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畸人追着一个狂欢会的义警。他最后决定停下来转身面对它们,却太早攻击,弯刀从领头的畸人的鼻子前两寸挥过,后头的两只畸人便一跃而上,将他扑倒在地。
三十英尺外,一只畸人将被它黑爪子压在地上的男人的肠子拉出来,用另一边的长爪捧到嘴边大嚼。可怜的男人断断续续地发出悲惨绝望的最后哀嚎。
在大街中央,一只体型硕大的畸人压在梅根,费雪身上侵犯她,而她只能无助地用拳头捶打它光滑的头颅,徒劳无功地试着想挖出它的眼睛。
大街上散布着十多具尸体。大多数只是动也不动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两个人仍在试着爬行,哭喊救命。还有三个人则活生生成了畸人的大餐。
简直像一场可怕的鬼抓人游戏,所有人漫无目标地乱跑。伊森心里有股冲动,很想跳出去外头救人。救一个人。一个人就好。只杀一只怪物就好。
可是一跳出去,他就必死无疑。
他的散弹枪甚至不在手上。
这一组人,四分之一的松林镇民,在他们还没到达活板门之前,就不幸惨遭畸人的攻击。
除了几把弯刀之外,他们没有别的武器。然而即使他们每人都有一把枪,结果就会不一样吗?如果畸人发现伊森他们所在的地道,他这一组人的命运就会比较好吗?
令人恐惧的想法。
想想你的妻儿。
他们现在就在你的正下方。
他们需要你。
他们需要活着的你。
“伊森!”玛姬大喊,“快下来!”
地面上,一个男人飞快跑过,伊森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跑得这么快。他知道只有死亡将至的骇人时刻,才能逼迫一个人跑出这种速度。
在后头追的畸人四肢着地,很快将距离愈拉愈近。那人回头看时,伊森认出他是镇上唯一的牙医吉姆,透纳。
突然间窜出另一只畸人,用尽全力撞向吉姆。撞击力道之大,让吉姆的脖子当场折断。
伊森心里立刻浮现一个无法闪避的问题——要是他不揭发真相呢?要是他就让大家杀了凯特和哈洛,让小镇继续如常生活呢?这些人现在就不会死了。
伊森小心方霞活板门,开始往下爬。
被留在黑暗中的玛姬已经开始歇斯底里,赫克特正努力安慰她。
伊森回到隧道,拿火把换回散弹枪,然后说:“走吧!”
他们很快地往前走,其他人部已经不见踪影。
“上面出了什么事?”玛姬问。
伊森说:“其中一组人来不及进入地底隧道。”
赫克特说:“我们得去帮他们。”
“没有办法可以帮他们。”
“那是什么意思?”玛姬问。
伊森瞄到远方有个火把的光闪了一下,连忙加快脚步。
他说:“我们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让自己这组人安全抵达避难处。就这样。”
“有人死吗?”玛姬问。
“有。”
“多少人?”
“我相信到他们到最后应该会全数罹难。”
李察逊夫妻
鲍伯·李察逊坐进他一九八二年的奥斯摩比Cutlass Ciera汽车的驾驶座,发动引擎。他的太太芭芭拉慌张地坐进他身旁的副驾驶座。
“我们这么做实在太蠢了。”她说。
他推动排档,将车子慢慢驶上黑漆漆的马路上。
“你能想出别的建议吗?”他问,“在屋子里等那些怪物闯进来吗?”
“你没开车灯。”芭芭拉说,
“我是故意不打开车灯的,亲爱的。”
“你不觉得它们会听到我们的引擎声吗?”
“可不可以请你闭嘴,让我专心开车,好吗?”
“当然。反正也没有路可以通到镇外,开不了多久的。”
鲍伯将车转上第一大道。
他嘴巴上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动手打开车灯,因为那样等于就是认输了,不过马路上真的很暗。暗到没有车灯几乎寸步难行。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开车了,不禁觉得有点生疏。
车子经过警长办公室。
他们的车窗紧闭,所以镇上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并没有对车里紧张的沉默气氛造成太大的影响。
很快的,他们开到了小镇外围。
透过窗户,鲍伯可以看到牧场里有东西在移动。
“它们在外面。”芭芭拉说。
“我知道。”
她弯腰倾身横过他的大腿,打开车灯。两盏远光灯射过草地。好几十只被开肠破肚的牛尸四散在牧场上,每具尸首旁都聚集了三、四只正在狼吞虎咽、大吃大嚼的畸人。
“看你干了什么好事,芭芭拉!”
它们全从大餐里抬起头来,血盆大口在亮晃晃的光束中特别刺眼。
鲍伯重重踩下油门。
车子箭一般地射过一九五〇年代完美家庭微笑挥手的巨型广告看板。
我们希望你喜欢在松林镇的时光!
别见外!旱日再来唷!
接下来的马路进入森林区。
鲍伯将远光灯转成角灯,让自已有足够的光线能跨在双黄线上前进。
松树林中的窄道上雾气弥漫。
鲍伯不断看着照后镜,但除了被后车灯红光照亮的一小段柏油路外,什么都看不到。
“开快一点!”芭芭拉说。
“不行。很快就会到大回转的路段了。”
她从前座中间的空隙爬进后座,跪坐着,从后头的大玻璃瞪着外面。
“看到什么吗?”鲍伯问。
“没有。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不过至少我们不在镇上,距离发生的一切很远。也许我们可以在树林里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车停下来?”他建议,“静静等待事情结束?”
“如果它一直不结束呢?”她问。
这个问句像一朵黑云笼罩住他们。
接下来是连续弯路,鲍伯小心地操作着方向盘,将时速控制在一小时二十英里以下。
芭芭拉在后座哭了起来。
“我真希望他没有告诉我们。”她说。
“你在说什么啊?”
“布尔克警长。就是因为他告诉我们实话,才会发生这些事。”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
“我不是在说我很爱这里,可是你知道吗?”芭芭拉抽泣,“我不用担心帐单。不用担心贷款。你和我还开了家自己的面包店。”
“你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完全正确。”
“可是我们不能谈论过去。”鲍伯说,“我们再也见不到朋友和亲人。甚至连我们的婚姻都是被迫的。”
“可是结果并不太坏啊!”她说。
鲍伯全神贯注地驶过急弯,吞下回嘴的冲动。
出城的路在过了这一点后又成了进城的路。
在车子通过欢迎旅客的大看板时,他放开油门。
松林镇就躺在前方,被一片漆黑包围。
他让车子慢慢停下,将引擎关掉。
“我们就等在这里吗?”芭芭拉问。
“暂时先这样。”
“让车子继续行驶不会比较好吗?”
“汽油已经快见底了。”
她爬回副驾驶座,
她说:“现在,小镇里到处都在死人。”
“我知道。”
“都是那个天杀的警长。”
“我很高兴他把真相告诉我们。”
“什么?”
“我说我很高兴。”
“不,你说第一次时,我就听到了。我在问的是,为什么?我们的邻居们正在被怪物屠杀,鲍伯。”
“我们是奴隶,”
“那么,你还喜欢你刚获得的自由吗?”
“如果这就是结束,我很高兴至少我死之前知道了真相。”
“你不怕吗?”
“我怕死了。”
鲍伯打开车门。
“你要去哪里?”芭芭拉问。
车内顶灯刺痛他的双眼。
“我需要独处一会儿。”
“我绝对不要下车。”
“嗯,我的意思正是如此,亲爱的。”
伊森
就在他们努力追上其他人时,伊森逐渐对刚才目睹的惨剧和他这组人还好好活在隧道里的不公平产生了更深的领悟。他想到命运和机率对战场上的人病态且随机的捉弄——如果你跨出左脚而不是右脚,那颗子弹就会射中你的眉间而不是射中你的朋友。如果凯特领着他们这组走向另一个隧道入口,那么在大街上被屠杀的就会是伊森和他的妻儿。他没办法不去想梅根,费雪。一直把她的脸想成泰瑞莎的样子。他在伊拉克看过太多死亡和破坏,他很清楚可怜的梅根会成为他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恶梦的主角。他知道自己会一直想,要是他不顾一切冲出去,会有什么不同?要是他杀了侵犯她的畸人呢?救了她?将她抱回隧道里?他知道他会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重播,直到再也分不清什么是他做得到的,什么是理想世界的幻想。还有什么能洗去他脑中畸人在大街上侵犯一名女人的画面?一直到现在,有些战争时的画面仍会不时浮现在伊森的脑海里,无法消除的愤怒和痛苦永远背负在身上。
但是眼前的地狱比之前任何战争时的画面都糟。
就在这组人开始转进一条新隧道时,他们三个总算赶上其他人。
伊森想着,刚才地球损失了四分之一的人口。
他看着这一排的人,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泰瑞莎的后脑勺。
他想冲过去和她、班恩抱在一起。
梅根躺在大街上。
不要去想。
梅根在尖叫。
不要去想。
梅根——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在隧道回荡。
玛姬和赫克特停下脚步。
伊森举起他的散弹枪。
玛姬手上的火把剧烈抖动着。
伊森往后看。
人群前进的速度变慢了,每个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转头,伸长脖子死命地瞪着黑漆漆的隧道尾端。
伊森对大家说:“赶快走。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停下来。赶快往前走。”
所有人转过头继续赶路。
五十英尺后,玛姬说:“我觉得我听到声音了。”
“什么?”赫克特问。
“像是……水花声。有人走过水坑的声音。”
“是我们这组人发出的吧?”
她摇头,指着黑暗的那端。“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伊森说:“停下来。让其他的人先走,我们押后。”
队伍愈走愈远时,伊森眯起眼睛看向黑暗。他也听到了,而且不是走路的声音。
是跑步。
他的嘴巴又干又涩,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好快、好大声。
“是用枪的时候了,赫克特。”伊森说。
“有东西来了?”
“有东西来了。”
玛姬往后退了两步。
伊森说:“我知道你很害怕,可是你是我们唯一的光源。不管看到什么从隧道冲出来,你都要镇定,站稳身体。一旦你跑开,我们全都会死。明白吗?”
水花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
“玛姬?你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懂了。”她小声回答,
伊森拉开散弹枪的滑套上膛。
“赫克特,你关掉枪的保险了吗?”
“关了。”
伊森转头往后看,想在群众中认出泰瑞莎和班恩,可是他们已经走得太远,而光线又太暗。
伊森将黑色枪托抵住肩窝,就瞄准位置。这把枪配备了氚气夜光自发光准星,黑暗中出现了三个非常清楚的淡绿色小圆点,
伊森说:“你现在用的是子弹,不是猎兽用的大型铅弹。”
“所以没有破片弹?”
“没错。所以要瞄准一点。”
“要是子弹用完了怎么办?”
“等到那个时候再——”
它从黑暗中全速冲出,四肢低低地贴在地面,速度快得吓死人。
像只大灰猎犬一样快。
伊森瞄准。
赫克特开枪。
枪口的闪光像闪电般窜过隧道,有那么万分之一秒的时间,伊森什么都看不见。
当他又能看见时,畸人仍笔直朝他们奔来,只离他们;十英尺,眼看再两秒钟就要扑上来了。
玛姬吓得魂不附体,“噢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伊森扣下扳机,枪托猛力撞向他的盾窝,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散弹枪的爆炸声简直像大炮那么响。
畸人踉跄地倒在离伊森靴子三英尺的地面,它脑袋后头被炸开了一大块。
赫克特说:“哇!”
伊森的耳鸣还没消退,听不清楚赫克特的声音。
他们三个开始在隧道里慢跑,想要追上队伍。他们距离拉得太长,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只剩远处一个小小的光点。就在伊森的听力恢复时,他听到隧道传来了新的嗥叫的回音。
“跑快一点。”伊森说。
畸人们踩在泉水里的脚步声,离他们愈来愈近。
他不断回头看,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死命狂奔,玛姬在最前面,伊森和赫克特并厉,每跑几步,两人的手肘就会撞在一起。
他们跑过一个交叉路口。
从他们右手边的隧道,传来了尖叫——嘶吼——哀嚎——
哈洛·柏林格
在队伍最后头的人最先发出了惨叫,
黑暗中的尖叫声。
人的叫声。
非人的叫声。
“跑、快跑、赶快跑、赶快跑、赶快跑、赶快跑——”
“噢,天啊!它们来了——”
“救救我——”
“不,不,不,不不不——”
巨大的力量冲向队伍,人们纷纷跌进水里。
更多求救的哭喊。
然后是极痛苦的哀嚎。
事情发生得那么快,电光石火间便陷入一片混乱。
哈洛转身想回头救人,可是他的身后什么都没了。火把全数熄灭。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尖叫。吵嚷声在渠道里回荡弹跳,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地狱听起来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他听到枪声从交叉的隧道传来。
是凯特吗?
蒂芬妮·高登高声叫喊他的名字。叫他,还有其他的人赶快跑。快点!别只是呆呆站着等死。
她站在他上方三十英尺处,手上握着他们这组最后的一支火把。
人们跑过哈洛身边。
有人的肩膀撞了他一下,将他撞向剥落破碎的水泥墙。
被袭击的惨叫声离他愈来愈近。
哈洛也开始跑。他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她们拼命想超越他,想跑向愈来愈远的火把,两人的手肘不时撞到他的腹部。
他记得距离不是太远。最多应该再三、四百码,隧道就会和树林相接。
如果他们能跑到户外,即使只有一半的人——
远处的火把在一声尖叫后熄了。
周遭陷入黑暗。
尖叫声立刻变成三倍。
哈洛可以感觉到空气里满满的惶恐。
因为他自己也怕得不得了。
他被撞倒,跌入泉水里。许多人踩过他的腿,再踩过他的身体。他试着爬起来,可是又被撞倒,人们像跨越障碍物似地越过他,甚至还有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