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里,大腿上放了一个托盘。就着烛光,她翻开一张扑克牌,将它放进已经玩到一半的接龙里。
隔壁邻居正受到怪物攻击,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对着自己小声哼歌。
翻出一张黑桃杰克。
她把它放在中间那排的红心皇后上。
下一张是方块六。
盖在黑桃七上。
前门传出重物撞击的声音,
她仍然继续翻着纸牌,
一张又一张放进适合的位子。
门再被撞了两下。
整扇门摔落。
她抬起头。
那只怪物四肢着地冲了进来。它看到坐在椅子里的她,开始龇牙咧嘴地咆哮。
“我知道你会来。”她说,“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久才到。”
梅花十。嗯……没有适合的位子可以放。只能再回到牌堆里。
怪物逼近她。她瞪着它又黑又小的眼睛。
“你难道不知道不请自来是一件很无礼的事吗?”她问。
听到她的声音,它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她。
鲜血从它的胸口滴到地板上,显然来自她的邻居之一。
白朗黛放下另一张牌。
“很抱歉这个游戏只能一个人玩。”她说,“而且我也没有任何热茶可以招待你。”
怪物张开大嘴,从喉咙发出粗厉的叫声,像只可怕的鸟。
“这不是你真正的声音。”白朗黛斥责它。
畸人往后瑟缩了几步。
白朗黛放下最后一张纸牌。
“哈!”她鼓掌,“这场是我赢了。”
她把所有的牌收成一叠,分成两半,洗牌。
“我可以从早到晚一直玩接龙,每天玩都没问题。”她说,“我发现一个人生命中最好的伴侣其实是自己。”
怪物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
“你现在马上给我停下来。”她对它大叫,“在我家,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以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刺耳的声音转成小狗般的呜咽。
“好多了。”白朗黛说,一边开始另外一场接龙游戏,“很抱歉刚才对你大吼大叫。我生气的时候,不太能控制自己。”
伊森
远方的光点愈来愈近,可是他完全看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每走几步就跌倒,双手因为在黑暗中摸抓树枝而刮得伤痕累累。
他在想,畸人有办法追踪他们吗?它们是靠嗅觉?声音?视线?还是以上皆是?
他已经很接近火把了。
可以看到微光中他那一组的人。
伊森走出树林,来到岩壁底部。
已经有一行人像蚂蚁一样在岩壁往上爬,火把的光宛如耶诞灯饰横挂在岩石上。
伊森只在上次潜入凯特和哈洛的秘密组织——徘徊者时,爬过一次这条路。
一条钢缆被钉在岩石上,下方有许多人工凿出的踏脚凹痕。
十几个人站在岩壁底部,排队等着往上爬。他寻找妻儿的身影,可是他们不在那里。
赫克特走向他。“这样做不太好。”他说,“叫孩子们在黑暗中抓着钢缆攀岩,”
伊森想到班恩,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有多少只追来?”赫克特问。
“比我们可以应付的还多。”
伊森听见森林里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他还有满满一口袋十二口径的子弹,他监看着树林,一边将子弹填进弹匣。
最后一颗子弹入膛后,他面对树林,举起散弹枪。
心里想着,还不行,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拜托。
赫克特拍拍伊森的肩膀说:“轮到我们了。”
他们爬上岩壁,抓住冰冷的钢缆。
就在伊森爬到第三个转折处,脚下森林的嗥叫嘶喊已经是震天价响。
阵阵魔音穿过树木。
最近的火把在他头上二十英尺处。不过天上的星星,给了岩壁足够的亮光。
第一只畸人奔出树林,伊森往下看。
另一只出来了。
再一只。
然后五只。
然后十只。
很快的,岩壁底部聚集了三十多只。
他继续往上爬,试着集中注意力抓紧钢缆,确定脚踩对地方,一步一步固定在踏脚凹痕上,可是随着他每一次往下看,聚集的畸人愈来愈多。
来到岩壁垂直往上的区域。
他想知道泰瑞莎和班恩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安全躲进徘徊者的山洞了吗?
突然有人在他的正上方尖叫,而且声音在移动,朝着他迅速地垂直坠落。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音量也跟着快速变大直到来到伊森的头顶上。
他抬头看到一个男人飞快经过,挥舞双臂,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只差两英寸,伊森就会被他撞个正着。他看着男人的头砸在下方二十英尺的突出石块上,强大的撞击力道让他翻了一圈后便一路无声地坠落森林地面。
天啊!
伊森吓得腿都软了。
他的左脚一阵痉挛。
他将身体前倾靠在岩壁上,用手抓紧墙上的凹痕,闭上双眼,等着惊吓平息。
恐惧过去了。
畸人抢食着从岩壁失足坠落的男人尸首,伊森继续爬,握着生锈的钢缆一步步将自己往上拉。
伊森来到厚木板搭成的便道。
六寸宽的木板横贴在岩壁。
赫克特已经过了一半。
伊森跟着踏上去。
森林距离他们已经超过三百英尺了。
松林镇就在下方某处,仍然一片漆黑,但尖叫声四起。
伊森看到下方岩壁有东西在移动。
白色的物体往他的方向爬上来。
他对赫克特大叫:“它们爬上岩壁了!”
赫克特低头往下看。
畸人爬得很快,完全不怕的样子,仿佛掉下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伊森停步,一边用单手拉着钢缆,一边试着想将散弹枪放上射击位置。
没有用。
他对赫克特叫:“过来!”
赫克特以怪异的姿势在窄窄的木板上转向,回头走到伊森身边。
“我要你拉住我的皮带。”伊森说。
“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足够的空间让我能站好、瞄准。”
“我听不懂。”
“一只手抓住钢缆,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腰带。我要从岩壁前倾出去,瞄准射击。”
赫克特恻身靠近伊森,抓住伊森的皮带。
“我想你的皮带扣应该扣上了吧?”他问。
“很好笑。抓牢了吗?”
“抓牢了。”
但伊森还是迟疑了三秒钟才终于鼓起勇气行动。
他放开钢缆,从肩膀拿下散弹枪的背带,瞄准下方发亮的岩壁。
该死!
十只畸人挤成一团往上爬。他试着集中注意力,将恐惧推出脑外,可是男人朝他坠落、头砸在岩石上的画面却一再出现。
尖叫。
无声。
尖叫。
无声。
伊森的胃纠结在一起。他感觉到世界正快速地冲向他,却又飞快地远离他。
振作一点。
伊森瞄准领头的那只,扣下扳机。
散弹枪的后座力将他推回岩壁,爆炸声在山谷里奔驰,撞向西方的岩壁,再传回来。
子弹射中领头的畸人。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翻摔下岩壁,撞倒四只跟在后头的同伴,将它们像保龄球瓶一样一起打下去。
其他只很快反击。
它们爬到离木板只剩六英尺的地方。
伊森再一次从岩壁前倾,听到赫克特呻吟,知道钢缆一定割伤了音乐家细嫩的手指。
剩下的畸人学会教训,不再聚在一起,反而散开。
他好整以暇地从左到右一只一只瞄准、开枪。
全中。
看着它们坠入黑暗之中,顺便将后头开始往上爬的几只撞了下去。
他已经没有子弹了。
“好了。”伊森说。
赫克特把他拉回厚木板上,两个人加快脚步攀过岩壁,来到入口的转弯处。
他们跑上开阔平坦的石块,进入隧道。
伊森几乎看不见里头的任何东西,而在正前方,通往山洞的门却是关上的。
他用力捶打大木门。
“外头还有两个人!快开门!”
门闩被拉开,在厚重的大木门被推开时,铰链嘎吱作响。
伊森第一次来时没有注意,但现在他特地观察了木门的结构。它是由一根一根的松树干横摆,再用灰泥黏结而成。
他跟着赫克特走进去。
凯特在他身后关上门,将一根粗大的钢柱放回门闩处。
伊森说:“我的家人——”
“他们进来了。很安全。”
伊森看到他的妻儿站在舞台旁,对他们比了个“我爱你们”的手势。
伊森环顾这个五、六千平方英尺的大山洞,看着从低矮岩壁天花板垂挂下来的好几盏煤油灯。
四散的家具。
左手边有个酒吧台。
舞台则在右手边。
两者看起来都不怎么牢固,仿佛是在匆忙中由外行人用剩余的木料搭起来的。后方有个大壁炉,已经有人动手准备升火。
伊森数了一下,大约只有一百人左右。每个人都围在火把旁,眼睛里反射着火光。
他说:“其他组的人呢?”
凯特摇摇头。
“只剩我们吗?”
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抱着她。“我们会找到哈洛。”伊森说,“我答应你,我们会找到他的。”
木门另一边的隧道回荡着畸人挑衅的嗥叫。
“我们的军队在哪里?”伊森问。
“这里。”
伊森看着六个吓得面无血色、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战斗的人拿着枪。
滥竽充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伊森转身再次细看厚重的大木门。门闩是根直径约半英寸的实心钢条。五英尺宽的木头门上被精细地磨出弧度,好让圆柱型钢条能完美横跨整扇门,门闩座子看起来相当稳固。
凯特说:“我们可以出去站在门口,对着任何想爬进隧道的东西开枪。”
“我不想这么做。我们不知道它们的数目到底有多少,而且……”他看着围着他的一张张脸孔,“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你们之中有多少人在危急时还能准确射击?这些怪物很顽强,不会轻易倒下。拿着点三五七左轮手枪的人?你们有办法每颗子弹都打中头颅吗?不行,我认为我们应该就待在里头,然后祈祷它们撞不破这扇门。”
伊森转身对其他的人说:“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往山洞后方移动。我们还没脱离险境。请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所有的人开始从舞台和酒吧往靠着山洞后墙的沙发区移动。
伊森对凯特说:“我们就站在大门前,杀死任何闯过这扇门的东西。弹药袋在哪里?”
一个在乳酪场工作的年轻人说:“在我这。”
伊森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将它放在地板上。他单膝蹲下,说:“我需要光线,谢谢。”
玛姬把火把移到他的正上方。
他在弹药袋里翻找,抓起一个二又四分之三寸长、装满温彻斯特子弹的盒子放进口袋,然后将备用弹药分给其他的人。
他们往后移,在离松木大门二十英尺处停住。山洞里沉默得令人不安,伊森将子弹塞进弹匣还是满的Mossberg枪膛里。
玛姬和另一个男人拿着火把站在狙击手身后。
凯特拿着她的散弹枪站在伊森身旁。他听得出来她已经在崩溃边缘,只是还勉强撑着。
然后,突然间,外头隧道有了动静。
凯特猛吸一口气,擦干眼泪。
伊森明白战斗就要开始。他回头想在群众中找寻妻儿的身影,可是其余的人全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亡的可能。但是说什么也不能接受他的独子被畸人生吞活噬、他的太太被挖出五脏六腑。如果发生这种事,他绝对不可能再活下去。不管是否得以生还,他都无法再活下去。
如果畸人撞破这扇大木门,如果来袭的数量超过十只,山洞里的每个人必定惨死。
他以为会听到嘶吼呐喊,可是传来的却是长爪子在隧道石块地板上的敲击声。
有东西刮过门的另一面的松树干,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开始移向金属把手刮着。一次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