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题吧?”
泰瑞莎
“你就快到了!”泰瑞莎小声说。
班恩将他的鞋放进下一个踩脚处。
徘徊者的山洞传来的哭喊尖叫仍清晰可闻。他们原先走的险径愈来愈小,终至消失,现在他们贴在五十度的斜坡往下爬。目前为止,花岗岩上足量的凸出处和踩脚点救了他们的命,可是泰瑞莎没有办法忽视还有两百英尺在等着,只要一步踏错,就会粉身碎骨,她的儿子和她一起攀在岩墙上的事实沉重到让她难以承受。
如果班恩掉下去,她会跟着往下跳。
不过到目前为止,班恩都用心听她指示,以十二岁的体力拼命努力,也做得很好。
班恩站上泰瑞莎过去几分钟里等着他的石块。只是一个凸出的岩块,无法通往任何地方,但是至少面积够大,足够让两个人同时休息,而不用绝望地吊在空中。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他们也完成了不少,松树顶端距离他们不过二十英尺。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方的隧道口传出。
“不要去想。”泰瑞莎说,“不要想像他们的情形。将注意力集中在你正在做的事,班恩。专心在小心、安全地往下爬。”
“山洞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他说。
“班恩——”
“如果我们没发现那个狭径——”
“可是我发现了。所以,我们很快就会爬下这个峭壁,找到你爸爸。”
“你害怕吗?”他问。
“我当然怕。”
“我也是。”
泰瑞莎摸摸儿子的脸。他的脸全是汗,又滑又冰,过量运动和阳光曝晒让他的脸红通通的。
“你觉得爸爸现在还好吗?”班恩问。
“我相信是的。”她回答,但一想到伊森,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你老爸可是个硬汉。我希望你记得这一点。”
班恩点点头,瞄了一眼下方已经快要和浓密松树阴影平行的岩壁。
“我不想要被吃掉。”他说。
“我们才不会被吃掉。我们也是硬汉。我们是硬汉家庭。”
“你才不是硬汉呢!”班恩说。
“为什么?”
“你是女人,怎么能当‘汉’?”
泰瑞莎翻了翻白眼,说:“来吧!小子。我们最好继续爬。”
* * *
等他们从岩壁跳下来踩到森林柔软的地面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们在直射的阳光下攀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能站在凉爽的树荫下,一边让汗流浃背的身体休息,一边让眼睛适应微弱的光线。
“现在呢?”班恩问。
泰瑞莎不太确定。根据她的推测,这里离小镇边缘大约只有一英里,可是她不晓得回去松林镇是不是最安全的选择。畸人还在找食物。它们会待在有人的地方,或者至少以前有人的地方。可是,如果抛和班恩能回到镇上,他们可以躲在房子里。把自己锁在地下室。要是在森林里被畸人发现,他们躲都没地方躲。时间愈来愈晚,她可不想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
泰瑞莎说:“我想我们应该回镇上。”
“可是镇上不是有很多畸人吗?”
“我知道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等,直到你爸爸把事情处理好,”
泰瑞莎开始往树林里走,班恩紧紧跟在她身后。
“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慢?”他问。
“因为不想踩到任何细枝。我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有东西往我们的方向走,我们需要马上听到,才有时间反应,找地方藏身。”
他们继续走,在树林间游移前进。
他们再也没听到任何尖叫。不管是人的,还是非人的。
只有他们踩在松针上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息,以及风吹过树梢的咻咻声。
伊森
他跟着亚伦走进玻璃对门。爬楼梯到二楼,从楼梯口转进走廊。
快走到监视中心时,亚伦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卡。
他拿着它在门上刷过,感应器亮起一个红点。
亚伦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
亚伦用手捶打门板。
“我是亚伦·史毕尔。开门。”
没人回答。
亚伦退后一步,对感应器开了四枪,然后用他十三号的大靴子一脚踢向门板中央,
门立刻爆开。
伊森让亚伦先进去。
房间里很暗,只有墙上的荧幕发出微光。
控制台没有人。
伊森等在门口,亚伦走向里头的房门。
他又试了一次钥匙卡:绿灯。
锁钮缩了进去。
亚伦拿着AR-15走进内室。
“没人!”他说。
伊森走进去,“你会操作这个系统吗?”
“我大概可以想办法播放记忆卡里的影片。动手吧!”
他们在控制台坐下。
亚伦将记忆卡插进一个浅槽里,伊森抬头看着荧幕墙。
只有一个是亮着的。
荧幕上,一大群人躲在教室里。受伤的几个人躺在房间中央用桌子拼装出的替代病床,邻居照顾着他们,清洁他们的伤口。他想找出凯特,可是辨认不出哪个是她。
另一个荧幕亮了起来。
画面背景是河边公园,长镜头摄影下的空地。一个男人沿河跛行。
伊森说:“看!亚伦。”
荧幕上的男人开始跑步。他的姿势怪异、一跛一跛的样子,应该是受了伤。
三只畸人从荧幕左侧快速进入画面,而那个男人则消失在右侧。
另一个新荧幕亮起,这次是伊森住的第六街的长镜头。男人从空地跑向马路,畸人跟在后头追。四个物体从右上角往摄影机的方向移动。
它们在伊森家门前扑倒他,杀了他。
伊森觉得很想吐,而且怒火中烧。
“我今天早上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他说。
“为什么?”
“刚才你见到的那个麦司汀,他的职位是狙击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他都待在山顶的眺望塔上,负责守卫小镇和山谷,只要有任何畸人靠近,他就直接开枪射杀。今天早上我在餐厅里看到他,可是他其实应该在塔上。他告诉我是碧尔雀叫他下来的。没给他任何理由。很怪。尤其今天的天气又是这么晴空万里。”
“这样,麦司汀才不会看到他老板对镇上无辜的人们做了什么事。”
“它们什么时候越过围墙的?”亚偷闲。
“昨晚。没人告诉你吗?”
“我完全不晓得。”
再一个新荧幕亮起。
“那是记忆卡档案的荧幕吗?”伊森问。
“没错。你看过了吗?”
“我看过了。”
“然后呢?”
“你看过之后,它会一直刻在你脑子里。你没办法忘掉它。”
亚伦播放档案。
摄影机藏在太平间天花板的角落。画面里有碧尔雀。潘蜜拉。以及艾莉莎。年轻女人被厚皮带绑在验尸桌上。
“没有声音?”亚伦问。
“那是一件好事。”
艾莉莎在尖叫,她的头离开桌面,身上的每股肌肉都拉得紧紧的。
潘蜜拉出现,一把抓住艾莉莎的头发,把她的头往下拉向金属桌面。
当大卫·碧尔雀走近,将一把小刀放在金属架上,爬上桌面时,伊森转头不再往下看。
他看过一次了,不需要再看一次来折磨自己。
亚伦说:“我的老天啊!”
他停下影片,从控制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伊森问。
“你觉得呢?”他走向房门。
“等一下。”
“为什么?”亚伦回头瞄他一眼。如果只看他的脸,你绝对猜不到他刚看过什么。他的北欧脸孔如同冬季天空般一片空白。
“现在,松林镇的人们需要你。”伊森说。
“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先去杀了他。”
“你没有想清楚。”
“他杀了自己的女儿!”
“他已经完了。”伊森说,“死定了。可是他有一些我们需要的资讯。去动员你的手下。派一组人去关上铁网门,重新启动通电围墙。我会去找碧尔雀。”
“你会去找碧尔雀?”
伊森站起来。“没错。”
亚伦掏出他的钥匙卡,将它丢在地上,说:“你会需要这个。”
一支钥匙跟着掉在卡片旁。
“还有那个。控制电梯的。既然如此……”他从肩上枪套拉出一把格洛克手枪,握住枪管,递给伊森。伊森接过来时,亚伦说:“如果下一次我们见面时,你坦白说你一时冲动对那个败类的肚子开了一枪,看着他慢慢流血而死,我完全可以谅解。”
“艾莉莎的事,我很遗憾。”
亚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伊森弯腰从地板上捡起钥匙和塑胶卡。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爬下楼梯,半路时,他听到了。
听到一个他在战争时太常听到的噪音。
他们在用机炮射击,听起来就像是死神在打鼓。
等到他走到一楼时,声音听起来好不真实。人们听到之后应该会离开电脑、离开宿舍,出来探个究竟吧?
他将钥匙卡刷过两扇没有记号的门的感应器。
门开了。
他踏进一个小小的电梯,将钥匙插进控制键上的锁,转动它。
上头唯一的一个灯闪了起来。
他压下它,门关上,机炮的声音开始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伊森可以感觉到耳压改变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他的妻儿。担忧宛如一朵玻璃花在他腹中绽放,割得他胃都痛了。
门打开。
他走进碧尔雀的套房。
经过厨房时,他听到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大蒜、洋葱、橄榄油的香味飘散在空中。很显然即使畸人入侵,提姆大厨还是坚守岗位,专心一意为碧尔雀的早餐摆盘。他正拿着装在甜点袋里的红色酱汁,在瓷盘上挤出复杂的花纹。
伊森走向碧尔雀办公室的通道,一边检查亚伦的格洛克手枪,很高兴看到枪管里已经有一腮子弹。
他没有敲门,直接拉开碧尔雀办公室的房门,昂首阔步走进去。
碧尔雀坐在面对着荧幕墙的其中一张沙发上,两脚搁在一张洋槐咖啡桌上,一手拿着摇控器,一手拿着一瓶琥珀色的老酒。
荧幕墙左半部播放的是松林镇的监视画面。
右半部则是基地内部的监视画面。
伊森走向沙发,在他身旁坐下。他可以扭断碧尔雀的脖子。赤手空拳打死他。掐死他。唯一阻止他这么做的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个男人的死应该属于松林镇居民。他不能擅自把它偷走。在碧尔雀让他们经历过这么多痛苦之后,他不能。
碧尔雀转头,他脸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你和谁打架了?”伊森问。
“今天早上,我不得不送走泰德。”
伊森感到怒火窜升。
碧尔雀浑身酒味。他穿着黑色丝缎睡袍,衣衫不整地举起酒瓶以动作询问伊森要不要来一杯。
“不用了,谢谢。”
伊森看到其中一个荧幕上出现机炮在隧道口扫射畸人的强大连续火光。
另一个荧幕则显示大街上的畸人懒洋洋吃着它们前一晚杀死、还没吃完的人,肚子饱得鼓了起来。
“真是个壮观的结束啊!”碧尔雀说。
“除了你之外,没有什么东西会结束。”
“我不怪你。”碧尔雀说。
“怪我?怪我什么?”
“你的羡慕。”
“你到底认为我在羡慕什么?”
“当然是我。坐在那张大桌子后的感觉。还有……创造这一切的感觉,”
“你认为是因为这样?我想要你的位子?”
“我知道你真心相信这是关于将真相和自由还给镇民,可是,事实上,伊森,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像权力一样吸引人。杀戮的权力。给予的权力。”他对着荧幕挥了挥手。“控制生命的权力。让别人活得更好或更糟的权力。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我相信我知道祂的感觉。人们要求知道他们无法承担的真相。即使他们享受祂提供的安全环境,却还是恨祂。我觉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帝会选择离开,而丢下这个世界让它毁灭自己。”碧尔雀微笑。“以后你也会懂的,伊森。等你坐在那个位子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明白山谷里的人,和你我不同。他们无法承受你昨晚告诉他们的真相。你等着看好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有权知道真相。”
“我没说它很完美,甚至连公平都称不上。可是在你来之前,伊森,它运作良好。我保护这些人,他们则过着从各方面来说已经最近乎正常的生活。我给了他们一个美丽的小镇,还有相信一切如常的机会。”
碧尔雀举起酒瓶,对口就喝。
“你最致命的问题,伊森,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你以为他们都有你的勇气、你的畏惧、你的意志。你和我虽然外表和其他人一样,但我们其实是异类。连我手下的工作人员,心理上都还会挣扎。可是你和我不会。我们知道真相。我们不怕坦率面对。唯一的不同在于,我老早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你却必须牺牲了这么多人命,才痛苦而缓慢地认清它。可是将来有一天,你会记得这段对话,伊森。你会明白为什么我做出这些事。”
“我怎样都不可能明白为什么你要切断通电围墙的电流。为什么你要谋杀你的女儿。”
“等到你统治得够久了,就会明白了。”
“我并不打算统治这里。”
“不打算?”碧尔雀大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普利茅斯岩【※Plymouth Rock,英国清教徒《五月花号》登陆美国的地方。】吗?你要起草宪法吗?开始民主统治吗?通电围墙外的世界是非常残酷的。这个镇需要强人领导。”
“为什么你要切断通电围墙的电流?大卫?”
老人啜饮他的威士忌。
“没有我,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我们这支物种存在。因为我一个人,我们才能在这里。我的钱、我的天才、我的远见。是我给了他们一切,”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你也可以说我创造了他们。还有你。而你居然有胆子问——”
“为什么?”
碧尔雀的双眼突然间燃烧着明显的怒火。
“当我发现人类基因即将崩溃时,他们在哪儿?当我发现人类再过几世代就会灭亡时,他们在哪儿?当我建造一千个生命中止柜时,他们在哪儿?当我挖掘一条直通山里的隧道、在五百万立方英尺的‘方舟’里储存物资来重建地球上最后一个小镇时,他们在哪儿?既然我们说到这件事,伊森……那个时候,你在什么鸟地方?”
碧尔雀全身因愤怒而剧烈发抖。
“当我从生命中止复生,带着手下出去,发现世界已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