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五郎与六郎,武则处理的政事少了,自然上官婉儿需要从旁伺候的事情也少了许多。
从前,武皇游园的主题,都是各路类似宋之问这般的御用文人,哄着她开心,现场作些诗文由婉儿品评。上官婉儿对诗文颇有造诣,这皇家的娱乐活动好歹有些正儿八经的文学气息,但是,如今自从有了五郎与六郎,连这般像样的诗文活动都成了两个油头粉面的后生戏弄诸位文臣博得女皇欢心的欢乐场。
武三思倒是常常来找上官婉儿,碍于武则的命令,婉儿也只得应付着他。
“听前些,皇上召见了庐陵王与王妃,不知皇上她……”武三思试探着问上官婉儿。
“那日婉儿不在皇上身边,这段日子,皇上也从未提起庐陵王的事情了。”上官婉儿滴水不漏地回答着。
武三思原本略微前倾的姿势往后靠了靠:“三思有个想法,婉儿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三思,是委屈了婉儿了,不若,本王向皇上请旨,将婉儿明媒正娶,你看可好?”
上官婉儿一直没有看过武三思的双眼,此时忽而抬眼看着他:“不必了,婉儿不在乎。”
“是不在乎还是觉得三思配不上婉儿?三思这些日子,对婉儿也算是以礼相待了吧?”
上官婉儿默然无语,武三思得没错,这段时间,他确实表现出了他寻常显有的耐心和礼节,曾经有些时刻,她的心里是感激的。
即便这段时间,她因为安金藏的事情,常常冷脸对着他,他倒也不生气,但是,若嫁给他,她做不到,这其中,当然也不光是感情的因素。
她已然渐渐清楚了现在的情况,武三思几次三番暗示他的那些拥趸上书请求立武三思为太子,但好的,是石沉大海,不好的,如从前的王庆之,被李照德鞭笞至死。但是,女皇始终没有把这些算在武三思头上,在武三思看来,这就是他立太子的事情还有指望。
当然,上官婉儿知道,他误会了女皇的意思。这些年,武皇血洗李唐,深知若是没有这些她苦心扶植的武家势力,要得善终实在很难,所以武三思做得再出格,只要他对姑母的忠心还在,武则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况且,他的这些“司马昭之心”正好可以让那些一心想着恢复李唐的文臣们既焦急又不敢轻举妄动,岂不是很好。
婉儿苦笑了一下,就算武三思再精明再有野心,也终究摆脱不了成为女皇棋子的命运,而此时他扔不自知。而她上官婉儿又岂能嫁给一枚棋子。
此时,武三思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簪子:“这是我托了西域商人,用了最好的红玉找了最好的玉匠雕琢的簪子,你喜不喜欢?”
上官婉儿一看,红玉雕成的的梅花栩栩如生,拿在手里还有温度。
“三思知道你喜欢梅花……”武三思着,一脸的诚恳,“这些话三思从未和你过,三思是真心喜欢婉儿,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喜欢你了。”
婉儿什么都没有,只是默默自己把发簪插在了头上,而对面的武三思见到这个情形,已经喜不自胜了。
心满意足回到了自己府中的武三思刚坐下来,没顾上喝一口茶,就问着身边的人:“人来了么?”
边上的人立刻应着:“已经来了。”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个少年的身影,宽肩窄腰,身材出挑。
“最近,郡王们有什么动静么?”武三思这才端起边上的茶,问着。
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安金藏时时记挂着的高力士。
高力士拱手行了个礼:“郡王们自从搬入了五王子府,得了自由,每日游玩寻乐,并无异常。只不过近日庐陵王回了京城,他的儿子李重润倒是来找过他们,叙了叙旧。”
“哦?庐陵王的儿子,可不是当年的皇太孙?”武三思当然记得这个李重润,当时高宗在的时候,李显被立太子,特封了李重润为皇太孙,还曾考虑为尚未成年的李重润设立官署,可见对他的宠爱,只是没想到这个当年受宠的皇太孙因为父亲被废,差点成了庶民,“他们只是叙旧,没有别的么?”
“都是和力士一般大的孩子,只是见了欢喜,彼此玩闹了许久,不曾些别的。只不过……”
“嗯?有话直。”
“只不过起皇嗣他时常抱怨,不愿意做这辅国的事儿……”
“哦?那李重润怎么?”
“李重润他他父亲这些年也是怕了,不想再涉足朝政了……”
……
那一晚,在五王子府,安金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为了这个答案,一夜没有睡觉。
自从狄仁杰回来之后,刘幽求消失的时间就多了起来,安金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他猜一定和狄仁杰有关。
而仙瑶倒是依然在官宅中待着,只是,偶尔见到安金藏忙紧忙出的,会催他什么时候回六狐州。
实话,安金藏现在真无心管那什么六狐州的事情,只能答应她,等这里的事情安定下来之后,就和她去一趟六狐,而眼下,他还需要她帮他做些事。
第二如常,去往宫中做他的安校书。也是如常,高延福来宣宋之问觐见武皇了。
宣旨完毕了之后,宋之问屁颠儿屁颠儿入宫去了。
而安金藏拉住了完成任务后正要返回的高延福:“阿福,我有话和你。”
高延福微笑着:“安校书有什么事吩咐杂家?”
“阿福,你上次和我的关于力士的事情,我考虑过了,我了解了一下,这位庐陵王和咱们皇嗣一样,是个宽仁的主子,如果皇上有意要把皇位传给庐陵王,那我们皇嗣让给他便是,这样,皇上也不需要找什么借口,皇嗣也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原因获罪了,你呢?”
高延福听了,似乎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安校书的意思是咱们让皇嗣把这继承人的位子让给庐陵王?这,这哪能呐……”
安金藏笑了:“那日在紫宸殿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皇嗣本来就无心皇位啊,只是如今身边没人给他出主意,告诉他如今处境的风险呢!”
高延福微微张了张嘴巴,随即也跟着笑了:“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