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针锋相对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R·A·萨尔瓦多 本章:第二十六章 针锋相对

    虽然,对于迄今为止的战况和浅水镇的抵抗,深感失望以及愤怒,奥伯德仍率领了几百名兽人来此。在他游说世界之脊的各处洞窟,散布秘银厅的矮人王受困的消息时,许许多多的部落显得十分饥渴于加入这趟荣耀的屠杀活动。

    “镇子已经疲弊不堪,他们的损失比我们还惨重。”阿尔根出声说道。

    奥伯德用凌厉的目光瞪视阿尔根;接着用眼神示意他的儿子,站在一边的三名身高体壮的兽人,是分管三个部落的领袖。

    “巫师应该已经死了。”阿尔根继续说道,“一块石头击中了塔顶,而他在战斗的末尾什么举动也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逃跑?”

    “伤亡太多。”阿尔根的回答恰是对自己的反讽。

    奥伯德的眼睛骤然紧眯,这对他附近的人来讲,是一个寻找掩体的信号。即便如此,阿尔根似乎依然毫无反应,但是这个年轻不可一世兽人,的确感觉气息不畅。

    “镇子绝挨不过下一次攻击,”阿尔根坚持他的看法,“而现在,我们的战士人数增加了,因此可以轻易扫平那里。”

    奥伯德听着这些听上去显然成立的估计,阿尔根每说出一个字他都有点一下头,然后他却说:“现在还不成。”

    “可时机已经成熟了!”

    “伤亡惨重!”奥伯德说,“先让巨人们拿石头砸开围墙,利用他们砸倒那座塔。我们紧追着他们,或者让他们暴露在火力下。然后我们杀死他们,都杀光。”

    “有一半的巨人擅离职守。”阿尔根算是正式通知他的父亲。

    奥伯德血红的眼睛几乎爆裂,他的兽吻因为狂怒而颤抖。

    “追踪镇子的斥候去了。”阿尔根马上附上一句。

    “一半!”

    “那是一名危险的斥候。”阿尔根说,“一个掌握有黑豹同伴的家伙。”

    奥伯德的面容几乎是立刻平静下来。阿德农警告过它们崔斯特?杜垩登的事,就像唐尼娅向巨人们打过预防针一样。鉴于那名卓尔告知兽人王有关这个黑暗精灵的一切,半数的巨人追击他,好似也不会太划不来。

    “告诉留下来继续扔石头的巨人们,” 奥伯德指示他, “挑大块的扔。再朝镇里射火箭。把它烧成灰烬、捣成齑粉!把那里给我踏平!把他们给我围严实喽,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跑!”

    阿尔根狡诈的笑脸显示出他绝对的服从。两名兽人怀着凌驾于一切的信心互视一眼,他们认为,浅水镇必然会被摧毁,其中的活物也没多少活头了。

    一块巨石击中了崔斯特头顶的遮蔽,飞快地弹到一边,迸溅的碎石屑撒了崔斯特一身。

    崔斯特在碎石的敲打下缩头忍受着,接下来束紧绑在扭伤脚踝的布带,又近乎执拗地投入到他的任务中。处理完后,他谨小慎微地用受伤的脚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在觉得它可以支持得住时,微微颔首。

    究竟去哪里呢,这仍旧是个问题。

    他仍被紧追不放, 五名巨人已经追了他一整夜 。他把自己所有摆脱的招数都祭出来了:利用黑暗结界作行进方向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爬上大树并在树枝间反复跳跃,高速奔跑中毫无预兆的大幅度改变路线。不过这些都没能甩掉后面的巨人们。

    崔斯特感到似乎有人在指引他们。考虑到上次自己在巨人营地的第一次行骗——当时他们使他认为巨人们有卓尔盟友——他至少对指引者是什么人或是什么生物,能做出一个大概齐的猜测。

    黎明穿透了东方的地平线,在顽强的追踪者步步逼近的情形下,崔斯特意识到,属于他的优势正迅速丧失。他还意识到,他的伙伴需要被送返休息。

    “小关。”他柔声唤道。

    不多时威武的黑豹就越过他上方的狭道,落在数尺之外与她齐肩高的板岩之上。

    “放心地回去休息吧,但要快些,” 崔斯特真挚地对黑豹说, “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恐怕过不多久就会。”

    大猫低吼一声,这声响很快消失在呼啸的风中,然后关海法的身影在空气里离散,逐渐非实体化,最后成为微带灰色的烟雾,彻底化为虚无。

    不远处的巨大响动告诉崔斯特,他最好离开那里。他从浅水镇战场调离了这些巨人的事实,让他稍感慰藉,也确实,他将他们引到了偏远的西北方,这个顽石尖岩遍布的所在。卓尔偶尔会找一块,能让他看见那座远方遭受战乱的小镇的小丘。每当这么做时,他只能努力令自己信服,朋友们均安然无恙;他们坚守住了城镇,或者,至少找到逃往南方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块巨石滚进了狭道,紧接着到来的便是巨人们的吼声,而崔斯特没有多余时间制订计划。他用不会致使脚伤加重的最快速度,向陡坡的顶端攀爬,有时不得不连手都一并用上。

    虽然他累极了,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同样知道,巨人们不像身材较矮的种族,疲劳得那么快。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再跑很久;如果双方距离缩得过短,他也没有应付追踪他的那些巨人的能力。要是只有一个,或是两个,他还大可一试;但是对方有这么多人就不行了。面对五名强大的霜巨人,即使他拼尽全力,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他需要别的应对措施 ,一套与此相异的逃跑方案, 他在有石块滚下来的峭壁上找到了,那是一道深邃幽暗的裂口。他最初以为,这个被岩石包围的黑咕隆咚的小洞穴,只不过给他提供了一时的隐蔽,可是洞穴内壁贴地的一道罅隙呈现在他的眼前,它的宽度仅能允许他通过。于是崔斯特匍匐在地,蹭了进去。在幽暗地域训练出的感官告诉他,这不是地上的一个小孔,而是个大家伙。

    崔斯特退了出来,重新审视这一带。他就这样让追逐在此处终止?这些庞大的巨人定会因此返回岗位,投掷巨石,他的朋友们能够承担他把巨人从追踪中解脱的后果吗?

    不过他又有什么选择?不这样的话,他明白,追逐也迟早要结束。

    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卓尔爬进了小洞,更加靠近黑暗,随后他坐下,倾听外面的动静,也给双眼足够的时间,适应强度突然减弱的光线。

    数分钟后,他听到巨人在外面不停地绕圈子的响声,他们的抱怨说明,他们很清楚他到哪里去了。洞口砌上的石块被搬开后,洞里稍稍亮了一些。在更气愤的一通抱怨中,有巨人建议去找来一些兽人,或是唐尼娅——崔斯特辨别出,那是一个卓尔名——追赶洞里的卓尔。

    然后,洞口就被巨人窥视的脸遮住了。崔斯特多希望手里有凯蒂布莉儿的弓啊!

    更多的不满和抱怨此起彼伏,不过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洞穴里旋即变得漆黑。巨人堆起巨石把他封起来时,崔斯特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干得漂亮。”崔斯特轻声说道。

    尽管如此,他也没太在意自己的安危。因为从空气的感觉,他就能分析出来,还有另外一条离开的通道;不过要花多长时间才出得去,他可就说不准了。

    他所害怕的是,等他爬出这里绕回浅水镇的时候,那里连镇子都不复存在。

    他的左臂几乎完全报废,他知道经历座狼锋锐兽齿的撕咬后,自己的骨头业已碎裂,被撕开的皮肤,也呈现出严重病理感染的颜色,但是他不在乎。

    虽然明明白白想到,如此催促激怒中的座狼是以身涉险,瑞吉斯仍令被魅惑的兽人敦促坐骑快快前进。仅用他所掌握的极其有限的兽人语,瑞吉斯竟然成功说服兽人,让它相信它们能找到一处宝藏,那里有足够武装一支兽人小分队的兵器。故而,昏聩的兽人用拳头整治了坐骑的不顺从态度,使得它松开了瑞吉斯的胳膊,并且强迫这狂号乱叫的生物,用宽阔的背载上第二名骑手。

    当然,这趟旅程既没有让瑞吉斯感到舒适,也没有让他感到欣慰。瑞吉斯坐在恶臭的剽悍兽人身前,他的脚在座狼的脖子两侧晃荡——它一张嘴就咬得到。

    等到过了一天一夜,他们把战场远远甩在身后时,瑞吉斯发现,兽人对魔坠的抵抗力增强了。他无间断地在兽人身上使用催眠魔坠,并不是要命令它,而是去诱惑它,机智的半身人几年前在卡林港,就早已把使用它的技巧磨练得炉火纯青。

    即使用了魔石,瑞吉斯也预感到他大祸临头。座狼可不会就这么被诱惑——对这头残忍的畜生来讲,魔坠的诱惑力没有半身人甘美的血肉来得强——兽人也不是以耐心著称的生物。

    更糟的还在后面,有几次,半身人以为自己会晕倒,然后摔下狼背,他骨折的胳膊一直传递着蛰人的剧痛,一直把痛感传到全身各处。

    他想起自己的伙伴们,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倒下, 不论为了自救还是为了解救他们,都不能。

    瑞吉斯所能想到的一切,即是让他们竭力向南奔跑,并寄希望于发现一个,杀死这一兽一狼的时机,或至少是一个逃走的良机。尽管浑身发着抖,瑞吉斯脑袋里清楚得很,他永远不可能靠徒步超越座狼的脚程。第二天一早,晨曦照亮大地时,瑞吉斯发现,他们穿越横亘于南部山脉菲尔山隘的路途,已经走完了大半。

    兽人要睡觉,瑞吉斯受不起这个。半身人确信这头野兽闭眼的当口,自己就会成为座狼的果腹之物。

    “到山里去,”他用生疏的兽人语说,“在这里扎营会被矮人发现的。”

    兽人唧唧歪歪地驱赶起座狼。

    到往丘陵的一路,瑞吉斯都在观察每一处拐角和山脊,不顾一切地搜寻可供逃跑的地形,也许是一面岩壁,那样他就能悄悄地滑下去,消失在灌木丛中;或是一条河,它能把他冲到远离另外两名凶恶同行者的地方。

    他看见了几个这样的地方,不过,由于过度害怕逃走不遂的后果,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他试过用一个方法鼓起勇气,就是不断提醒自己,伙伴们仍然陷身于北方的危难中,但是他始终不能顺利地把逃跑的愿望转化成行动。

    而且,从兽人抱怨的腔调听来,瑞吉斯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了。

    “我们扎营吧。”兽人告知。

    瑞吉斯瞪大双眼,绝望四顾。他的眼睛聚焦在束在腰间的小钉头锤上。

    他当时认为该把它拿出来,在座狼头顶狠敲一记。但是他没有动手取,不管出于哪种逻辑,他坚持不能出一点差错,这一击必须击倒座狼,虽然他很是怀疑自己能否做到。就算手臂没受伤,他跟座狼也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他很清楚。他会在对它造成伤害之前,就被豁开喉咙。

    惟一使他得以存活的就是那名兽人,座狼的主人。

    兽人突然喝停坐骑时,瑞吉斯差点翻下狼背,他们正在山路当中一处平缓地带。就在嘶吼的野兽回头,猛地咬向他悬挂的脚的瞬间,瑞吉斯才想起跳下座狼的后背。座狼想立时开撵奔逃的半身人,不过兽人制止了它,还大骂不止。它转过脸的时候,兽人对着它的屁股踹了一脚。

    座狼退到路边,恶毒地等着瑞吉斯,它的眼神告诉他,一旦兽人睡着,它马上会要了他的命。

    看到小空地的四周围都是数目,半身人找到了逃跑的方法。克服疲劳,压抑恐惧,忍受疼痛,瑞吉斯走过去挑定一刻合适的树,开始爬。

    “你上哪去?”兽人讯问。

    “我得找个瞭望场所。”瑞吉斯回答它。

    “有大狗就够了。”兽人指的是座狼。后者盯着瑞吉斯,露出锋锐的牙齿。

    “我自己来!”半身人坚持。

    他笨拙地在臂伤允许的情况下,尽快爬上树,马上离开了兽人触手可及的范围。

    他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后背靠着树干,把脚在树枝上伸开,想让自己安全些。他考虑下去指挥兽人继续前进,不过说实话,他知道他们都需要休息,尤其是那头狼——尽管就是把它累死,半身人也绝不会掉一滴泪。

    每隔几秒,半身人就朝北方扫一眼,看看远方的浅水镇,牵挂他的朋友们。

    他也只能希望,他们还活着。

    “有三栋房屋的火势很凶。”小达格纳通知在布鲁诺身边祈祷的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时,如是说。

    他们在威瑟格鲁之塔下的通道里,建立了战地医院,那里的地道能通到塔基各处的观察点。这是城镇最稳固的区域,甚至比起它上方的高塔还坚固。因为,被威瑟格鲁雇佣,建造他的高塔的矮人们率先修筑的,是这些通道,他们经由巩固地道来熬过严酷的天气,和击退进犯的敌人。所以说,它们在建造高塔的数月间,给他们提供了掩蔽。

    然而,低矮狭窄的坑道毕竟不适合用作碉堡。几个伙伴正待在最大的房间里——也是唯一一块能被称为房间的地方——沃夫加在这儿甚至站不直身子。他匍匐沿地道爬了十尺才进来。

    “那些建筑可是石头垒的。”凯蒂布莉儿说。

    “它们的框架使用了很多木料,”矮人说,然后他走到布鲁诺身边坐下来,“巨人们扔了些火弹进来,现在投石攻击仍然很凶猛。”

    “他们很有组织性。”沃夫加说道。

    “是啊,”小达格纳赞同地说,“他们把南方的道路都封锁了,我们出不去。”他的眼神落在布鲁诺身上,后者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宽阔的胸膛在呼吸间几乎毫无起伏。“除了用那个法子。”

    布鲁诺睁开双眼,甚至把头转向小达格纳,这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你们可以骑着发臭的兽人逃出去。”矮人说完又按原样躺着。

    凯蒂布莉儿马上探出身子查看布鲁诺,不过一瞥之下她发现,他又一次陷入到半昏迷状态。

    “岩底跑到哪去了?”她问道,那名被提及的矮人,是矮人探险队与大部队分开时,跟随他们的牧师。

    “正在照料威瑟格鲁,虽然我认为,那个年老的法师快不行了。”小达格纳答。“岩底说,他能对布鲁诺做的,暂时都做完了,他和我想的差不太多,那名法师可能会给我们的脱逃带来一线希望。”

    凯蒂布莉儿把冲着本分的小达格纳大吼的冲动,硬生生压抑住,因为她觉察尽管他对布鲁诺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话说关心则乱,他同她一般,都对布鲁诺的状况手足无措。小达格纳比他人更讲求实际,他是秘银厅的军事指挥,一贯遵循能带来最好结果的行动方案,几乎不被个人感情蒙蔽。凯蒂布莉儿明白,在如此的无助中,无能为力地看着布鲁诺的生命力一点点流失,他也感到既沮丧又挫败。

    小达格纳走到布鲁诺的床头,轻轻拾起象征着秘银厅之主的独角盔,把它扣到自己头顶。

    “即使打通出去的路,我也不确定是否能和他一起生还。”矮人轻声说道。

    沃夫加突然站起,尽管伸不直身体,但还算是矗立在小达格纳面前。

    “你要丢下他?”他怀疑地大叫。

    小达格纳在野蛮人暴怒的瞪视之下毫不畏惧,他瞅瞅布鲁诺,又看看沃夫加,然后又掉头凝视他敬爱的君王。

    “如果带着他意味着放弃活着逃出去的机会的话,那我会弃他于不顾,”小达格纳承认,“布鲁诺知道,逃跑意味着让自己在意的人被杀的话, 他宁可死在这里。这一点你也很清楚的。”

    “让岩底回来照看他。”

    “岩底再帮不了他什么了, 他最后一次来时, 你亲耳听到他说的,”  小达格纳说道,“挨千刀的兽人把他伤得太重。他需要一个比岩底更出色的牧师,或者说他需要一大群牧师。”

    沃夫加低头盯着小达格纳,不过凯蒂布莉儿揪住他的胳膊,把他的眼神引到自己这边。他只见到了应他沮丧而生悲悯,完全的理解,完全的赞同。

    “我们看见他们自会作出决定。”女郎柔声说道。

    “如果我们要向南边逃生,我就负责背着布鲁诺上路。”沃夫加说着,严厉地望着小达格纳。

    指挥官眼都不眨,半晌,他点点头。

    “如果你想这么办的话,你知道我和我手下的小伙子们会尽一切努力,确保兽人不能靠近你。”

    那句话让沃夫加冷静不少。 他, 凯蒂布莉儿和小达格纳都心知肚明,这句话发自肺腑,而不是敷衍搪塞。事实上,对三人来说,面对此事它们都显得无所适从。第二场战斗过后的几小时,一小队斥候冒险溜出了浅水镇,回来报告说,从兽人眼下的包围中脱逃,是不可能的。

    他们被困住了,布鲁诺奄奄一息,崔斯特和沃夫加不见踪影,他们拿这些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了进一步确证那令人困扰的逻辑,另一块投石击中了高处塔身,“救火”的喊声在地道里,从各个角落,汇聚到这个冒烟的小房间。

    “镇子死了三十个人,”小达格纳告知他们,“第一次攻击后死的十二个也算在内。”

    “伤亡近乎三分之一。”凯蒂布莉儿说。

    “那几乎是所有的男子——其中有些是杰出的战士,”矮人说道,“我们自己也死了两个,还有五个伤重,不能继续参加战斗。如果他们再次攻过来,我们很难守住。”

    “我们得守住。”沃夫加严肃地说。

    “看过你在围墙上的表现,我几乎被你说服了。”矮人回复道。

    “几乎?”凯蒂布莉儿问道。

    小达格纳,见到头上作为地底工事延展的高塔的倒塌之后,只能耸耸肩作为回应。

    “守不住就得死。”凯蒂布莉儿说。

    “我们得逃。”小达格纳说。

    “或者获得支援,”凯蒂布莉儿说,“瑞吉斯已经脱出镇子,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死在外面的荒野,还是去求救了,”她在解释的时候看了一眼沃夫加,“就在瑞吉斯从墙上跳下去后,座狼骑手就发动了冲锋。”

    战斗过后,伙伴们尽可能地向镇西搜索,但是没发现瑞吉斯的丝毫踪迹。这给他们带来希望,不过说真的,他们担忧半身人不是被俘虏就是被杀害了。

    “就算他跑掉好了,除了照顾好自己我也没指望他干什么,”小达格纳说,“他到潘特那边要花多久?我估计要派一支大军过来,而不单单是开膛手小队。要召集一支增援大军又要耗去多少时间?”

    “该多少就多少,”沃夫加说,“我们必须坚守到那一时刻。”

    小达格纳想说什么,好像想反驳这个观点,可是他不过叹了一口气而已。

    “陪着布鲁诺王吧。”他对凯蒂布莉儿说,“如果说有人能让他的心脏保持搏动,那么那个人就是你了。别让他受凉咯。要是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代我和我的小伙子们,祝他一路走好。”

    他的目光落到沃夫加那里。

    “帮我和我的小伙子们巩固防御行吗?”他问沃夫加。

    颔首并坚决地望过凯蒂布莉儿后,野蛮人挺起沾染血污的身体,爬出坑道,开始了修复防线的工作。

    他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就在要从树枝坠下去的刹那,他恢复了平衡,当他意识到自己差点跌落,和自己身处何地时,半身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心脏咽进胸腔里。光是从树上坠落,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瑞吉斯料到地上等着他掉下去的东西是什么:一头龇牙咧嘴的饿狼。

    他马上坐好,俯察这个临时营地,兽人正惬意地在几块石头的阴影里打着呼噜;而那头座狼,就呆在瑞吉斯栖身的树下。

    好极了。瑞吉斯心想。

    太阳高挂在天空,这天晴朗又温暖,瑞吉斯告诫自己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兽人醒过来后,还会把他当成自己人吗?在这个昏聩兽人的头脑里,他利用魔坠承诺过它的寻找武器的念头,依然牢不可破吗?如果不是,他还能再次利用魔坠吗?在有一头等着他填牙缝的饥饿座狼,守在一旁的前提下,他又怎么能接近一个怀有敌意的兽人呢?

    瑞吉斯低下头,竭力忍住抽噎,对他来说一切希望都太过渺茫。他真想回到浅水镇和朋友们待在一块儿,如果他要死了——他相信他一定会——那也能跟布鲁诺以及其他朋友,死在一起,跟那些陪伴他一路走来的朋友们,死在一起。

    而不是就这么死了,不该在一条小山埂上被残忍的座狼生吞活剥。

    “别再想了!”瑞吉斯斥责自己,他发出的声音比预想的大得多。

    底下的座狼抬起头,长长地低吼一声,接着又将头埋进爪子。

    “没工夫自怜自艾了,”半身人低语,“你的朋友们需要你,瑞吉斯,那么你该怎么办,坐在这里嚎啕大哭?”

    不。他做了决定,随即坐直身体决绝地摇摇头。就这样的一个动作,都令他骨折的胳膊抽痛不止。是时候叫醒兽人了,但愿它还在红宝石魔坠的影响之下;如果它摆脱了控制,但愿还有别的方法支使它。 如果他将被迫和兽人座狼作战, 那么他就会尽他所能,死而后已。

    冲着他和那些为了他,屡次以身涉险的朋友之间的友谊,这么干也值了。

    他感觉自己比以往高大了些,瑞吉斯从树枝上翻身而起,踩到了低处的支撑点,然后爬到树干的一个有利位置,在那里他可以叫醒兽人,并判定它的行为。

    听到有东西跃入营地,他突然停住下滑,把头猛转向旁边。

    那是一只旧靴子。

    座狼扑过去用尖牙撕扯它——它的牙齿牢牢地咬住了它,突然之间,靴子里接连发生了几次小型爆裂。

    座狼一阵惨叫后跳向半空,整整翻了个筋斗。

    瑞吉斯见过的最引人注目的生物,加入到座狼的动感舞步当中-一名穿着浅绿色布袍,趿拉着拖鞋,头顶黑锅的绿胡子矮人。矮人摆动手指直取座狼,嘴里还念叨着某些东西。座狼止住了哀嚎,它的前扑也僵在半空。只见它耳朵向后背着,双眼睁得老大。

    随着一种只能被称作尖叫的发声,座狼夹着尾巴逃走了。

    “嘻嘻嘻。”矮人笑道。

    “什咩?”被惊醒的兽人嚷道,它愤怒的叫声戛然而止——被一把战斧砍破脑袋时,就会这样。

    滚倒的兽人身后出现了另一名矮人,这一个蓄了一把亮金色的胡子,身上也穿着更为常见的矮人服饰——他头盔上的大鹿角不包括在内。

    “你该把那该死的大狗也干掉。”黄胡子矮人大叫,“我可饿坏了!”

    绿胡子的家伙谴责地摇了摇手指,瑞吉斯在手臂伤势允许的情况下,尽快从树上下来。

    “你是什么人?”他问道。

    两名矮人都转过身来,黄胡子的那个险险就一斧子把他撂倒。

    “我不是兽人一伙的…不像你想的那样!”

    “不不不!”瑞吉斯顺从地摆着一只手,另外一只耷拉在身侧。“我是从浅水镇来的。”

    “没听说过。”黄胡子矮人说道。

    “布鲁诺?战锤王……”瑞吉斯接着说。

    “啊,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黄胡子矮人说,“伊万?石肩为您效劳,小个子。这是我的兄弟——”

    “派克!”瑞吉斯喊道。

    他听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说过他们的许多事迹,尽管事实上,任何言语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派克?石肩的怪异外表。

    “嗯哪,”伊万说,“现在告诉我,小个子,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还有你跟那两个家伙在这边搞什么鬼?”

    “没时间了。”瑞吉斯说,他的语调里又充满了焦虑,“布鲁诺有麻烦了——他们都有麻烦,我得到秘银厅…不对,得到第伯多夫?潘特在秘银厅北边修筑的营地去。”

    “好极,我们也正要去那里,”伊万说,“到潘特那边。我们路上绕了个大弯子,不过一只鸟儿告诉我的兄弟他们在哪;我们正想过去的时候,又一只鸟儿跟我们说了兽人和它的大狗的事。”

    “他跟鸟挺谈得来的,是吧?”瑞吉斯干巴巴地问。

    “没错。跟树之类的,也有交情。跟我们来,他在你开口之前,就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

    “来不及了。”瑞吉斯对石肩兄弟,同样也是对第伯多夫?潘特,以及矮人第二驻扎点的领导者说道。这里离守卫者之谷有二十里,而且还要经过一段崎岖的路段,才能到达作为秘银厅门户的深谷。“布鲁诺他们没有可能再等上召集军队返回此处的四天。”

    “呸,他们只需要三天!”前哨站的一名小头目说,他是个脾气火爆的小矮个,叫做兜圈?踢石头,他毫不动摇地说道:“你难道没见过矮人疯跑的样子吗?”

    “三天也太久!”潘特嚷嚷,后者从瑞吉斯与伊万兄弟带来浅水镇险情开始,就一直眺望北方。

    确实如此,第伯多夫?潘特自打布鲁诺把他一个人丢在南边,就像望夫石一般,从没把头扭回来过。

    “我们只有百十号人!”兜圈说,“依小个子说的,这百十号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我们可是开膛手小分队!”潘特大吼着回敬他,“兽人可以认为,他们在数量上能够取胜,但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你们还要带上牧师。”瑞吉斯说道,他知道他们必须马上动身,他的朋友可能迫切需要医疗法术。

    兜圈长叹一声,掐着腰移开了视线。

    “要是我们赶得及,还有机会大展身手,”他附和道,“巩固防线,治疗伤员,诸如此类。虽然听起来,进入镇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旁的派克蹦到伊万身上,兴奋地在他耳边叨咕了几句,其余的人都转过身来望着、听着,尽管他们连一个清晰的音都分辨不出来。

    “我兄弟弄了一些能让我们节省体力,全速前进的浆果,”伊万解释道,“这样就不必停下来吃喝咯。它可以使我们尽量少做停留,更早到达目的地。”

    “说着说着,事情就变得容易起来了嘛。”一直不大相信他的兜圈说。他话音未落,派克跳到伊万身上,又在他耳边说开了。

    伊万的表情有些酸溜溜的,满是不解,而后他开始摇头,不过架不住派克更加兴奋的劝说,伊万慢慢地平均静下来,更专注地听派克说话。

    最终,派克跳下,而伊万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问:“你真想让我说出来?”

    “嘻嘻嘻。”

    “什么啊?”第伯多夫?潘特,瑞吉斯,兜圈异口同声地问。

    “啊,我兄弟有个计划,”伊万在踌躇中开口说,“疯狂的计划。”

    “正是!”派克挥舞拳头叫道。

    “但计划终归是计划,”伊万接着说,此间他瞅了派克一眼,“真要我说么?”

    “嘻嘻嘻。”

    “呃?”兜圈催促。

    “嗯,我们是在这接着嚼舌头呢,还是行动起来?”伊万回嘴,“你有四轮货车吗?”

    “有。”兜圈答。

    “能弄到大批木料吗?尤其是用来筑石墙的木椽?”

    兜圈四顾后,缓缓地点点头。

    “我觉得在路上告诉你更合适,”伊万说,“因为,我们不能置你们的君王,于麻烦中而不顾,也因为…”他守住口风,只看着格格笑的派克,然后又说,“因为你听过后会觉得,当初还不如坐等大军集结。”

    “嘻嘻嘻。”派克笑道。

    一小时之内,百名矮人与瑞吉斯从前哨站出发了。队伍后面则是装载了成吨木料的货车。

    派克没有拉车,甚至没在走路。相反地,他从一辆货车蹦到另一辆,在木材上施展德鲁伊法术;一边咯咯笑,一边盘算着,怎样在自己的计划中利用它们。尽管形势严峻,尽管他们面对的事实是,参加一场孤注一掷的作战,派克还是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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