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痴痴望着巽芳,并不理睬,只是柔声道:“巽芳,且等我片刻。待我将眼前琐事处理完毕,再细听你说,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何事。”
“夫君……”巽芳仰首看着欧阳少恭,难掩语气中的难过。
欧阳少恭转过脸来,神色乍变:“雷云之海中的蓬莱故土即将重见天日,此乃我心中大愿,为何要停?”
“欧阳少恭!你明知道撕裂空间将引起海啸侵袭!这样会害死多少人?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种话?”方兰生大怒。
“呵呵,小兰此言差矣。”欧阳少恭冷笑,“你倒不如抬头问问上天,一场天灾要夺去多少无辜性命?—句天上刑罚,又要改变多少人生生世世的命运?千年所见,我亦是……痛心疾首,由此发愿,将蓬莱建成—个没有世俗烦忧的永恒乐土!”
他又转向巽芳,眉目含情:“如今,巽芳也已回来,我更当尽心经营,令她过得无忧无虑。”
巽芳紧紧挽着欧阳少恭的手臂,欲言又止。
“只是在此之前,须得取回属于我的那一半魂魄,方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欧阳少恭转向百里屠苏道。
“太子长琴,既是你的魂魄,给你也罢!”百里屠苏正色道,“但你为此屠我族人、毁我家园!如今更是倒行逆施,只因一己私念!”
“私念?何为私念?”欧阳少恭笑得张狂,“百里少侠当日远行海外,只为求得仙芝救回母亲,难道便不是私念?小兰逃离琴川,只为避开成亲之事,难道亦非私念?人欲无穷,渴念丛生,世间岂有一个例外?”
“人欲无穷,然一己之事终究渺小,上天存好生之德,又怎能因心中欲念而罔顾生灵?”
“好一个上天存好生之德!那上天为何却不顾念太子长琴?为何要令他堕入凡尘,永受磨难?!”欧阳少恭由盛怒忽转漠然,将巽芳揽到身后,迎上诸人。
“你是我的半身,种种痛苦,想必感同身受!就算是梦境偶至,其中滋味想必也是终生难忘吧!”欧阳少恭看着百里屠苏,惋惜道,“你我二人虽同当难,可惜终归不能为友,唯有夺你性命,取你魂魄……我们——太子长琴,才能成为一个完整之人!”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并不答话。
欧阳少恭道:“我知百里少侠已解开封印,却未免言行无拘了些,可是不再顾及晴雪性命?”
一道金光由殿顶投下,刺眼的光一闪即灭。风晴雪倚在蓬莱大殿柱旁,亮色再生,化做一条光锁,围在风晴雪腰间。
“苏苏!”风晴雪大喊。
“晴雪!”百里屠苏想要上前夺人,却对上风晴雪身后欧阳少恭的眼睛。
“百里少侠若想留她性命,便请以焚寂自刎当场……尽管放心,我会很快将你的魂魄取走,绝不会让它们被吸人玉横之中。”
百里屠苏径直迎上欧阳少恭的目光,“你放了晴雪,停息玉横之力!我即便自刎当场亦无不可!”
“苏苏!不要!”风晴雪拼命地挣扎,但无能为力,她越是挣扎,光锁捆得越紧。
“不可!”众人也是一惊,紧逼到百里屠苏的身侧,提防他一时冲动真的横剑自刎。
“哈哈哈哈!”欧阳少恭仰天狂笑道,“让你自刎,是顾念昔日的些许情分,封印既解,直接将你杀死,我一样能取到魂魄,你又凭什么与我说这些?再说巽芳已回到蓬莱,风晴雪再无他用,我知少侠对她爱惜有加,定会记得将你们化为焦冥后置于一处,也算功德一件了。”
“卑鄙无耻!”方兰生大怒,却忽见巽芳手心中一道光芒闪灭,风晴雪身上的光锁忽然消失,她又惊又喜,身法瞬动,闪到了百里屠苏身边。
“晴雪,可有受伤?”百里屠苏大喜过望,护着风晴雪退后。
“我没事……可苏苏你……你的封印……”风晴雪哽咽不能成言。
封印已经解开,百里屠苏的性命在旦夕之间,终是难逃一死。风晴雪只说半句,已经痛得说不下去。
百里屠苏摸了摸她的头发,找不到一句话来宽慰,只能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
他不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三日之后必定要死的人怎么会没事?他笑只是因他心中安慰,他为了这个女孩解开封印,而现在这个女孩平安了。
赌上了命的局,可得偿所愿。
“巽芳,为何放她?!”事出突然,欧阳少恭不由失色。
“幸好少恭所用束缚之法乃是蓬莱法术,不然我当真无计可施。”巽芳语带决绝,“夫君,请你原谅巽芳,我不可能再同你长相厮守了,巽芳只盼你回头是岸,莫要再伤害更多生灵……”
欧阳少恭不能置信:“巽芳何出此言?你已回到我身边,还有什么事能分开你我?”
巽芳垂首默然,哀道:“我服下了‘雪颜丹’……”
欧阳少恭如遭雷击,呆立在那里,看着巽芳美丽的容颜,似乎听不懂她说的话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巽芳却早巳料到欧阳少恭的惊诧,娓娓道来:“夫君……你骤然见到我,只顾着欢喜,却忘了,蓬莱天灾已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便巽芳依然在世,亦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了啊……我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心里只希望再次见到夫君之时,映在你眼中的,仍是从前那个巽芳。”
欧阳少恭花了许久去咀嚼巽芳话中之意,却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巽芳,雪颜丹是我炼制失败之物,一直封存于青玉坛丹阁之中,虽然有返老还童之奇效,却也含有剧毒,几日内便会令人毒发身亡……你……不,是何人偷得丹药给你服下的?”
巽芳淡淡一笑:“夫君可还记得,我当日曾经对你发过誓,只要巽芳存活于世一日,必要陪伴夫君左右,不离不弃?”
“记得,你我早已生死相许。”欧阳少恭痴痴地抚过她如雪的面容,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即将凋零。
“夫君离开蓬莱后,我日夜期盼,却始终不见你归来。于是我私自去了中原,寻找你的踪迹。人间的岁月过得真快啊……当有一天终于找到你时,巽芳……已经老了、难看了……我明白,夫君并不在乎表相容颜,但巽芳也只求能够陪在你的身旁……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你……”欧阳少恭依然不明白巽芳作出了怎样的决定。
“夫君可还记得,在欧阳家,你五岁生日时收到一件非常喜欢的礼物……便是……我替你缝的小袄……”
“你……寂……桐……”前尘往事,浮现眼底,欧阳少恭只觉得大梦一场,雷严临死之时所留下的谜底,便在此刻残忍揭开。
他呆然站在那里,嘴唇轻轻颤动,方才的气势顷刻间消失无踪。往事一幕幕犹如闪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五岁的他在房中试着那件小袄,寂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十岁的他在山中寻觅草药,寂桐捧着水壶耐心地等待;青玉坛中,他成为了丹芷长老,寂桐站在角落默默注视着他;翻云寨里,寂桐旧病复发,却强行压制着咳嗽,以免让他担心……他恍然发现,那个衰老的妇人,那个佝偻的身躯,在这个叫做“欧阳少恭”的人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比他所以为的,更多更重。
寂桐……巽芳……寂桐……巽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甘甜,还是苦涩?幸福,还是痛苦?
一时间记忆和情绪反复交织,欧阳少恭的表情也反复难辨。
“寂桐?桐姨?这怎么可能?!”方兰生想起寂桐老态龙钟的样子,又对着眼前这正值芳华之年的女子,不由得惊呼。
巽芳笑容苦涩,说道:“夫君,我知道你体内太子长琴的魂魄力量已经快要耗尽,除非能寻找到另一半魂魄,否则过了这一世,便不能再渡魂……然而,你为了这一半魂魄苦心筹划、杀人如麻……我不愿你滥杀无辜,却也没有办法阻止……我与雷严合谋,只是希望他能够将你关在青玉坛,我再慢慢想办法令你放弃那些可怕的计划,可事到如今,就连我亦是沾染满手血腥……你恨我也罢,巽芳只求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我没有几天可活,剩下的时日唯愿能与夫君静静待在一处……如果要同你一起赎罪……我也愿意……”
欧阳少恭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的色彩,他看着巽芳,温言道:“赎罪?巽芳以为我何罪之有?我又怎么会恨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妻子!你且等着,待我杀了百里屠苏,取回魂魄,再解你体内的雪颜丹之毒,我一定会有办法!”
“夫君!”巽芳焦急唤道。欧阳少恭却已背转过身,不愿与她多言。
欧阳少恭负手而立,狂狷之色暴盛:“很遗憾,内人身体抱恙,我不便陪诸君戏玩了!百里屠苏,若你仍要苦苦挣扎,我便直接将你杀死,取到魂魄!余下人等,通通变做焦冥!”
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四目相对,彼此间锋利的气芒对冲,发出嘶嘶厉吼。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魂兮归来,命定的相逢。千年之后,命运的转轮走到了终点,一切恩怨纠葛都将终结于此。
百里屠苏身上渐渐有黑气溢出,暴戾之相乍现。他一仰头,聚起了两眸的赤色耀光。
欧阳少恭冷笑:“很好,便请百里少侠让我见识一番凶剑焚寂的力量!”
焚寂上的黑气奔行如走兽!
“戮魂诀!”百里屠苏身形仿佛电光。
煞气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想要夺路而出,蓬莱大殿被剑芒照得雪亮。
可欧阳少恭只是如拂柳般挥手,他的身上光华微露,将交缠嘶吼的剑芒吸了过去。
“少侠既是知音,不如听首曲子。”欧阳少恭翻掌,掌中以微光凝作七弦长琴,手指轻捻慢挑,七律历历,檑山遗韵。他以震音为线,震线为韧,刚迎上百里屠苏“戮魂诀”的剑气,又一扫弦,旧力未灭,新力又发,排山倒海般涌了过去。
百里屠苏的剑煞都被这巨大的气浪所震慑,气浪席卷天地,在它的面前百里屠苏只是一片枯叶,只能覆手一转,以剑背抵挡这波音浪。音浪和焚寂接触的瞬间,焚寂发出近乎断裂的哀声。
方兰生他们还在蓄势,却见百里屠苏狂暴的剑势被欧阳少恭随手化解,反击之力几乎掀翻了百里屠苏。
“这便是欧阳少恭真正的力量?”每个人心下都惊怖不已。
欧阳少恭微微点头:“百里屠苏,你的进境之快,实在远远超乎我想象,除去焚寂的邪力,你的体内还有其他几股力量交织,想必另有奇遇……不错,当真不错。”他目露睥睨之色,“然而,又有何用?!”
他第三次拂弦,再起狂潮。
前后相继的三排音浪擅在焚寂上,百里屠苏单膝跪地,吐出一口灼热的鲜血。
生死之间不容犹疑,风晴雪、红玉、方兰生和襄铃同时出阵,夹攻欧阳少恭。
巨镰自上而下,挟着女娲族的灵力袭来。“霜月葬天”,出手就是绝杀的招数。
乱红飞暮,红玉的双剑上转动着影龙般的烈光。
千狐幻影,襄铃的碧海青天扇幻化为成千上万。
欧阳少恭并不招架,任那些凌厉的攻势落在自己身上,却未造成任何伤害。
方兰生掌间佛珠推送,一道罡正肃杀的真气化为拳型攻去,尹千觞紧随着这一击挥出巨剑。
本应致命的招数皆被欧阳少恭周身金芒收住,他轻蔑地望着诸人,任攻势如潮,他却似闲庭信步。
“流霞归元……”红玉如有所悟,忽然大惊,“他竟有这般神功护体!”
“不愧是上古剑灵,眼力不错。”欧阳少恭笑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流霞归元,并无破解之法!”
他长袖一震,光若长龙,向所有人呼啸而来。
这时众人才明白百里屠苏刚才接下的一招是何等刚猛绝戾,他们没有焚寂为助,在这排山倒海之力中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连续几声闷哼,他们在同一刻被击倒在地。
剑煞再动。
百里屠苏靠着焚寂的煞气支撑,冲破了沧海龙吟的灼目白光。焚寂的剑光纷纷而落,变幻莫测,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剑招。数百数千的剑招合于一处,每一斩的剑气都和前一斩的剑气叠加,硬撼欧阳少恭的流霞归元。
天下什么剑招能够硬撼流霞归元?红玉惊得瞪大了眼睛,这剑意里有很熟悉的影子……
欧阳少恭竟被那狂暴的剑气逼得连退几步。
“哼,紫胤真人的绝招吗?”欧阳少恭惊讶之后,复又冷笑。
百里屠苏使出的,赫然是紫胤真人的“空明幻虚剑”。仙家剑意,屠龙剑胆。
当日在紫榕林外,紫胤真人给百里屠苏留下一本剑谱,其中记录了他毕生绝学。明明是一个叛出师门的逆徒,紫胤真人却终究舍不得任他将天赋浪费。作为师父的紫胤真人,和那个冷漠遗世的紫胤真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活了几百年,看穿了尘世,却还留着一丝尘世中的心意。
百里屠苏知道这一战迟早会到来,他日日夜夜都在默记师尊的剑谱。习剑千日,只为斩出的一瞬间。
欧阳少恭盛怒中振开大袖,金光沿着他的衣袍流动,水晶般的透明甲胄贴着他的身躯现形。
一对金鹏巨翅舒展开来,他御风而起,俯仰天地!前一刻他还是凡人,这一刻他已经化身神柢;前一刻他还可以被称做“对手”,这一刻他已如山之高,如沧海般浩荡。
人能伐山吗?人能斩海吗?如果不能,那么天地间也没有人能撼动此刻的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双翼舒展,金色威光笼罩了整座大殿,向着众人劈面压下,挟裹神威,压得众人无法呼吸。
百里屠苏挺身挡在众人面前,再度振作剑煞,煞气结成茧一般的护壁,可道道金光穿过屏障,如同利刃刺穿绵纸,钻进他的身体里。这些暴烈的力量狂龙般游动在百里屠苏的脏腑间,他的气血翻涌如潮,脸色从血红变做铁青,忽而又苍白如纸。
“苏苏!”风晴雪意识到欧阳少恭的金色威光中有什么不对。
百里屠苏猛地挥手制止她,令她不可上前。他单膝缓缓跪地,片刻之后,周身的血脉鼓胀起来。随着一声爆响,鲜血四溅,血箭的威力竟然切入坚硬的石柱!百里屠苏胸前血脉炸裂,从他身体里溢出的威光凝结为虬龙。
欧阳少恭是以气化龙,把真气灌入百里屠苏的身体,从内到外摧毁了煞气的保护。
百里屠苏沉重地倒下,什么东西从他的怀中掉出,滚落到欧阳少恭的身前,色如一片干凝的墨迹。
“苏苏!”风晴雪扑到他的身边。
百里屠苏眼神暗淡,已经是垂死的征兆。
欧阳少恭并未在意那墨迹似的东西,以神临般的姿态缓步上前:“请少侠再来比过!只是这一回,你怕不如方才那般好运了。”
“少恭……不要!”巽芳苦苦哀求,“今时今日,还要造多少杀孽呢?”
“就算是杀孽,也是最后的杀孽了。一切即将终结!”欧阳少恭浮于空中,露出那令人熟悉的、春风化雨般的笑,“百里屠苏,或者该称你为韩云溪,由我亲手再送你这最后一程!”
金色羽翼翻卷如风首箜篌,他的招数夹着空灵之音,可这是催命的乐曲,铺天盖地的金色威光涌向百里屠苏。
他恣意弹奏,心意融会于乐中。
百里屠苏看着海潮般的威光,还要拼尽最后的力量挺身站起。一道冰蓝的屏障包围了他,风晴雪双臂画圆,灵力源源不断,凝聚出一道冰盾。
威光与音潮连绵不绝,轰击在冰盾之上。风晴雪的灵力在欧阳少恭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冰盾瞬间龟裂。风晴雪一口鲜血吐在冰盾上,血丝在冰盾中蔓延。她用自己的血加固了冰盾,泛红的巨盾重新焕发光辉。
“幽都之血?”欧阳少恭赞叹道,“好!看你还有多少血来保护你心爱之人。”
他恣意弹奏,琴声中龙吟虎啸,挥洒出的威光连续轰击在冰盾上,溅起的冰尘直涌上大殿顶部。
风晴雪的手腕上崩出数道裂口,鲜血不断融入冰盾,这是以她本命元气凝聚成的防御,这盾崩溃的那一刻,她和百里屠苏都会死。
欧阳少恭轻笑,金色威光中传出万剑震鸣的声音,金光凝聚成剑,成千上万,刺向血色的冰盾。
“苏苏……”风晴雪轻声说。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桃花谷中盛开的桃花……
然而巨剑斩破漫天威光而来,如此的浩荡,如此的倜傥,如醉后的一曲狂歌。它插在冰盾之前,切开了威光的潮水。
“千觞兄妹情深,令人感动。”欧阳少恭大笑。
尹千觞并不言语,只现身于巨剑之前,以剑遥指,带着风雷之势。
欧阳少恭迈步于虚空中,眼前古琴仿佛化身为一柄金色的剑,无数闪着光芒的剑意猛然刺出,尹千觞顿时全身上下鲜血淋漓。欧阳少恭单凭剑意的威压,已经足够让他伤痕累累。随着欧阳少恭挥手,古琴音波荡出数里之遥,飞出大殿,斩切层云!
那力量穿透了蓬莱大殿的基石,卷着无数飞石碎屑,斩向尹千觞。
此情此景,尹千觞明白自己这些年疏于修行,比起当年在乌蒙灵谷对战欧阳少恭的时候已经远远不如。
可是不能输,因为身后就是风晴雪。所有人,都有一个不能输的理由。
哪怕是一个醉汉、一个赌徒,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巨剑迎着狂潮般的琴音重重斩下。
“大哥!”风晴雪高呼。
尹千觞已经没有力量阻挡欧阳少恭这一轮的进攻,所以他没有以剑封挡,而是剑斩狂潮。他只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为背后的二人斩开剑潮。
三个影子同时出现在欧阳少恭背后。
红玉的双剑如乱红飞暮,襄铃的羽扇振出火树银花,她们两人夹攻欧阳少恭的左右。真正的进攻则是在欧阳少恭正背后的方兰生,雷音伏魔!一百零八颗天罡如意珠,颗颗震动,万佛念诵,金刚伽蓝俱现,龙象长嘶。
他们没有去救尹千觞,因为已经没有用。尹千觞用命换来的机会他们必须把握住,欧阳少恭背后正空门大开。
“愚不可及,太过小看流霞归元!”欧阳少恭大笑,金色羽翼舒展到极致,千万翎羽自鸣,音潮席卷背后的三人。
他将手中虚象古琴脱手掷出,在空中发出烈日般的光华。
每个人的心中都闪过了绝望。是的,无法战胜,他们以为的欧阳少恭,只不过是他一根小指的力量。流霞归元便是这样的防御,无懈可击!
他们不可能破掉欧阳少恭的屏障,却已经要被摧枯拉朽地击倒了。
没人能救他们了,他们……输了!
澎湃的气浪把欧阳少恭面前那片墨迹似的东西卷了起来。看起来那么单薄的东西,在他的神威下如黑色蝴蝶般随时都会碎裂。它起伏着,就像蝴蝶飞在暴风雨中。欧阳少恭伸手想要拨开这碍眼的东西,但就在他的手指触及那东西时,一丝血线留在了空气中。
疼……
他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传来了疼痛,没有破绽的流霞归元,居然被这片单薄的东西切开了一道口子!
细小的伤口在最后一瞬阻止了欧阳少恭的绝杀,但是残余的剑潮、威光和音浪仍旧将众人震退。鲜血四溅,风晴雪用身体托住了奄奄一息的百里屠苏,尹千觞全身衣甲碎裂,鲜血横流。
欧阳少恭震惊地举起那墨片,那是一片鳞,黑色的鳞片,上面满是云水般的翠纹。
“悭……”他喃喃自语。
那个名字,那个被尘封千年的名字正要从记忆之井中浮起,有个声音在呼唤他:“太子长琴……”
不对……他是欧阳少恭……
可他也是太子长琴,能伤害太子长琴的东西,是记忆。
累世以来,渡魂令他失去了太多记忆,以至有些东西,被渐渐遗忘。
百里屠苏微微睁开双眼,气若游丝:“太子长琴,你还记得吗……悭臾……这是它的龙鳞……”
“悭臾……”
不错,正是这个名字。
欧阳少恭心中绞痛,记忆的深井中,黑龙盘旋升天。
百里屠苏低声道:“……天界战龙悭臾,曾经榣山水湄边的一只水虺……去祖洲之时,见到一处与榣山风貌全然相同之地……悭臾……就在那儿沉睡。它的寿数已经快要行到尽头……却依然记挂自己的挚友……太子长琴……不是我……是你……”
“……水虺……悭臾……”欧阳少恭喃喃。
“少恭……你怎么了?”巽芳不安地问。
“……祝融……不周山……天柱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