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死囚犯乔阿姆·达哥斯塔,公众舆论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愤怒继而转为同情。居民们不再去马纳奥监狱叫嚷着要处死弄犯了,恰恰相反!当初那些指责乔阿姆是蒂如卡一案要犯的情绪最激烈的人,现在却宣称乔阿姆无罪,并要求立即释放他,群众就是这样,——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一转变是可以理解的。
确实,最近两天发生的事,贝尼托与托雷斯决斗,寻找死尸,死尸又如此异乎寻常地重新出现,找到了文件,如果我们可以这样说的话,文件的一行行字却又“不可识读”,人们确信,或是愿意确信这份文件里写着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罪的物证,因为它出自真凶之手,这一切都使得公众的舆论发生了变化,四十八个小时以来人们所想到的,急切要求的,现在却成了大家担心害怕的事了,那就是接到里约热内卢发出的执弄命令。
可这晚不了。
千真万确,乔阿姆·达哥斯塔8月24日被捕。第二天受审,法官的报告8月26日发出。今天是28日。最多再过三、四天,部长就会对死刑犯作出裁决,“法庭将维持原判”这再肯定不过了。
是的,谁也不怀疑事情会这样!但是文件可以确证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罪,大家都对此深信无疑,不仅是乔阿姆一家,甚至还有善变的马纳奥居民,他们热心地关注着事态的戏剧性发展。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些没有利害关系或是说不关心的旁观者感受不到事态的严重,在他们眼里,这份文件能有多大价值?并且怎么能肯定这份文件与钻石谋杀案有关呢?文件确是有,这是毋庸置疑的。文件在托雷斯的身上找见也再肯定不过了。甚至还可以确信,对照托雷斯告发乔阿姆·达哥斯塔的信来看,文件并不是这位冒险家的手笔。然而,就像法官雅里盖茨所说,这无赖难道就不会为了敲诈伪造一份文件吗?更何况托雷斯曾宣称要等到和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女儿成婚以后,也就是说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才交出文件,这就更可能是伪造的了。
所有这些论点在这方面或那方面总能站得住脚,可是我们可以理解这件案子要引起最大限度的关注了。于是,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处境确实十分不妙。只要文件破译不出来,就等于它根本不存在,而如果密码的谜底不能在三天之内神奇地猜出来或是揭示出来,蒂如卡的死刑犯势必要血债血偿。
怎么,这奇迹,有人自称能够实现它!这人就是雅里盖茨法官,现在他正忙活着,更多地是为了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分析的激情。是的!他的思想发生了彻底的转变。此人自愿放弃在伊基托斯的隐居生活,冒着生命危险,来向巴西法庭讨回清白,这里面不止是比其他谜语更重要的一道品德之谜吗?因此,法官一日找不到密码数字就一日不会放弃这文件!于是,他如痴如狂地揣摩着,废寝忘食,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做数字组合,好给这把难开的锁配一把钥匙!
第一天傍晚,这念头一直萦绕在法官雅里盖茨的脑子里。他怒不可遏,咆哮不止。整个房子都给震动了似的。他的仆人们,不管是黑人还是白人,都不敢靠前。他还是个单身汉,幸好如此,不然的话,雅里盖茨太太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还从没有一个问题让这怪人如此发痴发狂,他铁了心要把答案找出来,只要他的脑袋还没像烧沸的锅炉,在蒸汽的压力下爆炸。
然而,雅里盖茨法官就是为了这样一件十足的苦差,带着一份超人的狂热,在8月28日一整天里绞尽脑筋,冥思苦想。
碰运气去找这个数目,就像他说的那样,无异于在成百万的组合中大海捞针,这样会白白耗尽一位一流计算家的一生。但如果不去碰运气,岂不是没了进行推理的可能了吗?不,也许并非如此,雅里盖茨法官打了几个小时的瞌睡,试图休息一下,却未能如愿,他全身心都扑在了这推理上,一直推理到无理才算完。
这会儿,谁要是不顾勿扰他独处的禁令,冲到他跟前,一定会看见他跟前一天一个样,坐在书房里,办公桌前,眼前排着那份文件,他觉得文件上成千上万的字母模糊难辨,扑朔迷离,仿佛绕着他的脑袋在那里飞舞。
“啊!”他叹道,“为什么写文件的那个混蛋,不管他是谁,没把这段的单词分开来!不然,或许能够……或许可以试试……但却不行!然而,如果这份文件真正涉及到这宗谋杀盗窃案的话,那像arrayal(押运队),diamants(钻石),tijuco(蒂如卡),Dacosta(达哥斯塔)这样一些词是不可能不出现的,谁又知道呢!对照这些词和它们的密码词,我们就可以找出那个密码数字!可却什么都没有!……一处间隔都没有!整个儿是一个词!只一个!……276个字母组成的一个词!……啊!让他遭276次诅咒吧!这个不怀好意地制造麻烦的无赖!单凭这一点,他也得上276次绞刑架!”
说着,重重的一拳捶在文件上,和着这番恶狠狠地诅咒。
他这么恶狠狠地咒骂着,还重重地在文件上捶了一拳。
“可毕竟,”法官接着说,“如果我不能在这篇文件里找出这么一个词,难道不能至少试着在每段的开头或结尾把它找出来吗。或许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机会。”
顺着这条思路,法官依次地试验文件各段开头或结尾的字母。看它们能否与组成最重要的词——即肯定要在某处出现的Dacosta这个词——的字母相对应。
仍一无所获。
确实如此,就拿最后一段的开头七个字母来说,得出的式子是
p=D
h=a
y=c
J=o
s=s
l=t
y=a
然而,打第一个字母起,雅里盖茨法官就住了手。因为在字母表里P与d之间的间隔不是一位数,而是两位,即12,而这一类密码文中一个字母显然只能由一个一位数来替换。
这一段的最末七个字母psuvja(达哥斯塔)中的D,因为两者之间同样相隔12个字母。
如此说来,这个姓不在这个位置。
依次试过arrayal和tijuco以后也得出同样的结果,这两个词的结构也不怎么符合密码文的字母组合。
雅里盖茨法官忙完这些之后,头昏脑胀,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方步,走到窗前透透气,他大吼了一声,惊飞了一群在洋槐树枝桠间叫嗡嗡的蜂雀,然后,他又回来琢磨文件。
他合起文件,把它翻过来掉过去。
“混蛋!无赖!”雅里盖茨法官咕哝着。“他会把我逼疯的!不,等等!要冷静!咱别失去理智!还不是时候!”
然后,他冲了个冷水澡,清醒清醒;
“试试别的办法看,”他说,“既然我不能推算出这些该死的字母排列的数目字,那就看看文件的作者能选择什么样的数字,假定他同时又是蒂如卡案的凶手!”
法官就要致力于另一种推理方法,他这样做也许很有道理,因为这办法有一定的逻辑性。
“咱们先来试试表示年份的四位数!”他说,“这坏蛋干嘛不选择乔阿姆·达哥斯塔出生的年份呢,他让这无辜的人代他受刑,——哪怕是为了不忘记这个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数字呢?而乔阿姆·达哥斯塔生于1804年。就用1804当作密码数目来试一下,看看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来!”
雅里盖茨法官把最后一段的几个开头字母写下来,上面重写上数目字1804,重复写了三遍,得出了下面的新的式子:
1804 1804 1804
phyj slyd dqfd
然后根据字母表顺序按每个字母上的数值往前推,得出下面的字母组合:
O.yf rdy.cif.
毫无意义!而且,还缺三个字母,只好用句号来代替,因为决定字母h、d和d的意义的数字8、4和4并不能在字母表中推出对应的字母来。
“这个还不是!”雅里盖茨法官大声吼道,“咱们再拿一个数目试试看!”
于是,他想,如果不是这个表示年代的千位数,那么写文件的人会不会选择案发的那一年呢?
那是在1826年。
于是,他按上述方法,得出下列式子:
1826 1826 1826
Phyj slyd dqfd
这就得出:o.vd rdv.cid.
又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字母,还是和前一个式子一样,总是缺几个字母,原因也差不多。
“该死的数目!”法官叫道,“这个也得放弃!要换另一个!这无赖难道不会选择代表被盗物价值的“”数目吗?
而据估计,被盗钻石的价值高达834个贡度斯。
于是,便得出下面的式子:
834 834 834 834
Phy jsl ydd qf
结果也同样不能令人满意:
bet bph pa.ic.
“让这文件和把它想出来的人见鬼去吧!”雅里盖茨法官嚷着,把文件一扔,它就飘到了屋子的另一头。“连圣人也会不胜其烦,情愿遭天罚的!”
可发了一阵火过后,法官还是不甘示弱,又拿起了文件。他原先给每段开头几个字母试过的,又拿每段最末几个字母试了一遍,——白费力气。然后,他的脑子高速运转,把所有想象得到的可能都试了一遍。试了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年岁——真凶一定知道这数目字——逮捕日期,维拉·里卡法庭宣判的日期,确定的执刑日期,等等,等等,甚至一直算到蒂如卡谋杀案遇害者的数目。
一无所获!始终一无所获!
雅里盖茨法官狂怒不已,简直叫人不由得不为他的心智平衡担心。他绞尽脑汁,发狠拼死,好像在跟一个对头打一场肉搏战!突然,他叹道:
“碰运气吧,但愿老天帮帮我的忙,既然逻辑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伸手拉了一下悬在办公桌边的一条铃绳。这时,铃声大作,法官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叫道:
“博博!”
过了一会儿。
博博是一个被解放的黑奴,是雅里盖茨法官宠爱的家仆,这会儿却不见他露面,显然是不敢走进主人的房间。
又响了一声铃!又喊了一声“博博”,也许,他觉得还是应该乖乖地装聋作哑为妙。
最后,第三遍铃响,拉坏了机关,绳子也断了。这一下,博博露面了。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博博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问道。
“过来,一句话也别说!”法官答道,两眼冒火,吓得黑奴瑟瑟发抖。
博博走了过来。
“博博,”雅里盖茨法官说,“仔细听好我要问的问题,要马上回答我,甚至要不加思索,否则我……”
博博呆若木鸡,两眼发直,他张口结舌,双脚并拢,立了一个不持枪的军姿,等候下达命令。
“准备好了吗?”主人问他。
“准备好了。”
“注意!别故意去想,听好了,把你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数目告诉我!”
“76223。”’博博一口气说道。
他可能是想报个大数目来讨主人的欢心。
雅里盖茨法官奔到桌边,拿起铅笔,然后按博博说的数目列出一个式子——这个博博现在只是作为运气的传话人而已。
谁都明白,如果76223这个数恰巧是文件的“钥匙”,那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结果只能是博博挨了雅里盖茨法官的一顿臭骂,赶紧溜掉了。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