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是高耸的大楼,把整个曼哈顿区分割成无数井字形的“峡谷”,这时“峡谷”下塞了很长的车龙。
因为最前面的小轿车撞上了一个高大的华裔青年,然后紧急煞车,车轮子停了车却没有停下来,滑向路边再次撞到停泊在一旁的轿车,于是这种声音回响在都市峡谷中:“叭——!”
纽约的司机就是这样按喇叭的,无论是塞车、向其他人发脾气、还是心情高兴要表示一下,都只有一种腔调,就是用力稳稳地按下喇叭,发出单调的长音。如果在塞车的时候,这种声音就会从每一辆愤怒的车里发出,一同汇集出人类机电文明的进行曲。
小轿车里的黑人司机看着这个中国人突然从横街冲出来,象一头麋鹿似的撞瘪了自己的车头盖,又从自己的车顶上滚过,然后从倒后镜看到他重重摔在柏油路面上。
肇事汽车拦住了从后追来的小车,一阵连环相撞发生在一秒钟之间,他的轿车前后车盖都被撞得撬起翻开,成了一个大元宝。
黑人司机连忙下车,一边咒骂着该死的魔鬼一边向倒在地上的中国青年跑过去。
那中国青年从马路上撑起身体,伸手在自己身体上下很快地拍摸了几下,立刻爬起来向车龙的后方快速逃跑。
黑人司机见状加快脚步追去,很快两个人就像卡通片里演的一样,在马路上一前一后追逐起来。
中国青年头上戴着一顶单车保护头盔,从头盔下露出褐色的发际,身上穿着警用防弹背心,外面套着长到膝盖的灰黑风衣。他的下巴蓄着一撮胡子像个饶舌歌手,跑步的表情极为痛苦,轮廓分明却显得清瘦的脸上洒满汗水,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比赛。他甩一甩头,汗水大片地从镂空的单车泡沫塑料头盔上抖出来,可是双脚仍像马达一样飞转。
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笨蛋,你追我有什么用呀?你快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黑人司机身材矫健,长着奥运田径选手的体形,他很快就追到中国青年的身后,伸出手揪住中国青年飘起来的风衣衣襟说:“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黑人司机的手刚刚碰到中国青年,就被对方几只手指灵巧地掰开尾指,把他黑色的大手从衣服上扯开。这一招反擒拿俨然经过千锤百炼,可见中国青年就算不是武林高手也一定是经常要逃脱追捕的人。
“放开我!我跑得这么快像是有事的人吗?我给你钱,你快打电话叫警察吧!”
中国青年在飞奔中掏出钱包,抓出五六张百元大钞,头也不回地往黑人身上丢去。
见到钱扔过来,肇事者又跑得飞快,黑人司机放心了许多,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钱高声说:“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亚力山大!”
亚力山大只是他为自己起的英文名,他护照上的名字叫安良,不过他不是很喜欢,他觉得自己外表俊朗又有男人味,应该有个充满刚阳味的名字。
安良三十岁还没有结婚,他一直在等一件幸福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件事至今没有来到。
他命中注定英年早逝,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就是他的死期,所以从现在起的每一天,他都会在最危险的时间里,向着自己的吉神方位奔跑。
他有一架名牌吉普车,也擅长驾驶越野电单车,不过现在不会开出来。因为一个人到了死期的时候,命运会用一切方法让他死,就算喝杯水都可能被就地呛死,何况开着大功率的汽车?这无疑是把自己放进一副铁棺材。
他对这个月会发生的事情策划了很久,他从母亲那里学会中国命理学之后,就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临,安良的一生都在为这个死亡期内的每一天、每一分钟做逃命计划。
今天五行缺水,在中午之前安全地赶到海边是唯一的生路。
纽约市由几个巨大的半岛组成,到处都是海,但是安良知道并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跳下去,像他现在这样倒大霉的时候,只能跑到有救生员保护的海滩才可以有多几分生存机会,否则他一跳进水里,就可能会被水里的杂物捅死或者被什么水怪吃掉。
他在按早就设定的计划实施,出门后一小时之内从曼哈顿赶到康尼岛就可以躲过今天最凶煞的时间。
安良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他只能选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在纽约没有安全的交通工具,不过安良统计过,死亡率最低的交通工具是地铁,最容易死掉就是在马路上被汽车撞击,所以刚才他一出门就遇上了车祸,完全在意料之中。他觉得只要赶上地铁,灾难程度就会降到最低,而且康尼岛正是地铁总站,坐地铁到康尼岛不会比开车慢多少,只要地铁上有多几个幸运的人,就可以冲减他命中的克性。
想到这里,他汗淋淋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安良冲到地铁入口,刚好有一列地铁呼啸离开,他用双手捉住自己的头发惨叫一声:
“噢!什么狗屎运!”
地铁五分钟后才会再来,他不能离开月台,在街上乱逛可能会被汽车再撞一次。他想自己等地铁的话,总不至于有地铁列车把自己撞死吧。
擦卡入闸,闪到候车月台的最角落处背墙站着,安良眼神警惕性地看着四周,他知道马上就要出事了,无论什么事一定是冲着自己来。
现在过了上班高峰期,月台上只有零星乘客在等车,有白人和黑人,也有几个穿着得有点过于光鲜的南美人,安良知道他们一定是祸根。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手机,麻利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象小电视机一样的大屏幕上现出一个中国风水罗经,指针指示他现在站的位置正是忌神方位,救命的喜神吉方就在几个南美人旁边。
意料之中啊,倒大霉的时候随便站的位置都是凶位。安良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几个南美人身边。
同时,从地铁入闸处走进来两个警察,一见那几个南美人就径直走过来查他们的身份证,安良心中暗暗叫苦。
现在还是秋天,天气非常清凉,安良身上穿多两件衣服看起来挺正常,但他满头大汗,却让正在盘查南美人的警察不时瞄他一眼,开始注意他。
安良很想避开警察的注意,可是手机上的罗经却明白指着这里才是可以活下去的方位,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警察从一个南美人身上翻出毒品,南美人马上四散逃窜,两个跳下地铁轨道向对面出口冲去,另一个从地铁闸口翻走,两个警察立刻高声警告,喝令市民卧倒然后拔枪射击。
警察不会向铁道那边开枪,可是翻闸口跳跑的人完全可以追一下,两个警察一边用对讲机求援,一边向闸口追去。跳下铁道的两个南美人看到同伴被追捕,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从小腿抽出手枪就向警察开火。双方就在月台上下打起来,地铁站里顿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安良双手抱着头,心里直喊:“倒霉呀,真是霉到家了。”
在枪声中听到一声闷哼,安良抬头左右看看,见到一个警察摔倒在他刚才站着的角落里,身上全是鲜血,很明显是中枪倒地。如果安良不离开那里,中枪的人完全可能就是他。
出了这种事,地铁起码要停一个小时,要是没有死掉的话还会被大队警察援兵捉去录口供。安良在枪林弹雨中瞅个空子翻身跳出闸口,他一爬起来背后就中了一枪,尽管身上穿着防弹衣,子弹的巨大推力还是把他打得扑倒在地,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在地上一滚立刻咬着牙跳起来,冲向两条街外的另一条地铁线。
跑出马路面的安良,制造出一连串急煞车和追尾事故,他一边跑一边拿手机看时间和罗经,嘴里念着:“没时间了,要快要快,不然头顶上会砸下电冰箱……”
电话响起强劲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安良一边跑一边按开了电话:
“hello……什……什么事,快说……”
电话那边传来一把斯文有礼的男中音,操一口海外华人独有的国语:
“安先生吗?你好象很忙呀,要不要我迟一点打来?”
“我是很忙……不过你快说……”
“我们公司出事了,想请你过来看看情况。”
“啊?!”安良对这个内容很惊讶。
打电话来的人是大卫建筑工程公司的副总裁,英文名叫丹尼,这个公司是安良的老客户,安良从十年前就为他们布下风水局,公司年年发展,很快就达到可以接下国家基建项目的资格,企业的发展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而安良对自己的风水技术是极有信心的,大卫工程公司的每年每季运程都在他的掌握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布下的风水局会出什么事。
安良知道自己运气很差的时候,只能不去接触朋友和客户,可是现在客户自己找上门,唯一解释就是客户发生了比自己更糟的事情。
“什么事?出什么事了?快说!”安良已经跑到地铁口,马上就要进站,纽约的地铁站为了反恐怖主义的战术需要,所以有意保留了落后的状态,在地下站台绝对收不到任何手机信号,所以安良希望对方尽快给自己答案,让自己早点有所准备。
“三天前有一个议员来我们公司谈事,可是却突然发疯在办公室里自杀了。”
“啊?!”安良惊得几乎忘记了走进地铁站。
“还有,昨天我们的总裁大卫,在和大家开会时突然死去……警察说目前没有判断出死因,但表面上看认为是自然死亡。”
“比我还倒霉……”安良知道人运气越坏,越是见鬼,可是怎么算也算不出在这个时候自己布下的风水局全盘失败呀,他真是几乎绝望得要摘下头盔脱下防弹衣,让自己一死了之。
丹尼听到安良的哀鸣,然后就是沉默,于是关心地追问着:“安先生?安先生你没事吧?”
安良猛然醒过来:“没事,我现在还有急事,你在一个小时后开船到康尼岛接我,我们在海上谈。还有!你带上枪,我要一杯咖啡和几块曲奇饼!”
安良要在五分钟内爬上另一条通往康尼岛的地铁线,因为警察收到警报的三到五分钟后就会封锁地铁,曼哈顿中城的地铁起码要瘫痪半个小时。他这次走运了一点,进地铁站后刚好有一班车要开走,他飞奔几步把手插进正在关闭的列车门缝中。
“嗯!”安良咬牙切齿地翻着白眼,这列车门夹手怎么会这么痛!骨头都快要被夹碎了。
安良看着车门重新打开,放了自己进车厢,心里极力安慰自己:“很走运了我的亚力山大,刚才伸进门缝的幸好不是脑袋……否则这一下就已经上了天堂见列祖列宗。”
列车经过唐人街,上来很多中国人,安良紧张地看着每一个乘客的脸,如果他们的面相气色很好的话,他就可以平安地坐着地铁赶到康尼岛,并且在那里呆到中午一点,从午时的死期中逃出生天。
中国乘客们人人表情麻木,不过脸色红润,安良放下心来。他掏出纸巾擦擦头上的汗,把防弹衣拉松一点让身体透透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安仔,呵呵呵,好耐无见你啦……”
安良猛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的老婆婆,正在用广东话对他说话,这是他家的老邻居。
“啊,三婆,你坐你坐。”安良忙不迭地站起来让座。
三婆慈祥地说着:“乖,乖,我一向都说安仔是最乖的,我逢人都是这样说……呵呵。”她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坐下来,又对安良说:“你读书成绩好不好啊?”
安良一时语塞,三婆是不是太老了犯老年痴呆症,自己都读完书十年了。他吱唔着说:
“啊……哈哈……还好还好……”
“你妹妹呢?”
“她上个月回来过,一个月回来一次……”安良一向尊重老人家,尽管自己心急如焚不想说这些无聊的话,可是老人家在问话时他不敢擅自走开或是不加理睬,还是一直客气地被盘查,直到三婆和大批中国人一起下了车,安良才喘了一口大气。
“顶你个肺,再这样吹水我就死在地铁上了……”安良喃喃地自言自语。
他看看窗外,地铁已经钻出地面走到架空铁轨上,还有几个站就可以到达康尼岛。
安良转回头看看车厢里,多了一群黑人混混在高声谈论女人在床上的事情,语言非常粗鄙下流,眼睛一直看向车厢的另一个角落,那边有一对中国情侣在甜蜜地小声说笑。
这是一个会出事的态势,不用起卦都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事,安良眼睛看着窗外,坚起耳朵听着车厢里的情况。
他在心里默数着数字:“1……2……3……4……5……6……7……8……9……”
“嘿!你和我说话吗?”一个很粗壮高大的黑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中国情侣面前,中国男青年无辜而恐慌地抬起头,摇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叫你……”
另外几个混混也马上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黑得特别厉害的小个子,伸手就摸向中国女孩的脸:“不是说你,是说她……你叫我们过来吗?中国婊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掐着中国女孩的下巴,还把脸凑到女孩面前。
女孩惊叫着闪开脸,可是她男朋友却呆呆地坐着不敢做任何反应。
安良懊恼地用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埋着头恨恨地说:“一路在出事,真是倒霉到家了。这种事能不管嘛?大家都是华人……”
他一拍大腿站起来,大步向黑人们走过去,一边大声说:
“臭肉蛋蛋,是我叫你们,你们没听见吗?”
混混们意外地看向安良,他们其实也早注意安良了,只是安良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眉骨突出眼窝深邃,打扮得时髦而有点古怪,不能一眼认定是中国人,所以只以为他是欧亚混血儿,没想到安良会仗义出手。
最粗壮的黑人长得象一头熊,他用厚嘴唇吐着脏字走向安良:
“Fuck you!你也是中国人?”
“Yes,全世界都有中国人,你们不走运了。”安良一边说,一边十指交叉扣起双掌向外翻了一下,发出呖呖喇喇的骨响,完全是一付打架好手的样子。
那五个黑人看到一个中国人竟敢挑衅他们五个,都有点担心对手是不是深藏不露,互相看了看不敢再往前走。
安良却有另一套想法,这场架他一定要打,这不只是为那个女孩子出一口气,而是要让这些小混混知道,中国人是不能惹的,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他的头脑正在发热,他甚至可以想象,当他用凌厉的咏春拳打赢了五个小混混的时候,身上受了一点伤嘴角流出一点点血,那个女孩会崇拜而心疼地扑到自己怀中……
“亚力山大,你受伤了?”女孩轻轻皱着眉头担心地问安良。
安良有点内向地微笑着摇摇头说:“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啊,血!你流血了。”女孩从手提包里翻出一条手帕,带出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这种香味显得很山野,可是偏偏让人觉得远离这个俗套的大都市。
安良用手握着递到嘴角的小手说:“血如果不为你流出来,在我的身体里没有任何意义……”
“亚力山大!我好感动哦,唔……”女孩一头埋在安良的胸前嘤嘤地哭起来,让安良一阵心软和得意。
他失控地提起一边嘴角,脸上不合时宜地泛起古怪的笑容。
混混们本来不想招惹“李小龙”,但是安良的表情让他们的自尊心大为受伤,一把愤怒的小刀随着女孩的尖叫向安良飞去。
他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眼睛却看到有东西飞过来,上半身条件反射地后仰闪开,五个小混混同时向他涌上来。
安良也迎着他们向前冲去,双方将要撞上的时候,安良突然向右跳起,一脚踏上车厢右侧的座椅,身体一缩从椅旁的铁管子扶手之间穿到车门旁边,再向前一个滑步挡在那对中国情侣和黑人混混之间。
混混们扑了个空,都被自己人绊得连滚带爬好不狼狈,安良看着他们得意地笑了两声:
“嘿嘿,你们再冲一次,我保证你们冲不过来。”
坏人天天干坏事,总是有备而来,其中一个黑人伸手从低得快要掉到地上的裤腰后拔出一支手枪。
安良认得这是沉重的大威力手枪,在世界上产量最大,历史也最悠久,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越战都有这枪的身影;尽管只有七发子弹,可是打中人的话有极大的杀伤力。幸好这种枪还不算非常自动,他知道自己还有1.3秒的时间,这个时间内,那个黑人会用右手拨开保险栓,然后拉起击锤把子弹上膛。
安良用国语大喝道:“抱着对方站到椅子上!NO!”
声音威严得让人无法抗拒,中国情侣立刻照办,安良同时压身前冲,象一串影子向拿枪的黑人闪进。
黑人的手枪刚刚上膛向前举起,安良的身影从他面前升起,飞起一脚从下而上准确地把手枪踢到车厢顶上,发出猛烈的金属撞击声,那脚跟踢到高空后并不收回,而是从上而下又直直地向黑人的脸上狠狠劈下去。
这一招“高位二段踢”安良练了很多年,从来没有用过,今天终于有机会使出来了,果然神勇非常,让他心里一阵激动,右手也和黑人坏蛋一样向自己的腰后摸去……
最前面开枪的黑人,手被踢断脸也被砸破,正象山体滑坡一样向后摔,压倒后面四个混混。
他看到安良从地面跃起,在空中张开双脚,横着一字马撑在两边的塑料椅子上,从身后摸出一个手掌大的电动剃胡刀,对着他们恶狠狠地大叫:“我叫亚力山大,下地狱吧!”
混混们很愣闷,电动剃胡刀并不比传统剃刀差劲,为什么要下地狱呢?
电动剃胡刀没有剃向胡子,而是向铁皮地板上一点,从地上拉出一道蓝色的电弧光。
“啊……啊……”
车厢里顿时电光四射,鬼哭狼嚎,果真和地狱没有任何区别。五个小混混因为摔倒在地,手都撑到铁皮地板上,被电得像活煎的大虾,滚在地板上边抖边跳,边惨叫边失禁。
纽约的地铁每节车厢都独立封闭,其他车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车厢里的警报系统却大受影响,突然鸣叫起来盖过了混混们的惨叫声。
列车很快到了下一个站,安良捡起手枪指着被电得站不起来的混混说:
“快滚,下次再敢碰中国人我会把你们撕成碎片!”
五个混混根本站不起来,其中两个还在剧烈地呕吐,他们互相拖拉着滚出月台,列车乘务员匆匆忙忙地检查了各车厢,看不出来发生过什么事,又关门开车向下一站前进。
那对情侣走过来道谢,安良把小型电击器亮出来,喘着气对男青年说:
“以后这种事还会发生的,你……你女朋友太漂亮了。你不会功夫的话,上网订一个电击器吧,很便宜,还不到一百美元……”
他说完就打开电击器的开关,让电触头闪起电弧:“把这里碰过去……别!啊!”
原来那男青年听到“一百美元网上有售”这么便宜,感激地要和安良握手,他刚好握到电击器的电弧上,也握住了安良的手掌,安良制止不及,两个人在三十万伏的电压下亲密接触了半秒钟。
安良被强烈的电流击中,身体抽搐着弹到车厢的另一边,女孩顿时吓得哭起来。安良听到她哭的声音很大很刺耳,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被电出幻觉,总之听到什么都觉得眩晕想呕吐。
他在地上回过气,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女孩正要过来扶起他,安良嘴里喷着白沫失声叫道:“别过来!你们两个都别过来!哼哼……哼哼……”
他摆着手制止着女孩,眼睛和鼻子不争气地流出泪水和鼻涕。
倒霉得让男子汉想哭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不就是当一回大侠嘛,干嘛要漏电呢?如果不是自己命硬,如果自己不是为了这个月奋斗了几十年,学习了格斗枪械,又学习驾驶求生,苦苦研究老家伙才会学的风水命理,和玩那种练来练去都没有提高的天师道丹功,大概早就被当场电死了。
安良终于在一片列车警铃声中爬出康尼岛总站。他跄跄踉踉地跑出地铁站闸口,又跑向不远处的沙滩,心里对命运恐惧得发抖。
他从小就来过这里无数次,很喜欢这一趟总是带来欢乐的地铁线,可是今天的地铁线让他觉得像一条地狱之路。
安良的嘴巴在自言自语,好像在不太情愿地咒骂着上帝:
“今天才第一天,第一天……几点了?十一点……快……快到海边了,可别再出事,别漏电,千万别漏电,再这么搞明天肯定会死掉……我明白了,他是想整得我受不了然后自杀,他真是阴险……”
他跑到一块海边大石上趴下,把头倒垂在海浪里冲刷了几回,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正是十一点半,是他的死亡时间——午时。
安良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拇指捻着中指结成天师道符法的玉纹印,凝神聚气结丹发力,在手机屏幕上划出一道水德龙神符设成今天的屏保画面,然后塞回防弹背心里面贴身放好。
这下可以好整以暇地等那个比自己更倒霉的客户了。
天气快要进入深秋,就算在白天阳光灿烂的时候,依然会由秋风带来寒意。
夏天有很多泳装美女的康尼岛海滩,现在只有钓鱼的老头。偶尔有人带着大型耳机,手上拿着扫雷器在安良身边悠闲地走过,在沙滩上捡荒和清除沙子下面隐藏的危险物;其实这是表面功夫,安良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游客掉在沙子下面的戒指首饰,走运的话还会找到高档货。
安良现在有点后悔刚才心急如焚地把脑袋插入大海中,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头很冷,还有点粘糊糊,分明是海水在脸上头发上蒸发得太快,海盐粘在皮肤上的感觉。
这时最应该到海边换衣服的公用洗手间冲冲头,可是这地盘太乱了,也不知进去之后又要发生什么事,他决定先忍了这一回。他看看四周,三十公尺范围内都没有人,除非有人开枪狙杀自己,否则的话应该是安全的。于是脱下单车头盔,用力抄了几下褐色的头发,从里面飞出一阵盐粉随风而去,然后头发很乱很硬地竖了起来。
安良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伤头发,一会要尽快找个理发店洗头护发。”
海上响起一阵马达声,安良知道丹尼的快艇来到这里了,他拿出手机给丹尼打了个电话报位置,然后走到栈桥跳下一艘欧洲出产的敞蓬快艇,丹尼正在艇上等着安良。
中国血统的丹尼不是美国人,他来自新加坡,只是公司业务在美国发展得非常顺利,于是长期在纽约定居。
中等身材的他穿着贴服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外面套着羊绒长大衣,骤眼看去简朴低调,可是真正来自上流社会的人,仅仅从他的银色袖扣就可以看出他的地位,这是专为贵族设计的白金男装饰物,上面刻着古老高贵的图腾,只能在巴黎一个门面窄小的老店买到,全世界只会有一件这样的设计。
丹尼已经四十多岁,洋装下透出一股学者气质,精致的淡色墨镜后面是一双精明的细长眼睛。他皮肤白皙,鼻挺唇薄,属于越老越有味道的那种男人。
安良一下船就看到船里有个盘子放着咖啡和小甜饼,简单打过招呼后他马上开始吃喝,丹尼问他:“你好象刚刚从伊拉克撤下来,在做运动吗?怎么还穿着防弹衣?”
安良喝一口咖啡把嘴里的饼干冲到肚子里,然后背过身给丹尼看:“看到没有,子弹孔,我差点就死掉了。”
他用纸巾抹抹嘴继续说:“丹尼,从现在起三十天内,我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要逃亡,如果我没死会接你电话,如果你打我电话……三次不通不用再打,这证明我已经死了。嗯……谢谢你的咖啡。”
丹尼惊讶地看着安良,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故事好笑:
“安先生,我们是在同一个危险里面吗?大卫公司三天内离奇地死了两个人,现在没有人敢上班,你也突然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良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叉着腰对丹尼说:
“我没有犯法也没得罪恐怖分子,我是因为命不好,和你公司没有关系。大卫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你给我说一下。马上开船去你公司吧,不要开太快,一点钟到达码头就行了。”
从康尼岛出发,从纽约湾绕过布鲁克林区,迎面就可以看到夹在两片大陆之间的曼哈顿岛,岛的两侧分别是东河和大名鼎鼎的哈德逊河。
经过位于纽约湾中间的绿色美女自由女神,再经过有几百年军事历史的总督岛,就到了曼哈顿下城东岸码头。
这里不是一个码头,而是足有一公里长的整片码头,在古代是纽约的主要港口,从中国清朝开始就停满了各国商船,至今还停着两艘几百年前建造的远洋大型木船以供游人参观,其中一条四桅大木船的名字就叫“北京号”。
随着城市发展,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这个功能,可是码头依然在为市民交通服务,有几个码头还专门开辟给华尔街的富豪使用,可以停泊游艇和直升飞机,就算总统坐直升飞机到曼哈顿下城,也会在这里落地。
安良上岸的码头正对着华尔街,他和丹尼下船后越过马坚奴街,走进华尔街尽头的大厦——华尔街120号。
这是一座三十三层高的白石大楼,虽然是七十年前的建筑,可是它的地理位置和金融地位,以及经历了七十年仍然前卫的沉着外形,都让它在新式高楼林立的华尔街备受尊重。
安良和丹尼快步走进大楼,坐电梯直接上了二十三层。这是安良十年前精心计算后选出的楼层。
原来这座120号大楼十六层以下呈传统的长方形,可是从十七层就开始不规则地呈梯级形收窄,上尖下直象一支用剩的铅笔头立在东河边上。
在风水上这种形态属于正星变形,下部方形属土,上部尖形属火,火土相生成象是大吉的旺楼。
那收窄的上半部分,实际上分成六个大层,正好暗合周易卦象的六个层次,代表着事物发展的六个阶段,第三大层容纳着二十二和二十三层,十年前安良曾经对总裁大卫说过:“一个完整的易卦分成上卦下卦,每卦有三层共有六层,上升到第五层代表九五至尊,本来是最好的位置,可是已经被其他公司进驻;不过第三大层是下卦的顶端,代表可以在行业里成为领袖人物,又和九五至尊的第五大层保持了距离,代表不会遇到强悍的对手,正是一个公司发展中最需要的状态。里说‘三多功,四多凶’,就是这个道理。”
那时大卫欣然接受了安良的意见,进驻后和丹尼一起创造出一次次业绩神话,从一个建筑公司变成了多向发展的集团公司,从两间办公室变成了买下全层做公司总部,还把一个科技开发中心设在纽约郊区。
今天安良重新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卫集团总部,心里一阵纷乱。
大卫和丹尼的办公室都正对着东河,向下看去就是刚才上船的码头。左边是连接曼哈顿区和布鲁克林区的布鲁克林桥,东河水从左向右滚滚而来,正合风水中财源滚滚之意;右边是广阔的纽约湾,可是从大卫建筑公司看出去,却只是像看到一个大湖,见不到任何出口,原来硕大的总督岛刚好位于东河出海口,成为了关锁水口的优良风水布局,正应风水中开天门,闭地户,财运只会进不会出的完美格局。
安良轻轻皱着眉头看看丹尼,丹尼的气色很好,二十三楼的风水看不出任何问题,室内的布置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基本上是按照安良的布局来摆设,安良从来没试过这样的事情,三天内死两个要员,出了这么大的命案,居然从风水格局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原因吗?”丹尼关心地问安良:“警察来看过所有录像,把议员和大卫的死都初步认定为自然死亡,并不当作刑事案处理,所以公司也没有封锁。不过……唉,我也不敢再让职员上班,还封闭消息不让传到研究中心那边,否则肯定乱成一团。”
“可以带我看看大卫死的房间吗?”
“好,跟我来。”
“等等,我先到你洗手间洗个澡。”
安良洗完澡,脱下又臭又硬的防弹衣,走出来一身轻松。他跟丹尼走进可以容纳五十人开会的东北角会议室,议员和大卫都死在这里,而且没有任何先兆和外伤。
议员死于脑水肿,这是从验尸后的回复得知,在他出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亲眼看着他像疯子一样叫着跑着到处撞,很明显有强烈的幻觉;大卫则死于脑溢血,在开会时只是突然伏在桌子上,然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这个会议室是今年最凶的位置,但是安良记得大卫的八字,他的死期并不在今年,以他的命局来看,他是一个长寿的人。而且所谓凶方,其实也早被安良化解了,首先把有隐忧的方向设计为公用空间,这就减少了人群长期在那里停留,不会受坏风水的影响;其次在这个由土气过重引起的凶位,安良已经用圆滑柔和的明亮钛金属风格设计,以土生金的原理化煞生财,大卫公司的急速发展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要在这时无形无迹地杀人,先要布下扰乱五行的邪局打破人的生理规律,也就是克破人固有的命运,然后在最凶的时间地点里用强烈的风水物给予催化,只有身怀绝技的风水师才可以做到。问题是这种水平的风水师必然经过无数人品和功力上的考验,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安良没有从风水上发现任何不利的因素,他如实对丹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也觉得他们是自然死亡……丹尼,很遗憾……”
丹尼的眼神从期待变得失望,他忧伤地看着安良说:
“没什么……哎,对了,你不是说过如果凶方动土的话也会产生意外吗?”
“我没看到你们公司动土啊?”
“不是我们,是楼下一直在装修,在他们死前几天,楼下的人一直用冲击钻钻会议室的地板,就是楼下的天花板。”
“这会有短时催化煞气的作用,但是会议室的煞气早就化解了,煞气被催化后也不可能连杀二人呀?”
安良说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卫星定向电子罗经,复核自己记忆中的方向度数。在大楼里手机信号有些断断续续,不过还是可以顺利地测量方位,安良的记忆没有问题,手机也非常稳定,从方位上依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对不起,我看不出风水上有什么问题。”安良摇着头向丹尼宣布风水分析的失败。
丹尼的神情比刚才更沉重:“我留在这里也会死吗?”
“我不知道,可是从风水上说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工作了,把这里卖掉,大卫集团搬走吧。”
“怎么能从风水上说呢?你不是说他们的死和风水无关吗?如果不是因为风水死人,我也不会因为风水搬走。”
丹尼的反驳让安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丹尼也看出了安良的难堪,他拍一下安良的肩说:“谢谢你,我不是有意说你坏话,我心情很不好……”
“我知道,那我先走了。”安良垂头丧气地告别,他的心情一点也不比丹尼好过。
丹尼的朋友和老搭档死了,可是安良却发现自己学了一辈子的风水学也一起死了,精神支柱的崩溃让他想马上自杀。
他苦笑了一下,心里想:我想自杀还不容易,只要明天一直在家里睡觉,不从吉方逃走就会发生意外,我买了不少人寿保险,都留给妈妈和妹妹也是不错的选择。
“安先生,我叫人送你回去吧,你到大楼门外就会见到。”
“华人?”
“对,华人。”
当安良走出华尔街,就看到大楼门前刚好停下一辆黑色欧洲跑车,一个身材高挑完美,穿着职业套装的东方美女,正视着他的眼睛,像在时装表演的天桥上那样踱着专业的猫步向他走来。经过美女身边的洋人纷纷停步回看,还有走路不看路的撞成一团,道歉声一时不绝于耳。
安良双眼被眼前的跳动景象晃得眩晕,心跳不断加速,全身上下都在充血……
他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尽管他经常触电,可是这一次来得特别猛烈和彻底,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在学生生涯中的几次失恋,让安良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要是这女孩和你八字不合,她迟早要离开你。他没遇到过和自己的八字合得来的女孩,他的想法是,反正妻子都是很难找的,不如给自己定一个伟大的目标,发誓要找到八字最合的人共渡一生,这人不只是要五行阴阳相配,还要让年月日时都层层相合,让两个八字成为天造地设的鸳鸯蝴蝶命,那么如果自己能闯过命中死劫,下半生将会非常幸福;如果闯不过死掉了的话,也有一个世上最爱自己的女孩为自己伤心,可以证明自己来世上成功地走过一转。
他也知道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桃花运,如果还这样挑三拣四的话,一不小心这辈子都没女人和他结婚,可是他仍然固执地坚持着誓言。
不知“命中缺乏桃花运”和“打死也要找个八字配对”这两者之间是什么因果关系,事实上就是安良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女朋友,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现在。
不过现在安良把这些都忘了,他觉得眼前的美女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美女一定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从写字楼大门前的地下升起一支银光闪闪的钢管竖在路中间,四周响起旋律轻快节奏强劲的爵士风格音乐。
美女走到安良面前并没和他说话,只是酷酷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职业外套脱掉甩在地上,露出一件露背露肩的吊带黑短裙。
她跟着音乐的节奏绕着钢管,跳起只有在赌城酒吧才能看到的舞蹈,眼神不安份地斜看着安良,猩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窄小挺直的鼻梁下分明看到鼻翼在张合,鹅蛋形的脸温柔又充满狂野。
安良想起来了,她很像一个热门的东亚歌星,而这个歌星正是安良的梦中情人,只是太像也太突然,以至于他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幸福疯狂地来到眼前,人往往都会这样。安良觉得还不够完美,欠缺点什么呢……对,少了风扇。
美女那头染成香槟金色的长头发立刻被吹起,也吹起大腿以上的裙摆,她的舞动更加纵情挑逗,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安良面前,她的手不再握着钢管,而是摸到安良的胸前。
安良完全被她卷入了一场风暴,他随着强劲的节奏扭动着屁股,表情冷酷地把下巴上那一小撖褐色短胡向各个方向短促地刺出去……
“安先生,安先生……”
安良听到一把梦中的声音,一点都不刺耳的女中音,这是一种吵架也闹不起来的温柔的基础,女人只应该是这样。
他想问个问题,可是觉得自己这样问很放荡,于是极力控制住自己。
0.5秒之后他冲口而出问道:“是整容的吧?”
“安先生,你这样对女士说话很不礼貌。”长发美女一边说一边客气地微笑看着安良。
安良惊叫了一声,音乐和钢管都消失了,无情的现实狠狠地摔到他面前,写字楼出口只有匆匆行人和无聊的通道:“嗨,呵呵,我是安良,不过你可以叫我亚力山大。”
“我听丹尼说起过你,他和大卫都经常说你是纽约最好的风水师。我叫李孝贤。”
四周的音乐声又响起来,在安良耳中这个名字代表着梦想的实现,代表着一生一世。他一向迷恋韩国女歌星,过去是李贞贤的天字第一号粉丝,后来又迷上了最性感的韩国美女李孝利,现在眼前这个女子不但样子酷似偶像,连名字也……
“有没有搞错啊?”面对如此猛烈的刺激,安良无奈地质问自己和上帝。
不过李孝贤以为他在质问自己,于是从外套的V形开领里面,拿出一个大卫集团的工作证举在安良眼前,安良从证件里看到她的职务是秘书。
“噢,我的天,李孝贤……谢谢,是你送我回家吗?”
“嗯,请上车。”李孝贤优雅地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良一步步走向法国跑车,心里一直策划着如何和李孝贤进一步搭讪。
跑车一瞬间就冲上了高速公路,平稳快速地过了一个弯道,安良只感到全身的血都在被离心力甩出车外,可是身体却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这就是世界一流跑车稳定性的极致表现,直接后果就是有点头昏。
“O,BUGAttI!”安良对这样的一流跑车实在找不出什么赞美的词,因为说什么来表扬这台车都不过份,只好赞叹地唱颂人家的牌子。
李孝贤在纽约市内开车中规中矩,就像开着一台坦克准备去看落日,她对安良说:
“我很喜欢布加迪这款车……”
安良用低沉有力的男中音搭腔:“耶,我也喜欢飚车,尤其是达到一千匹马力的顶级跑车。”
李孝贤笑了一下,从嘴里喷出的香气让安良觉得唇干舌燥。李孝贤说:
“我不喜欢飚车,可是布加迪的刹车系统真是太完美了,我觉得很安全。”
“耶,我也一向认为安全第一。”安良还是发出低沉的男中音。
“我喜欢吃苹果。”
“真巧,我也是。”安良向左下方斜视了一下,看到李孝贤胸前V形领口里面和短西装裙下露出的曲线,非常协调柔和,完全不像美国白人女性那种球形的夸张。
“我还喜欢听歌剧,你喜欢吗?”
“歌剧?!当然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艺术。”安良对自己说的话很没有底气,他知道自己的《西方音乐史》学得一塌糊涂。
“是我最喜欢的歌剧,莫扎特的作品有感动人的力量。”
“的确,这是莫扎特一生中最好的作品。”
“噢,对不起,我记错了,是比才的作品,他的原名也叫亚力山大。”
李孝贤音调平静地说完后,嘴角泛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安良的头无力地倒在椅靠背上,降着调发出一声“哎呀”,中计的感觉很伤自尊心,事实已经证明自己完全失去了追求女性的功能。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窘迫地沉默了一会,眼里看着面前的路像他的生命一样不断缩短,他决定换个方法。
“说真的,其实我不了解歌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知道,你现在比刚才可爱多了。”李孝贤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安良转过头问李孝贤:“你在大卫集团工作很久了吗?”
“不是,我刚刚大学毕业,才进来一年左右。”
“你知道大卫的事吗?”
“我是总裁的秘书,他们死的时候我都在场,真是很可怕……”李孝贤的表情不再平静温和,从眼睛到声音都露出忧虑和恐惧。
安良好像是安慰地说道:“死的都是总裁,你不会有事的……嗯,你认为他们是自然死亡吗?”
“死的都是重要人员,白痴都可以猜到不是自然死亡,只是警察现在找不到证据,凶手还会下手的。”
安良听完李孝贤简单直接的判断,其实深有同感,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准确的,如果不是自己一身麻烦,他倒是很想帮助丹尼解决这个问题。
他长叹一声说:“人都是会死的,十二小时后我可能也会死,我觉得时间太短,认识你太迟。”
李孝贤轻蔑地笑了笑:“每个男人都这么说。”
“我是说真的。”
“真的只有十二小时?”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安良耸耸肩,扁着嘴说:“当然,我没有办法证明给你看,我也正在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安良的语气平静而诚恳,不禁让李孝贤减慢了车速,侧头用问询的眼神看了看安良的脸。
安良问道:“觉得很奇怪吧?”
“是的,很奇怪。”
“你相信吗?”
“我信。”
“怎么会相信呢,这件事太荒诞了!”安良的反应比李孝贤还要激动。
“不知道,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相信了。”李孝贤说话时没有看安良,只是全神贯注地挂档转弯,把安良送到四十二大街的斜坡中间。
这里是曼哈顿中城区,斜坡上是繁华的商业区,斜坡下是哈德逊河,河边就是中国领事馆,距离他们下车的地方只有两条街。
李孝贤抬头看看安良住的大楼说:“这地方真不错,这可不是便宜的房子。”
“呵呵,老祖宗留下来的房子,你的车子也不是便宜货呀。”
“这车是丹尼的,我只是工作时才会用,下班我开自己的车。”李孝贤用手拨拢一下长直发,侧头看着安良,又抬头看看四周的楼顶,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呃……我们今晚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李孝贤笑笑说:“这是约会吗?”
安良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希望是……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另外……”
“不,没问题的,今晚八点你来接我吧。你还会穿着防弹衣吗?”
“我明天下午才开始穿,你不喜欢这款式吗?”
安良的问题完全是胡扯,防弹衣设计从来只考虑实用不考虑美观,可是李孝贤很宽容这种玩笑,她像天使一般笑着说:“我喜欢更有力量一点的设计,比如橄榄球的护甲就很好看。”
“我还可以配个橄榄球头盔,对呀,比单车头盔好看多了。”安良这时才发现,逃亡也是需要形象设计的,今天自己的造型就很不得体,出不得大场面,明天怎么也得搞一套橄榄球战衣来试试。
李孝贤想起安良穿橄榄球护甲的样子就笑得停不下来:“呵呵,我很好奇你穿那个是什么样子,我可以看吗?”
李孝贤的爽快在安良的意料之中,没有桃花运兼不会追女孩子的男人,不代表不会看女孩子的心思,他看得出来李孝贤并不讨厌自己。在充满死亡气息的三十天里,有这样一个梦中情人可以牵挂,真是一种幸福。
两人交换电话号码,约好时间地点后,安良目送着布加迪跑车风一样离开四十二街,求生的欲望膨胀到极点。
他咬牙切齿地握着拳头向电灯柱发誓:“还有二十九天,一定要熬过去!亚力山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