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7点钟了。雅里盖茨法官一直全神贯注地忙着这份伤脑筋的工作——毫无进展——全然忘记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这时,有人敲他的房门。
来得正是时候。怒火中烧的法官脑袋里正热气蒸腾,再有一个小时,恐怕脑子都给烤化了!
法官不耐烦地叫了声进来,门开了,马诺埃尔走了进来。
年轻的医生把他的朋友们留在大木筏上破译这份难解的文件,自己一人跑来见雅里盖茨法官。他想知道法官破译文件时是不是比他们运气好些。他来问问法官是否终于发现了密码的编排体系。
法官见了马诺埃尔并没发火。因为一个人关在那里动脑筋,脑子都要裂了。他正需要和人聊聊,尤其是当这个人和他一样急于揭开这个奥秘。马诺埃尔正是这样的人。
“先生,”马诺埃尔进门就问:“先提个问题。您是不是比我们干得好些?”
“您先坐。”雅里盖茨法官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大步走来走去。
“您坐!如果我们俩个都站着,您朝一边走,我朝一边走,恐怕我的书房还太小,装不下我们!”
马诺埃尔坐下来,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不!……我也不比你们运气好!”法官答道,“我知道的多不了多少。实在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
“哪一点,先生,哪一点?”
“文件采用的不是惯用的符号,而是密码学里所谓的一种‘数字’,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数目’编写的!”
“那么,先生,”马诺埃尔应道,“难道永远都没法儿读懂这份文件不成?”
“可以读得懂,”雅里盖茨法官说,“但得是一个字母始终由一个固定的字母来代替,比如,如果字母a永远表示p,p永远表示x……不然的话……就不能!”
“那么,这份文件呢?……”
“在这份文件里,字母的概念随密码数字而变化,正是这个随意选定的密码数字控制着字母的含义!这样,b可能是由K来表示,然后又变成g,既而变成m,n,或者f,或是一个别的什么字母!”
“那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
“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份密码文字是毫无破译的可能的!”
“毫无可能!”马诺埃尔惊呼,“不!先生,我们总会找到文件的密码,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马诺埃尔已经站起身来,激动不已。他刚刚得到的答复太令人大失所望,但他拒绝承认大势已去。
可法官作了一个手势,他又坐了下来,以较为平静的声音问道:
“先生,”他问,“首先,谁能让您觉得这文件的基准是一个数字,或是像您说的那样是一个数目呢?”
“听我说,年轻人,”法官雅里盖茨回答,“您将来会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
法官拿起文件,放在马诺埃尔面前,让马诺埃尔看看他做过的计算,说:
“一开始处理这文件时,该怎样做,我就怎样做,也就是按合乎逻辑的方法来处理,绝不盲目行事,我按照我们语言的字母的使用频率比例编写的字母表来做对照,根据我们不朽的分析家埃德加·坡的规则,试着去阅读这份文件!……好嘛,在他那里成功了的办法,这回却失败了!……”
“失败了!”马诺埃尔惊呼。
“是的,年轻人,我本该一开始就发现这样找答案是不会成功的。的确,一个比我强的人就不会这样犯糊涂!”
“上帝!”马诺埃尔叫道,“可我想弄明白……我无法……!”
“请拿起这份文件,”法官雅里盖茨接着说,“您只需注意字母的排列,再读一下全文。”
马诺埃尔照办了。
“有些字母的组合非常奇怪,您没从中发现什么问题吗?”法官问。
“我什么也没发现,”马诺埃尔回答,“这文件大概我已经从头到尾看了不下一百遍了。”
“好吧,请您只研究最末一段好了。您知道,那应该是全文的梗概。——您没发现有些什么异样吗?”
“没有。”
“可是,却有一个细节绝对充分地证明了文件是以一个数目为基准排列的。”
“那是……”马诺埃尔问。
“那是,或确切地说那些是我们看到的两处三个并排的h。”
雅里盖茨法官所说确属事实,理应引起注意。一处是这一段的第204、205、206个字母,另一处是第258、259、260个字母,两处都是并列的h。一开始,这个特点并没有引起法官的注意。
“这证明?……”马诺埃尔问,他猜不出从这样的字母组合中能得出什么样的推论来。
“年轻人,这就证明文件遵循一个数目的法则!这样首先就说明每个字母根据这个数目的数字和数字的位置而发生变化!”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任何一种语言中,没有一个词一连有三个相同的字母。”
马诺埃尔听了这个论据,颇有感触,他思忖着,无言以对。
“如果我早一些注意到这一点,”法官接着说,“就会少吃很多苦头,也不会开始闹偏头痛,从头顶一直痛到后脑勺了!”
“但是,先生,”马诺埃尔感觉到他曾试图维系的一线微弱的希望正在破灭,他问,“您说的数字到底指什么呢?”
“应该说是数目!”
“您说是数目,就数目吧。”
“是这样的,举个例子比任何解释都更能让您搞得清楚明白。”
雅里盖茨法官在桌前坐下,拿起一张纸,一支铅笔,说道:
“马诺埃尔先生,咱们随便选个句子,譬如这么一句吧:Lejuge Jarriquez est done d’un esprit tres ingenieux(雅里盖茨法官有一个很聪明的头脑)。”
“我写这个句子的时候,把每个字母分开写,就成了这么一行:Le juge Jarriquez est dbue d’un esprit ingenieux。”
写罢,法官——也许对他而言,这句话道出了一个不容怀疑的命题——直视着马诺埃尔说道:
“现在,假设我随便取一个数目,把这个自然的词转换成一种密码的形式。假设这个数目由3个数字组成,这3个数字是4、2和3。我把423这个数目排列在上面那行句子中,让数字与字母一一对应,重复排列,直到句子末尾。就会得出这样的结果来:
LejugeJarriquezestdoued’unesprittresingenieux
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423
“好,马诺埃尔先生,现在把每一个字母用它在字母表里往后推4个,2个或者3个的那个字母来代表,可得出:
l往后推4个是P
e往后推2个是g
j往后推3个是m
u往后推4个是z
g往后推2个是i
e往后推3个是h
依此类推。
“如果往后推到字母表的结尾了,还不够,我就再从字母表的头一个字母开始。例如我姓名的末一个字母是z,它下面的数字是3。然而,字母表在z后面再没有字母了,我就重新从字线a算起,这样一来:
z往后推3个是c。
“这说明,当我把数目423作用下的密码体系推算完时——别忘了这数目只是随便选的——刚才的那句就被这样一句代替了:
Pg mzizgciux tly vuiu lrihrkhzz。
“年轻人,好好看看这句子,它跟我们研究的文件里的句子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那么,结论是什么呢?这就是,如果字母的意义是由随意排在它底下的数字决定的,那么密码字母所代表的字母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这样,在这一句中,第一个e由g来代表,可是第2个e却由中的t变成了n,词esprit中的t成为y,而ires里的t却是v。您这下该明白,如果您不知道423这个数目,您就没法读懂得这几行词。因此,既然我们不知道这文件用的是哪个数目字,就无法把它破译出来!”
马诺埃尔听法官讲得这样头头是道,先是垂头丧气;继而又抬起头来:
“不,”他嚷道,“不,先生!我不会放弃希望,一定会找出这个数目字来!”
“我们或许能办得到,”雅里盖茨法官回答,“但得是文件里的词分开来写才成!”
“为什么?”
“我是这样推理的,年轻人。可以完全有把握肯定这文件的最后一段概括了前文各段的内容,是不是?那么,我肯定末一段里会有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名字。这样,如果每一行都分成一个个单词来写,逐词试验——我是指和Dacosta(达哥斯塔)一样由七个字母构成的词——不会找不出文件的解密数目来。”
“您愿意给我解释一下应该怎样操作吗,先生。”马诺埃尔问道,或许他看到了最后一线希望。
“这再简单不过了,”法官雅里盖茨回答。“比如说,如果您愿意,就拿我刚才写的句子里的一个词——我的姓来说吧。在密码中它由这样怪模怪样的一串字母来代替:ncuvktzgc。好,现在把这些字母排成一个竖列,再列出我的姓中的字母,对照两者在字母表中的次序,就得到以下算式:
在n和j之间有4个字母,
在c和a之间有2个字母
在u和r之间有3个字母
在v和r之间有4个字母
在k和i之间有2个字母
在t和q之间有3个字母
在z和u之间有4个字母
在g和e之间有2个字母
在c和z之间有3个字母
然而,这样简单的运算得出的一列数字是怎样组合的?您看到的尽是数字423423423,等等,也就是说多次重复的数目423。”
“对!是这样!”马诺埃尔答道。
“这样,您就明白了,用这办法可以根据字母表次序把假字母往前推得出真字母,而不是把真字母往后推得出假字母.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数目,这数目又确是我选作密码线索的那个数目!”
“好吧,先生,”马诺埃尔叫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最后一段有达哥斯塔这个姓,我们只要把这几行中的每个字母逐个当作组成这个姓的七个字母的第一个,就应该能够……”
“的确有可能,”法官雅里盖茨答道,“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就要求这数目的第一个数字刚好排在Dacosta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下面,而您一定会同意我说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敢情!”马诺埃尔面对束手无策的窘境,感到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也许只能碰碰运气了。”雅里盖茨法官摇摇头接着说,“可对这样的研究是不能存任何侥幸心理的!”
“但是,说到底,”马诺埃尔又问,“难道我们就不能碰巧找到这个数目吗?”
“这个数目,”雅里盖茨法官嚷道,“这个数目!可它是由几个数字组成的呢?是2个,3个,4个,9个,还是10个?这数目是由不同的数字组成的呢,还是有的数字多次重复出现呢?年轻人,您知道吗?用10个数字,不重复地使用,一共可以组成3268000个不同的数目,如果有几个数字重复的话,这几百万的数字组合还会增多?您知道不知道,一年有525600分钟,就算每一分钟试验一个数目,那也需要六年多的时间,如果每次试验要一个小时的话,您就得花三个多世纪的时间!不行!您是在强求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的事情,先生,”马诺埃尔答道,“是正直的人要被判处死刑,是乔阿姆·达哥斯塔要身败名裂,而您已经掌握了可以证明他无罪的物证,这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啊!年轻人,”雅里盖茨法官叫道,“毕竟谁又告诉过您托雷斯没有撒谎,他真地拿着真凶所写的材料,这页纸就是那份材料吗?它真地关系到乔阿姆·达哥斯塔吗?”
“谁说过!……”马诺埃尔重复着。
他把头埋在双掌之间。
确实如此,没有什么能确定地证明这份文件涉及到钻石抢劫案。甚至没有迹象表明它不是毫无意义的,是托雷斯自己臆造出来的假文件想当作真文件来卖!
“没关系,马诺埃尔先生,”雅里盖茨法官站起身来:“没关系!不管这文件事关何事,我都不会放弃把密码数字找出来!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字谜游戏吧!”
听到这话,马诺埃尔就起身向法官告辞,怀着比来时更绝望的心情回大木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