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他。”亚伦的对讲机响了。他回答:“我是亚伦,完毕。”
麦司汀的声音不清不楚地从对讲机传出,他在枪声中大喊:“我们刚才把最后一批畸人赶出隧道,可是入口处的钛金属大门已经坏了。完毕!”
亚伦说:“我已经派了一辆卡车开去你那里,它载着修补用的钢片和三个工作人员,他们会把门焊死。完毕!”
“听到了。我们会守住这里的。”
伊森说:“你不能封死那个入口。我们还要出去救山谷里的人。我的老婆小孩都还在外头。”
“我们会去救他们,可是在那之前,需要重新分配职务,整理武器。据我所知,我现在损失了八个兄弟。如果要以武力杀进松林镇,最好拿出兵器库里的每一把枪,也得为那座机炮找到更多的弹药。”他的眼神严肃起来,“而且,我们也不能在晚上行动。”
“你在说什么?”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在我们准备好之前,天早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我们必须等到黎明才能杀进去。”
“要等到明天?”
“我们没有足够的配备可以在夜间作战。”
“你认为山谷里没有武器的镇民撑得到明天吗?我的老婆小孩——”
“在黑暗中,我们只有被宰的份,你心里很清楚。如果我们就这么冲出去,反而会失去解救那些人的唯一机会。”
“去你的!”
“你以为我不想马上杀进山谷,拿枪扫射每一只畸人吗?”
伊森走进隧道。
“你要去哪里?”亚伦在他身后喊他。
“去找我的家人。”
“你在晚上出去,百分之百会被吃掉的。现在有好几百只畸人还聚在隧道外。”
伊森在隧道里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我可以想像你的心情。”亚伦说,“如果现在是我的家人在外头,你也没办法阻止我。可是你比我聪明,伊森。我相信你一定明白今晚冲出去是自杀,救不了你的家人,救不了任何人。”
该死。
他说得对。
伊森转身,挫折地重叹了一口气。
他说:“所以松林镇的居民必须在冰冷的黑暗中再熬一夜,没有食物、没有水,还得和一大群畸人共享这个山谷。”
亚伦走向他。
伊森听到更多的枪声从隧道底端传来。
亚伦说:“我只希望这些躲过第一波攻击的幸存者会找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你的家人在哪里?”
“我把他们留在半山腰的大山洞里,有个上锁的大木门挡着。”
“那么他们应该很安全。”
“我没办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安全。学校里躲着另一群人。”伊森说,“在地下室。八、九十个左右。我们真的不能——”
“太。危。险。了。你心里也很清楚。”
伊森点点头。“通电围墙的铁网门呢?还开着吗?不管是一千只,还是三万只畸人,只要它们想,随时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我们的山谷里?”
“我请技术组长查看了。他说我们没办法从基地内部打开通电围墙的开关。”
“为什么?”
“显然是碧尔雀破坏了内部系统。恢复围墙电力及关上铁网门的唯一方法是手动操控,”
“让我猜一猜……”
“手动操控的装置设在围墙旁。要是它容易点,就不会这么有趣了,是吧?”
“我说,不如我们派个人去吧!”伊森说,“现在。”
“山的南侧有个秘密出入口。从那里出去,离通电围墙只有四分之一英里。”
“派个技术员和两个警卫一起去。”
“好。不过,在我做这件事之前……”亚伦转头望向方舟里还搞不清状况的人群。“他们什么都还不知道。他们只是听到枪声,就跑下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来告诉他们。”伊森说。
他走向群众。
亚伦在身后对他大叫:“温和一点!”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知道的生活方式,而现在你就要将它破坏得荡然无存了。”
泰瑞莎
她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只见一片漆黑。
班恩翻来覆去,睡梦中嘴巴还喃喃念着:“不要,不要,不要……”
她摇醒他,轻声说:“没事,宝贝。妈咪陪着你。”
她已经好几年没对她儿子让过这种话了。上一次说这种话时,她才刚当妈妈,一边摇着小男婴睡觉,一边听着育婴室的窗户被风吹得直摇,两人都被笼罩在西雅图细雨的呢喃中。
“出了什么事?”班恩问。
“我们还在警长办公室的监牢里,可是我们没事。”
“怪物去哪儿了?”
四周安静得叫人不安。铁杆外没有任何移动的声响。
“我觉得它们已经离开了。”
“我好渴。”
“我知道,伙伴。我也是。”
“柜台后面不是有个饮水机吗?”
“好像是。”
“也许我们可以溜出去,试着喝点——”
“喔,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班恩。”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铁杆的另一侧传来。
泰瑞莎反射性地问:“是谁?”
“你不认得我的声音吗?亲爱的?你怎么能不认得?每个月的第四个星期,你总是对我倾诉所有心事,过去——”
“潘蜜拉?喔,我的天啊!你在这里做什——”
“几个小时前,我听到你们两个一边尖叫,一边逃进警长办公室,后头还跟着一大群畸人。我一直等,等到它们都走了。看到你们毫发无伤,我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不得不说,你的反应真快,泰瑞莎,居然会想到把自己锁在里头。”
泰瑞莎本来以为视力会恢复一点,可是她仍然看不见自己举在面前的手。
潘蜜拉说:“我还是不太明白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老公抓了一只畸人展示给镇民看吗?”
“他把一切告诉大家了。畸人。监视器。这里是未来两千年后。我们是唯一剩下的人类。”
“所以他真的做了。那个干他娘的混蛋。嘿,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
泰瑞莎觉得一阵寒颤沿着背脊滑落。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泰瑞莎说。
“没错。确实是。可是我可以看到你抱着班恩,满脸怒气地瞪着我坐的方向,我可不喜欢——”
“你怎么可能看得见?”
“因为我有夜视镜,泰瑞莎,而且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用它们看你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妈?”
“班恩,不要——”
“班恩,我说的是我看过你爸妈在天黑后偷偷溜出你们在第六街的家。你知道那是被严格禁止的。”
“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儿子讲话——”
“不要用这种态度对一个拿着十二口径散弹枪指着你们的女人讲话。”
接下来,一片寂静。泰瑞莎试着想将画面拼凑出来——黑暗中,潘蜜拉坐在他们的牢笼前,戴着夜视镜,拿着一把散弹枪指着她和班恩。
“你拿枪指着我儿子?”泰瑞莎以冷静的语调问,可是她的声音在发抖,泄露出她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我还要射他呢!”
所有的气力在一瞬间全离她而去。
泰瑞莎用膝盖爬行,想要以自己的身体遮挡住班恩。
“喔,拜托。”潘蜜拉说,“我只要……”她移动,声音跟着移动。“站起来,走到监牢这一面,我就又能射中他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我的心理医师啊?”
“我从来不是你的心理医师。”
“你在说什么?”
“真的非常可惜,泰瑞莎。我喜欢你。也喜欢我们的谈心时间。希望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在你和你儿子身上的事其实不是针对你们。你只是很不幸地嫁给那个摧毁松林镇的混蛋而已。”
“伊森没有摧毁任何东西。他只是把真相告诉大家。”
“他没有权力那么做。知道真相对意志软弱的人是非常危险的。”
“你知道,是不是?”泰瑞莎说,“从头到尾,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松林镇的真相?我当然知道。我帮忙建立了这个镇,泰瑞莎。我从一开始就参与了。从第一天就在了。这个地方是我唯一拥有过的家,而你先生毁了它。他毁了一切。”
“伊森没有打开铁网门。他没有打开通电围墙放怪物进来。一切都是你老板做的。”
“我的老板,大卫·碧尔雀,创造了这个镇。每栋房子。每条马路。他亲自选择了每个居民。每个工作人员。没有他,你好几世纪以前就死了。你怎么有胆质疑这个给你生命的人。”
“潘蜜拉,求求你。我儿子和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心里很清楚。”
“你不懂,亲爱的。不是说你和班恩需要对伊森的行动负责。我们早就跨过那个层次了。”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泰瑞莎厩觉到眼泪在积聚,惶恐的情绪在增加。
班恩已经开始哭了起来,在她的怀里发抖,仿佛预见即将发生的事。
“到这个地步,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让你老公痛苦。就这样。”潘蜜拉说,“如果他还活着,最后他会找到这里来。你知道他将会看到什么吗?”
“你用不着这么做,潘蜜拉。”
“他会看到你们两个死了,而我坐在这里等他。在我杀他之前,我要他知道我做了什么。”
“听着——”
“我在听啊!可是开口之前,你应该先问一下自己,你真的相信你能说服我改变主意吗?”
泰瑞莎听到有个非常小的声音从接待室穿过走廊传来。
像有人踩在碎玻璃上。
她想着,拜托,请来一只畸人,请来一只畸人。
“大多数的镇民都在昨晚被杀了。”泰瑞莎说,“我不知道最后还有多少人活着。”
另一个踩到玻璃的声音。
泰瑞莎提高音量。
“可是不管你有多恨我先生,你怎么能认为杀了我们两个,对保留我们的物种是一件好事?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们就快绝种了啊!”
“哇!你说得真好,泰瑞莎。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
“真的吗?”
“不,我开玩笑的,我一点都不在乎。”潘蜜拉将子弹上膛。“我答应我不会让你受太多苦。而且老实说,你应该多看看事情的光明面。至少你们两个没死在畸人的手上。这种死法,你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嗯,你大概会有点感觉,可是应该在你真的察觉前就会结束了。”
“他还是个孩子啊!”泰瑞莎哭喊着。
“噢,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把监牢的钥匙给我——”
弹药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爆炸声震耳欲聋。
泰瑞莎心想,我们死了。她开枪了。
可是她还能思考。
她还能感觉她抱着孩子。
她准备好承受子弹贯穿的痛苦,可是并没发生。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听起来仿佛唤她的声音是从一个极深的洞穴底部传上来的。
有东西亮了一下,一朵小小的火焰在她的视野中出现,泰瑞莎不禁想,那是隧道口的光吗?我是不是死了,所以灵魂在飘向它?我的儿子跟在我身边吗?
它又亮了,只是这一次没有马上熄灭。
火焰愈来愈亮,直到她看出来正在燃料的是一小束干燥的苔藓。
它开始冒烟。她闻到烟味,看到一双手将它从地板上拿起来。火光照在一张她所见过的最脏的脸上,那一大把胡子一定得花上好几年才长得出来。
可是那双眼睛……
即使是在最微弱的火光中,在脏得不得了的脸庞上,她也认得出来。她差点死掉的震惊远远此不上再看到这双眼睛所受到的震撼。
那人以粗哑的声音说:“泰瑞莎,亲爱的。”
泰瑞莎放开班恩,冲向前去,
在火熄灭的那一刻,她冲到铁杆前将双手从缝隙里伸出去。
她抓住他,将他拉近。
亚当,赫斯勒的身体像个在野外好几年的人一样发臭。当她的双手从外套滑进去抱住他的腰时,可以感觉到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亚当?”
“是我,泰瑞莎。”
“天啊!”
“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在这里。”
他隔着铁杆吻她。
班恩爬下床,赶到铁杆前。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班恩说。
“我应该已经死了,小伙子。”赫斯勒说,“我应该死了至少一千次了。”
伊森
他站在玛姬吉普车的引擎盖上,看着聚集在方舟里的一百五十张脸。看着这个为了保存和他们一起活下来的人类而在暗地里工作了十四年的团队的感觉很是奇怪。
伊森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很艰难的选择。我将真相告诉了松林镇的全体居民。我告诉他们现在是什么年份,我也让他们亲眼看到畸人。”
群众中一个声音大喊:“你没有权力那么做。”
伊森不理他。
“我猜你们之中大概没人会赞同我的做法,而我并不感到惊讶。可是,让我们来看看你们会不会同意大卫·碧尔雀的反击。他切断通电围墙的电源,打开铁网门。至少五百只畸人在半夜杀进我们的山谷。超过一半的居民遭到屠杀。那些想办法逃过一劫的人得不到任何食物和水,甚至没有暖气,因为碧尔雀同时也切断了小镇的电力供给。”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有人大喊:“你在胡说!”
“我明白在你们之前的人生,在某个时间点,你们一定对大卫·碧尔雀非常崇拜。老实说,他确实也是个天才。没人可以否定这一点。没人可以说他不是个看得很远的先知,而且可能是历史上野心最大的一个人。我明白你们为什么深受他的吸引。人人当然都想和这么有权力的人站在同一边,那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据我所知,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是在低潮时遇上了大卫·碧尔雀。他给了你们生命的目的和意义。我完全明白。可是他和住在围墙外的畸人一样都是怪物。也许更可怕也说不定。松林镇的理念对他来说,远比所有镇民重要,而且,很抱歉必须这样说,不过在他的心里,松林镇的理念也远比你们任何人都重要。”
“你们都认识艾莉莎。我听到的每句话都告诉我,在基地里,每个人都爱她。她并不赞成她爸爸所做的事。她相信松林镇的镇民不该受到全天候的监视,不该被迫杀害自己的朋友,不应该永远不知道事实。我接下来要让你们看的,一定会让你们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可是你们必须知道你们听命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