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庞德往后靠着椅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概括起来,”他最终说,“他赢得了你的好感,虽然你还有疑问,我也是如此。谁知道呢,你可以把疑问暂且放在一边。元帅已经原谅了你们,不仅如此,你们已经进入了深得他欢心的小圈子,就像荷兰人胡子上的冰凌一样。”他对伊德里斯·普克露出了笑脸。
“说实话,若不是为了保密起见,你们俩会得到勋章,被人们列队欢迎。”维庞德又笑了,这次有些玩笑之意。“你会喜欢那样的,对不对?”
“是的,我喜欢,”伊德里斯·普克说,“为什么不呢?天知道上次有人高兴见到我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是谁的错呢?”
“我,亲爱的哥哥,”伊德里斯·普克笑了。“都是我的错。”
“也许你应该向那男孩解释一下为什么对他的接待这么低调。”
“实话说,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在乎。拯救天鹅颈公主阿贝尔对他来说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他认为这次的冒险对他是有利的——仅此而已。他一次也没有询问过她的现状。尽管又疑又怕,我仍然称赞了他的勇气,可他当时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个白痴。他想要钱和通行许可,能让他尽可能远地逃离过去的主人们。他不是一个在乎表扬或批评的人,高不高兴对他来说也没有区别。”
“好吧,”维庞德说,“他真是个特别的小子。”他站起身来。“不管你的看法是否正确,元帅今晚设宴要亲自答谢他,阿贝尔公主也到场,尽管得知自己要出席时,她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宁肯吃黄鼠狼也不愿意去。”
“看在上帝份上!”元帅对女儿说。“打起精神来!”
“他让我害怕,”他的女儿脸色苍白如死人,但仍然美丽无比。
“让你害怕?他救了你的命。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他救了我——但那真是太可怕了。”
元帅被女儿的不可理喻气歪了胡子。
“当然是可怕的。杀人本身就是件可怕的事。他杀人是迫于形势,而且他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冒险——不止是冒险,说不定就会送命——而你却不知好歹地在这里抱怨有多可拍。你要做的是好好想想,如果他不救你,你会遇到多可怕的事!”
阿贝尔从未被这样训斥过,看上去更加凄楚可怜。
“我知道他救了我,但我还是怕他。您没见过他的样子,我见过——两次,他和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根本不是人!”
“荒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我不是开玩笑的,你最好对他以礼相待,否则你会有麻烦的。”
阿贝尔也从未被威胁过,她正要抛开恭顺的女儿角色发作一番,小餐厅的门开了,一位侍者的通报声传了进来。
“维庞德大人和其他客人到了,陛下。”
“欢迎,欢迎,”元帅热情地迎了上去,希望借此打破冰冷的气氛,这房间的气氛的确不对,维庞德和伊德里斯·普克都察觉到刚刚一定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可凯尔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的眼里只有天鹅颈公主阿贝尔——她站在窗边,看上去那么美丽,但似乎在努力不让自己发抖。同样,自从得知她也会出席后,凯尔的心中充满了渴望和恐惧,他也在极力控制自己。
“你一定就是凯尔了,”元帅亲切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谢谢你,你的功劳是无法回报的。”他把目光投向他的女儿。“阿贝尔。”他的声音里既有鼓励也有威胁。高挑美丽的公主慢慢地走了过来,无比优雅地向凯尔伸出手来。
凯尔接过公主的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没有注意到阿贝尔的脸立刻白得像雪地上的月光一样。
“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激不尽。”
连要上绞刑架的人说话也比她有活力和热情,这让伊德里斯·普克感到惊讶。元帅严厉地瞪了女儿一眼,但他也看得出,女儿有多么害怕她面前的男孩。她的失礼既让做父亲的生气,也让他困惑。尽管对凯尔充满感激,但女儿毕竟是他的掌上明珠,况且,不得不说实话,凯尔让他失望。他本以为——其实他也不完全肯定自己的期待是什么——会看到一个仪表堂堂、神武英勇的人,这样才配得上他那令人胆寒的威名。但凯尔看上去就像是个年轻农夫,虽然长相并不难看,但仪态粗鄙,跟见了贵族便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摆的寻常乡下人一样。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败马特拉兹最精英的年轻贵族并独自杀死那么多敌人呢?真令人费解。
“开始用餐吧,你一定饿坏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元帅说着搂住了凯尔的肩膀。
阿贝尔公主就坐在他对面,她头也不抬,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盘子。凯尔刚落座,就注意到面前摆放的餐具:一排大大小小的餐叉和与之相配的或利或钝的刀具。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一个看上去像是刑具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专为拔下人的鼻子或其他器官而设计的,有点像钳子,但末端又古怪地扭曲纠缠在一起,实在令人费解。
他的感觉已经够糟糕的了。对面的女孩让他既爱又恨,他无法原谅刚才她握住他的手时那副嫌恶的样子,仿佛他的手是一条死鱼似的。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她为什么还是那么美呢?现在,他很肯定自己的样子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愚蠢。可怕的疼痛,甚至死亡,都不会让凯尔害怕,毕竟,谁还能比他更擅长给别人带来这两样东西呢?让他害怕和焦虑的是自己沦为别人的笑柄。
正因为如此,当斯蒂尔诺许静悄悄地出现在他身后时,凯尔惊得差点跳起来。斯蒂尔诺许将一个盘子放在他面前,好意地在他耳边轻声提示:“蜗牛。”
凯尔并不知道他在斯蒂尔诺许心中是个英雄,还以为“蜗牛”这两个字是骂人的话,肯定是那仆人看不惯他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却混迹在高贵的人中间。等他稍稍冷静下来,又猜测那可能是个警告。但如果是警告,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低头看着盘子,结果更加困惑。面前摆放的六个物体看上去像微型的、螺旋纹的士兵头盔,某种看上去很恐怖的带斑点的粘性物质从里面流出来。这东西看上去的确是需要警惕的。
“啊!”伊德里斯·普克用力地嗅了嗅味道,那样子活像个拙劣的演员。“太棒了!蒜香黄油焗蜗牛!”他坐在凯尔旁边,立刻注意到了凯尔的窘态,知道他不会用面前的餐具,也不认识盘子里可怕的六个小东西。成功地吸引了凯尔的注意力后,或者说全场的注意力后,他用右手拿起了那个像钳子一样的东西,捏了一下,像勺子一样的末端打开了,他用那儿夹住了一个蜗牛。他松开手柄,两个“勺子”啪地合上了,将蜗牛壳牢牢卡住。接着,他又拿起一根精致的象牙柄小扦,熟练地伸进蜗牛壳里,动作很夸张,好让凯尔看清楚。他挑出了一块耳垂大小、青灰色的东西——尽管这道菜是配了蒜茸、欧芹和黄油做的,颜色还是没变——扔进嘴里,大嚼起来,一面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虽然一开始感到莫名其妙,但在场的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表演用意何在,于是,当凯尔笨拙地向第一道菜下手时,所有人都刻意移开了目光。
或许你会感到惊奇,一个随时准备吃老鼠的男孩怎么会排斥蜗牛这种美味呢?但众生平等,你又怎么知道比起拖着斑斑点点的粘液在腐烂的木头下爬行的蜗牛,毛皮发亮、劲头十足的胖老鼠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悄悄地打量了其他人后,凯尔也握住钳子,夹起一个蜗牛,用象牙扦挑出了里面青灰色、又粘又软的肉。他停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把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活像一个男人被迫吃自己的睾丸。
好在剩下的菜都是他熟悉的,或者起码看上去和伊德里斯·普克做给他吃的那些差不多。凯尔一直留心观察他的美食导师,倒也差不多正确使用了那些复杂的餐具,虽然他还是用不惯叉子。席间主要是三个男人在说话,都是闲谈,大多是回忆共同经历过的事件,伊德里斯·普克那段四处浪荡的不堪过往被心照不宣地避开了。
整个晚宴中,天鹅颈公主阿贝尔一次也没有抬起头来,但她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凯尔时不时飞快地瞟她一眼,每一次她看上去都比之前还要漂亮——金色的长发,杏仁形状的绿眼睛,还有她的嘴唇!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她的嘴唇红得像玫瑰花一样,脖颈又长又细,果真如天鹅般优雅。在这令人瞠目结舌的美貌面前,语言是无力的,凯尔低下头,心里荡漾不已。然而,让他内心激荡的不仅仅是喜悦和爱意,还有愤怒和憎恨。她甚至都不抬头看他一眼,因为她根本不想看到他!她讨厌他,而他,也因此而憎恨她。
最后一道菜——奶油浇草莓——刚上来,阿贝尔就放下刀叉,说进:“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想先行告退,可以吗?”
他的父亲向她投去谴责的一瞥,只是碍于客人的面子才没有发作。他只是点了点头,希望女儿能明白他的意思:我一会儿再找你谈话。
她飞快地以眼神向客人们致意,便匆匆离开了,仍然没有看凯尔一眼。凯尔坐在座位上,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爱恨交织、又愤怒又委屈的强烈感情排山倒海般冲击着这个年轻人的灵魂。
然而,公主离席后,席间的交谈倒是更加自由了,不用再刻意回避她被绑架一事及敌方究竟有何目的。为何没有人群为凯尔的卓越功勋歌功颂德也很快清楚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元帅就此向凯尔表示歉意,他解释道,一旦公主遭绑架一事被公之于众,宣战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他和维庞德都同意,在万不得已走这一步前,必须对救赎者深不可测的行为多加了解才行。
“我们对敌方一无所知,”维庞德对凯尔说,“因此就更容易盲目开战。伊德里斯·普克告诉我你对他们究竟为何如此挑衅一无所知?”
“是的。”
“真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这次事件对我来说跟对您来说是同样费解的。救赎者们一直在谈的是与异端分子间的战争,说他们崇拜与救世主敌对的神,应该将之全部消灭。”
“他们谈到过孟菲斯吗?”
“几乎没说过,就算偶尔说起也是带着厌恶的,说这里是罪恶和堕落之都,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买卖。”
“真是严苛的评价,”伊德里斯·普克说道,“但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元帅和维庞德只装作没听见。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无法告诉我们?”马特拉兹元帅问。
凯尔意识到再不说点什么他就该退场了,这是他在当权阶层中为自己的将来谋划的唯一机会。
“只有这一点:一旦救赎者决定要做什么,就绝对不会停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要您的女儿,但他们不会罢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听到这句话,元帅的脸刷地变白了。凯尔趁机说了下去。
“您的女儿是个十分……”他停了下来,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名声显赫的人。”第一次听到“名声显赫”这个词时,他就喜欢它的发音,但究竟该在什么场合用他就没有把握了。“我的意思是,整个帝国都把她——我听到人们议论——视为最华丽的装饰。她值得人们崇拜就意味着马特拉兹值得人们崇拜。她代表了您,对不对?”
“你是什么意思?”元帅问。
“如果他们想传递某个信息……”凯尔欲言又止。
“什么信息?”元帅越发着急。
“绑架阿贝尔·马特拉兹或者杀了她就等于告诉您的所有臣民,救赎者可以向帝国最高贵的人下手。”为了加强效果,他又停顿了一下。“很可能他们也知道,第二次绑架她不太可行,但据我看来他们不会就此放弃。一旦开始就必须了结。要让您知道救赎者有力量影响到任何一个人,这对他们很重要。绝不罢手,这就是他们想要传递给您的信息。”
元帅脸色煞白。
“她在这里是安全的。我会安排周密的保护。没人能够接近她。”
凯尔装出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据我所知,她在康斯坦兹湖被掳走时,身边是有四十个护卫的。那些人中有幸存者吗?”
“没有。”元帅回答。
“这一次——只是我的看法,我也无法完全肯定——他们来的目的不是绑架,而是杀人。八十个人或是一百八十个人保证能阻止他们吗?”
“若是说历史教会了我们一件事,陛下,”伊德里斯·普克插话道,“那就是如果不要命的话,你可以杀死任何人。”
维庞德从来没有见过马特拉兹元帅这么不安和警觉过。
“你能阻止他们吗?”他问凯尔。
“我?”凯尔的样子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考虑了一下。“只能说,我比其他任何人都强。而且我有含糊亨利和克莱斯特。”
“谁?”元帅问道。
“凯尔的朋友们,”一直在观察的维庞德替凯尔答道,他越来越好奇凯尔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也具备你的才能?”元帅接着问道。
“他们有各自的本事。我们三个人合在一起能对付圣殿的任何行动。”
“你对自己的力量十分有信心啊,凯尔,”维庞德说,“而过去的十分钟里,你一直在告诉我们的是救赎者有多么不可战胜。”
凯尔看着他。
“我是说你们不可能战胜圣殿派来的杀手。”凯尔笑了,“我没说我无法战胜他们。我是救赎者有史以来打造的最出色的战士。这不是吹牛,而是事实。如果您不相信,先生,”他看着元帅,“请问问您的女儿和伊德里斯·普克。要是还不够,请问科恩·马特拉兹。”
“说话注意点,不得放肆,”维庞德的好奇心被愤怒所取代。“永远不能这样跟陛下说话。”
“我听过比这更糟的话,”元帅说。“如果你能确保我女儿平安,我会给你财富,私下里你想怎么对我说话都可以。但你最好说到就能做到。”他站起身来。“明天下午前,交一份书面的保卫计划书给我,如何?”
凯尔点点头。
“从现在起,城里的所有士兵处于战备状态。好了,你可以退下了,还有你,伊德里斯·普克。”
两个人起身点头致意,然后离去了。
“你可真会表演啊,”关上门后,伊德里斯·普克对凯尔说,“你刚刚说的话里有真话吗?”
凯尔笑而不答。
假如真要给伊德里斯·普克一个真实的答案,那就是他要天鹅颈公主阿贝尔注意自己,这才是他如此危言耸听的原因。他为她的薄情而恨她,却也比以往更爱她。她要为此受到惩罚,还有什么能比有权随时见她并让她难受更好呢?虽然知道一见自己就让她难受对凯尔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但他能忍受这样的折磨。
由于女儿的安全受到威胁,元帅不得不担心最坏的情况,也就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凯尔对于事态的不祥判断。而维庞德并不比伊德里斯·普克更相信凯尔的话,但他也看不出凯尔的建议有什么害处,何况救赎者有杀掉阿贝尔的企图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不管怎么说,在他昼夜不停地调查此次圣殿绑架事件背后的原因时,能让元帅认为调查并非一无所得也是不错的。他确信,一场战争在所难免,而且尽管仍有很多疑问,他也下定决心为之做好准备。只是,在他看来,尚未摸清敌人的意图就开战是场灾难。所以,凯尔此时挺身而出,他是满意的。显然,凯尔并不知道圣殿的目的,但让他做阿贝尔公主的保镖可以保她平安。他,虽然不是出于父女情深,却也像她的父亲一样感激凯尔:皇室中最高贵的成员落入像圣殿这样一个血腥残忍的组织手中,其后果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从东方战线传来的圣殿与异端的战报充满了可怕得令人难以相信的描述,但极少数幸存者越过边境逃入马特拉兹的势力范围,他们讲述的故事与前方的报告相符,不由得人不信。如果真的跟圣殿开战,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大战。
“告诉我圣殿和异端之间的交战情况。”
维庞德神情严峻,看着坐在巨大书桌对面的凯尔。伊德里斯·普克坐在窗边,似乎对下面花园的风景更感兴趣。
“他们反对救赎者,”凯尔说。“他们憎恨救世主和他的信徒,想要摧毁他,让善从世界上消失。”
“你相信吗?”维庞德说,凯尔的语气突然从正常的交谈变得像背书一样,让他不由得一怔。
“每天两次,我们要在弥撒上背诵这些内容。我不相信救赎者们说的任何话。”
“你对异端分子有什么了解,他们有何信仰?”
凯尔看上去很困惑,他想了一会儿。
“不,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们他们有信仰。他们关心的只是摧毁唯一真实的信仰。”
“你对此没有疑问吗?”
凯尔笑了。“没有人质疑唯一真实的信仰。”
“如果你知道异端分子如此憎恨圣殿,为什么当时不试着往东部跑呢?”
“那样的话,我们必须穿越方圆一千五百英里的圣殿的势力范围,再翻过东部前线七百英里的战壕。就算蠢到忽略这一点,一直以来我们听到的就是异端分子只要看到圣殿的人就会立刻杀掉。救赎者们一直告诉我们,圣徒乔治是被投入母牛尿中活活煮杀的,或是人们把钩子塞进圣徒鲍罗斯的喉咙,然后把钩子另一端系在几匹马身上,结果他的内脏都被拉出来了。他们一直谈论地牢、火和剑,唱的歌曲也是关于那些东西的。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除了追求杀掉所有的救赎者和摧毁唯一真实的信仰外,异端分子还有其他的信仰。”
“其他助修士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有些人跟我一样,但更多的人不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全部知识,所以他们从不怀疑,这就是他们的世界。他们认为,如果他们相信,就会被拯救,否则,就会下地狱,永远被火烧。”
维庞德开始失去耐心了。
“在你出生前,圣殿和异端的战争就已经进行了两百年了。而你一直在告诉我的是,作为唯一真实的信仰的追随者,你们,特别是你,被培养为战争做好准备,但你对于战争的进展、胜或败、战略战术、这场或那场战斗是如何结束的竟然一无所知?这很难让人相信。”
维庞德的怀疑是绝对有道理的。凯尔曾学习过圣殿和异端间的每一场战役和冲突,博思科神父就站在他旁边,只要他对战况的分析犯一点儿错,就会毫不留情地用腰带抽他一顿。过去的十年里,每天有四个小时,凯尔都被淹没在东线战争的历史与现况中。可他并不了解异端分子的信仰,这一点他并没说谎。他隐瞒了自己关于战争的知识既是出于本能,也是出于对局势的判断:如果马特拉兹真的要和圣殿开战,随之而来的就会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不想跟这种事扯上任何关系,然而,要是透露自己了解些什么,维庞德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他拖下水。
“他们告诉我的只有光荣的胜利和由于背叛导致的失败。都是些故事,没有任何细节。没有人敢提问题。而我,”他继续说谎,“我接受的训练就是杀人。仅此而已——近身格斗加三秒致命。我就知道这些。”
“看在上帝份上,”伊德里斯·普克在窗边发问,“什么是三秒致命?”
“就是字面意思。”凯尔回答。“在关乎生死的交战中,胜负在三秒之内就被决定了,这三秒就是你的目标。其他东西——你们在近卫军中灌输的花哨东西——都是胡说。战斗持续时问越久,偶发事件就越多。你可能滑一跤,本来弱于你的对手刚好给你一击,或是他看出了你的弱点,而他刚好在这一点上占优势。所以——要么在三秒内杀掉对方,要么后果自负。科迪那山口的几个救赎者像狗一样被杀死就是因为我没有给他们以别的方式死掉的机会。”
凯尔刻意说出这么耸人听闻的话。当他还是个小孩子时,就是个撒谎高手了,撒谎技术和他现在的杀人技术一样高。掌握这两者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为了活下去,它们都是必要的。因为想要对自己的过去有所隐瞒,他便通过承认某些事实来误导他们的兴趣点。而那些他所承认的事实越惊人,效果就越好,即使对手是维庞德和伊德里斯·普克这样阅人无数的官场老手。如果马特拉兹认为凯尔只不过是个没心肝的少年杀手,那么鼓励他们的这种想法是对他有利的。鉴于种种事实,他的话很有说服力,尽管这并非全部的事实。
维庞德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姑且不管凯尔的话是否值得全盘相信,他也看出从那男孩身上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于是他转而询问保护阿贝尔公主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