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黑暗的天空刚现出一点灰濛濛的颜色,一艘快艇的渔船直驶小丁香,程小青、聂小虫、聂小雀,显然都在船上。
是卓二姐主动请他们一起来的。
“各位既然要来,总有法子来的,由我来请,反而省了各位许多气力,也好做些别的事。”
她又说:“各位想必奇怪,我为什么要找韩浪。”卓二姐解释:“我要找他,只因为他就是我女儿阿莲的父亲,我跟他虽然在十八年前就已分手,可是现在我找不到阿莲,当然只有找他。”
她一直在极力保持镇静:“阿莲若是真的因为在无意间见到那位贵客而遭了毒手,那么我也只好把我自己也交给那位贵客。”
卓二姐静静的说:“反正我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就已随时准备为他而死。”
卜鹰却对韩浪没有兴趣,对那位贵客也没有兴趣,他唯一觉得有兴趣的就是睡觉。
卜鹰不在这条船上,他还在睡觉。
对他来说,十个韩浪和一百位贵客加起来,好像都没有睡觉重要。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睡觉的。
可是等到卓二姐他们一走,他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来,立刻就起了床。
起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吃了一顿,吃的不是鱼,而是肉,一大块一大块的无锡酱肉用来夹饼吃,经饱耐饿,再加上两大碗熬得浓浓的黄豆猪脚汤,吃的更扎实无比。
看起来他就像是吃完了这一顿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吃下顿了。
吃完了,他就找了条小船,从水路直奔林屋洞。
其实船也不是他自己找的,而是别人早就替他准备好的,这个“别人”是谁,就不太清楚了。
平时做事一向大来大去的卜鹰,这次做事居然好像有点阴谋。
这个可爱的小乌龟邬小龟居然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他,看见他来了,显得比谁都高兴。
“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小乌龟说:“你再不来,我们非要被活活臭死不可。”
卜鹰看他圆圆的笑脸,忍不住要逗他:“你见过我?”
“没有。”
“可是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一看你的头,谁不知道。”
卜鹰笑了:“想不到我这颗秃头在江湖中倒有点名气。”
小龟也笑:“其实你的头也不能算是秃,只不过比别人大一点,所以看起来头发就比别人少,其实你当然是个好看的男人,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喜欢你?”
卜鹰忍住笑:“你看得出我哪点好看?”
小龟眨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卜鹰:“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
卜鹰大笑,林屋洞里也有人大笑,那位长得又像刺猬又像活鬼的大解真人居然迎了出来,大笑着说:“老实说,我也看不出他好看的地方在哪里,可是那位甜甜公主看见他,却偏偏好像看见个活宝一样,简直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
他叹着气:“我实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卜鹰板起脸,正色说:“你当然不会懂的,因为你又不是香香公主。”
他拍着这位“真人”的肩:“你最多也只不过是个臭臭王子而已。”
这位“真人”在卜鹰面前看起来竟好像变得不太像“真人”了,反而有点像是个假人。
卜鹰问他的话,听起来也让人觉得很奇怪,他居然问他:
“你已经见过了程小青?”
“已经见过。”
“他没有怀疑你?也没有看出你是谁?”
“没有。”
“难道他真的相信有人会以吃蚯蚓为生?”
“那也许只因为他把聂家的人看得太神秘?或许只因为他练刀法练得晕了头。”这位真人说:“不管怎么样,他的江湖经验实在还不够多。”
“做刑部总捕也许够了,做江洋大盗却一定不够的。”
卜鹰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是等他知道你是谁的时候,他不但会气你,一定还会气我。”
——这位“真人”究竟是谁呢?此刻他眼中露出的那种又机灵又调皮的神色,究竟在哪里见过?
“你这次易容‘做’得好像还不错,连程小青都被你瞒过了。”
“若不是洞窟里光线幽暗,大概还瞒不过他。”
“这是谁替你做的?是不是小虫兄弟?”
“这次不是。”真人说:“江湖中好像并不止他们兄弟会易容。”
“不是他们兄弟是谁?”
“是我!”
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外面伸进来,又缩回去,竟是那个鬼灵精的孩子,卜鹰吃了一惊。
“真的是他?”
“半点不假。”
“他今年几岁了?”
“十一。”
“十一岁的孩子就会易容?”
“他不但会易容,江湖中那些千奇百怪的怪点子,他都懂一点。”
“这是哪家的孩子,真亏你怎么找得到的?”
“你真的相信他姓邬?”
“他也化了名改了姓?”卜鹰皱眉:“他本来姓什么?”
“当今江湖中,规矩最大、家教最严的一家人是哪一家?”
“太原李家?”
“对了。”
“难道他是太原李家的孩子?”
“他就是李琦李相公的独生子,当今李家的小少爷。”
卜鹰又吃了一惊,可是很快的又笑了。
“这倒真是个报应,当年对聂家最不满,一定要把他们列入下五门的,就是李琦的老子老三太爷,想不到他们这一代……”
“他们这一代的小少爷,最佩服的就是‘聂门双小,五花七巧’,所以这次就缠着我带他出来,为的就是要见一见小虫兄弟。”
“你呢?”卜鹰问:“你也不是好人,你怎么跟太原李家搭上关系的?你的胆子总不会大得敢去惹李家那几个姐妹吧?”
“真人”不回答,反而往外溜:“我一身臭死了,我先去洗个澡。”
“等一等,我问你,那条地道呢?还在不在?”
“还在。前几天我又把它清除了一遍,现在正发愁不知道该问谁去要工钱。”
卜鹰还想再问,可是这位不真的真人已经一溜烟似的溜得不见人影。
“这小子。”卜鹰苦笑:“我看他就算不被吃醋的丈夫们打断两条腿,迟早也总有一天要被女孩子们打破脑袋。”
“这小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天才?”一个人从外面伸进头来,居然是小虫。
“不错,他就是那个祸害。”
“他就是白荻?”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