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住的公寓门前有一个高大的老白人,满头银发的他穿着管理员制服,总是坐在出入口旁边的门房里。他早就看到安良,走出大门旁边一直恭敬地站着等安良和美女谈完话走进来。
老白人拉开门,安良从钱包里摸出一美元往他上衣口袋里塞进去。
“午安,阁下。”
“谢谢你,伊恩。你知道吗?纽约的公园博物馆都不收费,可是我回家就要向你交入门费。”
伊恩优雅地微笑着说:“是的阁下,这里的住户一直是这样,你的父母和祖父母都这样给小费。”
“连出门也要。”
伊恩的微笑更加优雅了,像一个正统的英国管家:“非常感谢,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安良今天心情很糟也很好,现在正在激动的余波中,他较劲地对伊恩说:“我祖父母只给十美分……”
“那时是经济危机……”伊恩回答得机智勇敢,很显然有足够的智力保护整座公寓的居民。
门外响起一首激昂的交响乐,曲调澎湃气氛壮阔,安良和伊恩转头看出去,只见一台雪糕车停在公寓门前。
这是一台小型货车,车顶架着一个巨大的甜筒雪糕模型,车体两侧打开的话会变成买雪糕的窗户。这种雪糕车很常见,它们会出现在任何旅游点,也可能在任何街道上慢驶游荡,轻轻地奏着简单清脆的儿童音乐,告诉小朋友们可爱的叔叔给他们送雪糕来了。
不过安良从来没见过奏交响乐的雪糕车,小朋友们被吓坏了,他和伊恩一时也很难接受,都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个奇景。
从车上跳下来一只牵着绳索的灰黑色小狗,安良对狗一窍不通,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然后又跳下来一个提着行李袋的小修女,伊恩一看到小修女就露出宽厚的笑容,安良看到很不自在,为什么伊恩看到自己的时候就不可以露出这种笑容呢?
小修女是安良的妹妹,名字叫安婧。她长着一副过分机灵的东方美女面孔,一双泛着褐色光芒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套着黑底色翠绿肩坎的修女袍和头巾,虽然不能直接看到身材,可是从衣袍飘荡的情况来看,她的身材像个刚刚发育的女中学生一般纤细却并不高挑。这似乎是安家的遗传,女孩子总是长不高。
安婧向安良招招手,安良又重新走到街上。
“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哥哥安良,这是我的朋友,他叫刘中堂。”
安良皱着眉瞥一眼他妹妹,抬头向雪糕车的司机看去,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国男人向他点点头,关了车上的交响乐之后向安良伸出手,可是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安良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开口直问:
“你被判刑进过监狱,刚放出来?”
刘中堂看样子和安良年纪相仿,长着卧蚕眉丹凤眼,面部上半截和神龛里供奉的关云长一模一样,那把像张飞一样的胡子比安良下巴上的小胡子有味道得多。他的面相中处处都显出沉着老到,精于世故,可是坏就坏在眉心太窄,一双卧蚕眉有逆毛刺入印堂,专主中年犯刑,如果不是刑狱在身,也必是刚出来不久。
刘中堂听了他的话,威严地看着安良,也回敬他一句:“我是刚放出来,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安兄弟却正有劫数在身,前路堪忧事不明。”
安良立刻转头对着安婧低声喝问:“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你怎么把我的事到处唱……”
安婧十指交叉拱手放在胸前,抬起头看着安良眨眨眼睛,眼神无辜而平静地说:“噢,人子啊,不要放任你的口,使你陷于罪过……”这是圣经里上帝的台词,安婧随口念来就能应用,看来这几年没有白白蹲在修女院,起码讲道理很有一套。
刘中堂说:“安婧修女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叫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你脸上的黑气已经从鼻上年寿冲破印堂,三十天内难逃生死大关。”
“谢谢你啊雪糕大师,我自己会搞掂自己,我也给自己准备好骨灰盒了不用你操心,你有什么事可以等我死了拜山时慢慢说,永别了。”
“这位兄弟……”
“不要叫我兄弟,我不是黑社会,你那么厉害不要浪费人才,快回去卖雪糕送看相吧。”
刘中堂打断安良的话,认真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华人在纽约卖雪糕就是一种能耐,这个行业早就被意大利人垄断了,华人根本不能插手。”
安良不想和刘中堂说话了,他对安婧说:“以后不要带黑社会来这里,卖雪糕的黑社会也不行。”说完后气鼓鼓地走回公寓大门,站在门口等安婧进来。
安婧和刘中堂说了几句后,牵着小狗也跑进公寓,和伊恩亲切地吻了一下脸颌,互相问候几句之后就跟安良进了家门。
他们的家是公寓一楼全层,大落地窗正对着公寓楼内部的小花园,屋里宽阔而高旷,天花有两层楼高,吊着各种锻炼器材,一眼看去像个小型体操馆。这是他们家上百年的老设计,这样方便在家里做激烈运动和修练。他们的祖先选住一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住一楼可以拥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安良进了自己房间后扔下凌乱的行李,马上打开电脑上网查资料买橄榄球运动护甲,同时开着房门和安婧吵吵嚷嚷地说话,小狗在大屋里到处嗅探索新环境。
“这狗叫什么名字?怎么脸上这么大把胡子,像刚才那个刘关张。”
安婧在小体育馆里跑来跑去给小狗倒水和放狗干粮,小狗嗅完全屋之后乖乖蹲在安良身边,侧着头好奇而安静地看着他。
安婧说:“为什么叫人家做刘关张,他叫刘中堂。”
“上半脸像关羽,下半脸像张飞,说话像刘备,不叫刘关张叫什么,一看就是社团的人,你有没有搞错啊,自己去监狱就算了,还把犯人带到家里,要是给芸姐知道保证气死她……”
安婧一如继往代圣灵发言:
“噢,耶稣说,‘不是健康的人需要医生,而是有病的人;我不是来召义人,而召罪人。’作为一个修女,我只能去最需要救赎的地方。”
安良快要发疯了,可是耶稣说的话并没有错,风水师不也正是这样的职业吗?他忍气吞声地说:“我只是说那狗,怎么那么大一把胡子,是剪成这样的吗?”
“这种小狗叫史纳莎,整个品种都是这个样子,她是刘中堂负责训练的,现在训练好了交给我带回修女院。扣扣,Bark!”
安婧快速地给扣扣下了一个吠叫指令,扣扣立刻嘹亮地吠了一声,震得安良耳朵嗡嗡作响。
“行了行了,别让它叫,你什么时候走?”
“我向珀宁嬷嬷请了假,下个月才走,芸姐说要让我陪着你过这个月。”
“切!我还要你陪?你在这里我死得更快!”
安良知道刘中堂一定是修女院感化的犯人之一,这只狗一定是修女院和监狱合作的结果……
因为安婧所在的圣神修女会多年来一直在开展一项“监狱宠物伙伴计划”,就是把从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狗,护理好之后由修女宠物导师带到监狱和犯人交流,让犯人和小狗成为朋友,教犯人成为宠物导师,让小狗受训练后可以帮助残疾人。这么做一来可以让犯人在和小狗相处中恢复人性和善良;二来可以让犯人出来后有一项技能,可以领到证照成为正式的宠物从业人员;最后还可以让流浪狗有事可做,减少政府对流浪狗的处死;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的善举。这一个看视无足轻重,曾被人取笑的感化计划,很快成了美国历史上最成功的犯人改造计划,和小狗成为朋友的犯人,出狱后三年内的再次犯罪率竟然是零!
安良很清楚自己的妹妹从小就顽皮到家,精力过剩头脑发热,天天在学校里和街上惹事生非,才被父母早早送到天主教学校,然后还强迫她进入教会的初学院,以成为修女为最终目标。
他们的母亲安芸,是纽约玄学界前辈,在唐人街号称“生观音”。
安良一出生,她就算出这个孩子命局中印重身轻成为忌神,一到中年的水运流年就会有生死大灾。在这个死期里面,安良最忌有母亲在身边,最需要呈比劫关系的妹妹来支持,所以安芸让两个孩子从小叫自己做“芸姐”,以减少母亲印星在安良命中的压力,对孩子只说这是家乡的风俗(事实上广东沿海一些地方也有叫母亲为姐的习俗);她向安良主动交待好一切事务之后就离开纽约,回中国寻龙点穴顺便游历大好河山,同时安排安婧向圣神修女会请假回来帮助哥哥渡过生死大劫。
安良太了解这个妹妹了,她是拥有天使外表却像魔鬼一样的家伙,别看她穿着斯文圣洁的修女袍,其实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她手里。
安婧整理好自己的房间,走到安良的房门扶着门把手说:
“刘中堂是风水师,我和他在监狱里认识,他有足够道行帮助你,而且我算过他的八字,是你命中的贵人,有一个贵人和一个妹妹帮你,你死不了的。”
“你想怎么帮我,我天天要往吉神方位逃跑,你们是不是开着雪糕车陪着我跑?我今天巳时跑出去,被小车撞飞了一次,中了一颗子枪……”
安良说完把脚边的防弹衣拿起来展示了一下枪伤:“还被三十万伏高压电击中一次,你们是不是打算明天帮我挡点什么,嗯?算了吧你,你在我身边我死得更快,你可以平衡我的八字我很理解,谢谢你了,不过你不要跟着我,你好好在家呆着玩狗,你那些上帝之气在家散发我就已经很受益了。”
“主说,用剑者死于剑下;用电棍者迟早被电死……”
安婧才念了两句耶稣宝训,就被安良狂训回去:
“我用电棍会比你在修女袍下藏着两支自动手枪危险?芸姐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带枪上街你有没有听过,我保证你现在身上就有枪。”
一说到枪,圣灵马上离开了修女,安婧嬉皮笑脸地说:“那是有牌照的,在美国合法的嘛。反正我这个月在家陪着你,我现在到地下室玩玩去,好久没玩啰,呵呵呵……”她说完一溜烟地跳向地下室。
安良看着她的背影大吼:“我今天晚上终于和女朋友约会了,你要是跟着来我就在临死前先电死你!”
安婧提着修女袍跑下地下室,地下室一直亮着灯,光线很柔和,每一面墙壁上都挂着相片,其中不少还是百年之前的老景物,就像一部世界近代发展史的缩影。
相片里有世界各地不同时期的风景,也有很多祖先们从清朝末年到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留下的各种合影和事迹。从相片里可以轻易看出,这个家族的人往往参与了重大的历史时刻。这些相片的原件早就珍藏封存,挂在墙上的都是放大的复件,可是依然可以感觉到岁月的沉重和精采。
绕过几道走廊,经过一些小型储物室,来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门前,安婧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只有四十平方米大小,中间有一个大十字架,两边的墙上全是家庭成员的合照,墙下的长桌上陈排着他们曾经使用过的物件,这里是安家永远的光荣和圣地。
她先跪下向上帝祷告,然后向全部爷爷奶奶问好,站起来后走到距离十字架最近的桌子面前。
这部份区域属于爷爷的爷爷,和爷爷的奶奶。从老人家那里,安婧得知他们曾用已经失传的天子风水术斩断了清朝的龙脉,不过为了避免清朝后裔来找麻烦,这桩事件成为家族中最大的秘密。
墙上是一张保存得非常完好清晰的12寸黑白相片,相片上有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白人,和一个小巧娇俏的中国女孩,两个人都穿着洋装,女孩手上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把蕾丝洋伞,表情认真,眼睛睁得很圆,颇有喜剧气氛。
安婧很喜欢他们,她觉得自己长得最像这个高祖母。
他们相片下的桌子上,贴墙横架着一把黝黑无光的直身长刀,刀上镂刻着“无明”二字。刀前面架着两把油光发亮的长管左轮枪,这是一百五十年前的海军版古董枪,可是保养得非常好,如果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开响。
安婧早就听过每一代祖先的故事,她知道这两支左轮枪是高祖父母的随身之物,也是他们的爱情见证,她只是想不明白这把神秘的日本忍者刀又是从何而来,相信刀刃里一定有故事。
安婧突然从修女袍下抽出两支巨大的意大利柏莱塔M92自动手枪,转身指向房门。
房门那边并没有人,她只是试试自己是否还可以熟练地拔枪,因为他们兄妹二人从小就被告知,使枪是家族的传统,他们有相当多的机会练习射击。作为一项运动,射击会让人产生兴趣,女孩子当然也不例外,于是枪成了兄妹俩从小到大的玩具。
她转过身把两支M92举在桌子旁,和两支左轮枪放在一起比了一下,四支相隔一百五十年的枪在这里相遇,真是让人有点感动。她可以想象一百年后自己穿着修女袍的相片也会挂在这里,这两支枪就会架在自己的相片下面,这样布置也蛮有喜剧味。只可惜论资排辈不能放到两支大左轮枪身边,不然四支手枪一定相映成趣。
安婧轻轻关上门离开家族圣地,小跑进入地下室最后一个小铁门。她按了几下密码,铁门自动打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只有幽暗灯光的空间。
她在墙身上熟练地摸到一个仪表板,在上面调了几个旋钮,然后从修女袍中抽出双枪,无声地跳起来向黑暗中冲去。
这是一个以南少林地下罗汉堂为蓝本设计的练功机关房,经过历代改进,现在已经完全电脑化。黑暗中开始有随机出现的球形枪靶从各个方向飞向安婧,有的发出暗光,有的发出声音,安婧左右腾跃向四面八方开火,地下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枪声。
安良站在小铁门外,拉开小窗子往里面看,扣扣本来跟到了地下室,可是听到里面枪声可怕,又逃回一楼。安良看见安婧像只猎豹似的奔跑扑杀,在乱闪的枪火中,嘴里还念念有辞:“我在太阳下看见,正义之处有不义,公平之处有不平;
天主必要审判义人和恶人,因为各事各行在天主处都有定时。
这是天主借此让世人认清,自己与走兽无异。
人并不优于走兽,最终都是虚无,出于尘土归于尘土……”
安良看了一会,关上小铁窗转头走回一楼,嘴里自言自语地骂道:“妄想狂躁症,没救了。”
落日的残红下,大西洋显得凄冷平静,晚归的渔船和游轮慢慢驶入纽约郊外的羊头湾,经过安良和李孝贤共进晚餐的桌子。
他们都穿着轻便休闲的便服,坐在码头一侧的渔人餐厅里,这里有露天的海边位子供客人用餐。两人吃过鲜美的烤鱼排和忌廉磨菇蚬汤,现在正就着水果沙拉品尝白葡萄酒。
漂出海面的码头上只开着零星的渔灯,暗黄的灯光照着安良和李孝贤,让两个人的脸色充满了质感,这种质感很让人想触摸。
安良的手放在桌上,随着餐厅播放的钢琴音乐有意无意地敲动着,游移向李孝贤放在桌上的细长手指。李孝贤一直手拿杯子转头看着漆黑的海面,安良在默默地算着距离:“两厘米……一厘米……五毫米……这桌子怎么那么大……四毫米……三毫米……这哪是桌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卡车轮子……两毫米……手别抖啊……一毫米……”
“良。”
“啊!”李孝贤突然说话,安良吓了一大跳,手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跳回自己的杯子上“什么!什么事……”
“你们全家都是风水师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不喜欢的人不用学,其实这只是像医学一样的专业技术,没什么特别的,呵呵……”李孝贤只问了一句,可是安良的回答却细致而冗长:“我喜欢风水,所以就全盘接收了。”
“我没看过风水。”李孝贤微笑着直视安良,眼神闪烁不停,内涵很丰富,看得安良挺不好意思。
李孝贤又说:“也没和风水师约会过。”
安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一点,然后用餐巾点一点嘴唇角优雅地说:
“看风水和看病一样,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话,不需要看风水。”
“可是我们公司出了解决不了的事情,风水不也是解决不了吗?”
李孝贤似乎非要说这种扫兴话题,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难听话,在安良听来都是很乐意耐心回答的问题。
“李小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朋友叫我小贤。”
“小贤,只要是人在世上发生的事,很少和风水无关,只是今天我的头脑非常混乱,可能有些问题没有看出来。”
“如果可以找到答案的话,我倒很想看看风水是什么,会怎样影响人的生死……你不是也在逃避死亡吗?为什么不用风水呢?”
安良双手一摊,侧着头说:“我已经在运用风水,我的家里早就布好了支持我命元的七星灯阵,我可以算出每天最凶的时间,然后向最安全的方向逃避,加上全身护甲和人寿保险,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你死了也不亏本,只要人寿保险买得足够多。”
安良耸耸肩承认了李孝贤的说法,他转开话题问道:“你很小就离开了父母,对吗?”
李孝贤有点吃惊地抬起头,带着疑惑的笑意看着安良:“什么?”
“我看你的面相是这样,你的耳廓单薄,内廓外翻,这是父母缘很薄,童年生活艰苦的面相。”
“嗯,我是养父母养大的……你还看到什么?”李孝贤托着脸架在桌子上正视着安良,让香槟金色的长直发垂在脸的两侧,像把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送到安良面前让他鉴赏。
安良也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送到餐桌上,含情脉脉地说:
“我看到你眉毛里藏了一颗小痣……”
李孝贤笑起来:“天哪,这么暗你都能看到?”
“嗯,这代表你很喜欢存钱,而且还有些奇特的才能,深藏不露。”
“你看是什么才能呢?”
“我想要多些见面才可以看出来……”
“这么麻烦呀,有什么快一点的方法吗?”
“有,你可以把生日告诉我吗?”
“这可是女孩子的秘密……”
“你告诉我你的生日,我就可以说出你的过去和未来,还可以每年送一份生日礼物给你……”
安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李孝贤像是听不清他说的话,一点点地向安良的脸凑过去。
两个人慢慢地向对方接近,直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安良一伸手搂住李孝贤的颈,飞脚把讨厌的桌子踢到海里,然后滑步到李孝贤的位置,把她斜抱在自己怀里,摆出了的经典造型,深深地吻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慢慢地放松,嘴巴慢慢地张开,她滑腻软热的舌头成了安良平生尝过最美味的食物。这一吻太长了,直到太阳从东方海底透出霞光,把天地都映成了橙红色。
安良把脑袋抽出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李孝贤深沉地说:“我爱你。”
“亚力山大,我也爱你,求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李孝贤说完伸手紧紧地搂住安良脖子。
“永远……无论如何都不离开……”安良把李孝贤的头捂在自己胸前,让他听着自己的心声,和胸腔的共鸣。
四周无边无际的麦田和孤独的树影,奏起电影中苍凉而深情的主题曲《我的真爱》,为他们的爱情作证。
“啊……”李孝贤轻轻叫痛,还坐直了身子。
安良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李孝贤从距离自己一毫米的地方快速退开,就是因为自己下巴上那撮该死的胡子向前刺出了一毫米,所以碰到人家……
“唔……”安良几乎要哭出来,留什么胡子嘛?事实上留了胡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桃花运。
他的五官皱成了苦瓜,看到李孝贤举起酒杯放在两人之间,遮住了两个人的下巴。
她单起一只眼看着安良说:“我发现你不留胡子更好看。”
“真的?我回家马上剃掉,明天你看不看,我明天还会穿橄榄球护甲,一起看吧……”
安良生怕李孝贤对自己的旧造型没兴趣,又没有兴趣看自己的新造型,那就永远错失了再见面的机会,他关注地期待着李孝贤同意明天再见,或者再约另一天也可以呀。
李孝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现在也不丑,你还是等我看得很不耐烦再剃吧。对了,你要去我们公司复核一下风水吗?我可以为你约时间。”
“当然要去,我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现在去怎么样?”
安良这会正来精神,一来不能让李孝贤看不起风水师,二来这样也可以多些时间和李孝贤呆在一起。
“现在?”李孝贤有点惊讶于安良的热心,她犹豫了一下说:“现在太晚了,我想早点回家。”
“你也住在曼哈顿,我们现在从布鲁克林大桥回去,一下桥就是华尔街,去看看吧。本来看风水也是要白天一次晚上一次,古代的话下雨时还要再来一次,不同时间会看到不同的情况,要是我下次再约丹尼就麻烦了,你是秘书有密码和门卡,我们正好去看看,只要十五分钟……”
安良现在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低落了,他全身心沉浸在冲动中,他就不相信自己会找不出大卫猝死的风水根源。
李孝贤拗不过安良,于是两个人出了餐厅,骑上一台大功率的绿色越野摩托车,在夜幕下直冲进曼哈顿。
李孝贤伏在安良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飞驰在纽约湾沿岸的高速公路上,自由女神慢慢地在身边滑过。她在烈风中大声问安良:“坐摩托车风太大了,很伤皮肤,你没有小汽车吗?”
“我有,可是约会就应该用摩托车,我喜欢你抱着我。”
“混蛋!”
“什么?”
“明天要坐小汽车!”
他们很快来到华尔街120号楼下,在路边停好摩托车就径直上楼。
自从纽约市在几年前受到恐怖袭击之后,各大写字楼都加强了保安,进出大楼都要出示证件和拍照输入电脑,他们这么晚进大楼,当然也要按保安条例先照相才可以进入。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大楼里空无一人,他们上了23楼后,从玻璃门看进去却发现零星地亮着几盏台灯,似乎有职员在加班。
安良站到一旁等李孝贤开门,一边打趣地说道:
“你们公司的人可真是勤快,这时还有人加班。”
李孝贤微笑着按了一下大门门铃说道:“是呀,不然这个公司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呢?”然后按密码读磁卡打开了电门,一进去就问道:“谁在加班呀?”
办公室的前厅宽阔空旷,三个穿西装的高大白人提着公文包慢慢地走出来,对着李孝贤和安良礼貌地笑一笑说:“我们下班了,晚安。”
他们说话时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缓缓地走向大门,熟练地按密码开门出了电梯间。
安良和李孝贤看着他们在等电梯,互相看看对方怪异的表情,明显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安良突然明白了!今天下午他才来过这里,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因为大卫的猝死,丹尼让全体职员都放了长假,他也好作下一步打算。公司根本没有人上班,怎么可能有人加班?
他转头低声问李孝贤:“你认识他们吗?”
“我加入这个公司不久,主要做总裁室的工作,对外面的人事不是很了解。我想他们知道密码,应该是公司的人吧?”
“有古怪……”安良不等李孝贤解释完,就快步追出电梯厅大声问:“嘿!你们能等一下吗?我想问些事情……”
这时电梯刚到,电梯门一打开,三个白人立刻进了电梯,安良想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更加快了脚步冲出去按密码锁,一边大声喝问李孝贤:“出门的密码是什么?”
李孝贤一边赶过来一边说:“284574093……”
“错了,打不开!再说一次!”
李孝贤看到安良搞得气氛很紧张,也等不及再说一次那九位数了,自己跑到密码锁前就按起来,门一打开,两人马上冲出电梯间猛拍呼梯键,可是刚才的电梯已经飞速降到一楼。
安良焦急地点着电梯键说:“快打电话给丹尼,我去追他们,他们的车一定停在路边,我下楼就可以追到他们……”
李孝贤连忙拨通丹尼的电话,可是只听到电话留言,不过就算不知道丹尼什么时候会听留言,也要先说现在的情况。她说完后,两人也出了大楼,安良眼睛盯着一辆明显是刚刚开出去的黑色林肯轿车,一面跑向自己的摩托车,同时大声对李孝贤嘶叫道:“林肯纽约车牌IR-4417,快报警捉贼!”
话音刚落,绿色越野摩托车已经打着火,马力大得惊人的二冲程引擎怪叫起来,安良站在车上扭足油门,车子抬起前轮向林肯逃走的方向跳出去。
李孝贤看着安良瞬间消失的背影,拿出电话继续拨打着,同时她看到另一台黑色轿车向着安良追去,两台宽大的轿车分明要一前一后夹击安良。
三辆车在东河沿线公路上高速左右穿插,像在公路上打冰球一样险象环生。
安良很快注意到来自身后的危险,以这样的情况自己不会讨到任何便宜,唯一可行的只有逃走。
不过对手没有打算让安良逃走,后面追来的轿车极速向摩托车后轮撞去,安良不用回头看都可以感觉到那股杀气,他扭足油门向前加速,闪开从后而来的撞击,然后把车压在前面轿车的左后角。
前方轿车马上轻收油门,减减速把安良让到车身中部,轿车随即把安良向左方挤出去。安良的摩托车只有两个轮子,而且还是没有任何保护地露天驾驶,绝对不敢和轿车硬碰,只好越线左冲让自己处于逆行之中。
逆行的时候一般都会撞车,安良的运气本来就差,现在果然毫无悬念地迎面冲过来一台巨大无比的货柜车。那大货柜车的司机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台小摩托车,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狂呼着用力按下所有可以按的东西,货柜车开足大灯和油门,鸣着高音喇叭向安良撞来,把安良也吓得高声尖叫心脏爆炸,几乎发狂而死。
向右回原来的车道不可能了,他加大油门抬起前轮向左边的人行道冲去,电光火石之间和大货车一擦而过,摩托车尾灯被撞得粉碎,货车卷起的气流把安良推得几乎摔下车。
他极力平衡住摩托车,上了对面人行道后耍了一招华丽的急刹车甩尾大回旋,朝着刚才过来的反方向逃走,同时听到耳边响起子弹飞过的连续破风声。
安良对枪械非常了解,听得出这是从装了消声器的微型冲锋枪MP5发射子弹的声音。可是这种枪一向装备于反恐部队,一般都是好人用来打坏人,现在正义之枪对着自己开火算什么事呀,就算中枪死了人家也得把自己当成恐怖分子。
可不能被这种子弹打中,安良一心想着逃命,再也没有了刚才追人家的雄风,一口气钻进了唐人街狭小的街道中。
这里晚上行人很少,安良的摩托车顺利进入窄路地段,可是两台黑轿车却转守为攻,咬住安良的摩托车穷追不舍,子弹仍然不时从身边窜过。他经过警察局门前,却来不及下车喊救命,因为一停下来子弹一定会向自己倾泻。安良不会让自己死在警察局门口,这情形太滑稽太像电影,不是安良可以接受的死法。
他从窄小的伊丽莎白街冲到小意大利城,一路所见中国餐馆和意大利餐馆都已经全部关门,路上没有行人,放纵了对方子弹横飞,安良身后除了听到引擎的轰鸣,还不时听到向地上倒塑胶珠子的声音,这是MP5的枪声。
安良惊慌之余其实玩得不亦乐乎,还有什么游戏比押上生命做赌注的更好玩?唐人街窄路正好发挥越野摩托车的性能,安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特的快感,他知道这样很危险,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可是他像发现了自己憋了几十年的潜能一样,全力发挥着自己的车技,还发现自己有放慢车速逗对方追过来的倾向。
“惨了,自己大概是疯了,好像在找死耶……”安良脑子里严肃地批评自己,可是嘴里却吹着尖锐的长哨声,把越野车从停在路边的轿车顶上跳起,冲进一个路边小公园,然后在绿化带的小路上快速玩了一招左右压车蛇行,扭着屁股风骚地冲进另一条小街,身后两台轿车从公园两边包抄过来,追逐又热烈地继续下去,仿佛在进行一场全球瞩目的城市越野花样赛。
从勿街冲出去就是唐人街的主街道——旅游者必到的购物大街坚尼路。安良还没有甩掉追击者,不想这么快进入大马路,因为进入视野良好的直路对逃跑没有一点好处,正在思考中,看到前面的街口无端端停了几辆小贩卖水果用的小推车。
“不是这么爽吧……”安良在高速前进中再看一眼,手推车上居然还斜搭着一块门板,正好可以开摩托车从那上面起跳。
安良毫不迟疑地把车开上跳板,然后像一股轻烟冲出坚尼路,顺路牌右转后听到身后连环两声撞击。
“嘿嘿嘿嘿……”安良歪着嘴奸笑起来,拧拧油门把摩托车轻轻滑入唐人街暗巷深处,他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打电话和李孝贤联系。
他身后两辆黑色轿车撞成一堆,车里走出七八个男人。他们走到车头看着撞散的水果车。车里全是冻成冰块的泰国榴梿,还有更多的榴梿散落一地,前面的林肯轿车已经有一个轮胎被榴梿壳刺破。
原来榴梿外壳像个长刺的篮球,加上急冻之后更变成了硬如钢铁的钉钉地雷,汽车轮胎碾上去哪能不爆。而且榴梿碾了一地,浓烈独特的味道熏得满街都是鸡屎味,车上下来的白人大汉一边捂着鼻子咒骂,一边气急败坏地用脚扫开这些恶臭的水果之皇。
安良回头转进小街,还没找到藏身之处,就看到面前有一架雪糕车停在路边,昏黄的街灯下站着十几个中国男人,看起来像来自五湖四海和三教九流,全都盘着手在胸前,面带得意的笑容拦在窄街中间。
安良这才明白刚才的幸运不是上帝的恩典,而是雪糕大师刘中堂拉了唐人街的兄弟来帮忙,一个不小心还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安良把摩托车开到雪糕车前面,伸手敲敲驾驶位的窗子说:
“喂,你以为我自己搞不掂呀?”
刘中堂把脑袋从车里伸出来,嘴上叼着一支卷烟,神情冷漠地对身边一个青年说:
“阿东,把他的摩托车开出去转一圈,引走那帮人。”然后又转头对安良说:“兄弟,你把车给他吧,他车技很好,不会有事的。”
安良对刘中堂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个人说话行事倒不让人讨厌,而且好像还是唐人街的什么人物。
从刚才对手出手的凶狠度来看,他意识到对方的目的是要杀人灭口,这一点让他颇为愤愤不平,心想:我都没搞清楚情况就被灭口,这也太冤枉了。
他更加想到目前最危险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李孝贤,因为自己的好奇,已经把她拖下水,自己追车时又被另一台车追上,那大楼下面分明早就布好了陷阱。这些对自己都要下手的坏人,怎么可能放过李孝贤?
他不回答刘中堂的话,自己站到一边密打李孝贤的电话。
电话接通,李孝贤说他走后警察很快就来了,现在她正和警察在办公室楼上清点公司物品和录口供,办完事就会回家。他们说了几句,就有个警察问李孝贤要过电话,对安良说请他回来配合调查。安良只想知道李孝贤的安危,对配合警察这种事毫无兴趣,于是简单说了几句情况后,说明天去警察局再谈云云就匆匆挂线。
李孝贤安全,安良放心了,于是把头盔交给阿东,又抽了二十美元给他说:
“帮忙去加满油,不用找。”
刘中堂转头对那群中国男人说:“肥佬威,明天你去果栏拿一车靓榴梿,入我的数。你们上车先走吧,我迟点再打电话给你们,大家辛苦了。”
说完自己下了车,把车钥匙交给另一个人,那群人开着雪糕车离开,刘中堂却叫上安良一起转进了街角的一座教堂。安良知道进了教堂,下一个镜头肯定是见到妹妹安婧,这种暴力事件没有她出现多奇怪呀。
教堂里灯光昏暗,安婧还是穿着修女的长袍和头巾,瓜子脸上带着清纯的微笑站在神坛中间,等安良和刘中堂走过来。
她突然张开双臂,像小鸟将要从讲台后起飞,用清澈的嗓音发出来自天堂的教诲:
“不要为明日自夸,因为你不知今天能发生什么。
只应让人赞美你,你不应开口自夸;
赞你的该是他人,而不是你的唇舌。”
安良听得直翻白眼,可是面对上帝的意旨总不能马上翻脸骂人,他恶狠狠地走到神坛前,招招手示意安婧下来,只要她走下神坛,安良一定在她脑门上敲一记响头。
安婧多了解自己的哥哥呀,安良的脑子动一动念头她都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上帝还在替安婧修女发音:“石头重,沙砾沉,愚人的忿怒比二者都沉重。”
安良捂着脸哭出了声音,不过没有眼泪。他变着声调说:
“你是不是芸姐生的?你能不能说人话呀?”
安婧看到把哥哥弄哭了,高兴地走下神坛摸着安良的头说:“不哭不哭,平安回家就是上帝赐的福。”
小狗扣扣也从讲台下钻出来,走到安良和刘中堂面前摇头摆尾。
“你跟踪我,还带着狗跟踪!”安良真的发脾气了,他突然伸出双手卡住安婧的脖子不停地前后摇动:“要不你怎么知道我从哪来到哪去,还要布个阵来逮我……”
安婧和哥哥从小就是这样表达不满,她像风吹柳条一样甩着脑袋,用颤动的声音说:“那那是是帮帮你你的的,要要不不你你现现在在还在逃逃命命呢。”
“再来一次的话我真是不客气了。”安良停了手,严肃地提出警告。
刘中堂自然知道小朋友打架不能插手,他等两兄妹闹完后才说:
“这次也是太紧急了,婧修女给我打电话时你已经被追得走投无路,我们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路障,才摆几车榴梿帮帮你。”
“我不是说榴梿,我是说跟踪,还有没有隐私……”安良已经把这件事上升到人权级别来考虑。
刘中堂说道:“隐私是和平时代才有的,像你现在的情况最好先不要讲隐私,你命中的死期到了,现在还惹上这么一帮人,真是很麻烦,你能不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是谁呀?”安良指着刘中堂转头问安婧:“警察问我问题还得看我想不想回答呢。”
安婧早就恢复了平静,她纯洁地微笑着看看刘中堂,征得同意后对安良说:
“刘中堂是正和会馆的秘书,五年前为了保护华人商贩不被勒索,和意大利黑帮械斗枪战被判刑。在狱中表现良好得到提前保释,但是保释期内要有正当职业向政府交待,为了和意大利人搞好关系,由教会出面斡旋并由意大利人提供雪糕车一台以示友好,现在刘秘书白天要卖雪糕,每周到警察局报告……”
安良双手往裤兜一插,干脆地说道:
“原来是洪门正和堂的白纸扇,你报什么到呀,唐人街警察局里全是你们洪门的人。”
刘中堂神情认真地解释说:“洪门是保护华人利益的正当团体,当然有华人警察加入,不过我们不会因为这样而徇私,我每周都会报到一次的。”
安良尽管不习惯有人这么正经对自己讲话,不过说到这么正经的话题,加上刘中堂这么正经的样子和语气,他也不得不配合一下气氛,正视着刘中堂等他把话说完。
“兄弟,我在监狱里和婧修女就是好朋友,因为婧修女很关心你,所以才找我帮你渡过死期。你也是风水师,应该很清楚人的生死危险期只在那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很差很苦的命格,只要能挺过去,以后还可以走到好运;可是在这个危险期内,一切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无论是多诱惑多有利可图,都可能是死亡陷阱……”
安良觉得刘中堂的前半部份发言还比较中听,一说到“突然出现的人和事”,他就敏感地想到李孝贤,这雪糕大师不会是眼红自己找到个美得像天后巨星的女朋友吧?
他态度警戒地问刘中堂:“雪糕佬,你想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刘中堂的反问平静而快捷。
“李……”安良几乎冲口而出说出李孝贤的名字,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刘中堂耍的瞬间催眠,他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幸好安婧说他是自己的命中贵人,要是命中敌人的话可就惨了。
安良定定神说:“我是问你想讲哪件事情,因为从我进入死期开始,发生了不少事。”
安婧坐在长椅上抱着乖乖睡觉的扣扣,侧着身子说:“就是被追杀的事,是怎么引起的?放心说吧,我们都会帮你,不会让你有事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回家向芸姐交待呀。”
安良知道刘中堂的个人情况后,信任度增加不少,于是坐下来把大卫集团的事件前后向他们说了一次。其实以他现在所知,说了等于没说,很多事情都是以“不知道为什么”而带过,安婧和刘中堂也听得云里雾里。
刘中堂听完之后说:“兄弟,你把事情前后都说了,可是没有说你和女孩子约会的事。”
“那种事也要说?!”安良的眼睛瞪得像两个灯泡,这般美好的爱情来到身边,不用拿出来和兄弟姐妹们分享吧?
刘中堂对安良说:“兄弟,我算过你的八字,你的日元很弱,可是却杀印相生,格局分明,是个正直又好胜的人。只是常常会做些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好听叫知难而进不好听叫找死。你命中无财,而且命局对财运的消耗极大,赚到手的钱不少,可都是过眼云烟;你命里有一点桃花运,可是却早在读书时期走完了,二十岁后再也没有天赐的姻缘……”
安良低着头听刘中堂断自己的八字,一直皱着眉心看着十字花纹的地砖。
安家上下谁都会算命,安良从出生以来,他的命运就成了全家都担心的事情,命中耗财还好对付,只要安良把赚回来的钱先捐出一部份做善款,其余的都转入家族基金,不存在自己名下自然耗不出去;不过二十岁以后没有桃花运绝对是个大问题,安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这个问题安良自己一样头痛,经过学生时代之后的十年,他在玄学造诣上大有提高,用自己和无数客户的实例,证明了命运的存在和风水的力量,也成为了纽约首屈一指的风水顾问。
他可以用催动桃花运的风水局让自己得到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但是他不想这样做,如果有一天桃花风水局被破坏,这段由风水而起的感情,一样会因为风水而失去。
不是因为发自真心互相爱慕得来的感情,总会少了点真诚,多了点机心,安良不希望自己下半生面对这样一个风水女人和一份风水爱情,于是他宁可去寻找,等待和失败。
可是死期已经来到面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活过这二十九天,刘中堂这时出来质疑他命运中突然而短暂的爱情,无疑触怒了安良。
刘中堂看出安良的心情,可是作为一个风水师,他必须要说出真话,不能因为安良不想听而只讲甜言蜜语。他继续说道:“在你命中最危险的时间,而且在不走桃花运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的女人,你一定要小心,走得太近后果不堪设想。”
安良很清楚刘中堂说的话是真实的,可是要面对死亡的毕竟不是刘中堂,而是自己,如果自己在这个月内死去,却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失去这段爱情,错过最后一个爱的机会,自己会甘心吗?
他不怪刘中堂直言,也不怪任何人,他知道这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事情。他一直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让自己乐观地面对一天天接近的死亡,以至在上个月,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投入工作。这三十天死期,他只当成一次刺激的休假,否则,巨大的悲观和恐惧会让自己崩溃。
事实上安良很害怕死亡,他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看到护士拿着针筒向自己走来,无论护士姐姐多可爱亲切地哄骗,小孩知道那一针一定很痛。只因为笑起来会好过一些,让身边的人不用陪着自己害怕,所以他尽力保持自己的幽默感,直到自己都觉得这种幽默有点心惊肉跳。
李孝贤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动力和勇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可是他出奇地信任李孝贤,他有上辈子就认识她的感觉。或者这个时候他太需要去爱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也需要被爱。
他低声地说:“那些事我会处理,谢谢你们。明天上午我去大卫集团,下午我要向东北方逃跑,你们看着办吧。如果我没有死的话,请你们到法拉盛吃韩国菜。”
安良说完后,无力地垂着头,慢慢踱出教堂。
“哥哥。”
“兄弟。”
安婧和刘中堂同时叫住安良,安良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们:“什么事?”
刘中堂礼貌地做了个让安婧先说的手势,安婧又让他先说,刘中堂说道:
“你在危险期内不能开车,也不要坐地铁了,我是你命中的贵人星,为你开车的话可以给你不少帮助,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大卫集团。”
安良看出刘中堂为人仗义,说出来的话绝对是一片诚心诚意,他走到刘中堂面前向他伸出右手:“叫我亚力山大。”
“呵,华人叫什么亚力山大……”
“我都要死了,你迁就一下我嘛……”
“好吧好吧,我明天开车去接你。”
安良和刘中堂握过手后,看着安婧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安婧挤着眼睛挠挠头巾说:“刚才一时冲动想说点什么,现在又忘了。那个……我们一起回家吧。”
走出教堂门,安良还是放心不下,又给李孝贤打了一次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