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芸从何坤那里知道这个山庄是由日本风水师长与连太郎设计,马上联想到今天自己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己聪明和什么偶然,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安良都已经陷入陷阱中,每一步都是对手的计划,每一件事都是对手的安排,包括何坤“偶然”打电话来。
但是这个电话,让安芸看到了迷宫里的一线光。
安芸慢慢搅拌着自己碗里的酱料,头也不抬起来小声问道:“谁让你打电话给我的?”
“嗯……”何坤没有答问题,他扬起头闷了一杯酒,只是表示的确有这件事。
安芸等了一会,何坤说道:
“如果安大师觉得留在我这里不合适,你可以马上离开,不过我真是很想你给我指点两句。”
“他有让你留我到什么时候吗?”
“没有,他只是让我打个电话给你,他说其他的事我不用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行了。”
这个餐馆被包下来后不会再有其他客人,老板两夫妻侍候完客人的涮羊肉,难得清闲在家做饭给自己吃,于是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做晚饭,喧闹的声音一直传到房间里。
餐馆老板对老板娘喊着:“快拦住它,别让它飞了。”
老板娘卷着舌头骂骂咧咧地说:“最吵就是这只黄的,今天晚上就拿它做烧鸡……”
随即是一阵鸡飞狗走和杀鸡的惨声,传进沉默的客房里泛起诡异的恐怖气氛。
安芸的心里正带着问题,窗外的吵闹内容就是玄学中的外应——对疑问的直接解答。
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情孤立存在,也没有毫无先兆的事情。事越大越急,先兆就越明显,区别只在于人能不能有足够的智慧看出来。安芸没有放过这个外应,她看一看手表上的时间,马上掐指起卦。
“安大师,怎么了?”
“履卦,易经注解为‘履虎尾’。人走到老虎身后,踩不到老虎的尾巴当然没事,可是卦中出现了变卦,上卦乾变离火回头伤人,主大凶即至。何老,你今晚难逃劫数。”
“啊?!”何坤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安芸。
“请告诉我是谁打电话叫你找我,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何坤笑了起来:“我刚才和你开开玩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有幽默感,呵呵呵……”
安芸看何坤心神不定,突然转变了态度,她正色对何坤说:
“何老,我不是有幽默感的人,也不会浪费何老的时间开玩笑,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代你说一部份。你八字里的妻宫和子息宫都和你的本命相冲,他们早就不在你身边,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被你安排到国外,我想查的话一样可以查出他们的下落。因为这样,你可以和陈子善在这里双宿双栖,不过你对她也没有多少忠诚,周六日你不会来这里,可能告诉陈子善要回家吃饭,其实你是到其他地方猎艳。
这一卦‘履虎尾’,代表你在一个强大的后台支持下唯唯诺诺地活着,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也会有相当的回报。你鼻头财星旺盛,你个人的资产在国内来说可以列入福布斯财富榜,不过你是公务员,不可能在国内拥有如此巨大的资产,所以我肯定你在海外有银行户口。
同样是这一卦‘履虎尾’,代表着老虎的尾巴踩不得,踩到的话老虎就会回头咬人,从变卦成凶来看,你现在就是踩到了,国家正在调查你,可是那只老虎担心你经不住调查,也不相信你会在狱中自杀封口,所以他们会主动出手。从山庄的布局已经可以看出你和幕后老板不是平等交易,你只是他们的一个棋子,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可以逃过国家的制裁或者你老板的杀人灭口吗?”
火锅里的汤越烧越少,房间里越来越热,何坤面如死灰,大汗淋漓地呆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哼哼,多谢安大师的提醒。”
“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对方是谁吗?”
“我不能说!”何坤突然大声叫道:“我可以死,我的老婆孩子还要活,你觉得危险你可以跑回美国去!没错是我打电话给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叫我这样做的目的,我只不过想请你看看风水,也很感激你给我的金石良言,可是你不要搞这么多事了大师。你信得过我跟我上来,我再给你一笔钱,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就从这里下山,老何我从此不再打电话骚扰大师。我要回山庄了。”
何坤说完站起来快步走出小餐馆,策马扬鞭朝山上飞奔而去。
何坤不久前就收到有人调查自己的消息,而他也早就做好了潜逃出国的准备,他已经赚够了可以花十辈子的钱,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子善。
近几年他一直利用职权之便,为幕后老板提供国有资产外流的各种便利,幕后老板也非常慷慨,每一次交易成功,何坤都可以从中得到10%的高额佣金,这些佣金从来不会进入中国,而是存入塞浦路斯洗黑钱的银行。实际上他想过好日子的话,一次佣金就够用一辈子了,不过人的贪欲无穷无尽,自己可以过好日子了,老婆呢?儿子呢?孙子呢?亲戚呢?还有自己的情人们呢?
他关心的人一个个携巨款以各种途径离开中国,何坤自己却早就抱了死的决心,做一次是死,做一百次也是死,只是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丝机会,何坤都不会离开职位,还会一直做下去。
安芸给他的警告,提醒了何坤一直没有注意的危机。
幕后老板一直很重视中国风水,而且在参与国际上的银行和企业业务时,往往会由风水师先出马厘定策略,而且次次无往不利,这让何坤心醉不已。
当他向幕后老板提出想看风水的时候,立刻就有风水师来到身边帮自己选地设计和建造,他要做的只是把选好的地点想办法据为己有,从公款中开出远高于市价的建筑费交给风水师。
这次山庄的风水由长与连太郎主持,何坤并不会完全信任日本人,可是他请了很多中国风水师来复核的时候,不知道是流派不同还是水平有差距,人人的说法都有点出入,唯一相同的就是人人叫好,基本上支持长与连太郎的风水论点。
这一次他借办事之便请安芸看风水,其实也有点自作聪明。老板叫他打个电话给安芸就行了,可是他却说要请安芸看风水。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安芸居然完全唱出一套反调,翠微岭和山庄的风水被她弹得一钱不值。
何坤是官场老手,这些基本的人情世故他不可能想不通。安芸的丑话点破了他和陈子善的关系,看透了他见不得人的背景,这才是真正的风水师应有的实力。同时他回忆起自己过去请的全是在中国大陆的风水师,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位高权重,如果对自己有半点得罪可没有好下场,所以不论会看不会看,高手还是低手,人人只说好听的话,个个都称赞这里是洞天福地。
安芸没有拍何坤马屁的必要,她在美国生活,中国官员的权势不会影响到她,而且何坤也感觉到安芸正遇到麻烦事,可能是要来自己这里避风头,她完全没有必要说难听的谎话来惹毛自己,所以她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何坤深深知道幕后老板的实力和凶残,如果自己被提进去审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现在到了最后时刻,如果等自己被关进监狱再找人营救潜逃就迟了,他心念一动,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带上陈子善离开中国,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安芸不会就此离开,对方既然要引自己来这里,自己总不能连对手是谁都没看清楚就离开。
安芸骑马远远吊住往山上跑的何坤,一边打电话给盛卫国。盛卫国是南方新能源开发集团的董事长,他是安芸的老朋友也是老客户,这次安芸回国主要就是为他集团的新大厦奠基而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安芸骑马回到山庄,来不及下马收拾自己的大件行李,直接策马冲进何坤住的内院。内院门刚好打开,黑色宝马小汽车从里面冲出来,前座有司机开车,后座上坐着何坤和陈子善。
何坤一见安芸就叫司机停下,自己下车塞给安芸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美钞,对安芸说了一声“保重”就要上车。
安芸拉住他说:“天黑路窄,什么都靠不住,你不要随便走出去。在山庄里还有警卫,不一定会有危险。”
何坤按下安芸的手低沉地说:“难道白天我还可以走出去吗?安大师,多谢你的提点了。”说完转身上车,陈子善也伸出头和安芸挥手告别,小汽车扬长而去。
安芸看着他们离开山庄,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山庄里几天都可以平安无事,原来对方只是要等何坤回来一起动手。如果自己刚到山庄就死在这里,何坤就会警觉到事态严重,可能会打草惊蛇。
但是这不代表着以后仍是平安无事,从卦象和风水以及种种事件的关联,都显示出对手已经把翠微岭虎头山定为主战场。
对手不是对玄学一无所知的人,安芸的玄学在他们面前不一定有多少优势。对手知道《龙诀》,想从安芸或者安良手里夺取《龙诀》;对手会风水,也会用风水控制人甚至杀人;对手中甚至连一个年轻女郎都可以运用精湛的夺舍邪术,入侵一个道术高手的幻海搜索记忆。面对这样的对手,安芸几乎觉得必败无疑,说是要正面迎战不如说只是一种临死前看看刽子手的刀有多快的好奇。
何坤是手握金融重权的高级公务员,也只不过是幕后老板的一只走狗,当他事败的时候,就是被杀的时候了。最可怕的是安芸相信对手也可以算出何坤犯刑入狱的时间,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等待对何坤的调查发展到证据充分的阶段才下手,把安芸调动到何坤身边,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对手想何坤死,就证明何坤活着对他们是一个威胁,而且下个月何坤只是犯刑,并非生死大劫,安芸觉得这是可以和对手力争的一线理由。自己的儿子正处于死期之中她都敢放手一搏,何况去救一个命不该绝的人?安芸立刻拍马向何坤的汽车追去。
何坤的宝马车在翠微岭的山路上快速盘旋,因为这座山岭不是开放的国家公园,四周没有任何路灯,两道霸道的光柱在山林里左右晃动非常显眼。
汽车离开山庄不久,刚刚到达半山腰的一个悬崖转弯路口,何坤可以从悬崖上看到整个北京城像一张发光的地毯一直铺到天边。司机小心地放慢了车速,把方向盘打向右方贴近山坡。
“嘭”,不知从哪里传来排气管爆气声,司机的头一歪就伏倒在方向盘上,血从他头上泼出来溅红了整个前车厢,右侧车窗上出现一个钢笔一般粗细的洞。何坤大惊失色,知道有狙击手截击自己,他马上用双手护住陈子善的头,自己也埋头压在座位下。
在刚才的响声中,宝马车的四条轮胎同时被铺在地上的阻拦带刺破,汽车失去了方向乱窜,随着一声油门轰鸣,以加了油门的速度撞向右边的山坡,再推到坡上撞在大松树下发出巨大的响声,从车里同时传出陈子善的尖叫。
何坤顾不得司机死活了,他推开车门,拖着陈子善猛跑到山路悬空的左侧,要往悬崖下跳。陈子善哪里敢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她哭着用力摇头,惊叫着被拖到悬崖边,何坤用尽力气要抱着她想一起滚下悬崖,可是陈子善已经害怕得完全失控,她拉着路边的小树死也不放手,何坤对她大叫:“傻瓜,再中枪就死定了,快跳!”
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安芸半蹲在马上急驶而来,她在马上大喊:
“卧倒!”
何坤立刻用力扑倒陈子善,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股劲风扑到,安芸的马冲到他们面前,在一片消声器压住的细密枪声下,这匹马全身一软立刻翻滚着摔倒,轰然倒在何坤和陈子善面前死去。
何坤抬头一看,安芸已经从马上腾空跃起,身上飘逸的长衫扯着风声,在夜空中像一片灰色的云,向公路右侧的山坡扑去。
安芸跳在空中的时候,已经看准了枪口火舌的位置,在公路右侧的树林里有五道火焰闪过,五个刺客很明显以横排队形从高坡伏击公路。
中间的刺客正双手托着自动手枪向何坤扫射,他们的计划是先用狙击枪截下汽车,然后向何坤五枪齐发,用一轮自动连发几秒钟内把何坤打成马蜂窝。从夜视镜中他可以把何坤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没想到一匹大马挡在何坤面前,更没有想到子弹刚好扫光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
安芸从空中准确地落在刺客身边,身形顺势向山坡滚下去,可是双手早已经锁住刺客的手和枪。
刺客被一股沉重的粘力向下一坠,立刻失去平衡摔入黑暗的草丛中。安芸左手扣住刺客右手手腕,借下滚的力量把他背起。
过肩摔流畅地进行,她同时从刺客手里夺过枪,刺客落地之时,安芸用枪把手向他的鼻梁一记猛击,这个刺客闷哼一声立刻昏厥过去。
这个过程清清楚楚地看在其他四个刺客的眼里,他们有夜视镜,可是却和被袭击的刺客一样刚刚打完枪膛里的子弹,在这突如其来的一秒钟里,他们都呆了一下,然后马上从腰间抽出子弹匣换弹。
安芸知道何坤带着陈子善不可能走太远,她不急于追上何坤,如果留下四个刺客从后追来,那么死亡率仍然是百分之一百。
安芸耳中听着对方的换弹匣声,同时在昏倒的人身上摸子弹。枪声再次响起,双方同时在运动中互相射击。
在茂密的树林里进行短距离枪战,和徒手格斗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子弹打不中对手,就会射到很远的地方。安芸在选择落点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她一落地就置身在其余四名刺客的交叉火力网中心,这样做看起来很危险,其实最安全。现在她从几棵大树干之间快速地“之”字形前进,向站在最高坡位的刺客冲去,前后都是枪声,可是她很清楚只要左右闪动的速度够快,林间的树林够密集,面前的目标对手打不中自己,后面的人根本不用担心。
她越接近刺客,身后的枪声就越稀落,因为交叉火力会伤到队友,除非对方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狂,否则这一招绝对有效。
身穿黑色军服的刺客已经出现在安芸面前,不过安芸并不需要看到他的具体动作,她只要用身体的任何部份接触到对方,就可以闭着眼睛制伏对手。
刺客的枪一直追着安芸的身影,可是每一枪都打空,安芸一直在调整路线,总是处于两个刺客的中间,开枪的人如果打不中她,子弹再飞过去打中的就是队友。他从黑白的夜视镜里看到一个穿着中国长衫,身材姣好相貌脱俗的中年美妇,像鬼魅一样闪现在自己面前。他在战前准备时看过安芸的相片,尽管指挥官反复强调安芸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但是他仍然无法想象和相片里那个一脸书卷气的女教授刀枪相向的情形。
他举起枪再向安芸开火,安芸的手已经接触到他的手腕,他后退脱手,起脚向安芸扫踢,不过什么都没有实施成功。安芸并没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当他退后时,手一下就退出安芸的把握,可是枪却留在安芸的手里。他踢起脚的时候,安芸又进一步贴住他的身体,右手交叉过来用枪口直接压住他的大腿开枪。
“哒哒哒哒……”一串枪声响起,子弹全部打光,从大腿上像锯肉一般不停地飞出血肉,安芸和刺客都大出意料之外。
刺客想不到安芸可以帖身格斗痛下杀手把他的腿打断,安芸却想不到手枪的火力可以这么猛。这时她开始注意到手上的枪的确比安婧用的柏莱塔自动手枪更轻,后座力更小,可是杀伤力却可以和步枪相比。
不过这时不是欣赏名枪的时候,安芸一侧身压在断脚刺客身上倒落地面,左手扬起刚刚抢回来的枪向着树叶响处,压平手枪从左向右顺着跳枪的力量扫射过去。那三个正冲过来的刺客看到安芸压着自己人,不敢随意开枪,可是安芸却毫无后顾之忧,火舌狂吐转眼间把其余三人击倒在地。
安芸抽起刺客身上几个弹匣马上向何坤追去,刚才的战斗非常快速,何坤拖着陈子善沿着公路下山,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安芸追上。
安芸跑到陈子善的另一边,和何坤一起架起她向山下跑,同时对何坤说:
“何老,报警自首吧,这里下山还有很长的路,老板的刺客不会只有这么少,我一个人也挡不了几下……”
何坤的脚步还算轻快,他身材不高大可是体魄相当不错,他架着陈子善小跑着说:“我不会自首的,安大师你先走吧,你的大恩大德老何记住了,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
安芸一听何坤这态度,心里就知道麻烦大了。何坤不报警就是死路一条,他死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对手在暗自己在明,而且自己捉不住对方的一点筹码,何坤死了的话,自己就等于赤手空拳和对手作战。
何坤是对手漏出来的唯一破绽,安芸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要劫持何坤。
安芸拉着陈子善的手一把向自己身后扯去,陈子善身高体薄,身体没有什么重量,被安芸一扯就向旁边倒,何坤挽着她的手臂死也不放开,也被安芸的力量拉得向安芸倒去。
他还以为是月黑风高,安芸不小心绊到脚了,可是一声“小心”还没有叫出来,中腹就重重地中了一脚,他感到从胃神经放射出一阵强烈的痛感,全身不听使唤地向后摔去,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山路上。
何坤跪起来捂着胃,神情痛苦地说:“大师,你想干什么?”
安芸抬起枪指着何坤正色说道:“何老,你也不是年轻人了,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逃是没有用的,我现在和你去自首,子善要自己先离开。”
何坤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公路边的小树苦笑着说:
“国家还没有逮捕我,那边的人就要杀我,连你也要杀我,我的命真是那么重要吗?”
安芸不想和他多费唇舌,态度强硬地对他说:
“对,你的命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保证你活着,如果你想逃亡只有死路一条,你老板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安芸早就注意到何坤非常关心陈子善,这一点应该是何坤的软肋,她的手一沉用枪顶着陈子善的头说:“就算我现在不杀你,但是你不去自首的话,我会开枪打她,你还是配合一下吧。”
安芸说完退开几步,指令何坤脱下陈子善的长统袜子绑住她的双手双脚放在路边的大石后面,何坤又在她身上盖上自己的皮大衣。安芸对陈子善说:“我不绑你的嘴巴,天亮的时候有人经过你自己呼救,不过现在不要喊,后面的刺客发现你的话你就死定了……还有,何老你想大家都活下去,就不要太紧张子善的死活,对你来说越重要的人越是对方的重要筹码。我们马上下山,你在前面跑。”
何坤一脸不情愿地再三回头看陈子善藏身之处,一边向山下跑一边说:
“如果他们只派了这几个人来我们就中计了,她一个女人家在那里过夜太危险……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风水师怎么什么都管……”
安芸听他这么说,涵养再好也冒出火头,她一手推着何坤一手用枪顶住何坤的后脑说:
“风水就是人世,风水师不管世间事还不如去当和尚。我再问你一句,幕后老板是谁!”
何坤怔了一下说:“我不能说,要是说出来我全家都有性命危险。”
安芸真是气爆炸了,她从后抓住何坤的头发,一把拉着他摔进路边的草丛里,翻身骑到他身上用枪塞进他嘴里,语气严厉地说:“你是不是被吓傻了!他们早知道你今年命中犯刑却给你布下一个猛虎衔尸的风水邪局,明明你命不该绝他们却用风水把你逼上绝路。你以为这是利用你,这是钱权交易吗?这是买你的命,人家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地对你进行谋杀。现在,就是现在,你老板只是发现你被暗中调查就已经要杀你灭口,你在他们眼里有什么价值?你的命一钱不值,从一开始就是要死的人,他们会因为你没有说出他们,所以守信用不杀你的家人吗?从你受贿那一天起你已经死了,陈子善也死了,你们全家都已经死了你明白没有!”
何坤的眼神惊恐万分,安芸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嘴里的大枪,而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想通的残酷现实突然摆在他面前,一直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早就成了人家桌上的肉。
安芸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的态度变了,可是这时的何坤全身肌肉都紧张着,迷乱得不知所措,安芸没有把枪口抽出来,她提示何坤说:“告诉我,你幕后老板是谁,他最终的目的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这件事。我已经救了你一次,我可以保你下山。”
安芸慢慢把枪抽出来,何坤的头脸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的嘴巴一直大大张开,沉重地喘着气。
安芸用枪抵着他的喉咙低声问道:“说,是谁?”
何坤喘定气,颤抖着声音说:
“他们是美国的财团,代号是猫。”
安芸的手上一震,她用枪压着何坤喉咙的地方突然陷下去,血又热又粘地溅了安芸一头一脸。何坤的人头从颈项处分开飞下山坡,安芸只骑着一具在疯狂喷血的无头尸体。一颗大口径狙击枪子弹射进何坤的脖子,把他的头颅从身体上砍下来,对他的刺杀在他说出真相之前顺利完成。
安芸的背上同时感到一点刺痛,她立刻向后滚开滑入下山坡的草丛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停留在山上的必要,她要下山离开这里,而且不能再走这条公路。
她一脚陷进山谷中,大树遮蔽了微弱的天光,眼前看不见任何景象,她只是顺着山势往低处急冲。
安芸听到背后有人追来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去看是什么人,她只知道对方并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活捉,否则刚才早就把自己和何坤一起开枪打死。只要自己走多一步,就多一线希望。
她看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黑,却黑得可以让人看见路,路面渐变成一条黑色向下的旋梯,旋梯中间是没有光的无底深洞。安芸发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快得收不住脚向旋梯下跑,只想一直这样跑下去。
“下降的旋梯?”
安芸意识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里是翠微岭,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无底深洞再加上这么一个旋梯,这是幻觉。
明知道是幻觉,可是安芸不敢停下脚步,她记得身后有无形的追兵,在这里停下来的话可能自己就会傻傻地站在山坡上。她低头看看手上的枪,手上哪里有枪?这明明是一束紫罗兰,这束紫罗兰是丈夫送给自己的第一束花。
深洞下面开始出现亮光,安芸知道那是什么,下去就是幻海,再下去就是幻海底下的遗传记忆。
“又来这一套,哼!”
安芸一脚踢起长衫下摆,左手接住麻利地褶在腰间,顺手把紫罗兰也插到腰带上,双手结出道教手印,口念雷咒扎好马步,双掌分开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击。一时间雷声连发,安芸身边的小树纷纷折断,大树被震得倏倏落叶,从她身体向四周爆发出一团红光。
安芸眼中看到的景物恢复了正常,黑暗的天幕,峭壁和树影,折断的树枝头冒着火星,就像刚刚被大炮轰过一样。她的神志非常清醒,双眼重开一刻不停地抽出手枪,枪口跟着眼睛向陡坡上看。
又是五个人影像踏着冲浪滑板似的冲下来,安芸刚刚才解决了对方一个五人小队,她有相当大的信心再次击破这个五人小队。
这一次对方没有远远开枪,而是飞速向安芸扑来,很明显目的是活捉安芸。安芸自小习武,最擅长贴身短打的功夫,她干脆用脚刹住下滑速度,等对方下来看准再打。
对方前三个人呈扇形包抄安芸,中间一人在距离安芸五米处举枪射击,安芸立刻向后跳起。
从对方枪里打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张白色的大网,快速罩向安芸刚才立足的地方。这种网捕器是警察专门用来捕捉逃犯的,现在安芸看到对方用来对付自己真是哭笑不得。
安芸还在空中,背后碰到一棵小树,她刚刚借小树的弹力转身,另一个刺客又发出一张白网,“噗”一声罩在小树上。
安芸看到这样的情形,更加快了逃跑的速度,第三张网几乎同时扑到她身后,险些就粘到她的衣服。安芸等三网发过之后,转身就向刺客们开枪还击。
在何坤的宝马小汽车撞毁的悬崖附近,有一片漆黑的密林,三架其貌不扬的中型铁皮货车停在林中高地。三辆车的车顶都展开了小型卫星天线,地面上有十几个黑衣人敏捷地搬运伤员和尸体,这些人都是刚才被安芸一瞬间击倒的刺客。
其中一辆小货车里坐着一个穿着得体西服的亚裔男人:中年男人剪了平头短发,身形精干健壮,脸上刻意地留了一片络腮胡子的须根显得很有男人味;一个提着大口径狙击枪的黑衣女郎走进车厢,把枪放回枪架,她长着一张陶瓷娃娃般精致的脸,正是从酒店十二楼跳下去,被安芸追截的年轻女郎。
这辆货车的左右前三面甲板上镶着几十个十四寸小屏幕和大量仪表,屏幕上显示着每一个追击安芸的刺客眼里看到的影像,几十个屏幕上全是安芸的身影,无论从哪个屏幕看去,她的身形动态都有如游龙飞凤一般飘逸潇洒。
那个留着平整刘海和齐耳短发的女郎和中年男人用日语交谈:
“先生,何坤死亡确认,刺杀任务完成。”
“我都看到了,做得很好,剩下的就是追捕大鼠的艰苦任务。”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六公斤,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击破两波攻击队,安家的风水师真是可怕,只看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雪,安家的历史你很了解,这个家族是守护《龙诀》的武士,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强大,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么多事捉安芸。”
说话的人正是日本风水师长与连太郎,这一次亲自出马和安芸正面交锋,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他转过头看着在车厢深处的两个大屏幕,这是他看了无数次的从安芸脑波中读到的影像,一个镜头是六十年前的中国藏宝洞穴,另一个镜头就是那道黑色的旋梯。
长与连太郎平静地说:
“真让人敬佩,安芸的心里看不到恶念,哪怕我们为她设计一道走下意识地狱的旋梯,在那下面仍然是光。”
他跷起二郎脚斜靠在转椅上,用三只手指托着下巴,看着一个屏幕陷入沉思。
这个屏幕是安芸冲下山坡的影像,一个半尺直径,闪着黑光的碟形飞行器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飞速接近安芸头部上方和她同步前进。
同步的时间只有几秒钟,安芸摺起长衫前摆双手扣结,一声猛喝之下,竟然从身上发出一阵暗红光,同时伴随着龙吟般的雷声。屏幕上的影像一阵扭曲,就变成了雪花白屏。
长与连太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画面倒回安芸双手结印的位置说:
“雪,你看,中国道教里的道术真的存在。安芸在酒店就是用这种道术摆脱了脑波控制,上次雨在纽约四十二街入侵安良的记忆时,他们也是用这种方式解脱出来。”
雪也坐在转椅上,背对着长与连太郎,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个现场屏幕。她转头看了看长与连太郎指的地方说道:“她其实看不见飞行器,可是却把飞行器击落了,你看那里……”
雪指一指侧面的屏幕,那里定格着安芸爆发内气的镜头,那一团笼罩安芸的红光,把她身边四周的树叶和小树枝在一瞬间烧成灰烬,小飞碟也同时炸得粉碎。
雪说道:“这是用道术激发出来的人体潜能,为什么人类可以这样?”
“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要把安芸捉回来,如果只是用长距离遥控脑波,根本不能进入她的意识。”
长与连太郎回头看了一下追捕现场,屏幕上安芸像蝴蝶翻飞一般在树丛中穿梭,追在她身后的刺客不断射出白网,像在黑暗中骤放又瞬间凋谢的白花。他缓慢地说道:“雪,他们这样捉不住安芸,很快就要追到山下的民房了,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你去试一下吧。”
“是。”
“等等,你可以控制多个脑波飞行碟,带多几个,加强发射功率,把安芸击晕带回来。”
“是。”
雪从货车后走出来,背上背着流线箱形的单人飞行器,点着火之后像一只投入密林的乌鸦,从地面突然升起然后贴着树顶的阴影直插下山坡,她的身体四周盘旋着七个碟形脑波控制飞行器。
安芸的战斗还在继续,她已经开始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下山的路向被刺客们封住,她现在只能在翠微岭上横向逃逸。
她从来没有用过威力这么大的手枪,在没有确定这一枪不会致命的时候,她不愿意随意向人开枪。可是对手像马蜂一样缠在安芸四周,想一枪不发冲出围捕阵形完全不可能。
安芸已经熟悉射网枪的性能,如果她再不解决这些粘人的蜘蛛网,随着体能的消耗就只有被擒了。
她快跑一段稍微拉开距离,然后在树丛中绕了一个没有必要的弯,用手拉下一棵小树。直追上来的刺客发现双方的距离又接近到五米,马上抬枪瞄准放网。
白网再次飞扑出去,可是安芸却没有闪开,刺客大喜过望,可是马上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从安芸手上弹出一条粗大的树枝把网拦住,同时她中蹲在地上向冲过来的刺客开了一枪。
那刺客脚上一麻,全身都失去了平衡,只是就着刚才的惯性向安芸倒去。
安芸仍是不躲不闪,她并掌如刀直刺对方的咽喉,强硬地止住对方的去势后,飞脚把这个已经在窒息的家伙踢向正在飞过来的另一张白网,自己随即又闪到另一棵树后……
一串冒险的闪击之后,追捕安芸的刺客已经被全部击倒,安芸的体能也消耗殆尽。她喘着气在晕死过去的刺客身上翻找,希望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可是她发现这一队刺客的身上完全没有致命的武器,看来对方对安芸爱护有加。
从公路方向传来汽车上山的声音,安芸用梅花易数起卦算出,是盛卫国带着南方新能源集团的保安员来到这里。她捡起射网枪开枪发出信号,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到马来西亚给安良和安婧。
安良的电话打不通,安婧的电话倒是通了,可是她说一直联系不到安良,现在只能按安良原定的计划赶到库巴镇想办法会合。安芸提醒安婧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用任何可能的方法留下信息,只要安良的死期一过,她就会到马来西亚和他们会合。
安芸又摘下刺客头上的夜视镜和通讯器戴在自己头上,耳中传来电流声,她再稍微调一下旋钮,就听到清晰的声音。
安芸扶着大树站起来,用英文和日文分别呼叫:“长与先生?是长与先生吗?”
从耳机传出长与连太郎充满磁性的中年男人声音,他用日文对安芸说:
“我是长与连太郎,安大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能说英文吗?我不太会讲日文。”
“好的,刚才多有得罪,其实我只是想向前辈请教一下。”
安芸笑了两声:“你的道术和风水术都很好,长与又郎是你父亲吗?”
“他是我爷爷。”
“他老人家还好吗?”
“谢谢关心,爷爷已经去世了。安大师,我派了人来接你,请不要拒绝。”
长与连太郎话音刚落,安芸就听到喷气式引擎的声音从远到近突然来到头顶,一股热浪从天空压下来。她抬头看去,那个打过照面的黑衣短发女郎正像天使一样悬浮在树顶,她身体四周有七个黑色的小飞碟向着安芸头上罩过来。
安芸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从地上捡起一支射网枪后退几步,那七个小飞碟也紧紧地跟着她同步移动,在天空发出嗡嗡的电机声,这样的形势,安芸知道逃走是不可能了。
正在这时,安芸的身后跑来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保安员,人人手上都拿着武器,这些拿着防暴盾牌、长警棍、手枪和霰弹枪的保安员,是南方新能源集团高薪招聘的优秀退伍军人,几十人组织起来就是一支正规军。
全身防暴军装的盛卫国很像连长,他长得身材高大,体形强横,四十多岁有点发福,可是并不让人觉得臃肿,他似乎对这种场面很兴奋,一来就大声对安芸叫道:“安大师,我来救你啦!一队保护大师撤退,二队列阵拦住那个怪物,只要在天上的东西都给我开枪打下来!”
盛卫国的热情吓了安芸一跳,现在半夜三更又接近民居,要是把居民和警察惹出来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她连忙挥手说:“别开枪,小声点!”
安芸一边阻止保安员开枪,保安员们一边围住安芸,可是大家都发现开枪也找不到目标,飞到天上的女郎像一只乌鸦又像一架小型直升飞机,一直在保安队四周盘旋,就像一只牧羊犬把羊群赶成一圈。
安芸拉着盛卫国的手说:“撤,快撤……”
盛卫国发现安芸往自己手里塞了一台手提电话,心里一阵暗喜。
盛卫国丧偶多年,一直很喜欢安芸,多次向安芸暗示爱意,可是安芸却总是和他保持君子之交,现在安芸往自己手里塞手机,搞得他浮想联翩。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迫不急待地问安芸:“大师你这是……”
安芸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安芸在酒店见识过黑衣女郎隔着房间窥探自己的幻海,又亲眼看着她从十二楼飞身跳下毫发无损,就知道这伙人无不用其极,对自己的言行全方面监听是意料中的事情,只要是自己有必要做的事,向外的任何发言,都会被对手了解,反过来说也会左右对手的行为,要利用好这一点,就不能说出任何真话。
她不回答盛卫国,只是在保安员的簇拥下向山坡上的公路退去。
头顶上的小飞碟嗡嗡作响地盘旋着,黑衣女郎悬停在空中,一手握着飞行操作杆,一手拿着装了消声筒的乌兹微型冲锋枪指着地面的保安队,保安队员们马上用防暴盾列阵遮住安芸,更加快了退却。
安芸仰头用英文大声问道:
“你是谁?”
雪没有回答安芸,围着保安队的七个飞碟发出更大更吵杂的响声,安芸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盛卫国和几十个保安员不比安芸硬朗,在飞碟的强大脑电波干扰下,全部昏倒在地。
雪慢慢地降下来抱起安芸,随即腾空而起向高地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