“大树堂”那儿的安危。
狄斌不再说话。现在不是怀念或忧心的时候,要集中精神。
不管是成是败,今夜一切都有个了结。
要活着,这是战场唯一的铁则。
城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