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满意地抽着烟斗,他只穿着衬衫,背靠在一根细长的白色圆柱上。这种圆柱环绕着这座椭圆形的小庭院,庭院中央的一座大理石喷泉正在向空中喷涌着清水,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宝石般闪耀着光芒。早晨的阳光仍然给这座庭院留下一片令人喜爱的凉爽。就连路斯·瑟林也没发出半点声音。“你肯定不再考虑一下提尔?”
佩林靠在旁边的一根圆柱上,同样没有穿外衣。他吐出两个烟圈,然后把烟斗重新放回到嘴里,那只烟斗上以精湛的工艺雕刻着狼头花纹。“那明看见的那些要怎么办?”
兰德也想吐个烟圈出来,但他在同时发出一声闷哼的结果下,最后却只喷出了一股烟。明才无权在佩林面前说那些事情。“你真的想要挂在我的腰带上,佩林?”
“自从我们在伊蒙村第一眼看到沐瑞时起,我想要的似乎就没有再被重视过了。”佩林冷冷地说道。然后,他叹了口气:“你就是你,兰德,如果你失败了,一切就都失败了。”突然间,他向前坐起,紧皱眉头看着他们左侧圆柱后面一道宽阔的门。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兰德听见那个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太过沉重,不可能是人类的。那个高大的身影穿过门口,走进庭院,比跑步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女仆高出了一倍以上。
“罗亚尔!”兰德一边喊着,一边急忙爬起身,他和佩林一同跑到了巨森灵面前。罗亚尔笑着咧开了大嘴,几乎把他那张巨大的脸分成了两半。他的长外衣下摆一直垂到了齐膝高筒靴的卷边上缘,上头还沾染着旅途的风尘。宽大的衣袋里也都鼓鼓的,显示出书本的形状,罗亚尔的手边从没少过书籍。
“你还好吗,罗亚尔?”
“你看起来很累了,”佩林一边说,一边将罗亚尔向喷泉拉过去,“坐到这里来吧!”
罗亚尔任由佩林牵着向前走去,但他挑起了长长的眼眉,目光在兰德和佩林身上来回移动着,毛茸茸的耳朵也困惑地打着颤。他坐下的时候,仍然跟站立的佩林一样高。“还好吗?累?”他的嗓音就像大地震动的嗡嗡声,“当然,我很不错。即使我原先累了,我也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你知道你的双脚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但你永远都不知道一匹马想要往哪里走。不管怎样,我的双脚能比马走得更快。”他忽然发出雷鸣般的笑声,“你欠我一个金币,佩林,你的那个十天的赌约。我会再用一个金币打赌,你到这里不会超过五天。”
“你会得到金币的。”佩林笑着说道。然后,他又对兰德说:“高尔让他变坏了,现在他学会玩骰子,而且还喜欢赌马,虽然他几乎连不同的马有什么区别还搞不太清楚。”佩林的这番话让罗亚尔很不高兴地晃了晃耳朵。
兰德露出了笑容。罗亚尔一直都不太相信马匹,毕竟他自己的腿比马的腿更长。“你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吗,罗亚尔?”
“你找到那个荒弃的聚落了吗?”佩林叼着烟斗问,“你有没有在那里停留足够长的时间?”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罗亚尔不确定地皱起眉头,让眉梢一直垂到脸颊上。“我只是想再看一眼聚落,去感觉一下它,我已经准备好再留在外面十年了。”
“这跟你母亲说的不一样。”兰德严肃地说道。
没等兰德说完,罗亚尔就站起了身。他慌乱地朝四下窥望着,耳朵贴在脑后,不停地颤抖。“我母亲?在这里?她在这里?”
“不,她不在。”佩林对他说。罗亚尔的耳朵垂了下来,仿佛是松了一口大气的样子。“她似乎正在两河,至少一个月前她是在那里,兰德用某种办法带着她、哈曼长老……怎么了?”
罗亚尔刚要坐下,听到哈曼长老的名字,却又弯着双膝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闭上双眼,慢慢地坐了下去。“哈曼长老,”他用粗大的双手揉搓着脸颊,喃喃地说道,“哈曼长老和我的母亲。”他偷偷看了佩林一眼,又看了看兰德,用一种伪装得过于随意的语气问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人吗?”他的说话声对巨森灵而言有些太低了,但仍然像一只大黄蜂在大水罐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还有一位名叫伊莉丝的巨森灵,”兰德对他说,“你——”他的话立刻被硬生生地切断了。
罗亚尔呻吟一声,跳了起来。有许多仆人从门口和窗口探出头,想看看那个古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当他们看见兰德的时候,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罗亚尔开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耳朵和眼眉都无力地低垂了下去,仿佛是要融化掉的样子。“妻子,”他嘟囔着,“这不可能有别的含意,竟然让母亲和哈曼长老同时来找我。妻子,我还太年轻,不能结婚!”兰德用手掌掩住了一个微笑。“她会把我拖回商台聚落去。我知道她不会让我跟你们旅行,但我还没有为我的书做好足够的笔记。哦,你当然能笑我,佩林,你说什么,菲儿就会做什么。”佩林显然是被烟呛了一下,直到兰德拍抚他的后背时,他还在不停地喘息着。“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罗亚尔则继续说着,“如果你不按照妻子所说的去做,你就会被认为是粗暴无礼的人,非常无礼。我知道,她会让我过上稳定的生活,做一些受人尊敬的事情,比如咏树,或者是……”他忽然又皱起眉头,停止踱步。“你们说是伊莉丝?”兰德点点头。佩林似乎是刚刚缓过气来,正用恶作剧般的眼神瞪着罗亚尔。“伊莉丝,伊娃之女,爱拉之孙?”兰德又点点头。罗亚尔颓然坐回喷泉池上。“我认识她,你应该记得她,兰德,我们在曹福聚落见过她。”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兰德耐心地说,这次他的语气显得很有兴致,“我记得,那时她就说你很英俊,还送给你一朵花。”
“她也许这样说过。”罗亚尔不情愿地嘟囔着,“她也许这样做了,我记不起来了。”但巨森灵的大手却在无意间摸索着一只装满了书本的袋子,兰德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打赌,那朵花正小心地被压在那里头的书本里。巨森灵清了清喉咙,用低沉的隆隆声说道:“伊莉丝非常美丽,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人,而且她也很聪明。她很专心听我解释色登的理论——是色登,库仑之子,拉德林之孙,他在六百年以前写下这方面的著作——那时我向她解释色登关于道的理论……”罗亚尔注意到面前两个人的笑容,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嗯,她确实听得很专心,她对此非常感兴趣。”
“我相信她是的。”兰德有些心不在焉。罗亚尔提起道,让他想起别的事情。大多数道门都在聚落附近,如果罗亚尔的母亲和哈曼长老的话是可信的,罗亚尔需要聚落。当然,他只能将罗亚尔带到聚落边缘,任何人都不能借助导引进入聚落,正如同不能在聚落内部导引。“听着,罗亚尔,我想为所有道门设置守卫,我不仅需要有人能找到它们,而且需要有人能说服长老们允许我这么做。”
“光明啊!”佩林厌恶地说道,他将烟斗里残留的烟丝磕到靴跟下的石板地面上,“光明啊!你派麦特去对付两仪师。你想让我带着几百名两河人冲进与沙马奥的战争里,那些两河人中有不少都是你认识的。而现在罗亚尔才刚到,你就想把他派出去。烧了你,兰德,看看他吧!他需要休息。还有你不会利用的人吗?也许你想让菲儿去猎杀魔格丁和色墨海格。光明啊!”
怒意涌上兰德的心头,让他浑身都在颤抖。那双黄眼睛严厉地盯着他,但他瞪回去的目光却如同一道闪电。“我会利用我必须利用的所有人,你说过,我就是我,我在拼命利用我自己,佩林,因为我必须这样。就像我必须利用其他人一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你没有,任何人都没有!”
“兰德,佩林,”罗亚尔担忧地说道,“安静下来,镇静下来,不要争吵。你们不该争吵。”他的两只火腿般的大手笨拙地按在他们的肩膀上。“你们都应该在聚落里休息一下,聚落是和平的地方,可以舒缓你们的心神。”
兰德和佩林仍然在彼此瞪视着。怒火燃烧在他脸上,雷电不时从风暴中闪现。路斯·瑟林的吼声从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很抱歉。”最后他喃喃地说道,既是为了他说的话,也是为了他的态度。
佩林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也许是表示没有需要道歉的事情,也许是表示接受了兰德的道歉,但他并没有向兰德道歉。他只是再一次将头转向罗亚尔走进来的那道门口,同样的,又是过了一段时间,兰德才听到奔跑的脚步声。
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庭院,她没有看罗亚尔和佩林一眼,就直接抓住兰德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道:“她们来了,正在路上。”
“放轻松,明,”兰德说,“放轻松。我已经开始以为她们只会躺在床上高谈阔论,就像……你说她的名字是什么?黛玛拉?”实际上,兰德确实感觉到松了一口气。但两仪师被提到的时候,路斯·瑟林的咆哮和喘息的笑声又渐渐地提高了。原本梅兰娜每天下午都会带着另外两名两仪师前来见他,就像最优秀的时钟一样精确。但这种拜访在持续了三天之后,又突然停了五天,而且连一句解释也没有,明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兰德有点担心她们是忍受不了他的规矩,打算离开了。
但明现在却用充满苦恼的眼神看着他,兰德意识到,她在发抖。“听我说!她们这次来了七个人,而不是三个,她们也没有让我来求得你的许可,或是事先通知你。我抢在她们前面溜了出来,骑着野玫瑰一直狂奔到这里,她们要抢在你得到讯息前进入王宫。我听到梅兰娜私下对黛玛拉说,她们要抢在你前面到达王座大厅,那样就是你去见她们了。”
“你认为这是否就是你说的那个幻象?”兰德平静地问。明曾经告诉过他,能够导引的女人会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七个!路斯·瑟林沙哑地耳语道,不!不!不!兰德没理会他。不能给路斯·瑟林任何机会。
“我不知道。”明痛苦地说道。兰德惊讶地发现,明的那双黑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如果我知道的话,你认为我会不告诉你吗?我只知道她们正在过来,还有——”
“还有她们没什么可怕的。”兰德用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那些两仪师一定已经把明吓得快哭出来了。路斯·瑟林在呻吟,我不能同时对付七个,不能是七个。兰德想到那件雕刻成小胖男人的法器。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低弱下去,但其中仍然充满了不安。至少埃拉娜不在那七个人里面,兰德能感觉到她在远处某个地方,并没有移动,至少肯定是没有向他靠近。兰德不确定自己是否敢再去面对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嘉兰妮?”
那名脸颊丰满的年轻枪姬众突然从一根圆柱后面冒了出来,让罗亚尔吃惊得一下子竖起耳朵。明似乎在这时才刚刚看见这位巨森灵,还有佩林,让她吃了一惊。
“嘉兰妮,”兰德说,“告诉南蒂拉我要去王座大厅,我将很快在那里会见两仪师。”
嘉兰妮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面容,但得意的神情让她的面孔变得似乎更加圆胖了。“贝拉娜已经去通知南蒂拉了,卡亚肯。”罗亚尔的耳朵听到枪姬众这样称呼兰德的时候,又吃惊地晃了晃耳朵。
“那么你是否可以去通知苏琳在王座大厅后的更衣室见我,带上我的外衣和真龙令牌?”
嘉兰妮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苏琳已经穿着她那身湿地人的衣服在全速奔跑,就像是一只被扔到茜葭刺上的灰鼻子野兔。”
“既然是这样,”兰德说,“你可以将我的马牵到王座大厅去。”这名年轻枪姬众的下巴一下子掉了下来,佩林和罗亚尔同时笑了出来。
明一拳打在兰德的肋骨上,让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这个厚脑壳的牧羊人!梅兰娜她们已经裹上了她们的披肩,仿佛是穿上铠甲。现在听我说,我会站在圆柱后面,让你看得见,而她们却看不见。如果我看到什么东西,我就会向你发讯号。”
“你要和罗亚尔和佩林留在这里,”兰德对她说,“我不知道你能弄出什么让我看得懂的讯号,但只要她们瞥见你一眼,她们就知道你预先警告了我。”明将双拳叉在后腰上,透过长睫毛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愠怒和倔强。“明?”
让兰德惊讶的是,明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好的,兰德。”那声音柔顺得就如同奶油一样。兰德对明的这个回答充满了怀疑(如果伊兰或艾玲达用这种声音回答他,同样会立刻引起他的怀疑),但他没时间深究这件事了。他只是点点头,同时希望自己的怀疑不要表现在脸上。
兰德一边寻思着是否应该让佩林和罗亚尔看住明(明会喜欢那样的),一边一路跑到王座大厅后面的更衣室里。嘉兰妮紧跟在他身后,嘟囔着刚才要她去牵马的那个命令是不是玩笑。苏琳已经等在更衣室里,手捧着绣金的红外衣和真龙令牌。这根枪头让苏琳满意地嗯了一声,但毫无疑问,如果它没有这些绿白色的枪穗和雕刻,同时长度更合适一些,也许她会觉得它更容易被接受。兰德摸了摸衣袋里的那件法器,确认它的存在。他的呼吸轻松了一些,但路斯·瑟林还在焦躁地喘息着。
当兰德快步走出这间装饰着狮子浮雕嵌板的更衣室,进入王座大厅时,他发现所有人的速度都像苏琳一样快。贝奥双臂交叠在胸前,站在王座高台的一侧;麦兰站在另一侧,冷静地调整着她的暗色披巾。至少有一百名枪姬众单膝跪地,从门口一直排进来,手中拿着短矛和圆盾,背挎角弓,腰间的箭囊里装满了羽箭。南蒂拉是她们的统帅。所有这些枪姬众都将面纱升到了眼睛下方。嘉兰妮飞快地跑了过去,加入枪姬众的队列里。在她们身后,更多的艾伊尔人簇拥在粗大的圆柱中间,既有男性也有枪姬众。但那些人除了腰间的重匕首之外,没有再携带其他武器,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面色严峻。他们不会喜欢和两仪师发生正面冲突,虽然他们并不畏惧至上力。不管麦兰和其他智者们现在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大多数艾伊尔人都还牢牢地记得,他们的祖先曾经辜负过两仪师。
当然,巴歇尔不在这里,他和他的妻子都在沙戴亚人的一处训练营地里。这里也没有那些盘据在王宫周围的安多贵族。兰德确信娜埃安、爱伦娜、里尔和其他那些贵族们已经知道了这次会面。他们从不会错过来王座大厅觐见的机会,除非兰德不许他们前来。他们的缺席只能意味着他们在前往王座大厅的途中知道了两仪师的行动,这就意味着两仪师已经在王宫里了。
实际上,兰德刚刚在龙座中坐稳,将真龙令牌摆在膝头,哈芙尔大妈已经有些慌乱地跑进王座大厅,兰德从没见过她这种慌乱的样子。哈芙尔大妈带着惊愕的神情盯着兰德和大厅里的所有艾伊尔人,然后才说道:“我派仆人到处找您,两仪师——”她刚说到这里,七名两仪师已经出现在大厅门口。
兰德感觉到路斯·瑟林在向阳极力伸展,在碰触那件法器。但兰德让自己牢牢地控制住它,控制住那股火与冰、污秽与甜美的咆哮洪流,正如同他紧紧握住了那根霄辰枪。
七个。路斯·瑟林阴郁地喃喃说道,我命令她们只能来三个,她们却来了七个。我必须谨慎,是的,谨慎。
是我命令她们只能来三个,兰德朝那个声音喊道。我!兰德·亚瑟!路斯·瑟林恢复了沉默,但很快的,那种遥远而模糊的嘟囔又开始了。
哈芙尔大妈的视线快速地从兰德滑到那七名戴着流苏披肩的女人身上,显然是决定自己不该站在他们中间。她先向两仪师们行了屈膝礼,然后向兰德行了第二个屈膝礼,随后便平静地向一道侧门走过去。但当两仪师们走进大厅,肩并肩地站成一横排时,哈芙尔大妈的脚步也逐渐变得愈来愈快。
梅兰娜以前的三次来访都带着不同的两仪师。现在站到兰德面前的七名两仪师中,只有一名是兰德不认识的。最右边的是费德琳·哈瑞拉,她的一头黑发编成许多样式复杂的细小辫子,上面缀着颜色鲜亮的小珠子。在她右侧是瓦琳蒂·娜瑟诺,她的衣衫和披肩流苏都是白色的,所有这些两仪师的衣着都表明了她们所属宗派的颜色。兰德知道那个他不认识的两仪师是谁——她的古铜色皮肤和深青铜色的丝裙形成了一种典雅的女性之美——她是黛玛拉·艾瑞弗,明的报告中那名一直卧床的两仪师,但现在她站在这一排两仪师的正中间,比她的同伴们更靠前一步。梅兰娜只是站在费德琳和圆胖的蕾菲拉·辛达中间——这名蓝宗两仪师比兰德六天前看到她时显得更加严肃。她们看起来全都非常严肃。
她们停顿了片刻,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兰德,丝毫不去在意那些艾伊尔人。然后她们向前走了过来,黛玛拉领头,后面是森妮德和蕾菲拉,梅兰娜和玛苏芮紧跟在她们身后。七名两仪师组成了一个直指兰德的箭头。不需要皮肤上那种刺麻的感觉,兰德就可以确定,她们已经拥抱了阴极力。每向前走一步,这些女人就会明显地变高一些。
她们想用雾镜术吓唬我吗?路斯·瑟林的笑声从怀疑变成了疯狂。兰德不需要路斯·瑟林向他解释,他曾经见到沐瑞这样做过,亚斯莫丁也称它为雾镜术,或者是幻象术。
麦兰气恼地拉着自己的披巾,用力地哼了一声,但贝奥的样子似乎像是在孤身迎击百人的冲锋,他想要抵抗迎面而来的冲击,但并不预期有什么好结果。枪姬众队列中的一些人似乎也发生了动摇,只是在南蒂拉严厉的目光下,她们才能维持住阵形的严整。但南蒂拉也无法阻止圆柱之间的艾伊尔人群里发出轻微的挪动脚步声。
黛玛拉·艾瑞弗开始说话了,她的话音里显然也有至上力的存在;她没有高喊,但声音充满了王座大厅,似乎正从所有的空间中散发出来。“根据现在的情况,我被决定代表所有人说话。今天,我们来到此地并不是为了伤害你。我们以前接受的那些限制,虽然会让你感觉到安全,但我们现在必须拒绝。很明显的,你从没有学会过要尊敬两仪师,现在你必须学会这一点。从此之后,我们要随意来去,一切只听我们的选择。以后我们想要见你的时候,仍然会事先通知你,你的那些在客栈周围监视我们的艾伊尔人必须撤走,不能有人监视或跟踪我们。任何对我们尊严的冒犯都会受到惩罚,不过我们只会像惩罚孩子一样惩罚那些人,而你将为那些痛苦负责。一切事情都必须依此处理,一切事情都应该依此处理。要知道,我们是两仪师。”
当那个箭头的队形停在王座前面时,兰德注意到麦兰正紧皱双眉瞥着他,这位智者肯定是在考虑他是否被这种阵势吓住了。如果兰德不是事先得到明的警告,也许他真的会大吃一惊;即使是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神是否未受到撼动。那七名两仪师现在足有罗亚尔的两倍高,也许更高,她们的头顶几乎已经到了这座大厅穹顶的一半高度。黛玛拉从半空中俯视着他,冰冷的表情毫无波动,仿佛她正在思考,是否伸出一只手,将兰德抓起来。
兰德毫不在意地靠回椅子里,但他抿了抿嘴唇,意识到自己为了摆出这副姿态费了些力气,虽然不是很多。路斯·瑟林仍然在不断地咆哮着,只是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他似乎是在喊叫着不要等待,现在就发动攻击。黛玛拉在一些特定的字眼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兰德应该明白这段陈述的重要性。这是在什么情况下提出的?她们以前接受了那些限制,为什么她们现在又要强调所谓的尊严、打破这些限制?为什么她们突然认为她们的尊严比让他安心更加重要,甚至不惜要为此威胁他?“在凯瑞安的白塔使者同样接受了这些约束,而且完全不认为这是对她们的冒犯。”嗯,至少她们认为这不是严重的冒犯。“她们并没有给我语焉不详的威胁,而是给了我许多礼物。”
“她们不是我们,她们不在这里,我们不会收买你。”
黛玛拉轻蔑的语气刺激着兰德,兰德感觉到握紧着真龙令牌的指节传来一阵疼痛。他的愤怒从路斯·瑟林那里得到了响应。突然间,他发觉路斯·瑟林又挣扎着想要碰触真源。
烧了你!兰德想道。他想要屏障她们,但路斯·瑟林说话了,他的喘息声已经接近于恐慌:
不够强。即使有那件法器,也许还是不够强,不足以对付七个。你这傻瓜!你等太久了!太危险了!
屏障任何人都需要相当的力量。借助这件法器,兰德确定他能做出七个屏障,即使她们已经拥抱阴极力。但即使只有一个人打破屏障……他要让她们知道他的力量,而不是给她们一个打败他的机会。不过他还有另一个办法。他编织出魂之力、火之力和地之力,将它们打出去,仿佛是要进行屏障的样子。
两仪师的雾镜术破碎了,转眼间,兰德面前只站着七名满脸惊愕的普通女人,但震惊的表情立刻就被两仪师的平静所取代了。
“你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要求,”黛玛拉用平常的声音说道,但她的语调里仍然充满了威严,仿佛刚才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希望这些要求都会得到实行。”
兰德死死地盯着她们。他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受到恫吓?阳极力在他体内沸腾,卷起阵阵狂涛。他不敢放开它。路斯·瑟林正在狂乱地尖叫着,竭力想要将真源从他手中夺走。他只能紧紧握住真源。缓缓地,他站起身,因为站在高台上,所以他比两仪师们要高出许多。七名面如止水的两仪师抬头看着他。“那些限制仍然有效,”他平静地说,“还要再增加一条关于我自己的。从今以后,我要从你们那里看到我应得的尊敬,我是转生真龙。你们可以走了,觐见结束。”
两仪师们站在原地,经过大约十次心跳的时间,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仿佛是要表明她们不会因为他的命令而挪动一步。随后,黛玛拉头也没点一下就转过了身,当她经过森妮德和蕾菲拉身边时,那两名两仪师也跟随她转过了身,然后依次是其他两仪师。她们以平稳、缓慢的步伐走过红白两色的瓷砖地面,离开了王座大厅。
当两仪师完全消失在走廊里的时候,兰德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卡亚肯对她们处理得很好。”麦兰响亮的声音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应该抓住她们的脖子,让她们一边哭泣,一边学会什么是荣誉。”听到她对两仪师这样的评论,贝奥并没有能成功地掩饰住自己的不舒服。
“也许这也是对付智者的办法?”兰德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麦兰用力拉了拉披巾,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当一个彻底的傻瓜,兰德·亚瑟。”
贝奥笑出了声,结果被他的妻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至少他还能笑出来。兰德却完全没感觉到这有什么幽默可言——不是因为他被包裹在虚空中。他几乎希望明可以在场。两仪师对他隐瞒了太多的东西,让他无法理解。他更害怕有些事情自己完全没察觉到。她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关上更衣室的小门后,明靠在一块暗色的狮子浮雕墙板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菲儿把佩林叫走了。虽然罗亚尔坚持说兰德想让她留在那座庭院里,但明只是告诉他,兰德无权决定她应该留在什么地方,巨森灵就无可奈何了。当然,如果罗亚尔知道明要干什么,他也许会把明夹在手臂底下(肯定会很温柔地夹着她),然后坐在那座庭院里,读书给明听。
最后的结果是,尽管明听到了他们的一切对话,但她并没有看到太多东西。那些两仪师变得比高台上的王座还要高,她们一定是导引了至上力,而这样肯定会让她们身周的影像和灵光受到干扰。不过明已经被两仪师的样子吓呆了,完全没注意到她们身周是否出现了什么。等她恢复过来的时候,两仪师们已经恢复到正常的体形,黛玛拉的声音也不再像是在所有角落里轰鸣了。
明咬着下唇,拼命地思考着。她觉得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兰德和他要求的尊敬,无论他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如果他是想要梅兰娜行屈膝礼时一直把头垂到地上,他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等了,他的这种行为显然让两仪师们相当不悦。她必须想办法安抚两仪师的情绪,如果她知道有什么办法的话。第二个问题是那些两仪师。兰德似乎认为两仪师们只是在争强好胜,他只需要一只脚踏下去就能解决,但明不确定两仪师的心情是否如此简单。她相信两仪师的心里一定藏着更严肃的问题,但能查出这些问题的唯一地方只有玫瑰王冠。
明从王宫的前院马厩里牵出野玫瑰,催赶着这匹枣红色的母马一路跑回旅店,把缰绳扔给一名大耳朵的马夫,并叮嘱他把野玫瑰刷洗干净,再给它喂一些燕麦。这一趟她能如此飞快地进入王宫,又飞快地回来,野玫瑰应该得到奖赏。听到兰德那种蕴含着冰冷怒意的声音,明不知道如果他在未经警告的情况下,知道有七名两仪师正在王座大厅等着他,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玫瑰王冠的大厅看上去和她从厨房小门匆匆离开时完全一样,护法们坐在桌边,有些人在玩着牌和棋,另外一些人在掷骰子。当明走进大厅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她。看到是明之后,他们又都低下了头。辛珂宁夫人正站在贮酒室的门口(玫瑰王冠的酒桶并不是沿大厅墙壁排列的),她的双臂交叠在胸前,脸上堆满了不愉快的表情。酒桌旁边只有护法,而护法们很少会喝酒,即使喝也只是喝一点。无论桌上摆着多少只杯子,明从来没看见它们被碰过。她在大厅里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也许能告诉她一点事情的人。
马西罗·舒克一个人坐在一张桌边,正在玩拼板游戏,他经常绑在背上的那两把剑正靠在他手边的墙壁上。他有着颇具贵族气质的鼻子,两鬓则已经完全变成灰色,虽然已经是满脸皱纹,但有着另一种样子的英俊。当然,大概只有爱上他的女人会称赞他漂亮。他曾经是坎多的一位领主。他曾经去过每一个国家的宫廷,在那些旅程中,他总是要随身带着一个小图书馆。在赌博中无论是输是赢,他的脸上总是一副轻松的笑容。他能够背诵诗歌,演奏竖琴,跳起舞来更像是梦幻一样。简而言之,除了是蕾菲拉的护法之外,他就是那种明在遇到兰德之前很喜欢的男人的类型,实际上,明现在也喜欢这样的男人,只要她能在想兰德之余注意到他们。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马西罗似乎总是以一种不同于其他坎多人的眼光看待明——就像是看待一个小妹妹,不时和她谈心,给她一点小建议,以免她在放荡不羁的生活中跌断脖子。他告诉明,她有一双美丽的腿,但他绝对没有想过要去碰它们。而且,如果有任何人未经明的允许就想去碰它们,他一定会扭断他们的脖子。
他以灵巧的动作将那些结构复杂的铁片拼在一起,然后放进一堆已经拼好的铁片里,又从另外一堆铁片中取出了一份新的,然后朝着坐到桌子对面的明笑了笑,“卷心菜回来了,脖子没有摔断,没有被绑架,也没有结婚。”总有一天,明要问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总是对明这么说。
“我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马西罗?”
“你是在问,除了那些姐妹们从王宫里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像山中的狂风暴雨以外,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像往常一样,那些拼板在他手中被分解成碎片,仿佛是有至上力在其中发挥作用似的。
“是什么让她们如此烦恼?”
“我想,大概是兰德。”那些拼板像散开时一样在他的手里被轻松地拼接起来,然后被扔到玩过的那一堆里,接着立刻又有另外一组拼板被扔了过去。“我在几年前玩过这个。”他表示道。
“但她们为什么会生气,马西罗?出了什么事?”
黑色的双眼望着明,如果豹的眼睛是黑色的,那就应该和马西罗的眼睛一模一样。“明,一只羔羊如果把鼻子探进错误的兽穴里,也许它的耳朵会被咬掉。”
明打了个哆嗦。那句话真是没错——陷入爱河的女人会做出各种愚蠢的事情。“我当然要避免这种事,马西罗,我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要在梅兰娜和王宫之间传递讯息,有时我可能会不自觉地踏进某个不该涉足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两仪师们会停止每天和他的会面;为什么她们又去了王宫;为什么今天去了那么多两仪师,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是三个。我可能会在不知不觉间就做出不止是耳朵被咬掉的事情。梅兰娜不会告诉我这种事,除了对我下达指令之外,她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只是提示一下好不好,马西罗?好不好?”
马西罗开始研究手中的拼板,但明知道,他是在思考,因为那些复杂的铁片在他的长手指间转动着,却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大厅后方出现的人影吸引了明的注意。她半转过身,脖子却又立刻僵住了。两名两仪师走进大厅,从她们的样子来看,她们刚刚沐浴过了。上一次明看见这两个人还是在几个月以前,那时雪瑞安听到有许多传闻说兰德在艾伊尔荒漠的某个地方,就派她们去了那里。碧拉·哈金和科鲁娜·奈齐曼的目标应该是荒漠,不该是凯姆林。
除了看不出年龄的无瑕容颜之外,碧拉的棕色短发和方形面孔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农妇,但现在这张脸上正显露出严酷的决心。科鲁娜身材匀称,容貌端庄,看上去完全符合她的身份——艾拉非国王的妹妹,一位拥有强大权势的贵族。她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在说明她要宣判一桩死刑,并且会很喜欢这个宣判。影像和灵光在她们身周不断闪现,就如同其他两仪师和护法一样。而当其中一个同时出现在两个人身上的时候,明的视线立刻就被它吸引住了,那是一片棕黄色和深紫色的灵光,它们的颜色没任何意义,但那道灵光让明停止了呼吸。
明所在的桌子距离楼梯并不远,但那两个女人在走上楼梯时并没有看明一眼。在沙力达的时候,她们也从没注意过明,现在她们只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她们的对话上。
“埃拉娜早就该让他俯首帖耳了。”科鲁娜的声音很低,但其中流露出来明显的怒意,“我就会这样做。等她到了,我会告诉她的,只有暗帝才会拘泥于习惯。”
“他应该被套上缰绳,”碧拉用刻板的声音附和她,“不能让他对安多造成更多的破坏。”她是安多人。“依我看,愈快愈好。”
当那两个人走上楼梯时,明意识到马西罗正在看着她。“她们怎么会来这里?”明问道,她对自己完全正常的声音吃了一惊。科鲁娜和碧拉的到来让这里有了十三名两仪师,十三名两仪师,还有那道灵光。
“她们一直跟踪着关于兰德的讯息,当听说他在这里时,她们正在前往凯瑞安的半路上。我会远远地避开她们,明,她们的盖丁告诉我现在她们的脾气都很差。”科鲁娜有四名护法,碧拉有三名。
明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她想要冲出这家旅店,但这么做一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就连马西罗也不例外。“这听起来是个好建议,给我的提示呢?”
马西罗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拼板放下。“我不会说什么是,什么不是,但如果你够聪明……也许你应该认为烦恼的将会是兰德。也许你甚至应该考虑是否还有其他人能传递一些讯息,比如我们之中的一个。”他指的是这些护法们。“也许姐妹们已经决定要就谦恭的问题给兰德稍微上一课,而这些,卷心菜,也许不是我应该说的。你会考虑这个吗?”
明不知道“稍微上一课”指的是已经在王宫中发生的那一幕,或者是别的什么尚未发生的事情,但这些都符合她所见到的情况,只是那道灵光让她始终无法释怀。“这听起来也是很好的建议,马西罗,如果以后几天里梅兰娜找我送信,你能告诉她,我正在游览内城吗?”
“一次漫长的旅程,”马西罗善意地咯咯笑着,“如果你不小心的话,也许你会绑架个丈夫回来。”
当明坚持要那名大耳朵的马夫将野玫瑰牵出马厩,重新上鞍的时候,那名马夫诧异得睁大了双眼。明让野玫瑰缓步走出马厩场院,但刚转过第一个街角,她就猛地踢了一下野玫瑰的腹侧,向王宫疾驰而去,使得街上的人们纷纷跳了起来,为她让开了道路。
“十三个。”兰德冷冷地说道。他这句话让路斯·瑟林又开始努力想从他的手中夺走阳极力的控制权,这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战斗,而他的敌人是一头狂暴的猛兽。当明第一次说出凯姆林有十三名两仪师时,兰德差点就让路斯·瑟林抢先抓住了至上力。汗水从兰德的脸颊上滚下来,他的外衣上也出现了深色的汗渍,他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阻止路斯·瑟林触及阳极力。他的脸颊上有一根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抽搐,他的右手也在不住颤抖。
明停止在他的起居室里踱步,几步走到他面前。“还不只这些,兰德,”她焦躁万分地说道,“还有那个灵光。血,死亡,至上力,那两个女人和你,全都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里。”她的眼睛又开始闪光,但这一次,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的脸颊。“科鲁娜和碧拉不喜欢你,完全不喜欢!还记得我在你身边看到的幻象吗?能够导引的女人在伤害你,就是那些灵光,还有十三,一切的一切,兰德,这太严重了!”
明总是说,她所看见的就一定会成为真实,但她从没办法确定那些幻象变成真实的时间是在一天之后,一年之后,还是十年之后。而兰德觉得,如果自己留在凯姆林,也许这件事就会在今天发生。路斯·瑟林在他的脑海中吼叫,兰德知道路斯·瑟林想要抢在梅兰娜发动攻击之前,向那些两仪师发动攻击。兰德因为这个念头而感到不舒服,却又无法将它抹去。也许明看到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也许他的时轴扭曲了他周围事件发生的几率,为他带来了灾厄,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就在今天,来到凯姆林的两仪师增加到十三名,这就是梅兰娜对他的挑战。
兰德站起身,走进卧室,从衣柜中拿出佩剑,将龙形带扣在腰间扣紧。“你跟我来,明。”他又伸手拿起真龙令牌,就向门口走去。
“去哪里?”明一边问一边用手绢擦着脸颊。当她追上兰德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走廊。嘉兰妮立刻跳起了身,贝拉娜的速度都没她快。贝拉娜是一名骨感的红发女孩,有一双蓝眼睛,嘴角总是带着一种野性的笑容。
如果周围只有枪姬众,贝拉娜会一直盯着兰德,仿佛是在考虑是否让兰德有这样的荣幸,可以命令她去做各种事情。但现在兰德用严厉的目光瞪了她一眼。虚空让兰德觉得自己的声音遥远、干硬而冰冷。路斯·瑟林的声音已经消退成一阵阵低弱的呜咽,但兰德不敢有丝毫放松。不能在凯姆林,不能在任何靠近凯姆林的地方。“贝拉娜,去找南蒂拉,告诉她在佩林的房间见我,她想要带上多少枪姬众都行。”他不能丢下佩林,不是因为明看到了什么。如果梅兰娜发现他离开了,也许就会有一名两仪师像埃拉娜约缚他一样约缚佩林。“也许我不会回到这里了,如果有人看见佩林、菲儿和罗亚尔,就告诉他们去佩林的房间找我。嘉兰妮,去找哈芙尔大妈,告诉她我需要纸笔。”他在离开前要写几封信,他的手又开始颤抖了,他又向嘉兰妮补充说:“许多纸,快去!快!”两名枪姬众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开始拔腿快跑。兰德则朝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明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兰德,我们要去哪里?”
“凯瑞安。”因为虚空的包覆,这个冰冷的词仿佛是一下子抽击在他的脸上。“相信我,明,我不会伤害你,我宁可砍断我的手臂,也不会伤害你。”明没有说话,兰德低头望过去,发现明正以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他。
“这听起来真是太好了,牧羊人。”她的声音像她的表情一样奇怪。那十三名两仪师一定把她吓坏了,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明,如果我一定要去面对她们,我就要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有哪个男人能对抗十三名两仪师?路斯·瑟林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挣扎、尖叫。
让兰德感到惊讶的是,明从外衣袖子里抖出那些匕首,并张开了嘴,但她立刻又以同样的动作将匕首收了回去——她一定是在进行练习——然后她说道:“你可以牵着我的鼻子去凯瑞安,或者是去任何地方,牧羊人,但如果你想让我去一个远离你的地方,那么你就要费些力气了。”不知为什么,兰德相信这不是明本来要说的话。
当他们到达佩林的房间时,兰德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起居室的一侧是只穿着衬衫的佩林和罗亚尔,他们盘腿坐在蓝色的地毯上,正和高尔一同抽着烟,兰德记得这名跟随他攻陷提尔之岩的岩狗众。房间的另一边是菲儿,她与贝恩和齐亚得也都坐在地上,这两名枪姬众同样参与过攻打提尔之岩的战斗。从卧室的门口望进去,兰德能看见苏琳正在里面换床单,她的样子仿佛是想把那些床单全都撕成碎片。当他和明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苏琳也走到卧室的门前。
当兰德向众人说明已经有十三名两仪师进入凯瑞安,以及明所听到的两仪师的对话后,房间里立刻发生了一阵骚动。不过,兰德并没有把明看到的幻象告诉大家,这些人之中有人知道明的能力,有些人也许还不知道。没有明的许可,兰德不会将她的事告诉任何人。他当然也没有提到路斯·瑟林,没有告诉他们,即使那十三名两仪师安静地待在城里,他还是害怕自己会先去伤害她们。如果那些两仪师以为他是在惶恐不安,那就让她们那样想吧!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仍然镇定如常。路斯·瑟林陷入了寂静,但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如同一双炽热的眼睛正在黑夜中看着他,那眼神中流露出恐惧和愤怒,也许还有慌乱,如同大蜘蛛在虚空外缓缓爬行。
佩林和菲儿立刻开始准备行装。贝恩和齐亚得飞快地彼此晃动了一阵手指,然后说她们要陪伴菲儿。高尔则说他要与佩林同行,兰德不明白他们之间出过什么事,但高尔一直避免去看贝恩和齐亚得,贝恩和齐亚得的目光也在躲着高尔,这看上去很不自然。罗亚尔快步走出房间,一边还在嘟囔着凯瑞安比凯姆林距离两河更远,但他母亲的步行速度之快是非常有名的。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下面夹着半打包好的包裹,肩膀上扛着巨大的鞍袋,袋口还挂着一件衬衫,一副马上就可以出发的样子。苏琳也离开了一阵,当她回来的时候,她夹着一只似乎完全由红白色长裙卷成的包裹。她的脸上固定着那种与她的气势完全不协调的柔顺表情,怒气冲冲地对兰德说,她接受的命令是服侍他、佩林和菲儿,只有被太阳晒傻的蜥蜴才会认为当他们前往凯瑞安的时候,她能在凯姆林执行这个命令。她甚至还在话里加了一个“真龙大人”,虽然那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是在骂人。然后她又行了个屈膝礼,这次奇迹似的没有任何不稳的迹象,她自己也对此感到惊讶。
南蒂拉几乎是和哈芙尔大妈同时到来的,哈芙尔大妈带来的书写匣里放着几支钢笔和足够写五十封信的纸张、墨水和蜡漆。事实证明,她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佩林要给丹尼·鲁文写信,告诉他率领所有两河人前往凯瑞安——他也不想将他们之中的任何人留给两仪师。他差点就要让丹尼带走居住在库雷恩的猎犬里的珀黛和其他女孩,但兰德和菲儿全都向他指出:第一,两仪师们不可能让她们离开;第二,那些女孩们自己很可能也不愿意去凯瑞安。佩林和菲儿不止一次去过那家旅店,即使是佩林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女孩们都迫不及待地要成为两仪师。
菲儿匆匆地写了两封信,分别是给她的母亲和父亲,她说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了。兰德不知道这两封信分别是给哪一位的,但它们在措辞上应该是相去甚远。菲儿在写其中一封信时撕掉了十几张信纸,每写一个词都要皱一下眉头;但在写另一封信时则一直带着笑容,有时甚至还会咯咯地笑出声来,兰德觉得后面这封信一定是菲儿写给母亲的。明给她在玫瑰王冠的一位名叫马西罗的朋友写了信,不知为什么,她刻意告诉兰德,那是一个老头子,而且她这么说的时候脸还红了一下。就连罗亚尔在犹豫片刻后也拿出钢笔,那是他自己的钢笔,一支人类的笔很容易被他的大手捏碎。将信封好之后,他把信笺交给哈芙尔大妈,并要求如果有机会,哈芙尔大妈一定要亲手将这封信交到收信人手中。一根大香肠般的手指遮住了收信人姓名的一大部分(它是同时用人类文字和巨森灵文字写成的),但因为至上力让视力变得更加敏锐,所以兰德能看见那个信封上写着“伊莉丝”。不过,罗亚尔完全没有等待那个女孩、将信亲手交给她的意思。
兰德在写信时像菲儿一样感到困难,只是困难的原因和菲儿不同。汗水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冲污了墨迹,他的手不停颤抖着,让他不止一次因为墨水弄脏了信纸而必须重写。但他很清楚自己要写什么。一封信是给马瑞姆的,警告他凯姆林有十三名两仪师,并向他重申要远离那些两仪师的命令。然后是给梅兰娜的,信中包含着另一种警告,以及一个善意的邀请。想要躲起来是没用的,埃拉娜能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里找到他,但掌握主动权的必须是他,如果他能做得到的话。最后他用一个雕刻着龙纹的绿玉印章封好这些信,这个印章让兰德瞪了哈芙尔大妈一眼,不过她对此只是报以一个殷勤和善的眼神。然后,兰德转向南蒂拉:“已经将你的二十名枪姬众部署在门外了吗?”
南蒂拉挑起了眉弓:“二十?你说我带多少来都可以,还说也许你不会再回来了。我带来了五百人,如果不是我最后给出了限制,也许来的人还要更多。”
兰德只是点点头。现在他的脑海里除了他自己的想法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声音,但他能够感觉到路斯·瑟林。他和他同在虚空中,像收拢的弹簧一样在等待时机。他打开通道,将所有这些人送到凯瑞安的那个房间里,又将通道关闭。现在埃拉娜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让他知道她在西边的某个地方。直到此时,路斯·瑟林似乎才离开,仿佛是在和他的搏斗中疲惫了,陷入沉眠。最后,兰德推开阳极力,才察觉到这场搏斗让他自己变得多么疲惫。罗亚尔不得不将他一直背进他在太阳大厅的房间里。
梅兰娜平静地坐在起居室的窗户旁。她背对着窗外,兰德·亚瑟的信正在她的手中,上面的内容她早已熟记于心。
抬头是“梅兰娜”,并不是“两仪师梅兰娜”。
我的一位朋友曾经对我说过,在大多数的骰局中,“十三”这个数字被认为是如同暗帝之眼般不吉利的骰点。我也认为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我要去凯瑞安了,你可以率领不超过五名两仪师跟随我,这样你们就可以和来自白塔的使节团处于一个平等的态势。如果你要带更多的人来,我会不高兴的。不要再逼我,我已经没有多少信任可言了。
到最后,兰德写字时非常用力,已经快将信纸戳破了,最后这两行看上去甚至几乎像是另外一只手写的。
梅兰娜一言不发地坐着。房里还有其他人——使节团的其余成员,如果她们还可以被这样称呼的话。她们在靠墙的椅子里坐成了一圈,表情各不相同。令她不悦的是,只有贝伦妮西像梅兰娜一样低调;她靠在椅子的最里面,圆胖的双手交叠在膝上,头部微微低垂,双眼严肃地望着前方。除非被叫到,否则她一句话也不会说。费德琳则傲慢地挺直身子,想说话的时候就会说话。玛苏芮和蕾菲拉也是如此。森妮德的热情丝毫不亚于她们,她坐在椅子边上,不时地露出果决的微笑。其余的人则大都像瓦琳蒂一样,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除了维林和埃拉娜之外,所有人都在这个房间里。她们已经派遣盖丁去找那两个人了。科鲁娜和碧拉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脸上的表情比屋里其他的人更加决绝。
“竟然有人能给两仪师写这种信,这让我感到十分厌恶。”科鲁娜并没有吼叫,她的声音虽然充满了压力,但仍然保持着平静,只有那双黑眸在不断地闪耀着电光。“黛玛拉,你的密探是否能确定兰德已经去了凯瑞安?”
“穿行。”碧拉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真没想到他能重新发现这个异能。”
费德琳辫子上色彩鲜艳的小珠子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发出一连串碰撞的声音。“想象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这可以提醒我们,他也许比洛根和马瑞姆·泰姆更加强大,对不对?”
“不能对马瑞姆采取行动吗?”蕾菲拉的圆脸通常总是温和而令人愉悦的,现在却像石雕一样生硬,甜美的嗓音也变得冰冷,“那里至少有一百名能够导引的男人,一百名!就在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凯尔伦用力地点点头,但并没有说话。
“处理他们还需要时间,”科鲁娜坚定地说,“光明和荣誉啊!我不知道需要多少名姐妹才能压倒那么多人。但兰德才是关键,而且我们能对付他一个。黛玛拉?”
黛玛拉正等着科鲁娜把话说完,她稍微点点头,说道:“我只知道他离开了,显然还带走一大批艾伊尔人,佩林·艾巴亚很可能也跟着他走了。”
当黛玛拉发言的时候,维林无声地走进房间,她跟着黛玛拉说道:“佩林肯定是走了,我已经派托马斯去看视两河人的营地。他们似乎是派了两个人去王宫取走佩林和他妻子的马匹,剩下的人撇下了马车和仆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方出发了。他们在队伍前面高举着佩林的狼头旗和曼埃瑟兰的红鹰旗。”维林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微笑,仿佛她觉得这十分有趣。
凯尔伦显然没有维林的兴致,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又狠狠地咬住双唇。
梅兰娜同样不认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和其他的事情相比,这件事就完全微不足道了,就像是粪堆中飘过的一缕食物变坏的气味,狼群旁边传来的一声狗吠。她曾经那样担心维林,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和维林争强斗胜,但维林实际上几乎没有对她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只不过似乎是维林指引黛玛拉提出建议,才会有今天这次不幸的会面,维林这招确实非常有技巧,梅兰娜不相信有任何灰宗以外的人能注意到维林的这一招。而现在,她除了要担心维林之外,还要担心科鲁娜和碧拉,她们全都不属于她权威涉及的范畴,而且她们至少像玛苏芮、费德琳和蕾菲拉那样强大。
“现在,汤锅里扔进了一个烂芜菁。”碧拉严厉地喃喃说道。凯尔伦和其他几个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小芜菁。”科鲁娜用干硬的语调对她说。除了梅兰娜和维林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点了头,梅兰娜只是叹了口气。维林侧过头,用那双鸟一般的黑眼睛盯着科鲁娜。“什么事情耽搁了埃拉娜?”科鲁娜问道,“我不想把所有的话再重复一遍。”
梅兰娜认为现在的窘境是由她引起的,开端就是对维林的尊敬。她仍然是这个使节团的首脑,所有成员仍然会遵从她的命令,即使是玛苏芮、蕾菲拉和费德琳也不例外,但她们全都清楚她的权威到什么程度。而且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科鲁娜还是碧拉在掌权——她们一个出生在农场上,一个出生在宫殿里,但这些和两仪师并没有关系。有件事梅兰娜很清楚,这个团队正在她周围崩溃。当白塔仍然统一,白塔和玉座的力量在背后支持着使节团首脑的时候,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即使她是用三十年时间才得到披肩,而且她的力量只是勉强让她没遭到淘汰,她也不会有任何担忧。现在,这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两仪师,完全在用她们自己的标准评价她们之间的关系和位置。
仿佛被提到名字是一种召唤,碧拉刚刚张开嘴,埃拉娜就出现在房间里。碧拉和科鲁娜立刻走到埃拉娜面前。“兰德声称已经去了凯瑞安,”碧拉直接就说道,“你能提供什么信息吗?”
埃拉娜高傲地看着她们,黑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毕竟,她们是在说她的护法。“他在东边的某个地方,这就是我知道的,那可能是凯瑞安。”
“既然你没得到一名男人许可就约缚他,”科鲁娜颐指气使地说道,“以最圣洁的光明,为什么你没利用这个约缚让他服从你的意愿?和让他服从比起来,你就像是只摸了摸他的手腕。”
埃拉娜仍然无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脸颊泛红,部分是因为愤怒,就像她眼里闪烁的光芒一样;但也有一部分确实是出于羞愧。“没有人告诉你吗?”她有些过于激动地问道,“我想大概没有人希望提到这件事,我肯定不想。”费德琳和森妮德看着地板,这样做的并不只是她们两个。“在约缚他之后,有时候我确实试图要控制他的行动,”埃拉娜继续说道,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别人的表情,“你有没有试过空手从地面拔起一株橡树,科鲁娜?那和这件事一样困难。”
科鲁娜唯一的反应就是缓缓地睁大了眼睛,并以同样缓慢的速度深吸一口气。碧拉则喃喃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埃拉娜扬起头,发出一阵笑声,她叉在腰上的双手让这阵大笑充满了轻蔑的意味。碧拉闭紧了双唇;科鲁娜的眼睛里放射出冰冷的光芒。维林专注地望着她们,她的模样让梅兰娜想到一只望着虫子的知更鸟——这个想象让她非常不舒服。维林似乎是服从了她们,但又不是真正地服从,不过梅兰娜完全不知道维林是怎么做的。
“以前从没有人约缚过能够导引的男人,”埃拉娜在笑声退去之后说道,“也许这次的异常与此有关。”
“那就这样吧!”碧拉坚定地说道,她的目光仍然像刚才一样强硬,“那就这样吧!至少你还能确认他的位置。”
“是的,”科鲁娜说,“你要跟我们一起来,埃拉娜。”埃拉娜眨眨眼,仿佛刚刚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然后她低下头,表示默许。
梅兰娜认为现在是时候了,如果她要统合这个团体,这将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站起身,折叠着兰德的信,让她的手不会闲着。“当我率领这支使节团前往凯姆林的时候,”她以这句话作为开始,好提醒所有的人,她才是首脑,感谢光明,她的嗓音相当稳定,“我被授予了相当大的自由,而我们该做的事也是明白无误的。”她要提醒她们,她们是一个团队。“我们开始实行计划时,对于成功的几率是相当有信心的。我们要让兰德离开凯姆林,这样我们就能让伊兰返回安多,并为她加冕,将安多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还要让兰德慢慢地信任我们,相信我们不会伤害他,并对我们保持适当的尊敬。我们之中的二或三个人将被精心挑选出来,取代沐瑞的位置,向兰德提供建议,对他进行指导。当然,这样的人里也包括埃拉娜。”
“你怎么知道他没杀死沐瑞?”碧拉插话道,“现在所有人都说他杀死了摩格丝。”
“我们听到了关于沐瑞死亡的各种谣言,”科鲁娜说道,“有些人甚至说她是因为与兰飞儿战斗才会死的。大多数人都说,当她死亡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有兰德。”
梅兰娜努力让自己不回答她们,如果她顺着根深蒂固的直觉去说,最后她将会完全顺从,无法再取回地位了。“所有这些事情都在实行之中。”她继续说道,“但你们的到来——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你们也在奉命寻找他——但你们让这里的姐妹人数变成了十三个。像兰德这样的男人听到有十三位两仪师聚集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不逃跑?这是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的计划所遭受的损害必须归咎于你们,科鲁娜、碧拉。”然后,她就只能等待了。如果这番话能为她在道义上赢取足够多的优势……
“你说完了吗?”碧拉冷冷地说。
科鲁娜的反应甚至更加强硬,她转过身去望着其他人。“费德琳,你要随我去凯瑞安,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有你们——玛苏芮、蕾菲拉。”
梅兰娜颤抖着,那封被折起的信在她的拳头里被揉皱成一团。“你们不明白吗?”她高声喊道,“你们说话的样子仿佛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凯瑞安有一支爱莉达派遣的使节团,一支来自白塔的使节团,兰德明白这点。我们需要他更胜于他需要我们,恐怕他很清楚这一点!”
片刻之间,震撼的表情覆盖了除了维林之外的每一张脸。维林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暗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而其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恐。那句话似乎仍然在空气中鸣响——我们需要他胜于他需要我们。她们不需要三誓就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这时,碧拉坚定地说道:“坐下,梅兰娜,平静下来。”梅兰娜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她仍然在颤抖,仍然想要叫喊,但她只是坐在椅子里,双手紧握着兰德的那封信。
科鲁娜故意转身背对着她。“森妮德,你当然也要来,多两名盖丁总是会有用的。我想,还要有维林。”维林点点头,仿佛这是对她的请求。“黛玛拉,”科鲁娜继续说道,“我知道兰德让你受了特别的委屈,但我们不想再让那个男人感到不安了,而且必须有人照看那些两河女孩前往沙力达。你,瓦琳蒂、柯尔伦和贝伦妮西必须帮助梅兰娜完成这个任务。”
这四个被提到名字的人毫不犹豫地低声应允了科鲁娜的指派,而梅兰娜只感到一阵寒意。这支团队没有崩溃,它直接变成了尘埃。
“我……”当碧拉和科鲁娜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的声音低弱了下去。还有玛苏芮、费德琳和蕾菲拉的目光。一切都已经化作尘埃,随之灰飞烟灭的,就是她的权威了。“你们也许会需要一名灰宗两仪师,”梅兰娜虚弱地说道,“你们肯定会进行谈判,而且……”她的声音再一次低了下去。在白塔统一的时候,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很好。”碧拉最后说道。她的语气让梅兰娜竭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的面孔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
“黛玛拉,你要照看那些女孩平安回到沙力达。”科鲁娜说。
梅兰娜没再说一句话,她祈祷评议会现在已经选出了一位新的玉座,一位在至上力和内心中都非常强大的人。她们需要另一位黛恩,另一位拉馨玛,让她们恢复往日的力量。她祈祷埃拉娜能带领这些人在兰德承认爱莉达之前找到他,如果这些人迟误了,即使是另一位拉馨玛也没有办法拯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