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荻是大盗,是浪子,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少年,也是卜鹰的朋友。
洗过了澡打着赤膊进来,一身白玉般的细皮白肉上,至少有十七、八道各式各样的伤疤,一个“真人”现在看起来反倒有点像是假人了。
“这些刀疤都是真刀真枪砍出来的?”
“一点不假。”白荻说:“每一道刀疤都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那倒不怕。”小虫说:“卜老大说你是个祸害,祸害一千年,你暂时还死不了的。”
洞室里没有点灯,小鬼在外面望风,三个大人就在阴森森的黑暗中商议了起来,看来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卜鹰先问聂小虫:
“你们已经去过小丁香?卓二姐已经见到了韩浪?”
“她先到小丁香的。”
“两个人见面的情况怎么样?”
“两个人表面显然都很镇静,其实都有点激动。”小虫说:“那位韩大爷,好像也是个多情人,对卓二姐还有点旧情难忘的样子。”
“对他们的女儿阿莲呢?”
“听到自己的女儿很可能已经遭到了别人毒手,他心里当然也不会好受。”
“他赞成我们的计划?”
“原则上是赞成的,只不过对那位贵客还是有点担心而已。”小虫说:“他一直强调,武林中很少有那么可怕的人物。”
卜鹰同意。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的确是我想像中那个人,那么他的确可以算做近五十年来江湖中最可怕的三个人其中之一。”
他又问小虫:“韩浪能不能确定他是谁?”
小虫点头,卜鹰追问:
“韩浪说他是谁?”
小虫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虽然明明知道这地方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但却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他说的这个人会忽然变成了隐形的恶魔,躲在黑暗中偷听。
在江湖中大多数人心目里,这个人又好像是根本不存在,又好像是无所不在的。
白荻虽然明知道聂小虫要说出的人是谁,可是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好像还不太相信自己居然会变成这个人的对手。
这时候聂小虫终于总算说出了这个名字。
“银雕”。
聂小虫用一种特别慎重的态度说:
“银雕,韩浪已经证实了这次他们的贵客就是银雕,程小青也完全同意。”
小虫又补充:“在刑部的档案记载中,银雕的确是个不吃鱼的人,而且从来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对紫丁香这个组织一直都很有兴趣。”
“为什么?”
“因为紫丁香有财力,有地盘,不但组织严密,还有一流的人才。”
聂小虫解释:
“关于训练组织规划这方面的工作,钱东权是一流人才,金家的财势在江湖中可以名列前十名,老主人体弱多病,大小姐总是比较容易控制的。”
“这一点银雕好像看错了。”
“江湖中最赚钱的两种行业就是赌和女人,这方面韩浪是专家,所以紫丁香的财路一向很广,这是让银雕觉得最有兴趣的地方。”
“可是紫丁香组织却缺少一个顶尖的武林高手,所以也看上了银雕,想利用银雕来做他们打响名气的活招牌。”小虫说:“所以两下一拍即合。”
“韩浪和钱东权好像也低估了金碎心的剑法。”
“不但他们没有想到,连我都没有想到。”小虫说:“最奇怪的一点,还是她的剑和程小青的刀。”
“他们已交过手?”
“是的。”小虫说:“在他们交手之前,小雀一直认为程小青在十三招之内就可以取金碎心的性命,我也赞成。”
他说:“我们都见过程小青新练的刀法,那确实有点魔气。”
——不是霸气,也不是杀气,而魔气。
——如意天魔,天下无敌。
聂小虫说:“奇怪的是,程小青的刀一遇到金碎心的剑,就好像模子嵌进了木槽,泥巴倒进了模子,就好像男人碰到了合意的女人一样,一下子就套牢了,就好像特地配上去的。”
这种情况绝不是时常可以见到的,若非亲眼见到,又很难了解。
所以聂小虫又解释:
“程小青一刀出手,无论招式多么巧妙,变化多么复杂,这一刀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砍入金碎心剑法的陷阱中,就好像自投罗网的鸟雀一样,一下子就被她捉牢。”
他又说:“可是金碎心又无法利用这机会伤他,甚至无法反击,因为她的剑套牢他的刀时,本身也被套住了,也同样无法再施展杀手。”
“这一刀一剑若是联手合攻,配合得当然也同样密切。”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金碎心的剑看起来是不是也跟程小青的刀一样,带着几分魔气。”
“是有一点。”
卜鹰叹息,喃喃的说:
“天刀地剑,天伤地绝,天地交泰,神魔无敌,卅三年后,我教重尊。”
他叹息说:“昔年小楼先生的咒语,如今难道真要灵验了?”
时候好像已经很紧迫,所以聂小虫先不问枝节,只说要点:
“南宫玉毕竟不愧是个有见识的人,据说他一看金碎心出手,就要金碎心和程小青碰一碰,可能他在那时候就已看出这一刀一剑中的神秘关系,他要刀剑联手,很可能就是为了要他们对付银雕了。”
“有理。”
“看到了这一刀一剑间配合的契机,韩浪才认为我们可以放手对付银雕了。”
“他怎么说?”
“他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从这边的秘道中进入紫丁香的花蕊。”
“他们就配合金碎心和程小青的刀剑,在丁香岛阻断银雕的去路。”
“对。”
“这消息会不会有人泄漏?”
“绝不会。”聂小虫说:“银雕本来就没有朋友,这些人更不是他的朋友。”
“钱东权呢?”卜鹰说:“据说他到了丁香岛后,只有钱东权能见到他。”
“那只因为钱东权绝不可能出手暗算他,甚至连看都看不到他。”
“钱东权是个瞎子?”
“虽然不是瞎子,也差不多了。”小虫说:“钱东权的视力,几乎已经完全损坏,近在眼前一两尺内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楚。”
卜鹰微笑。
“那就可以放心了。”他说:“看不到近处的人,有时反而会看得远些。”
小虫也笑:“能看得远的人,现在大概已经看到银雕的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